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有个凶萌可怕的……——昆山玉
时间:2018-10-05 09:16:07

 
    
第31章 传说中的军神枣
  待到燥热炽烈的夏天过去, 燕子屯随即迎来了一年中最难过的季节——冬季。
  是的,沙漠里没有秋天。
  即便是在最热的夏天, 也往往是刺眼灼目的太阳白天还高悬于空中,晚上便刮起了小刀子似的北风。
  到了八月中旬, 即使是白天, 太阳也慢慢不再像个火球一样时刻烘烤着这片天地, 天气日复一日地开始转凉。
  八月下旬, 大郑国的江南还在穿夏衣扑夜萤,燕子屯已经落下了第一片雪。
  枣儿昂着头看天, 张开嘴伸出粉粉的舌头, 接下那片雪花,两条白眉毛拧成一团:凉凉的, 不甜。
  秦牧看着她又露出那懵头懵脑的神色, 习惯性地捋捋她的头毛, 笑着道:“是了, 你应当未满一岁,还没见过雪吧?”
  “咴!”我觉得我是见过的!
  枣儿晃晃头, 秦牧的手指凉凉的,在她颈中撸去撸来,这让她有点不舒服。这个人的体温一年四季好像都偏凉,夏天的时候靠着他很凉快, 天一冷,就受罪了。
  而且,她觉得, 秦牧这是在用她的颈毛捂手。这太犯规了,他一个人类还有衣服御寒,她这匹马可就只有一身皮毛血肉呢!
  秦牧另一手执缰,一人一马缓缓地踱步,不出二里地,地上就覆了一层薄雪。待走到将军府大门口时,浅雪已经没过了鞋底。
  “咴昂昂!”今天不想回军营嘛。
  枣儿见秦牧还牵着她在往前走,赶紧咬住他的衣襟,撒着娇直哼哼。
  秦牧默默看了她一会儿,小家伙的眼睛软软润润的,像蒙了层水膜,这还是匹未成年的小马呢。他心头一软,便道:“今日便允你到府中睡一晚,明天——”
  枣儿只听他说到这里就够了,她欢呼着“咴”了一声,兴头头地跳进了门槛里,直奔宋昊房间而去。
  马房早在八月底时便给各马舍铺上了厚厚的稻草,再过两日,栅栏就会换成更能抵挡风雪的木板。每年夏天的驱虫,冬天的保暖是马房工作的重中之重,但马房里弄得再干净暖和,能有人类住的地方好吗?
  随着天气一日冷似一日,枣儿是越发不爱往马房去了。昨天红红住的马房已经安上了厚厚的木板,据她说,那里面又黑又湿,并且一点也不暖和。
  秦牧这家伙太狠心了,哪怕枣儿后面表现得这样好,他最多就像今日一样,偶尔许枣儿回来住两日,没再松口让她重回将军府,得想个办法重新住回将军府才是!枣儿早就打算好了,所以才想尽办法也要赖在将军府不走。
  闻声而来的紫郢笑着迎上秦牧:“将军又带枣儿去了月牙潭?”
  秦牧嗯了一声,抬头看着天色,道:“怕是钦天监说对了,今年或者又是个极寒的天气。”往年北疆落雪也早,但最早也要到九月中旬去了,而且万没有一上来就下这样大的雪的。
  紫郢吸了口气:“您是说,今年怕那边又不好过了?”他手向北指了指。
  秦牧半敛下眼皮,半晌方道:“再看吧,现在说这个或者早了些。不过,”他话头一转,看向紫郢:“这几日你那里有什么消息传来吗?”
  紫郢正准备答话,忽见前头一人打马而来,到了秦牧面前勒缰下马,面带喜色地冲秦牧抱拳道:“小将军,吴老将军派人来了,说是要见您!”
  秦牧与紫郢对视一眼,均不约而同地加快了脚步。
  吴老将军正是秦牧在军中时的顶头上司——定北大将军。他是秦牧父亲的老下属,自秦父战死边陲之后,便成为了新的定北大将军。
  吴老将军打仗的本事不如秦牧父亲,但擅于经营人际关系,在朝中不论是文臣还是武将都颇吃得开,就是对秦牧这个死了爹的老上司儿子,他也不因其失恃而错待。自从秦牧年初被皇帝解职之后,吴老将军并未因此疏远秦牧,不止对他仍滞留燕子屯的事睁只眼闭只眼,且暗下里提供了不少必要的帮助。
  只有一条,他毕竟身为一军主将,不好做得过于明显,方便虽仍给,但像这样明公正道地派人来点名见他,还是他解职之后的头一回。
  三人一马踏着细雪到了营帐,来人喝着茶水在帐中等候多时,秦牧看去不由先皱眉,此人却是个熟人。
  “邵——”紫郢只叫了一声,便被邵文盛用手势止住。
  后者笑眯眯地搁了茶碗起身,揖手道:“鄙人邵钱粮见过诸位将军了。”
  紫郢张张嘴,结巴了一下:“邵,邵钱粮?邵少爷,你什么时候成了定北大将军的钱粮官?”
