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王?”玉茗一愣,难道不是寿王?
韦瑶儿见她这神色,反问道:“不是忠王是谁?”她想了想,就笑道:“难不成你以为要娶我的是寿王?要真是如此,我这会早就去寺里还愿了。”
她想起这事,有些气不平,看着屋里没外人,气呼呼的说:“原本韦家推了我出去,便是要去争那寿王妃,连惠妃娘娘那边父亲都已去拜会过,只等点头便可。谁知圣人那边偏偏出了岔子。”
玉茗问道:“圣人最近对我们韦氏颇为器重,怎么会……”
韦瑶儿冷哼一声:“那不过是为了制衡朝中其他士族罢了。”她年长玉茗四岁,又极有心机,是以这些事情看得更为透彻:“圣人当年杀了韦皇后,还让那杨思勖带兵冲进这杜曲,杀了多少韦家人?难道他会放心?”
“可是,我听说惠妃娘娘还是那武后的侄孙女,当年武氏几乎被诛杀殆尽,如今不也慢慢缓了过来?”玉茗想了想说。
“哼,你只看惠妃得宠,却没看到她这么多年竟然都没有当上皇后,再看看这朝中,姓武的又有几个?圣人终是忌惮这些士族,所以不会让任何一家独大,听说,这次嫁给寿王的王妃,便是出自最弱的杨家。”
她话头一顿,轻叹一口气:“不过选的这女子,我倒也输的心服口服,唯有她配寿王,才真是郎才女貌,一双璧人。”
玉茗心中一窒,想到那人终是要娶妃,难免有些难过。却又好奇,究竟是谁竟然能让一向心高气傲的瑶儿甘拜下风,问道:“却不知那未来的寿王妃是谁?”
“你可还记得那杨玉环?”
“是她?!”玉茗惊呼出声:“以她的出身,怎么会……”
“我初得消息也想不明白,后来才知,原来是这次圣人临幸洛阳时,她那叔父杨玄璬便在陪在身边鞍前马后的伺候,哄得圣人大悦,又得知杨玉环在当地是出了名的美人,这才纳进选妃名册。”
“这弘农杨氏也算是当地士族,再加上武氏与杨氏曾有姻亲,他们与惠妃娘娘攀上了远亲,如此一来,相比我们这些世族大家之女,杨玉环反而更占尽天时地利人和,最终得了那寿王妃的位子。”
玉茗没想到看似简单的册妃竟然有如此多的门道,她不懂那些权谋之策,脑中浮现的便是杨玉环那绝世容颜,想到她将一生陪伴在那人身边,从此举案齐眉、比翼双飞,心口有一丝痛划过。
那温润如玉的男子,也只有杨玉环这等美人才配得上吧?她不知如何回的府,只觉得整个人都提不起精神来,好似七魂六魄少了一根,恍恍惚惚的,连话也少了。
毕竟才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即便是单相思,却也让她心情抑郁,整日唉声叹气,最后连庭之都看不下去,拽着她出门散心。
本来两人乘了车要出城,刚走到一半,玉茗听到车外马蹄声响,好奇的撩开车帘看了眼,正瞧见李瑁带了护卫从旁边经过,她赶忙让车夫跟了过去。
庭之坐在车里,不知为何就改了方向,待看清前面跟着的是谁,无奈的坐回车中看着玉茗直摇头:“我说妹妹,人家都快册妃了,你就认命吧。”
“难不成册了妃便不能让人看了?”玉茗嘴上犟着,心里却明白以后怕是没机会再这般任性了,到时他使君有妇,难道她还能觊觎人家的夫君不成?
韦家的车一路遥遥跟在李瑁马后,只是他心事重重并未察觉,径直去了城中大慈恩寺。这些日子宁王妃元氏身体不适,他便想着去寺中为养母烧香祈福。
眼见着自己将举行册妃大礼,而看着他长大的养父母却日渐衰老,让他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那位未来的寿王妃,他虽未见过,却也听说是有名的美人,不但生的好相貌,还精通音律,能歌善舞。娶妻如此,乃是多少男子的夙愿。
只是,一向喜静的他,还不知道该如何接纳一个素未谋面的女子进入他的生活,本是人逢喜事的时候,他却有些不知所措。
婚嫁之事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李瑁并不知道,他将面对的会是什么。
第8章
玉茗下了马车,一路远远跟着李瑁来到大雁塔前,见他站在青烟袅袅的香炉前燃上三炷香,拜了一拜,却站在那里不知在想着什么。她躲在一棵树后,想要走近几步,却终是犹豫着没有动。
就算她少不经事,又稍带了些任性,却也明白,这人已与自己已无可能,懵懂中下意识的阻止自己向他走去。她咬着嘴唇这般看着,直到那身影转身拾阶而下,才从树后走了出来,望着那人远走越远,再也看不见。
庭之不知何时来到她身后,看着妹妹这番举动,轻声叹了口气,劝道:“茗儿,那人与你无缘,还是早些忘了吧。”
玉茗低下头,头一次感到那种求而不得的无力感,她轻声问:“哥哥,这世上,还会有比他更好的男子吗?”
