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姬(上)——多木木多
时间:2018-09-29 08:45:36

  蒋盛没对姜姬使什么力气,他一直都是对着姜元使力,但这不代表姜姬对他无视,他能一笑了之,他笑道:“公主,可是不喜某?”
  姜姬转头趴到姜元身上,一副懒散的样子。
  蒋盛脸上的笑收了,殿里一时鸦雀无声。
  姜元只管看着姜姬,口角含笑,似乎姜姬是什么态度他都没意见。
  只有眫儿在旁边吓得瑟瑟发抖,见姜姬还是没反应,壮胆道:“公主,怕是累了。”
  蒋盛正愁没人撒气,起身一脚将眫儿踢开,怒道:“此等小人竟然也能与我等同殿!大辱!”
  姜元慌忙将姜姬放下,“蒋公……”息怒。最后两个字没说出口,因为他竟然看到姜姬冲上前对着蒋盛就是一脚,狠狠踩在他的脚上!
  蒋盛穿的是布靴,姜姬穿的却是木屐,她人再小,用力踩下去也够疼的,蒋盛反正是立刻跳开了,抱着脚。
  殿中的人在他刚才发火时就避开了些,此时便有零星笑声。
  姜姬冲到眫儿身边,看他嘴角是血,额边青了一块,就知道刚才蒋盛是冲着他的脸去的,眫儿却机灵的避开了这一脚,只被擦了一下,他并无大碍,悄悄对姜姬眨了眨眼睛,然后闭上眼睛装死。
  姜姬松了口气,又鼓起脸颊又冲回姜元那里,抓起桌案上的茶盏、香炉就朝蒋盛砸去。蒋盛脚还疼着,又不敢去抓姜姬,只能躲避。
  “哎呀!”姜元连忙去抓她的手,却好像不敢动手,只敢呼喊:“我儿休怒!休怒!”
  恰好姜姬抓着香炉往上一抛,香炉虽落在地上,香灰却扬了蒋盛一头一脸,还有零星火星落在他肩上。
  冯宾以袖掩口,闷笑起来。殿中其他的人都笑起来,蒋盛再想发火却发不出去了。
  姜元一副大惊失色的样子,抱住姜姬,用袖子把她盖在怀里,对蒋盛赔礼:“小儿调皮,蒋公勿怪。”
  姜姬已经懂了他的意思,抓住他的胳膊推也推不开,学姜旦跺脚大叫,姜元也不赔礼了,连声哄道:“我儿休怒,休怒。”
  再留下去,蒋盛就成个笑话了,他冷哼一声,甩袖大步走了。
  他走后,殿中的人才大笑起来。这蒋盛在这段时间真是人憎狗厌,人人都烦他,却都要看在蒋伟的面子上容让他,此时见他出丑,个个都乐起来。
  姜元也不去喝斥众人,他自己不笑,低头哄姜姬:“我儿休怒,若爱此人颜色,爹爹再找他人来陪你。”
  姜姬道:“人美才好。”
  姜元笑道:“必是绝色!”
  冯宾刚刚放松一点,听到这句又有点生气了,忍不住道:“大王,公主只知美色,不知礼仪,是否不妥?”
  不止姜姬不知礼仪,这大王也不知礼仪。冯营曾对冯宾说,什么时候大王出去不丢人了,就可以送国书出去了,免得等他国使节一看,看到大王,回去再一说,那这脸就丢到外边去了。
  冯宾不好对着大王说您需要学学礼仪,可说公主就是应该的了。
  姜元也不是不知道自己的短处,突然灵光一闪,点头道:“应该的。”他对冯宾说,“还请冯公多多指点。”他低头看姜姬,仿佛爱之入骨,“我儿年幼,我实在不忍让她受丁点苦楚。若请先生来,还望是个心软的才好。”
  冯宾的目的也是他,赶紧说:“既然这样,不如让公主在大王面前学习,有大王在,想必公主就不会害怕了。”
  姜元喜道:“果能如此就好!”
  到最后都没有姜姬的事了,她就挣开姜元的袖子,又跑到眫儿那里,他从刚才就躺在地上,她蹲在他身边,小声说:“头晕?头疼?”
  眫儿悄悄摆手,他挨打挨得多了,装伤很有心得。
  姜元跟冯宾说完之后,冯宾就匆匆告辞了。何况蒋盛都走了,他也不必留在这里。他会到金潞宫来,还是冯营说的,担心蒋盛过于逼迫大王,再让大王病一回,那他们这些人都要羞死了。
  冯宾一走,姜元对和其他人说话也没什么兴趣,见姜姬蹲在那个宠奴身边,好奇之下也过来,“我儿跟这人说什么?”
