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兄,切不可妄自菲薄,以你的能力,只消继续跟着诸葛大人,勤勤恳恳,他日必有出头之时。”心情很好,我也跟着附和了几句。
“再好也是同期之中的晚辈了。”罢了,我还不习惯倾听他人的抱怨之语,何况,这样的话,这样的情形,我也分析不来。
作者有话要说: 看戏啦啊
☆、第五十章
锵锵锵......
花旦粉墨登场, 曲水流觞,红缨枪耍的灵活,犹如黏在她手中不会掉落, 身后小旗迎风飘扬,更显英气,猝然回眸,一双活灵活现的眼睛牢牢抓住我的视线,好一出《春草闯堂》, 泼辣刁蛮, 环环扣人心悬。
不知何时,苏贤汝也入座了,他是谭相门生,自然坐到了前排,却是跟陈棉仁平郡主紧紧挨着。
三任人大约说了什么悄悄话,陈棉冷不防转头看我, 太远,着实看不清他的脸上是喜是怒, 只觉得那身影微微有些执着,固执的挺在那里, 只等我一个回应。
大庭广众, 我可不敢贸然行事, 于是接着开始嗑瓜子,仁平郡主终于把他勾走,几人又是相谈甚欢的情形。
谭相在众人簇拥下登场, 先是客套了一番,接着便开始纷纷上菜,先是几色凉菜,接着又是热菜,最后来了一些小点心,花样繁多,都是我没见过的。
今日的谭相穿的很是喜庆,一身朱红色常服,腰间配了一条银白色玉带,一名女子羞答答站在他身侧,看身影已觉妙哉,只是,这,好像有些似曾相识。
我眯起眼睛,正要看个究竟,汪如意饮了杯清酒,继续说道,“那是瑶仙,谭相收的义女。”
瑶仙,义女,我猛地站起身来,又觉得不妥,在他人还未来得及反应之前,立马坐了下去。
再看苏贤汝,两人眼神暧昧,远远地抬头互相凝望,痴缠,好一对痴男怨女。
我捏着杯子,那一角碎了的地方扎进我的皮肉,却并不疼痛,那女子俯身跟谭相不知说了什么,一会儿便坐在了苏贤汝身旁,理所当然,玫红色的轻纱如梦如幻,对着那冷月般的人物,相得益彰。
苏贤汝,难道你是谭相的乘龙快婿。
既然你是他的乘龙快婿,为何又在我对你失望之际,给我无尽希望,让我以为你是喜欢我的,难道这只是你来逞英雄的借口,只是听到那一句不如陈棉的报负。
不该这样的,我放下杯子,起身,再也没有犹豫,这般羞辱,如果我还能处之泰然,那我真的是白活了。
我宋缺,虽然从来不计较脸皮的事,可也不能让人这样耍着玩。
清酒不上头,却让我心神错乱,没人注意到我的离开,就连我自己,都觉得浑浑噩噩,不知身在何处。
谭相府外,绵延了许久的张灯结彩,那红色的绸布,通红的烛火,无一不在嘲笑我的可怜,我笑笑,可恨,自己真的是有够傻。
拂面吹来的香气,让我隐约觉得自己回到了长陵城,前方虚幻的身影,在我倒下之前,伸手拖住了我。
阿弥陀佛,感谢柳素。
他将我拖回了客栈,许久未见,我以为他已经回了长陵城。
烛火之下,他的脸色似乎有些憔悴,这些日子,不知怎样的遭遇,竟让他眼窝深陷,胡须青青,好似换了个人。
我下床,执着那烛火打量再三,他的腰上,那香包看着眼熟,是他送给我,然后我送给了李盈盈,李盈盈又送给了他?
“李盈盈出事了?”没有疑问,能让柳素这般痛苦的事情,肯定跟李盈盈有关。
他双手从下巴开始摸索,擦着鼻梁捂住双眼,似乎在平静自己的情绪,李盈盈肯定出事了,我有些着急,一巴掌拍开他盖住的脸。
“李盈盈怎么了,你倒是说句话啊。”
这一问不得了,这男人竟然捂住眼睛呜呜的哭了起来,声音听上去抑郁难平,三更半夜很是吓人。
“她死了......”
