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蛇阵?这个她学过!
令下之后, 看大家都齐刷刷地盯着令旗行动, 红红还因为嫌弃枣儿挡路踢了她一脚, 她赶紧下意识地跟着众马一起转悠,等阵法摆完后她傻眼了:她怎么跑到最后来了!哦, 对了, 她年纪是受训马匹中最小的,每次训练都是跟在骑兵后面跑。刚刚她跟平时操练一样跑动着, 这不就一顺腿跑到了最后?
枣儿傻眼的时候, 秦牧已下了第二道命令:“甲旗预备, 乙旗居侧, 冲!”他挥着手臂,一夹马腹, 一马当先地朝山下冲了过去!
等等,这怎么说打就打了?
“咴昂昂!”快停下来啊,你的马料出问题了!枣儿急得恨不得一蹦三丈高。
而猴子已经蹦了起来,它最喜欢热闹人多, 而现在起码几百几千个人嘶吼着即将打成一团,它高兴得整只猴都快癫狂了。一个激动,它蹿下枣儿的背, 不顾枣儿的怒吼,蹭蹭几下就蹿没了影。
转眼间,这个小山巅仿佛就只剩下了枣儿一匹马孤零零地站在原地,寒风吹过,掀起了她头上的呆毛乱飞。
她觉得自己像个忧郁的傻叉。
这要怎么办?
很快枣儿就不用再想了,因为两方交战之处正是飞燕山最矮,坡度最缓的地方,几乎就是一个长长的斜坡。大郑军士们从高地上骑着马冲下去,转瞬之间就到了敌人身前!
在那些人还在慌乱地列阵之时,秦牧已领着众人冲了回来,留下的,是对方数十具尸体!
动如雷鸣,疾若电闪!
他满身的血煞之气如火焰般点燃了枣儿的血液,听着耳边人马交织在一起亢奋的嘶吼,她也情不自禁地跟着战士们仰天长嘶:“咴昂昂!”
看秦牧还要做手势,枣儿赶紧挤上前去:“咴咴咴!”先别打了,快检查你的后勤吧!
然而秦牧终究不是小芬,他看懂了枣儿的焦急,可他不懂她在急什么,现在也没有时间让他浪费在枣儿身上。何况,他只以为枣儿是被这战场的气氛所感染得整匹马有些异常而已,来不及安抚她,他又下了第二道命令:“燕翎,列阵!”
妈蛋,她这回就不列能咋滴!
枣儿死死钉在秦牧身边,脖子一伸,就要咬住他的袖子——
然而,枣儿又慢了一步,秦牧再次一声令下,又冲了下去。就连她也因为惯性,被拽得往前蹿了好几步,她顺便吃了好几口众马奔腾时踏起的灰尘。
“咴呜呜。”原来是个胆小鬼喔。
隆隆的马蹄声中,不知哪匹马讥笑着说了这么一句话。
“咴昂昂!”谁在背后说马坏话!
枣儿气得头脑发晕:我明明是不愿意看着他们送死,冒着生命危险来报信的,这个家伙凭什么这么说她!得把那匹马抓出来,不能让它败坏我的名声!
枣儿愤怒地冲下了山坡:“呜律律!”哪个长舌马说我的坏话,你敢不敢给我叫一声!
此处原本就是个大斜坡,又天冷下了数日雪,地上早结了厚厚的冰壳,枣儿这一跑就刹不住蹄子,一口气冲到了战场中央。
初次交锋,大郑乘柔然没反应过来出其不意的冲击,叫柔然吃了个大亏,此时柔然正摩拳擦掌等着报仇。
大郑军队一冲下来,那先前跌下马的帖尔花不罕便当先怒吼着迎了上去。
他身高足有八尺,哇哇大叫着挥舞起一根狼牙棒,一棒下去,那个血恨不得飙得三丈高!
