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陵观火——三月蜜糖
时间:2018-10-07 09:19:06

  弄的那些人满头雾水,回头看看苏贤汝,那痴儿也不生气,温和一笑,是阿缺来了,没事没事,只是管家找我商量点事情,你去一边玩吧。
  次奥,老子风风火火赶过来,原来是自作多情,他们都知道府里有两个少爷,却不知道我这个少爷根本不想认同这个说法。
  被比较的孩子,永远被批判的孩子,比着长大的孩子,苏绣也经常跟我说要我多跟苏贤汝学学,学学人家的稳重大度,学学人家读书用功,知书达理。
  跟他一比,我根本就是捡来那个。
  
 
  ☆、第四章
 
  我跟我爹说起山上阴气太重,自己恐怕不能独自上山的时候,果然不出陈棉那孙子所料。
  我爹搁下正在算账的笔墨,先是微微皱起眉头,我还暗自高兴,自以为自己的地位有多么的高贵呢,岂料亲爹接下来的话让我觉得自己可能要被抛弃了。
  “阴气重我叫管家派个小厮跟你一起,至于贤汝,你就别打他主意了,他天生文弱,比不得你粗皮厚肉的,等你上山一段时间,我再叫人多给你带点滋补的东西,想着也亏损不了多少。”
  他说的语重心长,听得我眼泪汪汪。
  “爹,你可真是我亲爹。”我义愤填膺,敢怒不敢言。
  “上山是为了清修,阿缺,你不能跟在家里一样胡闹,那道士的话不可全信,也不可不信,他说你十八岁之前会有劫难,唯有清修这么一条路。”我爹的背影强健有力,娘总是说他老来得子,我看也不是那么回事。
  “你还不如让那道士带我走了。”那天老道士是想要带我云游的,多亏我爹还算清醒,没有做出这么个大义灭亲的行为,也多亏有我奶奶在旁边劝着,我还能在这里苟延残喘。
  “好歹他还是个头上带毛的,如今可倒好,不光脑袋干净,还都是些穷乡僻壤。”
  “你以为我不后悔呢,早知道不该一时糊涂,听了你娘和你奶奶的妇人之仁,早该让那道士将你带走的,如今我越想越后怕,万一我们宋家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对得起宋家族祖上上。”我爹跟我娘呆的久了,连说话都有点像了,时不时来几句煽情,听得我苦闷无比。
  “爹,听说陈家那孙子整日里上蹿下跳,精力好的不行,估计阳气很足,要不然你跟陈员外商量一下。”
  我爹果然上道,两眼放光,一边点头一边微笑,“此方法可行,陈棉从小火力十足,满长安街,不,全长陵城没有他没去过的地,有他这么个阳气带在身上,为父也算安心了。”
  都是些老狐狸,据说陈员外听我爹提起要将我送上山去修身养性,跟着得道高尼修习佛法,二话不说拉着我爹就问可否劳烦多加一个名额,我爹一开始还犹犹豫豫,佯装不方便。
  后来怎经得起陈员外的左磨右劝,半推半就间,陈棉的上山计划也算尘埃落定了。
  陈棉为了此事,还专门上墙上树对我表示感谢,当然,他所谓的感谢,在我看来一文不值,无非就是承诺以后不拿李子砸我脑门子了。
  这顶多算是迷途知返,我也不敢对那孙子有什么太高的指望,别再惹我就行。
  我娘知道了此时,虽然跟我爹闹了一番,最终也没能改变我跟陈棉一起上尼姑庵的事实。
  我很感谢我娘,大约是因为当年我被自己扔陈棉的石头砸了自己一个血窟窿之后,我娘跟陈家那张牙舞爪的态度,瞬间让我觉得自己是个多么重要的存在,当然,后话就不说了,后来才发现,是我自己想多了。
  次奥,人生总是如此多艰。
