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温浅饿坏身体,青梧还是忍不住多劝了一句:“王妃,今日那仪式一时半会估计也完不了,您还是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吧。”
温浅摇摇头,宽慰她道:“不碍事的。”
温浅这个性子也不知是像了谁,执拗得很,很少听得进去劝告,如今也只有陆景洵才治得了她。青梧见状也不再劝,而是去厨房装了些精致的糕点带上马车,给温浅先备着。
温浅来得早,索性直接先去长乐宫给太后请安,不过倒是没想到有人比她来得更早。
长乐宫的大殿内,太后正同凝寒聊着天,转头看见温浅聘聘婷婷地走进来,赶紧冲她招招手道:“阿浅快过来。”
温浅笑着应下,快步走过去,末了站在殿下,笑意盈盈地对着太后福身行礼:“温浅参见太后。”
太后赶忙让她平身,然后吩咐一旁地婢女给温浅上茶。
温浅的视线扫过凝寒,如今两个人的关系的确有些尴尬,先不说她已经和丞相府撕破了脸,光是温恒这件事横亘在两个人中间,她就没办法心安理得地同凝寒相处。但是毕竟太后在这里,关于她身世的事情明面上并没有说破,所以顿了顿,她还是对着凝寒微微颔首,说到:“凝寒郡主,好久不见。”
凝寒也对着她点点头,笑着应了句:“我们姑嫂两的确是许久未见了,等下不如一同去御花园里逛逛吧?”
其实凝寒是所有事情中最无辜的那个人,因为喜欢温恒嫁进温家,所以被牵扯进来,却没有得到温恒的倾心相待。温浅是有些同情她的,思虑了片刻还是应了下来。
太后看温浅和凝寒一副要好的样子,笑了笑,对着她们摆摆手道:“去逛逛也好,哀家也不逼你们在这儿枯坐着了,正好哀家先去换身衣裳,等下你们别误了时辰就好。”
凝寒看了温浅一眼,笑着起身对太后说:“定不会误了时辰的,太后放心吧。”
冬日里的御花园根本没有什么景儿可看,原本还有几株腊梅,前几日的那一场大雪一下,也都尽数零落成泥了。
这种天气的风吹在身上着实有些冷,温浅拢了拢身上的大氅,并不知道要如何开口。
察觉到温浅的疏远,凝寒也不太在意,指着不远处假山旁的亭子说:“我们去那儿说吧,那里风小些。”
温浅点点头,跟着凝寒走过去。
进了亭子,凝寒没有去看温浅,而是看着栏杆外结了冰的池塘开口问到:“王妃这是在疏远凝寒吗?”
温浅张了张嘴,依旧没有说出一个字,她的确是有意要同温家的人划清界限,而凝寒已经嫁入温家了,她自然也不可能同她那么亲密。
沉默在两个人之间蔓延开来,最后还是凝寒先开口,她继续说到:“那日娘亲叫你去府里,后来我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如果早先知道,说什么我也不会留你一个人在那里的。”
温浅相信凝寒这番话是真心的,她犹豫了半晌,还是上前挽住凝寒的手臂,说到:“别自责了,其实这件事与你没有干系,而且现在这样的结果也挺好的。”
“我用温三小姐的身份活了十多年,你可能不知道,其实我一点都不开心,甚至不停地思考我究竟是哪里做得不好,他们才会这么对我。”
凝寒有些心疼地望着温浅,温浅却云淡风轻地笑了笑:“现在我知道了自己不是他们的女儿反而松了一口气,况且我如今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我真正的娘亲人其实很好。”
“这样就好。”
两个人解开了这个心结,温浅这才认认真真打量起凝寒来,凝寒如今和上次见面时比起来消瘦了不少,原本白皙的脸颊如今隐隐凹陷下去,看上去过得并不太好。温浅有些不太确定地问到:“你在丞相府过得不好吗?”
凝寒闻言苦笑一声,哪里是不好,成亲前沈氏口口声声说着不会让她受委屈,可如今过了门呢?温恒日日睡在书房,甚至连正眼都不愿意瞧她,而沈氏则拐弯抹角地怪她连个男人的心的留不住,甚至暗示她作为正妻应该给温恒纳妾。
“算了,没什么好说的,前面应该快开始了,我们过去吧。”说着,凝寒就拉着温浅出了亭子。
作为朋友,温浅是真的为凝寒难受,想了想还是说到:“你别委屈了自己,你好歹是郡主,有皇室血脉的,那群人还真能逆着你的意思来?”
凝寒没有回答,只是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
未央宫里,皖贵人慵懒地靠在软塌吃着洗净的葡萄,看了眼跪在下面的人,冷声问到:“你刚刚说的都是真的?温浅真的不是温家的人?”