庭之轻轻拍了拍妹妹的肩膀,宽慰道:“天下好男儿又何止一个寿王?你还小,早晚会遇到更好的。”
玉茗听了,心里却没有一丝安慰,就算别人再好,也不会是那个被她念了这么多年的男子了。她垂头丧气的走上台阶,看着香炉中插了满满的焚香,分不出哪三支是他碰过的,就好似他这个人一般,融入人海中,便再也找不到。
绕过香炉,她来到大雁塔前,这里存放着玄奘和尚从天竺国取回的梵文经,以及千颗舍利。此时数名善男信女虔诚绕塔而行,一边默念佛经。
玉茗不知如何礼佛,她看着那些人,喃喃问道:“这些人为何要绕塔而行?”
庭之看着那些人,说道:“听说绕佛塔行走一周,可以获得二十五劫不堕恶道,得到无尽的福报,想必这些人是来消灾祈福的。”
玉茗此刻突然萌生了许愿之念,她走到塔底,抬头看了眼那高大威严的佛塔,一边默念什么,一边双手合十慢慢绕塔而行。庭之没想到妹妹竟然做出这般举动,他看着那个未长成的稚嫩小脸上难得出现了肃穆之色,这才明白李瑁在她心中竟然如此重要,却也不知该如何劝慰,只能远远的看着。
此时,不远处的大雄宝殿外站着两人,也在看着这一幕。其中一位身穿僧衣的老者沉声说:“纵横几十年,见多了红尘俗事,虢国公为何对这少女如此在意?”
站在他身边的,正是杨思勖,他没有回答,眼中仍看着那绕塔的娇小身影,突然问道:“请问大师如何解缘分二字?”
那老僧念了声佛号,仍是不紧不慢的答道:“阿弥陀佛,佛说万发缘生,皆系缘分,所谓因果相报,因即因缘。因善而起,则为善因,得善果;因恶而生,则为恶因,得恶果。”
杨思勖听罢点点头:“我本是无根之人,无儿无女,了无牵挂,没想到到了这个年纪,竟然会与这女娃娃有了些缘分,只是不知,这缘是善是恶。”
老僧说:“虢国公虽曾开杀戒,却并非大恶之人,虽说无牵无挂,却也少了人情,或许,这少女出现,便是佛祖安排来助你修行,只需循心而为,上天自有安排。”
杨思勖微微点了点头,只是,他没有想到,老僧的话竟然一语成谶,自己有一天竟然真的会改变这个女娃娃的命运。
同年十二月,玄宗册杨玉环为寿王瑁王妃,册韦瑶儿为忠王亨王妃。
因忠王为兄,韦瑶儿出嫁在先。那一天,杜曲内外皆是一片喜庆之色,玉茗在屋内陪着新娘子,看着那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姐凤冠霞帔一身红衣,连一张脸都显得更加明艳照人,心中憧憬着,不知自己将来出嫁那一天,是否也是如此。
待新妇顶上红盖头被迎出府,她在后面紧紧跟随,想到的却是,不久之后,那个人也要这般迎娶杨玉环入府,一时间心头百感交集,分不出是何感受。
待到寿王娶妃那一日,她早早的便出了城,借着出游的名义躲开了那场浩大的婚礼。庭之坐在车中,看着无精打采的妹妹,笑着说:“你硬拽了我来出游,现在却又这般这般百无聊赖,早知如此,我便去看那寿王娶妻了。”
他故意点出这件事,便是想让妹妹明白,该是放下那人的时候了。玉茗拨弄着裙上的璎珞,绷着一张小脸说:“寿王娶妻有甚好看,不过是气派些罢了。”
庭之见她又耍起了性子,便转了个话头说:“说到气派,七月咸宜公主嫁给那杨洄,倒是真的耍了一回威风。”
“哦?此话怎讲?”
“你可知那杨洄是何人?”庭之故意卖起了关子。
“我怎会知道?”玉茗见他不说,撅起嘴说:“哥哥再不说,我便不听了。”
“好好,我说我说。”庭之笑着说:“他乃是韦后之女长宁公主的儿子,算来跟我们韦家也算沾了些姻亲。”
“莫不是那位被圣人贬斥的长宁公主?”
“正是。”
玉茗微蹙了眉头,问道:“这便奇了,我记得曾听父亲说过,圣人似是不喜长宁公主一家,为何会将宠爱的咸宜公主嫁给他?”
她这话说的倒也不错,长宁公主当年与安乐公主、太平公主皆是卖官鬻爵、喜欢大建府邸的皇女,也因此被玄宗皇帝所恶,以至于那刚刚建好的洛阳公主府还没来及住进去,她便被下旨强令陪同当时的夫婿去了绛州,不得不将府邸售卖。
庭之摇摇头:“你只知其一,却不知那长宁公主那夫婿过世后,她便改嫁他人,这些年倒也安分守己,没惹出什么乱子,是以圣人才能放心将公主嫁给那杨洄。”
玉茗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只听庭之又说:“这件事,其实也是因为惠妃娘娘在其中斡旋,听说长宁公主上次进宫时便与她相谈甚欢。这门亲事恐怕也与寿王有关。”
玉茗一听,忙问道:“哥哥何出此言?”