这一幕正好落在还没站稳的枣儿眼里,她两眼一黑——
不能晕不能晕,还有很重要的事没做,不能晕了!枣儿你争气点,千万别晕啊!
枣儿强迫自己将目光从人身上调开,只去看马:人在互砍不能看,看马总是没问题的吧!
这一看,马上又认出了一匹熟马,而这匹熟马正在拿蹄子蹬一名大郑马的后臀,那匹马背对着它,根本不知道来自背后的威胁。
这怎么行?
枣儿一急之下,又叫道:“咴哩哩哩昂!”博察木儿,你还是这么阴险,你等着,我一定告诉其其格,说你经常下绊子阴其他马,是个让马瞧不起的卑鄙马!
博察木儿吓了一跳,猛地回头:“是谁?我没阴!”他这一跳,正好把马背上的主人送上了大郑士兵高举的屠刀。
博察木儿一心寻找着那个敢威胁它的家伙,等看到枣儿,急得直往外冲:“是你?木颜其,你要是挑拨我和其其格的关系我就揍你!”
所以说嘛,大部分的马儿们就是这么单纯的动物,博察木儿根本不会想到它和枣儿现在分属于两个敌对阵营这么复杂的事,它只知道枣儿现在是它的第一威胁,它得赶紧摆平。
枣儿又往后退了几步,突然知道自己该在这里干些什么了。
大多数马都是温驯讷言,甚至还有点胆小怕事的,一群马中能出个像大黑一样活泼爱耍贱的都难,更何况像枣儿这样口齿伶俐,一张嘴能气死马不偿命的?她的存在简直是犯规!
她眼珠一转,又找到了一匹熟悉的马,顿时扯开嗓子“呜哩呜哩”地对着它大叫起来。
柔然的军队以人类不能理解的角度开始乱了起来。
连损几名大将之后,柔然人也发现了不对。柔然的中军中,有人奇怪地道:“今天的马是怎么回事?好像特别暴躁?”准确地说,应该是几名出战的中高级将领的马特别不对劲。
那是自然,枣儿好歹是王庭御马出身,认识的自然也不可能是无名氏的马。
她一匹马也没人理会,于是就很放心地站在场边上扯着大嗓门,对那些人胯|下的马不是挑拨离间就是揭短毒舌。柔然马们被她气得心浮气燥,偏偏又身陷战场没办法来教训她。这其中难免就有脾气暴燥一些的忍不住火气中了她的计。
眼看再打下去士气就要不稳,柔然那方果断鸣金:“收兵!”
帖尔罕不花今天出师不利,在全军面前丢了个大丑,正卯足劲要在战场上一雪前耻。因而,别人都开始后撤了,他仗着一身勇武,听见柔然那一声鸣金后便只当没听见,大吼一声,举着狼牙棒狂舞着杀向了大郑众人。
枣儿没一会儿功夫就看到至少三人因为帖尔罕不花而落马,再一想起他今天的无耻言论,觉得不给他一个好看自己恐怕要马上气成河豚,便对着拉哩果又大骂起来。
拉哩果冷不丁吃了枣儿一个大亏,此时已经回过味来了,不管枣儿怎么骂也不肯上当。
因为主人太过给力,它偶尔还有功夫回嘴:“我才不是小人马!”“木颜其你等着,上一回我是没准备,下次我一定打得你满地找牙!”它一着急居然还变得有文化了一点,连汉人用的“满地找牙”都会了。
枣儿眼睁睁看着帖尔罕不花跟吃了大力神丸似的,不一会儿功夫身边就倒了七八个人,心里着急得不得了:她记得秦牧说过,像这样的山地冲锋对战一定要短时高效,万一大郑被拖住,死的人将会更多。
正在此时,枣儿的眼睛忽然定在了一个活跃得不同寻常的小东西上。
那小东西左闪右躲着,就缩在拉哩果身后不到两米之外,枣儿隔老远都能感觉到它的兴奋。
“咴!”金毛!