五雷轰顶,怎么可能,那么鲜活洒脱的一个人,怎么可能转眼就香消玉损,我盯着他的眼睛,绝对是假的,李盈盈怎么可能死,我还没给她买大宅子,没给她做身新衣裳,不会的。
我冷笑,“柳素,就算你没有跟李盈盈在一起,你也不能这样咒她啊,毕竟你们相爱过,无仇无怨,你怎么能说她死了呢。”
柳素声音都已暗哑,晦涩不堪,连日来的奔波,让曾经的谦谦公子变得潦倒脏污,他双手扣在头上,似乎在用力拉扯自己的头发,那神情痛苦到了极点,却不肯轻易放手。
“她怎么死的。”原以为自己会崩溃失声,我也只是无情到神态自然。
“难产,生下一名男婴之后,血崩而亡,就在我回潍州的第二天,还没想好怎么去见她,谁知,竟传来她的死讯。”他压迫着嗓音,就像泛滥的河水,压抑的咆哮着。
“那你为什么不去见她,为什么!!!!”一肚子的闷气,我不知道为何就对着柳素发泄出来,“李盈盈就算嫁给了曹知府,心里也一直记挂着你,既然这香包是她送给你的,为什么你又要送给我,好死不死,我又带着这香包出现在李盈盈跟前,存心给她难看。柳素,你究竟怎么想的。”
世上的事情是有多巧,我拿着李盈盈送给情郎的香包,有恃无恐的出现在人家跟前。
李盈盈还不计前嫌的帮我科考,请夫子,这样的我,好似十分混账,却不愿承认自己真的无心做错。
“我错了,我为什么不早点去见她,说我还心意她,为什么我就介意她嫁了人,赌气的把她送我的信物转赠给你,宋缺,世上再没有了李盈盈,再没了,我去哪里寻她,为什么我要生在柳家,她撕碎了我的信,我就该死皮赖脸的跟着她,怎么就傻乎乎的放弃了,任由她作践自己,嫁给这样一个老头子,我配不上她。”
“你当然配不上她。”冷静无比,心里不知是何滋味,只觉得一腔抱负还未来得及施展,那美人便香消玉殒,“她这样的妙人,全天下也找不出几个来,你明知道她为什么撕碎你的信,你却假装不知道,她在乎自己的出身,撕碎你的信,无非是想让你给她一个答案,至少是不嫌弃她,肯跟她一起白头到老的答案,可你逃了。”
不管他承不承认,他的确是逃走了。
在曹知府府上的时候,我总是明白的,可我终究没说什么。
柳素那样聪明的一个人,岂会不知道李盈盈为何要撕碎那信,如果他真的不知道,为何会对我当初捡拾陈棉的碎信印象深刻,以致登门求取。
若不是求而不得,怎会念念不忘。
柳素低声啜泣,我也不想再说什么,身份地位,阻拦了多少有情人相守,柳素这样的公子,自然体会不到李盈盈心中的畏惧惶恐,只以为逃避能解决问题,殊不知那时的举动早已伤透佳人的心,要不然,怎么会匆匆嫁给曹知府。
余生,对他的惩罚,比李盈盈活着的时候,恐怕还要更甚了。
“她真的是血崩而亡?”我走的时候,李盈盈气色很好,虽然怀着身孕,可是行走步伐十分矫健,加上她素来不喜欢坐着,我始终不愿相信她是血崩而亡的。
柳素抬头,一双眼睛红肿不堪,血丝清晰可见,我有些不忍,撇过头去,“他那孩子,如今已经交由曹知府的夫人,郑氏抚养,听说一生下来就抱过去的。难道......”
我心中不想承认这样的猜测,却不得不往这方面去猜想。
如果李盈盈生的是个女孩,那她可能还有一线生机,可她偏偏生了个男孩,子凭母贵,到后来的母凭子贵,环环相扣。
如今我不明白的是,到底是曹知府授命所为,还是那郑氏肆意为之,不管是哪个,我都不会放过他们。
如果李盈盈诞下女婴,无人在意,更不会有太大身份变动,她出自烟花柳巷,虽然平时无人敢议论,到底曹知府是个做官的,哪能不在乎旁人说些什么。
男婴,也就意味着曹知府的独子,由一个青-楼女子所生,作为知府的他,肯定不会让此种流言传播出去,李盈盈那样聪慧的人物,肯定比我看的更加清楚明白。
要不然,怎么就这样巧,香包及时送出,交给自己的心上人,想必她早就做好打算,交托给心腹,自己一旦不测,便是连句遗嘱都不能由着自己了。
我们二人眼中一派清明,柳素停止无用的哭泣,“如果真是这样,如果真是这样,我定要为盈盈报仇。”
“你拿什么报仇,怎么报仇?”我冷眼旁观,毕竟佳人已逝,他这个始作俑者,如果当初能够坚持一点,也许李盈盈可以过得很好。
可惜,凡事没有如果。
“我......”果然哑口无言,我也不对他抱有什么期望,柳素是个很好的朋友,正直善良,又有责任感,对我也是多加照顾,我感谢,但不代表在李盈盈的事情上我便能轻而易举原谅他。
弄倒一个人,能有多难。
我撇嘴,前些日子誊写诏书的时候,还看到了潍州的一些事迹,谁都想不到,曹知府的前任知府,就是他的远房表亲,光是这一厉害,就可以做话题了。
“柳素,既然你当初选择抛弃了她,现在也不要去追究谁的过错,你没有身份,没有义务去做这些事。”