这是在未央宫打杂的一位公公,刚刚路过御花园的时候恰巧见南安王妃和凝寒郡主在亭子里说话,就留了个心眼躲在假山后面偷听,没想到还真听到了不得了的大事,赶紧跑来皖贵人这里邀功。
此时听皖贵人问他,赶紧狗腿地说着:“千真万确,这是奴才亲耳听到的,那南安王妃说她不是温丞相的女儿,而且她如今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世。”
皖贵人接过婢女递来的手帕将手指一根一根地擦干净,转而玩弄着手腕上的镯子,片刻后冷笑一声,道:“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那她真正的身世是什么?”
“这个……这个奴才就不知道了,王妃她也没说。”皖贵人那一声冷笑在偌大的宫殿里听着有些渗人,小公公不禁紧张地擦了擦头上冒出来的冷汗。
果然,皖贵人瞥了他一眼,声音没有温度地说道:“没用的废物!还不滚出去。”
小公公显然也没想到自己邀功不成还差点被迁怒,这位皖贵人背地里根本不似她在外面表现得那般柔软,在这未央宫里的下人,除了贴身的婢女绿衣,其余的只要她稍有不顺意便会被用来出气,所以此时也只得连滚带爬地出了大殿,不敢提半个和赏赐有关的字眼。
站在皖贵人身后的绿衣见状,上前一步,跪坐在她身旁,问到:“娘娘是有什么打算吗?”
“打算?”皖贵人轻笑一声,“当然得好好打算打算了,这姓温的两姐妹,一个心高气傲,一个想着进宫来与我争宠,如今有把柄握在手里,当然得好好利用利用。”
绿衣也笑了笑,附和道:“娘娘说的是。”
片刻后,想起什么,皖贵人对着绿衣说:“刚刚那个小太监,你寻人去给他喂点哑药,关在宫里,不要让他将那件事抖了出去。”
“是,奴婢明白。”
见绿衣应下,皖贵人理了理身上的襦裙,说:“走吧,那些要入宫的秀女差不多该到了,咱们也别去晚了,白白给太后留了不好的印象。”
——
长乐宫里,身段婀娜、姿色艳艳的秀女在殿下排成一列,一一给皇帝、太后、各位妃嫔以及温浅、凝寒行礼。
这样的场合其实没有温浅、凝寒什么事,她们只用安静地在一旁坐着,然后等秀女向自己行礼的时候微微一笑便是。
所以温浅颇为无聊地用余光打量着四周。此时那些坐在皇帝、太后身后的妃嫔,明明心里郁闷得要死,却还要硬装出一副大度、高兴的模样,温浅不免觉得好笑,心里也隐隐庆幸陆景洵只是个王爷,而非是皇帝,不然说什么她大概都不会对他交付真心吧。
正准备收回视线,温浅就看见那位皖贵人,此时正遥遥看着她,嘴角噙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见她看过去,还轻轻对她点了点头。
第51章 丹青
自古以来, 不是每个进宫的女人都能有幸得到皇帝的宠幸, 这宫墙之内, 有太多在枯等中消耗掉的青春, 终生未能见上皇帝一面。
紫竹苑,是这个皇宫中最为矛盾的地方, 希望与绝望同时在这里存在。刚刚进宫的所有没有品级的秀女都暂住在这里, 她们满心期待地等着皇帝有朝一日能翻自己的牌子,然后一夜荣华富贵。当然也有很多女人, 怀着希冀被送进宫后,青丝变白发,也没能踏出这里半步。
温晴随着刚入选的秀女被安排在紫竹苑住下,这次选妃共有八名秀女, 大多是朝臣的女儿,也有那么一两个是明昭国出了名的美人。
在紫竹院,每个人自然不可能像有品级的嫔妾那样,有权利拥有独立的宫殿,一般都由这里的掌事姑姑随意分配,三两人一间屋子都是常事。
温晴自小被沈氏娇宠惯了,此时看着这里狭小的房间不免皱了皱眉,有些嫌恶地看了眼身边那些家世出身都不如她的秀女, 不动声色地退出了人群。
将紫竹院掌事的李姑姑拉到僻静些的角落, 温晴取下系在腰上的荷包,从里面拿出一只上好的翡翠手镯,二话不说戴在了李姑姑的手上。
这种事作为这种地方的掌事其实早已经见怪不怪了, 就连如今那母凭子贵的皖贵人当初也给了她不少好处,不过李姑姑还是轻笑着问了句:“姑娘这是何意?”只是说话间,视线却没从手镯上移开过,甚至抬手将手镯放在太阳下仔细瞧了瞧水头如何。
看着李姑姑这副贪财的模样,温晴就知道这条路是走得通的,她将空掉的荷包收起来重新系回腰间,笑着说到:“姑姑您看可不可以单独给我安排一间房?”