  邵文盛笑道:“我如何不能成?”又转向秦牧:“秦小将军,在下这回可是来给你送财的,你就一杯清茶想打发了我?”
  听到邵文盛报出自己军职之时,秦牧便猜到了他的来意,此刻听见他亲口说出,一向板得死硬的石头脸上也是带了两分喜意:“哦?朝廷拨的饷来了?”除了春天时,户部像打发叫花子似的给了北疆一半不到的军饷,夏天的饷一直到九月份都没见踪影,如今等着盼着,催着求着,可算来了。
  邵文盛竟似有些牙疼的模样:“是啊,来了,还不少,这回顶够你们用。”他仿佛不想多说这个话题,又问:“昊哥儿在这还好吧?等我这里事办妥了,我去看看他。”
  被邵文盛点了名的宋昊却不是很好。
  邵文盛一来,秦牧就又恢复了成天不见人影的状况。
  枣儿没了某人管束,恨不能每天找着机会回将军府睡觉,宋昊的病就是她半夜发现的。
  意识到宋昊情形不对时,他已经烧得开始说胡话了。
  枣儿用舌头试了试他额头的温度,感觉烫的吓人,连忙拨了门闩就朝秦牧的院子跑。
  等秦牧带着郎中赶到时,宋昊烧得全身开始发红,闭着眼睛又是哭又是喊的,一声声不知在哭叫着什么。
  “小公子是忧思郁结于心,又恰逢夏秋交替,没有注意添衣保暖,才突发疾病。”郎中诊完脉,开了一张药方,道:“老夫先开这副药让小公子吃着,只是这药是发汗用的,心病尚须心药医,无法缓解小公子的郁结之症。”
  邵文盛也闻讯赶了过来,纳闷道:“这小子我前几日不是还见过吗?他生龙活虎的,完全没瞧出有病啊。”
  话一直不多的赤霄却突然道:“宋世子,他这是,想家了吧?”
  房中一阵沉默,仍是邵文盛先开了口:“是啊,说起来他老子也是真狠心,居然把不足十岁的独生儿子丢在这不毛之地一丢就是小半年。这小子嘴上不说,心里也是想家想得紧吧?”
  他一边说,一边偷眼去看秦牧。
  秦牧瞟他一下,他像被什么蜇了似的,急忙调转眼神,却听秦牧道:“你不用故意说给我听,我又不是不通情理之人。再过三月年关将至,从这里到京中也要走一两个月,待他养好病后,我派些人送他回京过年便是。”
  邵文盛这才暗舒一口气,口中还笑道:“你误会我了,我可没这意思。只是他这里现下离不了人,只有这两个小侍童在,怕是不成吧?”
  这却不必犯难,秦牧立刻道:“前几月侯府来人不是送的有个小婢吗?让她来照料宋世子。”
  枣儿一直趴在床头担忧地盯着宋昊,这些人也没赶她出去,她听到了秦昊的话,想了片刻才想起来他说的那人就是小芬。
  说起来,小芬自从被张倌人带在身边教导后,枣儿也不能时常见到她了,有时小芬忙起来,几天见不到面也是有的。也因此,马房对枣儿的吸引力愈发不剩多少了。
  就像最近几天,小芬一直在跟着张倌人为马儿熬制祛寒活血的药汤,一人一马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更别说还让她给枣儿梳毛做发型了。
  事实上,这个梳毛的活也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就被秦牧接手了。枣儿起先还不自在,但跟小芬的轻柔细致相比,秦牧除了不肯给她辫辫子外,他梳毛用的手法又快又利落,是一种跟在小芬手下不一样的爽感。时间久了,枣儿觉得,他梳得也不错,就慢慢不再排斥他了。
  两人商量完这些事,邵文盛似是才注意到枣儿,问道:“这不是我先前卖掉的那匹柔然御马吗?怎么又被你买了来?”
  他竟是识得枣儿来历的!
  枣儿耳朵一竖,立刻警惕地看着他:枉她一开始看到邵文盛时还假装不认识他呢,原来这家伙早把她认出来了,只是一直忍到现在才说出来而已!他想干嘛?
  秦牧早从宋昊口中得知枣儿之前被邵文盛买过一次,此时听他叫破她的来历,也不意外,故作不懂道:“什么王庭御马?”
  邵文盛一愣,这小马相貌特殊,虽只与她相处几天,他是绝不会认错的,但秦牧一说,他立时反应过来了,失声一笑:“罢了,你是不惧这些烦难的,却是我多虑了。”又打了个呵欠,“才睡下又被折腾起来,我先回去了,明日再来看这小鬼。”
  宋昊的病来得极陡,却一直绵延了半个多月才慢慢好尽。待到郎中说他可以不再喝药后,时间已经快到十月去了。
  自九月中旬起,燕子屯起码有一半的时间在下雪。这一日难得是个好晴天,天刚亮,秦牧便使人传了话,要宋昊趁着天色好转赶紧起程。
  宋昊自醒来后得知秦牧愿意放他回家,日盼夜盼就盼着这一日,此时得了准信,反而脸上没有多少喜色,他抱着枣儿不放手:“威武,要我走了,你是不是还要去睡那冷冰冰的马舍?”