  眫儿的眼睛一直是半睁半闭,就算姜元过来也没露马脚。这装伤的本事果然是一流的啊。
  姜姬换回家乡话,说:“爹爹,他说有事要问爹爹。”
  姜元丝毫不惊讶,也蹲在眫儿身边,小声问:“你有何事问我?”这样的美人跑到姜姬身边本来就不正常,现在看来,果然是想暗中联络他。
  眫儿小声道:“我家主人蒋彪,愿为大王效劳,任凭驱策。”
  姜元柔声道,“蒋公子的忠心我知道了。”还轻轻拍了拍眫儿。
  眫儿便抓住他的手,姜元只觉得这手冰凉滑腻,如玉一般,他也没有放开,任由眫儿抓着。
  眫儿努力抬起头:“我家主人之妹,茉娘,数日前为了替兄求情潜入宫中,如今不知下落,还望大王、大王……”
  姜元想起被怜奴卖掉的女子,叹气道:“这事我知道了,我会让人找一找她的。”
  眫儿欣喜落泪,笑颜如花。
  姜元感叹,他算是明白为什么蒋彪会把此人送进摘星楼,而他这个明明很聪明的女儿也会被他迷惑了。
 
 
第57章 姐妹同夫
  怜奴坐得很远,一脸不快。
  姜元好笑,招手叫他:“过来,过来。”
  怜奴转个身,躺在地上,耍起赖来,“都卖了这么久了,说不定早就不在那里了。”
  姜元已经跟他磨了两天,一开始是试探,后来就是真心实意的劝了,他现在正需要一个在蒋家可以为他说话的人,所以一定要把这个妹妹给找回来的。
  偏偏当时怜奴卖掉后,他也没有问卖去了哪里,现在只好再让怜奴去找回来。
  结果怜奴不愿意,千方百计的劝他,先是说“是蒋彪这小子要求见大王,大王怎么好先低头?”,后来又说:“既然没有送到大王这里来,咱们说找不到也可以啊”,最后就耍赖“这么长时间了,找不到的”。
  姜元一边也信了他是真跟蒋彪不合,一边就劝他:“先把人找回来,你去看一看,万一还在呢?”
  “毕竟是你的妹妹,一个女孩子,要报仇就该找男人,找女人可不是英雄之举。”
  “乖儿,只当是爹爹求你。”
  姜元也真放得下身段,真就起走到怜奴身边,做了个长揖。
  怜奴这才气哼哼的翻过来,怒气冲冲的出去了。
  是夜,怜奴让姜奔扛着一个麻袋回来了。
  姜元还没有睡,躺在床上闭着眼,好像已经睡着的样子。听到动静才直起身,一见是怜奴和姜奔,坐起道:“怎么现在才回来?”他看到麻袋却不问,先对姜奔道:“我儿辛苦了,这些日子不见,瘦了。”
  姜奔被这温言絮语给说懵了,既感动又惊喜,整个人激动的隐隐发抖。
  怜奴此时乖巧得很,姜元让姜奔到他身边来,坐在榻上,又是握着他的手看,说:“手都伤了。”姜奔手上有不少伤口、青肿,姜元叹道:“那些莽夫……害我儿受苦了……”
  怜奴就去取来清水,姜元亲手给姜奔清洗双手,再上药,又问姜奔吃过饭没?
  姜奔喃喃,连话都忘了怎么说。他出宫前刚被封成将军,正快活的像飘到天空一样,可出了宫后才发现他这个将军连在酒馆坐一坐,都有人来问他有没有钱付酒钱,他既胆怯又想自豪的称自己是将军,可他不会说鲁言,结结巴巴的就被人给赶了出去。
  而大王让他收服的那些人,没有一个人听他的……
  他本以为这下不可能再回王宫来了,他又变成了原来的自己。这时怜奴叫他来去一间草屋偷个人,是个脏污的女人,他顾不上去想这人是谁,为什么怜奴要偷她,就赶紧去做了。偷出来后,怜奴就把他带回了王宫。
  直到见到姜元前,姜奔都不敢相信会这么简单,他就回来了?
  而现在爹爹对他又这么好,这不是在做梦吧……
  怜奴去役者那里拿来肉汤、肉饼,还有一篮梨,他又提又抱又扛的拿进来,姜元看他整个人都要被那些东西给淹没了,笑着说:“这是出去一趟饿坏了。”他拍拍姜奔。
  姜奔灵机一动,赶紧上前帮怜奴。
  肉汤已经有点凉了,上面浮着一层厚厚的白色油花,但仍然非常鲜美。这对姜奔来说是想都想不到的美食。
  姜元拿了个梨,说:“你们吃吧。”
  怜奴最不客气,一手抓三个饼,把汤锅拉到自己身边,就着锅沿喝起来。
  姜奔见姜元只是笑,鬼使神差的也学怜奴一手拿几个饼,然后去抢那锅汤。怜奴眼角瞄到,举起汤锅就跑,两人为了一锅冷汤在这殿内追打起来。
  姜元不但没生气,还像个慈祥的父亲那样只会不停的劝他们:“不要打了,快坐下来吃,汤都要洒了。”
  麻袋中的人从一开始就像昏过去一样,就算被姜奔扔到地上仍一动不动。
  等怜奴把吃的拿来,两人开始喝肉汤吃肉饼,食物的香气慢慢弥漫开来,还有梨子的香气……
  麻袋不小心动了一下。
  姜元看到,不动声色,对怜奴和姜奔说:“你们去外面吃吧,吃完今晚也不要走了,就在这里睡吧。”
  姜奔还在茫然,以为是自己刚才打闹的太吵,让姜元不快,怜奴就把饼和锅都抱着,拖着他出去了。
  殿中重新安静下来,姜元提起装梨的篮子,走到麻袋边,把麻袋口给解开,然后去熄了灯,躺在床上,“你走吧。不要惊动任何人,出宫去吧。”他翻了个身,不去看那个麻袋。
  麻袋里的人先是紧张的浑身僵硬,再也不敢动了。可不知过去多久,她开始紧张起来。
  万一……这个人说的是真的……那她要快点逃走!不然天亮后就逃不掉了!