  临走那天晚上,我照例给我娘去请晚安,回房的时候想起来昨天看到院子里的西瓜熟的正好,刚要开门出去,门口站着那人也是一愣,似乎没想到还没敲门这人怎么就出来了。
  苏贤汝照例穿着白色的衣袍,头上简单簪着一只通体碧绿的簪子,看上去更加文弱书气,面如冠玉,难怪大姐四姐他们见了苏贤汝便两腮通红,我之前还以为是吃多了撑得,现在看看,还真有那么回事。
  “你来干嘛?”见是他,我摔开门,大摇大摆走回屋里坐下,摆出少爷的威风。
  他似乎并不在意,只是拿了一个包袱,“阿缺,这是我为你收拾的衣物,还有一些书籍,想来山上无聊烦闷,闲暇时候你可以用来打发时间。”
  我瞥了那包袱一眼,突然又想起我爹看他无比温柔怜惜的眼神,不由得发泄道,“用得着你管,这包袱上都是些碎花,这么娘里娘气的东西,我才不用。”
  苏贤汝一怔,没想到我会这么说,我原本以为他会生气,起码该拿起包袱立马走人,可是痴儿就是痴儿,他尴尬地笑笑,又重新捡起包袱,看了几眼上面的花色,又拿手紧了紧包袱。
  “似乎真的有些不妥,我让奶娘找的包袱,也没想那么多,兴许奶娘觉得山上女子众多的缘故吧,回头我换了拿给你。”
  次奥,这让我怎么继续发火逞威风,可是面子不能丢,我将右脚拿到凳子上去,流里流气的坐着,当然,自以为很帅气的摆摆手,“不用不用,我那五个姐姐早就给我准备好了,吃穿用度一概俱全,不牢你费心了,这么晚了,没别的事你赶紧回去吧。”
  苏贤汝好像耳朵有问题,要不然怎么还不识趣的赶紧滚蛋,他依旧温声说道,“阿缺,山上不比家里,多带点总是好的,明日我......”
  我着实听烦了他不愠不怒的话语,忽的起身猛地一推,我竟不知道自己力气这样大,苏贤汝咣当一声跌倒门上,手里的包袱却搂得紧紧的。
  自知理亏,我有些站不住脚,索性起身拍拍屁股往门外走去,经过他身旁的时候,我看见他一手撑着门板,一手抱着包袱,“晚上天凉,那西瓜还是少吃。”
  次奥,我这跨出门槛的脚差点就崴到,这痴儿什么时候知道的,难道已经跟我娘还有我爹告状了?不可能,如果他多言,我爹娘还能让我有好日子过。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我回过头恶狠狠的要挟道,“你最好把嘴巴闭严!否则要你好看!”
  苏贤汝的脸被那天上的月亮一照,白白的就像刚出锅的馒头,我伸手抹了一把口水,转过头迈着我引以为傲的外八字朝着那片瓜地义无反顾的去了。
  翌日上车的时候,果然又多了个包袱,刚站上马车,屁股还翘那呢,我回头看看宋家门口,我爹我娘比肩而战,五个姐姐站在他们一旁,苏贤汝跟他们站在一起,多么和谐的一幅画面。
  突然间,苏贤汝的头发似乎被风吹了一下,一缕发丝贴在脸上,看得我怪不舒服。
  我喉头一哑,差点哽咽,毕竟在家住了十多年,突然间发现我的姐姐们不知何时都悄悄长了起来,个个如花似玉,娇羞可人。
  为了掩饰我的悲伤,我撅着屁股朝爹娘挥挥手,大声喊道,“娘,赶紧把我姐姐们都嫁了吧,苏贤汝那小子靠不住,别让她们白费苦心了。”
  次奥,老子这是说的什么。
  不等我爹娘回过神来,我赶紧拉过车夫的手,对着那马屁股就是一记响鞭,那马嘶吼一声,二话不说,扬起蹄子往前跑去,陈棉那孙子还在跟他爹娓娓告别。
  见我的马车嗖的飞了出去,也顾不上陈员外老眼含泪,诉说爱子之情,当即跟他爹火速告别,抢过马鞭跟那马夫一左一右眼看着就要追了上来。
  宋府二字逐渐看不清楚,我也再也看不清我娘脸上的泪痕,看不到我的姐姐们气急败坏想要揍我的样子,看不到我爹那幅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更看不到苏贤汝一脸震惊,仿佛吃了苍蝇的表情。