其实,这话里有赌气,更多是不想柳素真的有什么事,他不是坏人,只是爱的勇气太少。
我会为你报仇的,我的姐姐,我发誓。
作者有话要说: 我很喜欢李盈盈这样的人,仗义,大气
☆、第五十一章
柳素在第二日我还未醒来的时候已经离开了, 一室的酒气,我掀开窗子,外面早就明亮, 一夜未归,不知那俩乌鸡可否饿着了。
我揉了揉眼屎,决定先回去换身衣服再去翰林院。
之前我还一直害怕诸葛青云会给我穿小鞋,可是真正跟他相处下来,我到发现他跟夫子有很多共同之处。
到底是亲兄弟, 诸葛青云那两撇小胡子随着自己墩圆的身体一扇一扇, 不像夫子那副干瘪模样,他还是爱喝云雾,只是有时候我偷着在里面加些毛尖,他也没说什么。
此后,我便觉得他是故作模样,假正经, 当初在曹府置气,只为喝口云雾, 险些鸡飞狗跳,物是人非, 那个曹府, 我想着, 以后变成个阴曹地府吧。
“你走什么神,这个空档,是你走神的时候吗, 大半天过去了,你就给我誊写了两份,李启,脑子去哪了。”诸葛青云拿起戒尺,咣叽两下拍到我手背上。
顿时肿起一片,叫了一声疼便不敢再喊,诸葛青云似乎有些动怒,从外面进来后便虎着个脸。
“是,大人。”我低声应了句,接着用那肿起的手继续誊写,那老头这下没声了,汪如意也在一旁看着,没敢吱声。
陈棉遣出去在御前伺候,听说最近有几道密报需要回复,先是七夕节,在这个大日子里,皇上似乎要谈及公主联姻一事,对方是西边大梁国皇帝,是个跟皇上年纪差不多的男子,真不知道作为亲生父亲的皇上,心里作何感慨。
诸葛青云曾在院里谈到过,他也有个女儿,当时他说的非常果断气愤,死都不会把女儿拱手嫁给一个老头子,还私下里骂了好几句不敬上方的话,我们也只能听着,哪敢泄露半分。
七夕之后便是中元节,本朝重视中元节,朝廷一般会给与官员两三天的假期,普通百姓则是以新米祭供祖宗,供奉时需行大礼,出门在外的游子如若不能亲自祭祀,则需要找合适的人代替自己去打点,银子也是少不了的。
据说这一天,天上地下的鬼魂会全数被放出来,游荡在这天下的每个角落,就连那孤魂野鬼,也要烧纸祭拜。
我顿了顿笔,舔了口笔尖接着写,诸葛青云一脸严肃的看着我,“你这坏习惯,不是跟那老东西学的吧。”
“什么?”我抬头,诸葛青云的胖脸生动的在我面前喘着气,这大热的天,对他来说还真是一种折磨。
“知道我为什么跟你发脾气吗?李启?”想说便直说好了,手的肿痛还没好,万一哪里问出岔子,我这手还写不写字了。
“还请大人赐教。”舌尖有些涩味,是那墨汁的味道,墨香好像含着莫名的臭,我偷偷啐了两口,又用袖子抹了抹。
“那老东西要滚回京城了。”悠悠的一句话,其实听不出来是喜是忧,看诸葛青云的表情,我却觉得,他是有所期待的,或者换句话说,他一早就盼望了这一天。
明明争斗的不可开交,却还巴望着他哥哥过来,这些日子我翻看了不少典籍,也曾联想到夫子赠与我的野史,留下来的史料很少,关于这两个兄弟的史料,又更是少之又少,根本毫无头绪。
我看到跟宋婉同一期的考生考卷,被牵连的人挺多,宋婉只是其中一个,大多都是犯了忌讳的,或者忘了隐去当朝陛下的名讳,或者忘了避开他曾记恨的年份,反正无非就那几个理由,犯了皇家大忌。
按照宋婉的秉性,这么低级的错,她怎么可能犯。
“大人,你是说夫子?”
“不是他还有谁,老不死的,算准了时机过来,老夫倒要好好讽刺他一回,又得一个榜眼,哈哈哈哈哈哈。”
真是幼稚的老头,我暗自腹诽,那手此时疼了起来,火辣辣的,诸葛青云似乎有些不耐烦,挥挥手冲我说道,“赶紧回去,别在我面前晃悠了,明天早点来,把这几道折子都抄两遍,一份留在翰林院,另一份交给兵部留档。”
“多谢大人。”我抱了上午没看完的史料,准备出门,诸葛青云却伸手一拦,“咱们这里,从没有这样的规矩,怎么来的就怎么回去,不带一丝一毫。”
本来我是想回去接着看的,其实也是些无关紧要的东西,真正绝密的,我是想看也不会当着他的面如此堂而皇之的带走的,我这样做,无非也是想试探一下以后往家带东西,会有怎样的阻拦。
“哎呀,你还没走,正好,咱俩一道回去。”除了陈棉,没人敢在翰林院这样风风火火,说来也奇怪,诸葛青云,仿佛对他都格外仁慈,我很少听到他训斥陈棉,我跟汪如意,却是经常被骂的狗血淋头,我也就罢了,人家汪如意,老老实实,本本分分,可也挨不住有个变态的主子。
弄的汪如意私下里,更是把我当和尚敲得那木鱼,叮叮当当抱怨个没完没了,起先我还理解,能招架得住,可犯不上每天都唠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