  她先伸出一只手,试探的去摸麻袋口,果然可以伸出去!她蠕动着、小心翼翼的爬出来,看到不远处放着一只篮子,篮中放着十几只青色的梨。
  她不由得咽了口口水,酸甜的梨,咬一口就有很多汁水,一定很好吃。
  这段时间,她吃的都是那些女人施舍给她的东西,有时是一口酸臭的饼,有时是半碗浑浊的水,那个买下她的人不给她吃的,还说“人不吃东西也能活”“这样你就不会逃了”
  他想把她卖个大价钱,甚至不给客人看她的脸,每次都让客人隔着门看她,可是出钱的人没有太多,他又不舍得把她便宜卖了,只好这么一直关着她,更不肯给她吃的了,“你都卖不出钱,我怎么能再花更多钱呢?”
  那些女人劝她陪那些男人。
  “有男人来的时候,我让他来找你,你赚点钱,那人就肯给你饭了。”
  那些好心的女人,自己都朝不保夕,她们每日吃的饭都要这么挣回来,却一直在保护她、帮助她。有几个女人在看到进来的男人有钱又体面,宁肯自己不要,先领到她这里来,扒开她的头发让那些男人看,“这是我妹妹,年轻,漂亮,公子给一点钱,帮帮她吧。”
  她不愿意,那些女人没办法,只好偷偷从嘴里省下一点粮食来,还有人问她是不是有情人?
  “如果没有心爱的人,你怎么会不愿意?”
  茉娘每到这时都会落泪,她摇摇头,泪珠甩到地上。
  没有,她没有心爱的人。只是她知道,只有仍是完璧,她才能做丝娘的陪滕,如果不是完璧,她就只会成为被送出去的一个没有姓氏的伎人。如果爹爹仍在,可能不会如此对她,但现在爹爹不在了,蒋伟是不会对她容情的。说不定在被送走前,她还会被烫哑,让她再也无法说话。
  一个女人悄悄问她:“你是不是在等家人来救你?”
  她不敢答,那个女人说:“你逃吧,逃回家。”其实草屋的门一直是开着的,但这里的女人没有一个逃走的,只有茉娘一直被绑住。
  “我没有家了,你如果能回家,就逃吧。”
  然后这个女人就一直偷偷用石头磨绑住她的绳子,但在还没有磨断之前,今晚,一个男人突然爬墙进来,把她装进麻袋带走了。
  她本以为是这几日来看过她却又出不起钱的人雇的人来偷走她,直到她听到了怜奴的声音。
  她吓得一动也不敢动,却没想到,她又回到了王宫!
  茉娘爬出麻袋,一边爬,一边小心翼翼的看着那边床上背对她的人。那个人一直没有转过来,是不是真的睡着了?
  她抓了一颗梨,忍不住又抓了两颗,悄悄站起来想往外跑,又站住,犹豫的回过头来看着床上的男人。
  ……他是不是大王?
  如果他就是大王,那她是见到大王了吗?
  茉娘站在原地,心中涌现出丝娘与蒋彪的身影,还有爹爹……
  丝娘说:“我们只能进宫,只有进宫了,我们才有可能生下公子!”
  蒋彪说:“我把你送进去,见到大王,要怎么说、怎么做,都由着你。”
  最后是爹爹,爹爹会抱丝娘,她也曾见到怜奴坐在爹爹怀里,被爹爹抱着认字,而她八岁时第一次见到爹爹是因为她终于学会了折腰舞,她站在爹爹面前,一句话也不敢说。
  爹爹打量着她,复杂的说:“你和你娘长得真像。”
  茉娘不记得娘,但很多人都说她像娘一样美。
  “希望你不要和你娘一样,人生在世,只有命是自己的,运是别人给的。如果运不好,至少要握紧自己的命。”爹爹说。
  茉娘似懂非懂,却听到了爹爹让她不要学娘。娘……娘是自己病死的,因为她不想嫁到这里来,不想嫁给爹爹。她不会跟娘学的,蒋家是她的家,她心甘情愿做蒋家的女儿!
  姜元听到一个如羽毛般轻盈的脚步声离开,他闭上眼,过了一会儿,这个脚步声又回来了,她跪在他的床前,一阵湿淋淋的水气传来。
  “大王。”她的声音犹带干哑。
  姜元回头,看到一张美丽的就像山林中一晃而过的仙女般的脸,这张脸苍白、毫无血色,仍带着水意,她的胸口也都是水,头发也湿淋淋的往下滴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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