  “傻缺,你哭了。”那孙子追上我们,并肩赶着马车,车速在小道上渐渐慢了下来。
  “你才傻,你才哭了。”我抹了一把眼泪,又拿眼狠狠瞪了回去,那孙子这会子回到了车上,从窗户外看我,一副看热闹的表情,真有点后悔带他一起上山。
  他倒是神气的很,悠闲自得的晃着脑大,嘴里还哼着不知道从那个腌臜之地听来的靡靡之音。
  我转过头去,只想着早点到达,省的一路上听他胡言乱语。
  上山的路无比难走,好不容易晃到那尼姑庵,我已经快要吐了,颤颤巍巍扶着庵门站住,有个老尼姑已经站在门口。
  心想着果然高规格待遇,我爹还是心疼我的,想必已经提前打好了招呼,心里顿时暖暖的,就差鼻涕冒泡了。
  “施主到了,一路舟车劳顿,可还适应?”那老尼姑双手合十,看上去面容慈祥,有点让我想起苏绣。
  “多谢师太,就是有些想吐,其他还好。”我压下嗓子眼里的污秽,强忍着回道。
  “陈施主可还好?”次奥,直接略过了啊,我回头看那孙子,一脸得意的看着我。“还好还好,以后还是有劳师太照拂了。”
  真真是个装腔作势的家伙,那老尼姑更加慈祥的笑着,“如此,贫尼也算放心了。庵里一切简陋,比不得陈府,还请多多见谅,陈员外乃佛门有缘人,贫尼替佛祖谢过陈员外的捐助之恩。”
  “区区小事,不值得一提。”
  次奥,原来,我真的被流放了。
 
  ☆、第五章
 
  车夫放下东西便一同下山去了。
  我看着胡乱扔在床上的六个包袱,五个花色各异,另外那个用的蓝色粗布,不知为何,苏贤汝那张温而不怒的脸登时浮现在我面前,次奥,真是阴魂不散。
  这座尼姑庵名曰普贤寺,方圆百里有名的香火圣地,每日里的信者更是络绎不绝,难怪陈棉那孙子如此热衷。
  房里就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俩凳子,初次之外便再无旁物了,我伸脚踢了踢那边上都磨得滑溜溜的朱红凳子,咔嚓一声,真不是我干的,那凳子也太不经踢了,纯粹碰瓷。
  我探头看看外面,一个小尼姑满含怨念的看着我,似乎在谴责我这破坏性极强的行为,然后,她扭头看向陈棉房中,那张怨念的脸立刻像换了个人一般,阳光普照,两眼微翘,就连嘴角都止不住的笑意,次奥,这是什么情况。
  我从窗户伸长脖子看着隔壁,陈棉那孙子双肘搁在窗户边上,一手托腮,正含情脉脉的盯着那小尼姑看呢,我怀疑他眼睛里进屎了,要不然怎么看一下眨一下,看一下再眨一下呢,直把那小尼姑看得面红耳赤,羞答答的挪着莲步离开了。
  “傻缺,问你个问题。”他突然转过头来无比认真的看着我,见他不再吊儿郎当,我也正襟危坐,一副你问我答的神情等着他。
  他先是摸摸自己的左脸,又摸摸右脸,最后一脸疑问的盯着我,“难道我长得真的那么好看吗?傻缺,这些姑娘怎么见了我个个都跟喝醉酒一样,有时候我真是不明白,上天为什么要给我这么一副惊世骇俗的容颜,如今我竟慢慢顿悟了,他给我这张俊脸,无非就是让我拯救这苍生,拯救这千千万万孤独寂寞的女子,来吧,我已经准备好了。”
  “你去死吧。”我翻了个白眼,迅速从窗户上下去。
  “切,你别嫉妒,傻缺,我说......”我两腿一伸,横躺在床上,也不管那几个包袱还垫在身子底下,先睡个好觉再说。
  迷迷糊糊间,竟闻到在家时最爱吃的油旋,酥脆的饼香,夹着那嫩葱花的味道,仔细听听,还有吧唧吧唧的吃饭声,难道小尼姑来喊我吃饭了?
