船舱里乱遭遭的,哭喊声,喊杀声一片,还时不时地有人掉落江中的声音。
张小北和赵清海他们大声呼唤寻音的名字。
他们喊了几声,就觉得人群中有人扯了他一下,张小北一看,正是寻音,她披散着头发,手里举着鞭子。
张小北紧紧攥着她的手,小声问:“那些贼人没看出你的身份吧?”
寻音道:“他们看出来了,我杀了两个人。”
张小北不由得一阵心惊肉跳,他连声说道:“杀得好,杀得好,只要你没事就好。”
他们正说着话,就见一伙蒙面水贼向他们冲过来,赵清海大声喊道:“快,一人拿把舢板,跳下水去。”
他的说话声恰好引起了水贼的注意,那个为首的胖贼,举着松明火把往赵清海他们照了一眼,不禁愣了一下。
他手里的动作一顿,接着大声吩咐道:“这几个都给我宰了。”
张小北莫名地觉得这人的声音有些耳熟,他一看那人的身形,再联想到他刚才的神情。心中顿时了然,这个胖水贼就是两个月前他们在河上遇到的那个图谋不轨的船家。
真是冤家路窄。
以胖水贼为首的一伙贼人,提着刀枪棍棒,凶神恶煞地朝他们涌来。
大家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挡在最前面的赵清海举刀便砍,寻音也松开了张小北的手,左手吃棍,右手吃鞭,跟贼人硬拼起来。
他们一边打着一边朝甲板边缘靠近,寻音突然一用力,把张小北推了下去,脚下一踢,落下去一块舢板,她大声喊道:“你抱着舢板往江边游去,遇到船就大声呼救,不用担心我。”
张小北呛了一口水,又浮上水面,大声叫道:“寻音,清海,世虎,你们也快下来。”
扑通一声巨响,王世虎也被人踢下来了。
江面上一团漆黑,什么也看不到。不断地有人落水,跳水,也分不清是活人还是尸体。
张小北喊着赵清海和寻音的名字,当他听到有人答应时,才放心地朝岸边游去。
九月的江水已经很冷了,张小北和王世虎冻得瑟瑟发抖,两人拼命地向岸边游去。
两人在力竭之前终于游到了岸边。随后赵清海也游上岸,张小北抖索着问道:“寻音呢?她在哪里?”
赵清海道:“我看到他跟着跳下来了,别担心,一会儿咱们去找他。”
赵清海说着话,从湿淋淋的怀中摸出一个用油布包着的东西,原来是火镰,他试着擦了几回,竟然擦着了,三个在附近找了些枯枝树叶干草燃了一堆火,把衣服烤干,身体也逐渐暖和起来。
天色逐渐明亮起来,东方已经出现了鱼肚白。
张小北起身道:“天亮了,我也歇好了,我们去找寻音。”
赵清海和王世虎也跟着爬起来,跟着张小北一起,沿江找人。
江边有不少跟他们一样落水的人,男人女人孩子都有,甚至还有不少尸体。然而就是没有寻音。
张小北越找越焦急,赵清海不是说她跳下来了吗?她人呢?她记得寻音是会水的,他们村子前面就是河,村里的孩子都会水的。
张小北扯开喉咙,大声呼唤:“寻音,寻音——”
没有人回答,一直没有人回答。
三人一路找下去,走得已经筋疲力尽了,还是没有寻音的人影。
赵清海不得不叫住张小北,说道:“小北,这里离出事地点已经好远了。也许,寻音是游到南岸去了。”
张小北瘫坐在江边,望着茫茫江面,半天没说话。
本来,他打算回到家乡以后,就跟她说他们的事。现在,一切都来不及了,他什么都没来得及说,寻音就不见了。
他真没用,他不但没能保护她,还反过来让她保护。
赵清海和王世虎分坐在张小北的两边,两人都想出声安慰,又找不出合适的话来。
赵清海叹息着说道:“寻音会功夫,说不定她吉人自有天相。”
王世虎也哑着嗓子道:“我也觉得她不会有事的。”
张小北谁的话也没回应,仿佛失去了魂魄似的。
王世虎也抱膝看着江面说道:“咱们的行李丢了,钱也没了,以后可怎么办?怎么回家呀?”