庭之看她一眼,继续说道:“你可知圣人最宠爱的儿子是谁?”
“那还用问,自然是寿王。”
“那圣人最宠爱的妃子是谁?”
“惠妃娘娘。”
“那太子的母亲又是谁?”
“是赵丽妃。”
玉茗不知道这几件事间有什么关联,一脸疑惑的看着哥哥。庭之叹了口气,这个妹妹就如同一碗清水,对这些勾心斗角之事一无所知,这种性格,不能嫁给寿王,恐怕才是她的福气。
“你再想想,惠妃娘娘身为母亲,是爱自己的儿子还是爱赵丽妃的儿子呢?”
玉茗这才恍然大悟:“哥哥是说,惠妃娘娘想要自己的儿子当太子?”
“嘘~”庭之示意她注意耳目,拉开车帘看了看外面,才放心的继续说道:“听闻去年,惠妃娘娘便曾向圣人哭诉太子对她跟寿王不敬,当时圣人大怒,想要废掉太子,被朝中老臣劝阻这才作罢,恐怕这件事并不会这么简单便结束。”
他轻叹一口气:“想必瑶儿这次没有嫁给寿王,也是因为圣人对世族联姻这事有了忌惮,所以才故意给寿王选了身家最弱的杨玉环。”
玉茗没想到这些看似毫无关联的事情背后竟然如此复杂,一时间脑中混乱,她从未想到,看似整日无所事事的哥哥竟然会懂得这么多,仿佛变成另一个人,奇怪问道:“哥哥为何知道如此多的道理?”
庭之苦笑一声:“在我们这种世族大家,若是连这些都不明白,怕早就被灭了门,即便如此小心翼翼,自大唐开国以来,韦家经历了多少磨难,当年身为宰相的祖父惨死在乱兵之中,难道还不足以警戒吗?”
“我们这几大家族,早因为通婚联姻盘根错节,这便是圣人所最忌惮的,用到时便加官进爵,一旦兴盛起来又打压限制,生怕阻碍了皇权,正所谓伴君如伴虎。”
庭之看着默不作声的妹妹,语重心长的说:“茗儿,我知你对寿王一往情深,可毕竟他如今已有王妃,况且,惠妃娘娘定不会放弃易太子之心,宫内难免会有一场龙争虎斗,哥哥不想你牵涉其中。”
玉茗低了头,将庭之的话想了又想,终是点了点头:“哥哥放心,这些道理我已明白。”她虽未成年,却也因从小耳濡目染,比那些同龄女子早成了些,只是被家人护着,从未有机会面对这些。原本懵懂的头脑被哥哥这一番话点透,便明白自己不能再由着性子乱来。
庭之见妹妹如此,心里总算放下心来。他想让这个少不经事的妹妹一直单纯下去,可也明白,既然生在韦家,有些事早晚要面对,既然如此,不如让她尽早开了窍,避开那些祸事。
玉茗撩开车帘,外面已是一片萧瑟,一阵寒风吹了进来,让她冷的打了个寒颤,整个心也似乎被这阵风吹醒。那些旖旎的情思,就这般渐渐冷却下来,不知被埋进了心中那个角落。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热播的宫心计2,时间上算是前传啦,讲的是李隆基年轻时候的故事。那时候,还没有武惠妃赵丽妃(至少没在演员表上看到,嘿嘿),下面小科普一下。
武惠妃比李隆基小十五岁,但是她曾经因父亲早逝被寄养于宫中,与李隆基也算是很早就认识了。这个女人承袭了武氏女子的野心勃勃,得宠后便成功干掉了王皇后、赵丽妃等等劲敌,算是杨玉环1.0版本。可惜,这两个女人都没活太久,武惠妃死时38岁,杨玉环37岁。
如果武惠妃多活两三年,或许下一任皇帝就是寿王了,嗯,就是个猜测吧。
第9章
盛唐之世,长安城中最不差的便是繁华。尤其是那些达官贵人家的女子们,逢年过节都要聚在一处,春光明媚之时,还会去曲江池边踏青游玩。
自从韦瑶儿嫁进王府,玉茗少了这个从小到大的玩伴,难免有些孤单,母亲便让她跟了韦家其他房的姐妹们一起出来游湖。韦家分了好几房,女子众多,这一出行也是十几人聚到一起,颇为引人注目。
待到了江边,让下人搭起帷幕,一众女子坐在那里,有说有笑,倒也热闹的很。玉茗在里面算是年纪小的,跟这些姐姐们差了五六岁,说不到一起去,便独自去了一角独自坐着。
这时,不知谁家的蹴鞠踢岔了方向,蹦了两下跳到她面前。她捡起来看了看,却见一男子走了过来。她心中奇怪,明明蹴鞠多为女子嬉戏之物,怎么来的却是个男的?
只见那人冲她一笑,问道:“这位娘子可否将蹴鞠还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