  我登时一惊,从床上猛地翻身起来,次奥,这是进贼了吧。
  除了我脑袋下面枕的包袱,其他几个无一例外被人拆开扔在地上,罪魁祸首还蹲在凳子上吃的香,一边吃一边喊我,“傻缺,你家厨娘手艺不错,回头介绍个给我爹,这面食做的真是一绝。”
  他吃的满手满嘴都是油,一张脸上明明白白写了两个字,欠揍。
  我回头看看,想找个得心应手的东西,却发现最合适的就是被他踩在上面的凳子,勉为其难,我抄起那蓝色包袱便向他砸去。
  咣当一声,陈棉那孙子也愣住了,半晌,他摸摸头,我看着还举在半空中的凶器,苏贤汝给我装了些什么啊。
  一抹红色血迹顺着他额间擦着眉角滑下来,朱红色的血衬着他白白的俊脸平添邪气,他的嘴巴终于不再咀嚼,腾出一只手来摸了把脸,然后一脸悲愤的说道,“傻缺,我只当你傻,却从没想到你一直嫉妒我的绝世容颜,人跟人是不同的,你虽然没有我的美貌,也没有我的智慧,更没有我的才华,但是你傻啊,不,纯真,傻缺,你有你最朴素无华的特点,那就是纯真,你无须嫉妒我的,虽然寺里的小尼姑对你都避之不及,可是,你要相信,总有一天你会遇到自己的真命天女,傻缺......”
  我掂了掂手里的包袱,在心里默默喊了句一二三,挥手朝那孙子的脸再次砸去,却不料扑了个空,那孙子站起来猛地一跳,一手抓住窗户,一手颤颤巍巍指着我,再次控诉。
  “傻缺,今日之事我不跟你一般计较,你好好反思一下。”说罢,纵身一跃,已经出了我的房门,猴子似的跑回自己屋里,顺手咣叽一声关了门。
  那个粉色的包袱大约是大姐准备的,里面有几件灰白色的衣裳,上面绣了好看的兰花,还有我爱吃饿油旋,点心,可惜那东西被陈棉踩了一脚,都黏在了衣服上,我走过去捡起来,拍拍上面的渣子,把衣服铺在桌子上,另外那个紫色的包袱,应该是二姐的手艺,她最爱紫色,连她的扑蝶扇子,上面都有一只紫色的蝴蝶,展翅欲飞,二姐预备了几双靴子,冬日的,夏日的,一应俱全,我捏捏鼻子,擤了把鼻涕。
  三姐四姐的包袱都是一样的黄色,她俩最近刚学刺绣,上面含含糊糊绣了几个字,勉强看出来是我的名字,两个向来活泼的人,想来也是难为她们了,竟肯为了我,安下心来学这些玩意,看到里面的东西,我不禁笑出声来,这不是二姐的扑蝶扇吗,他们二人怎么偷着把二姐的几把扇子装给我了。
  五姐还小,跟我就差了几岁,却是个读书习字的能人,爹爹给她请了师傅,只盼望我们宋家能有一名女状元,她的笔墨纸砚,都是爹爹亲手去挑选的,今日竟也送给我一些,平日里她可是宝贝的很。
  我将这些东西都收好,放到刚才被忽略的柜子里,转眼看到刚才击打陈棉的凶器,拆开来,几段玉石碎裂开来。
  玲珑透彻的玉石间隐隐藏着丝丝绿意,好好的一根簪子,又被陈棉这孙子祸害了,我将那碎石握在手里,找了个布收起来,寻思着怎么这也是我宋家的财产,虽然不差这点钱,但是也不能浪费,改日找个高手,将这簪子修补一下,没准还能戴。
  素来都是奶娘帮我梳头,简单的一个发髻,顶上再别个簪子,不妨碍行动,很是自在洒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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