赵清海道:“没事,别怕,总会有办事的。出了这么大的事,本地官府不可能不管的。”
张小北听到官府,突然站了起来,他说道:“走,去报官,里面有两个水贼我认得,就是两个月前铁马渡船上的两个艄公。”
赵清海和王世虎均是一脸惊诧。
张小北点头道:“我确定就是他,那个胖艄公也认出咱们来了,当时他看到你的时候明显地愣了一下。”
赵清海兴奋地拍了一下大腿道:“那就好,只要有线索,就有望抓到水贼。”
张小北身上还有一点胡氏缝在衣服里的碎银,他们又往前走了约有三里地,到了一个小镇,在那儿吃了点东西,然后向人打听这里是什么地方,衙门在哪里。
结果被人告知,这里是水竹县地界,水竹县衙还得往前再走五里。
三个人只得又往前走。
等他们到了水竹县城时,天已经黑了,三人只得寻了一个最便宜的客栈凑和了一夜,准备第二天再去县衙报案。
次日清晨,他们在客栈吃早饭时,就听见在吃饭的客人正在议论昨天江上发生的水贼抢劫商船的大事件。
说此事是数年大规模最大的一次抢劫,贼人不但抢了财物,还掳走了好几名年轻女子,打伤船客无数。新任的知县老爷大怒,下令要彻查。衙门已经下了海捕文书,凡是提供这些江洋大盗线索的都有赏银,能亲自抓到盗贼的是重重有赏,大头目一百两,小头目五十两等。
赵清海一听到赏银这么多,眼睛都亮了。
他说道:“我的货物都丢了,这次一定得挣点赏银补偿补偿。”
王世虎也是跃跃欲试,至于张小北,他只想让这么盗贼赶紧归案,再快点找到寻音。
三人匆匆吃过早饭,便向县衙走去。
他们一去才发现,衙门门口挤了不少人。一问才知道,都是来提供线索的。
有些人是真有线索,有些人简直是来碰瓷,纯粹看在有赏银的份上才来的。
那些衙役也很无奈,但是他们又怕错过真正的线索,只能耐着性子听这些人睁眼说瞎话。
轮到张小北他们三人时,那两个衙役懒洋洋地问道:“说吧,几位又有什么线索呀。”
张小北说道:“两位官差大哥,我是今年参加乡试的学子,七月初经过铁马渡——”
“原来是位秀才公呀。”一听到是参加乡试的学子,两个衙役的态度不由得恭敬起来,连身子也坐直了。还让张小北坐下慢慢说。
张小北道了谢,坐下来接着往下说。
“那两个艄公当时就起了歹心,后来看我们人多才作罢,不想回来的时候又遇到他们,这两人一胖一瘦,大约三十来岁,身高约七尺有余。操阳郡本地口音……”
张小北为了更方便找人,甚至还找人要来笔墨,大致画下了他们的画像。
两个衙役说道:“你们三位稍等,我进去禀报师爷。”说完两人就拿着画像进去了。
两人刚进去不久,又出来几个衙役,边走边说话。
其中一人说道:“你们还别说,这些悬赏真有用,方才有个年轻小伙子真押着一个盗贼头目进来了,听说那个小伙子也是船上的客人,还跟水贼打斗时,两人一起落了水,那个小伙子一直揪住贼人没放,就这么着把他给揪到县衙来了。你说也真奇了。”
有人道:“还真是个奇人,那个小伙子呢?”
“走了,领了赏银就急匆匆地走了。”
张小北心中一动,就对赵清海和王世虎说道:“你们俩在这等着我,我去看看。”
张小北刚起身,就看见一帮衙役簇拥着一个白白胖胖的官员模样的男子正往外走去。
他身旁还跟着一个身着儒衫,气质斯文的中年男人,男子问那官员模样的男人道:“老爷,出了什么事,这么匆匆忙忙?”
张小北急着找人,也没多做停留就过去了。
否则,他就不会错过身后那句话,“快快,拦住刚才那个押送盗贼的小伙子。——本官这才想起来,那个年轻人长得像谁。”
第96章 重聚
张小出了县衙去找人,只见外面大街上熙熙攘攘人来人往, 根本不曾看见寻音的身影。
张小北沉思片刻, 他想着, 以寻音的个性, 她醒来没看到他们三人, 肯定还会继续寻找。如果按赵清海说的, 她游到了南岸, 那么他肯定会来北岸找他们。对, 他现在就回他们上岸的地方,说不定她也去了那里。
张小北也来不及通知赵清海和王世虎, 便快步往回走去。
他怕路上饿了影响赶路, 就买了只葫芦装满了水,又买了些煮鸡蛋、烧饼当干粮吃。路过一只卖小饰品的摊子时, 张小北还买了两根木钗, 他本想买贵点的, 可惜眼下身上只有一点碎银,只能先买根木钗将就了, 以后再买好的吧。
张小北此时已然下定决心,找到寻音以后,他就把自己心中的想法告诉她。
张小北这两天又是受惊吓又是忙着找人的,身体根本没有人得到充分的休息,这一次又走了这么远的路,也就是他心里有个一定要找到人的信念,才能让他支撑下去。他走着走着脚步就有些发飘, 他只得停下来啃两口干粮,喝点水再继续往前走。
张小北就这么走走停停,歇一阵走一会,就在他再一次累得头晕眼花之时,他看到了迎面走来一个熟悉的身影。是寻音,她仍旧身着男装,脚步飞快,一边走一边朝两边张望着。
“寻音——”张小北放开喉咙大喊一声。
“小北。”寻音也看到了他,飞奔着朝他跑来。
张小北一阵激动,心砰砰乱跳着,用力向寻音跑去。
只是江边的沙地有些软,张小北的脚步又不稳当,一个不小心就摔倒在地上。这个形象实在有些不雅观。
张小北正手脚并用着要爬起来,寻音已经像一阵风似地来到了他跟前,她满脸通红,额头渗着晶莹的汗珠,她的脸上带着笑容,把手伸向他:“摔得疼不?”