枣儿叫了一声。
金毛小身子一跳:枣儿对它的威慑力还是很够的。
枣儿一歪头:“咴昂!”快去打那匹马!
恰在此时,帖尔花不罕也控着马头转了个圈,与金毛碰上。
金毛被撞得骨碌碌滚了个圈,枣儿这个马魔王它惹不起也就算了,一匹不知哪来的乡下马也敢欺负它?它登时大怒:不用枣儿再催,自己挥着小爪子就跳了上去。
枣儿急忙叫道:“咴呜!”金毛快戳他眼睛!
拉哩果赶紧闭上了眼睛。
结果金毛一爪挠上了拉哩果的鼻子!
金毛的爪子不大,可利得很,这一下就叫拉哩果见了血!
拉哩果“呜”地惨嘶一声:狡猾的木颜其,居然又耍诈!
它痛得头直往后仰,帖尔花不罕正举着狼牙棒跟人拼力气,拉哩果一仰头,他的狼牙棒滑了一下,立时就让对手找到机会砍了他一刀!
一击得利,枣儿呵呵大笑起来:笨蛋拉哩果,金毛是只猴子,怎么可能听得懂她这么复杂的话?随便骗骗它,它就当真了。
而大郑这边早被帖尔花不罕打出了真火,此时见他露出破绽,秦牧立刻驱着大黑迎头直上,一剑便将他斩于马下!
看见大郑众人欢呼着将秦牧拥在了最中央,枣儿一个激动,只觉连头也仿佛不那么晕了:要不是她,帖尔花不罕跟秦牧还有得耗呢。
哈哈哈哈!军神枣果然了不得!就是晕了个血,那,那也是不打折扣的,晕血的军神枣!
第33章 传说中的枣毒舌泪两行
柔然军当即大哗:帖尔罕不花今年年初才力克群雄, 夺得了草原第一勇士的称号,他竟如此简单又窝囊地死在了秦牧手中!
一时间, 柔然众人看秦牧就像在看杀神临世,目中充满了恐惧。
而秦牧端坐于马上, 眉目冷厉, 只是剑尖遥遥一划, 所指之处, 那些兵卒们纷纷吓得低呼着后退。
柔然的军心已是散了。
但秦牧并未趁胜追击,他招呼一声, 收拢了余下骑兵, 趁柔然那头还乱着,开始快速地往回撤。
枣儿赶紧也跟着往回跑。
金毛乐不可支地跳了一会儿, 发现大家都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了, 左右看了看, 也连忙跟着枣儿的身后开始跑了过来。
跑着跑着, 枣儿忽然觉得有些不对:身后似乎有马在叫她草原上的名字?那声音听上去火气还挺大?
她连忙扭头看过去,一看差点腿没吓软:我的妈呀, 只见博察木儿领着拉哩果,后面还跟着五六匹柔然马气势汹汹地向她冲了过来!
枣儿头毛一乍:那些柔然马来找她报仇算后帐了!被它们追上来那还了得?!
尤其博察木儿的眼神可怕极了,眼看博察木儿越逼越近,枣儿更是使足了吃奶的力气甩着蹄子狂奔, 只恨自己没再长出四条腿来,好把那些怒气冲天的柔然马给甩到天边去。
而战场上,博察木儿的主人孤独地躺在地上, 望着它离去的方向已经化成一座石雕,他对人生陷入了空前的怀疑:他还没死呢,他的马就要改投别主,他为人有那么差劲,有那么没有魅力吗?连匹马都留不住?QAQ
与此同时,柔然的中军大帐也有人心情不好:“怎么回事?你不是说万无一失吗?”
“这……属下那边人的传话,说的确是万无一失的啊,王爷!”
“万无一失?”被叫“王爷”的那个人冷笑道:“秦牧这边已经成功冲锋两次,他的马都还精神十足,反而是我们的马像被人下了药一样昏头昏脑,你这叫万无一失?你该不是万无一失地把药下给我们的马了吧?”