  “咴!”不会的!
  枣儿安慰地舔舔他的小脸蛋:这些天秦牧对她每天进出将军府一直不闻不问,她觉得,肯定秦牧也心疼她,便有意放她一马。
  宋昊不肯信:“牧表哥有多不通人情我还不知道?你不用骗我了。”
  这小家伙天天在秦牧手下被虐,都虐出心理阴影了,枣儿同情地蹭蹭他:“咴!”我没骗你!
  宋昊却心不在焉,他眼睛发直地不知在想什么,忽然两眼一亮,凑到枣儿的耳边,悄悄道:“要不,你跟我一起回京吧,反正我走远了,牧表哥也不可能派人再把你追回来。”
  枣儿:“……”说来说去,这家伙还是没放弃把她拐走的痴念啊!他也是敢想,难道他忘了,来年他还要在秦牧手下过日子吗?
  宋昊仿佛知道枣儿要问什么,他早想好了后路,狡黠一笑:“你以为我走了还要回来吗?别开玩笑了,我爹一向最疼我,要不是这一次我犯的错太大,他才不会狠心把我扔到这么远呢。等回去后,我好好向他认个错,他再看我吃了这么多苦,肯定不会再舍得把我放回来。”见枣儿不作声,他又加了把火:“京城比这里不知好多了,每天夜里灯火都不歇的,你能从天黑玩到天明。你跟着我,每天都有吃不完的糖,还有其他的好玩的,我一样样带你玩过去,怎么样?”
  枣儿心扑扑地跳了起来:不管在马的口中,还是人的口中,京城就是天堂所在,整个世上最好最美的东西全都集中到了京城,没去过京城,确实很遗憾哪!
  可是——
  再一想到秦牧,枣儿又犹豫了:这人在她身上付出的心血是其他马的十倍百倍不止,红红得了她主人的一对马铃都高兴得恨不得鞠躬尽瘁,而秦牧呢?光是他每天给她的那些外头买不到,大多数人都没听说过的糖,恐怕价都不止这个数了。尽管那些糖她也不能尽兴地吃,可小芬也说,这是将军为了她的身体好,她枣儿还是很听劝的。
  “咴。”还是算了吧。
  宋昊一副饱受打击的模样,捂着心口哭道:“威武,你是彻底投向牧表哥那边了吗?枉我每天对你那么好,有什么好的想着你,你竟想也不想就拒了我。你没想过,等我回了京城,我们就再也见不到了吗?你真狠心!”
  枣儿一时还真没想到这,宋昊的话让她难过极了:“咴昂!”不是的,我很在乎你的,你别伤心!
  宋昊却背过身去,气得根本都不想跟她说话了。
  枣儿急得不得了,正在此时,小芬推门进来,她没注意屋里的气氛,一进门就兴冲冲地向宋昊报喜:“世子爷,我听说了,您今天就能回京了——枣儿,你怎么了?”
  枣儿向小芬“咴”了一声,扯着她的袖子朝外走。
  小芬不明所以,跟着枣儿走了两步,见方向是往正房去的,登时停了下来,问道:“枣儿,你要带我去见将军,为什么?”
  经过这几月跟在张倌人身边的历练,小芬与之前的形象早有了不少的变化,除了说话仍比常人慢些,最大的变化就是,她仍然害怕秦牧,却不再一听到他的名字就吓得说不出话了。
  此时她虽仍紧张得很,但没转身便逃。
  枣儿来不及跟她解释,先带着她跑到了秦牧的正院。
  可巧秦牧今天没有一早便出门,枣儿听见他在书房的声音,先拿蹄子叩了叩门,听他说:“进来。”才又推开门扯着小芬进了屋。
  屋里不止他一个人。
  邵文盛讶异极了:“表弟,这马你怎么驯的?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如此通人性的马呢。”
  秦牧若有所指:“你见过几匹她这样出身的马?”见邵文盛不语,又道:“刚刚我们说的事就这么办,你先回去收拾。”
  邵文盛却笑着安坐如山:“我的事不急。”他一双眼放在枣儿身上,毫不掩饰自己对她的兴趣。对这匹马在将军府里的特殊待遇,邵文盛早就好奇极了,此时有机会一探究竟,他才不会轻易放过。
  秦牧道:“哦?不急是吗?那正好,营里昨日刚到一批马料,送马料的客商还在客栈里等着结帐,邵钱粮不急的话——”
  邵文盛登时像火烧屁股似的跳起来,干笑着道:“我突然想起来,昊哥儿那里没人帮他收拾行李,我得去看看,省得他小孩子不知该带些什么。”转身急急离开了书房。
  邵文盛在的时候,枣儿一直装着傻在书房里转悠,等他一去远,她立刻就急冲冲地冲秦牧“咴呜律昂”地说了一大堆马语。
  秦牧只觉头疼,下意识把目光投向了小芬。
  小芬迟疑着道:“将军,枣儿好像是说,她舍不得世子爷走,想送送世子爷。”
  “你想送他?”
  见秦牧没马上否决,枣儿以为有戏,连忙又“呜昂呜昂”地叫了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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