张小北一把抓住她的手,寻音就势坐在他身边。
两人四目相对,都是既激动又高兴,似乎有千言万语要说却又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张小北喘着气说道:“寻音,能找到你真是太好了。前天晚上,快把我担心死了。”
寻音说道:“我游上岸后没找到你们,也把我急坏了。后来发现江面上游来一个人,我也看不清是谁,就上前去救,救上来才发现是一个水贼,把我气的,又跟他打了一架,将他打晕了,一路押到衙门去。谁知道,衙门还有赏银。”寻音说着就拿出了六张五十两的银票。“我捉的人那个贼人是个不大不小的头目,悬银是三百两。”
张小北笑道:“寻音你真厉害,我跟赵清海和王世牙也去衙门了,我们认出了那一胖一瘦两个水贼就是铁马渡口的那两个艄公,我刚说完,就听见有人抓了水贼,我就怀疑是你,没来及跟清海和王世虎说,就赶紧出来追你。”
寻音道:“你没跟他们说,他俩肯定要着急,咱俩赶紧回去吧。”说着,她就要站起来。
张小北依旧拉着她的手不放:“不急不急,咱们再坐一会儿。”
实际上,他是有话说要说。
张小真的为难了,两辈子为人,他还没有向女孩表白过。
不过,既然决定了,他还是硬着头皮上去吧。
张小北从怀里掏出两根在小摊上买的木钗,鼓足勇气,低着头说道:“寻音,我是个书呆子,除了读书什么也不会,而且我天生对男女之情比较冷感,不会像别的男人那样情感炙热,但我是真心想和你一起生活,我保证,我会一辈子只对你一个人好,不会纳妾,不会有别的女人,不让你受委屈。你愿意跟我在一起吗?”
寻音一脸惊诧地看着张小北,半晌没接话。
张小北等了一会儿,没听见回应,便缓缓抬起头来,苦笑着说道:“寻音,你要是不愿意——”
等他抬起头看到寻音脸上的泪水时,不由得呆了一下,赶紧手忙脚乱地去给她擦拭泪水:“对不起,寻音,你要不愿意也没关系。你别哭呀。”
寻音见他这副慌乱的模样,当下便破泣为笑:“我、我没有不愿意,我只是没想到你会对我说这些。”
张小北不好意思地说道:“只是去的路上我就在考虑,然后又推到乡试后,后来又准备拖到回家后再说,但是这一次遇险,我差点找不着你后,才发现你对我的重要性。”
寻音低头看着沙地,迟疑地说道:“可是我比你大好几岁呢。”
张小北忙道:“不是有句话叫女大三抱金砖,大点小点的又无所谓。”
寻音想起黑家人对她的评价,又咬着唇说道:“可是我又黑又丑,哪里配得上你。”
张小北气愤地说道:“别听那些蠢人的话,不信你用江水当镜子照照看,你长得多漂亮呀。”
为了让自己的话更有说服力,张小北又接着说道:“你的肌肤就像蜂蜜一样,好看又带着温暖。你的身材也好,高挑矫健……反正哪哪都好看。”
没有哪个女人不喜欢好听的话,寻音被他这番夸奖,弄得脸红耳热。
寻音小声说道:“你还说什么不像别的男人那样炙热,你那是谦虚。”
张小北:“……”好吧,他差点忘了,不少古代男人对感情是很含蓄的。
看样子,寻音是同意跟他在一起了。
他刚这么想,就听见寻音又担忧地说道:“可是你爹娘会同意吗?他们会不会想让娶一门门当户对的亲事?”
张小北道:“咱们就是门当户对呀,都是在乡下长大,又是青梅竹马,这还不门当户对吗?”
寻音摇头:“不是的,你是秀才,你家里又是村里最殷实的,而我,是个一无所有的孤女,而且还有身上还有一堆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