这些年李姑姑也收到过不少好东西,自然是会识货的,如今见温晴给的这个手镯不是一般货色,若是卖出去定会值个好价钱,当即笑眯眯地说到:“好说好说,姑娘你看你喜欢哪间屋子,我这就让人给你收拾去。”
“姑姑看着安排吧,只要是能一个人住就行了。”不是温晴不挑剔了,而是在温情眼里,这里的每间屋子都大同小异,选来选去还不是一个样。
又免去了些麻烦,李姑姑自然开心,当即走到院子里招呼着几位秀女说:“各位姑娘入了宫以后就是皇上的女人了,规矩什么自然不能怠慢,所以从下午起就会有专门的礼仪姑姑教各位这宫里的规矩。”
“姑姑我们知道了。”话音落下,就有婢女带着她们去了分配好的房间。
雍容华贵的未央宫里,绿衣跪坐在皖贵人身边给她垂着腿,想到刚刚紫竹院的人传来的消息,对皖贵人说到:“娘娘,据说那个温家小姐果然收买了李姑姑,让她给她单独安排了一间屋子。”
皖贵人阖眸养着神,闻言颇为不屑地轻笑了一声,道:“还真把自己当成未来皇后了。”
“她也不瞧瞧自己,娘娘您这肚子里还怀着龙嗣,又深得皇上宠爱,她以后还不得处处被娘娘您压着一头。”
皖贵人依旧轻笑着,绿衣说的这一番话倒是颇对她胃口,片刻后说到:“你去找人给温晴一点教训,免得以后眼睛都要长在头顶了。”
“是,奴婢知道了。”
——
南安王府承言阁内,温浅端坐在陆景洵的案桌前,正一幅一幅翻看着他给自己画的丹青,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
陆景洵今日有事出门了,上次温之延密会兵部尚书一事没了什么后续,陆景洵翻看了好几日记录军队粮草马匹的册子,也没看出什么异常,最终只得静观其变。
自那日之后,陆景洵倒是真的让陆行在这承言阁中添置了好几个暖炉,大小不一,样式也不一样,唯一一样的就是这几个暖炉上面的雕刻都是出自名家之手。此外,承言阁里还多出了一张和整体风格有些违和的软塌,为谁准备的自是不必多说。
所以这些天温浅往承言阁跑得越发勤了。
上次当着陆景洵的面温浅有些不太好意思,那几幅画都是匆匆看了一眼,今日仔仔细细看来,竟发现他连细节都观察得如此细致,比如她喝水的时候喜欢用两只手捧着杯子,睡觉的时候喜欢将被子抱在怀里,发呆的时候喜欢咬着嘴唇……
直到今日,她才深刻知道,自己是被陆景洵刻骨地记在了心上。
温浅回想两人袒露心迹以来,好像一直都是陆景洵在迁就自己,为自己改变吃饭的口味,为自己改变作息时间,费心给自己准备惊喜,而作为妻子的自己好像很少甚至没有为他做过什么事。
视线重新落回到案几上,温浅觉得自己似乎看到了陆景洵坐在这里,一笔一画描摹自己的样子。
她想了想,从一旁拿出一张干净的纸铺在桌上,用镇纸压住。
温浅小时候跟梅落雪给她请的女先生学过丹青,先生的丹青技艺十分了得,但当时温浅的兴趣不在这上面,也就糊弄着过了,现在想起来不免有些后悔。
她拿起笔,有些苦恼地咬着笔头,皱着眉将刚刚想到的画面重新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好半晌后才十分郑重地落下第一笔。
这一幅画温浅画得并不顺利,磕磕碜碜地画了大半天,才算是最终完成。因为承言阁里一般的下人都进不来,所以也没人来提醒她时间,放下笔后觉得肚子有些空荡荡的,这才发现时辰已经不早了。
陆景洵将之前画好的丹青装裱了几幅挂在墙上,本来温浅是想画一幅陆景洵的画像一起挂上去,可如今看着放在桌上的成果,不免撇撇嘴,打算在别人看到之前扔掉,免得闹了笑话。
谁知她刚起身,还没来得及将画处理掉,就看见陆景洵拎着一个餐篮子进来了。
“听青梧说你又没吃饭?”看到温浅,陆景洵整个人都柔和起来。
温浅下意识地就想将桌上那张丹青遮起来不给陆景洵看到,走了几步站在案桌旁,尽可能挡住陆景洵的视线,有些局促地说:“我没注意时间。”
陆景洵其实起初并没有注意到桌上的那幅丹青,但温浅“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行为实在是太过明显了,想要不发现都难。想知道温浅在搞什么花样,陆景洵装作不甚在意地将餐篮子放到一旁的桌上,从里面取出一碟玲珑糕,招呼温浅:“快过来吃点东西垫下肚子,晚上我让下人早些准备晚膳。”
见陆景洵半分眼神都没分给桌上那副画,温浅松了一口气,趁着他转身的空档将那幅丹青随意地压在了几册书下面,打算晚点找个没人的时间处理掉,然后在陆景洵打算第二次叫她之前快步走到桌边,心满意足地吃起了那份精致的玲珑糕。
见温浅吃得专心,陆景洵给她倒了一杯水后,默默地往后退了两步,从几册书下找到了温浅藏在那儿的画,将画展开,小心翼翼抚平刚刚因为温浅动作太过粗鲁弄出来的皱褶,细细欣赏起来。
从画中可以看出来,画丹青之人的技艺实在是一般,但是一想到这是温浅一笔一画描摹的自己,陆景洵就觉得怎么看都很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