那跪在地下的人差点没吓个半死:王爷最后一句话要真扣在了他头上坐实了,不光是他要人头落地,他家里人,他族人都是会被连累的!
他“砰砰”磕着响头,口中哀求道:“属下不敢,王爷请再多给属下一点时间,让属下去查一查是哪里出了问题。”
王爷眼神阴戾地瞪着那人,刚想说话,大帐中有人又来报:“王爷,西南方五十里处有烟尘过来,疑似大郑的援军赶到!”
王爷眼神一变:“此事属实?”
亲兵一个迟疑没有回话,王爷便是一脚踹过去:“废物!”又对跪着的那人道:“还不快滚去弄清楚来的什么人!”
那人如蒙大赦,不敢再说别的话,赶忙退出了中军大帐。出帐之后,他忍不住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转而愤怒不已:狗东西,事情没办好就敢跟他打包票说万无一失,这人是故意来坑他,嫌他死的不够快的吧?这次他绝饶不了那办事的人!
大郑这边,紫郢负责断后,他和其他跟他一样负责断后的兵士有意将控马的速度放慢了一些,听见身后如惊雷滚动,以为柔然整好队形追杀过来了,想也不想,抽出一枝箭回身搭弓,却一下愣住了——
只见他的身后,一匹枣红马正在夺路狂奔,而枣红马不远处,紧紧衔着好几匹柔然的马!
他半张着嘴,喃喃道:“我滴个乖乖,这马不得了啊……”要不是时间不合适,他立马就想追过去向枣儿弄个明白:她只在场边观了一次战,是怎么把对方的马都拐了来?而且还全拐的是好马!这战果,不是一般的辉煌啊!
枣儿现在可不觉得她立了大功,她觉得再跑下去的话,自己分分钟就要狗带了!
这一天,她先是走了半天路到西洲城,后面半天又连续不断地跑了两三百里路回到燕子屯,早就远远超过了负荷。之前那么亢奋,完全是初到战场上的新鲜感,再加上被那些场面刺激到,才支撑到了这时候。而现在,被几匹身体条件原本就极其出色的成年战马追逐,她立刻显出了作为未成年马体力上的劣势。
忙乱之中,枣儿又回了次头,发现博察木儿那张气得快变形的脸几乎都要碰到她的屁股了。
枣儿吓得魂飞魄散:“咴昂昂!”救命啊!
“嗖!”
一枝箭突然穿过枣儿的耳边,射向了她身后。
“咴嗷!”博察木儿骤然大叫起来。
枣儿这才注意到,正前方,斜坡的最高点,秦牧拉着弓正对着她的方向,在搭第二支箭。那枝箭是他放的!他来救她了!
听见后面群马惊吓的声音,枣儿精神大振,四条腿竟然蹬得更快了些,终于赶在被众马追到之前逃回了自家的阵地。
不用秦牧示意,其他人也不会放过这些平白跑来投奔自家的好马。
博察木儿他们意识到不妙的时候,自己已经被众人围了起来,它愤怒地又是叫又是踢:“咴昂!”木颜其,你这胆小鬼,快给我滚出来!
但枣儿现在没空跟它斗嘴,因为秦牧居然又表扬了她:“你刚刚在战场上做得很好。”
枣儿惊讶地两条白眉毛都快飞出那张马脸了:他居然知道!
尽管地点不对,秦牧还是忍不住笑了:这蠢马!
这回不用懂马语,他都知道它想问什么。
他当然知道战场上那些马匹的异常都是枣儿搞的鬼,即使一开始不知道,但刚刚那么多马像追着生死仇敌一样地撵着枣儿,他还能不明白?何况他身为一军主将,除了杀敌之外,更重要的是掌控战场变化。枣儿在场边又是嘶叫又是蹦跳的,引得那些马全都往她的方向去,他早就注意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