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时候巫奇那多以为她是京城来的疯子,直到她找了许久的孩子之后,慢慢平静了下来。
巫奇那多那时候顶多称得上小土匪头子,远不成气候,帮着大周出了几次恶气之后,越发对大周迷恋起来。
与所有南疆女子不同,大周好看,温柔,善解人意,行事端庄,进退有度,可是,她偏偏看不上自己,这让巫奇那多非常苦恼。
索性,巫奇那多还算正人君子,帮着大周落了脚,又赶走了无事生非的小罗罗,后来他扩张范围变大,大周也同意跟着他住到偏厅客房,只是,她还只能做他的门客,就是名义上的先生。
教他习字,看书,教他大魏的礼仪,乐器,巫奇那多知道她心里有很多秘密,却不敢问出来。
年复一年日复一日,两个人真的成为了朋友,互相尊重的朋友。
甚至,巫奇那多提出要帮着大周报仇,虽然他不知道大周的真正仇家究竟是谁。
毛头小子变成了胡须茂盛的一方霸主,巫奇那多也渐渐看明白,这个女子,迟早要回京城算账的。
没有梧桐树,凤凰也不来。
巫奇那多找了一个又一个舞姬,美女,甚至是美男,只要能取悦他的,都可以,他很尽兴,很欢快,他知道,过不了多久,大周就要离开了。
在她回去之前,他得让自己活过来,活下去。
我想,巫奇那多是个男儿,可惜大周没有为了他放弃心中的仇恨,十几年了,她的戾气只增不减,就算是自己的孩子,也要拿来利用。
“夫人,孟瑶虽然长得比我好看,比我懂事,比我大方,比我温柔,好,可是,这世上这样的女子太多了,你不能比较着来选媳妇吧,我觉得我就不错,抗打耐揍,脾气也好,又能识字断句,我还是本朝榜眼,榜眼啊,唯一的女榜眼,夫人,你要不要再考虑我一下,要是行,咱们婆媳三个就找个山林遁了得了,你看好不好。”
多么诚心实意的一番谈话,我觉得够对得起他了,宋缺这么一表人才的女子,肯低声下气,委曲求全,只为让苏贤汝好好下去,我真的太不容易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婆婆很不喜欢媳妇,傻缺,我都觉得陈棉更配了。
怎么破。
破破破,嚯嚯嚯
☆、第八十二章
有时候事情不会像你想象的方向发展, 比如现在,大周就像受到了最侮辱人的嘲笑,她带着苏贤汝后退两步, 一手指着我的鼻子,一手拽住他。
“宋缺,人要脸树要皮,虽说你出身小门小户,可是该有的教养还是不能缺的, 你自己看看, 除了外貌,还有哪里像一个女子,不,准确来说,你连外貌,都是彻头彻尾的男子。
我儿将来, 无论如何也不会娶你的,连做妾, 都不会轮到你。”
大周啊,你完全不像言情书网的小姐了, 怎么说话这样入骨的冷, 嗜血的凉薄。
还未等我开口还击, 苏贤汝挺身而出,他的脸已经涨红,眸闪精光, 坚定而不容回绝,“母亲,阿缺对我而言,就是世上最好的女子了。
我不管旁人长得什么样,为人怎么样,家世如何,你不能这么诋毁阿缺,她生性纯良,自然聪慧,有时候会犯傻,可我也喜欢得不得了。
母亲,孩儿这一辈子,虽说只过了短短的十几年,可对我来说,人生最重要的部分,都有阿缺在身边,宋家收养了我,待我就跟阿缺一样,不分里外,我自小看着爹爹鞭策他,拿我做榜样,我也喜欢跟她一起比较,那种心底的窃喜,母亲,我都觉得自己陷得不能自拔。
阿缺,我待你的心,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分明的,从前我知晓身世之后,刻意在你面前跟孟瑶亲密,我不能杀了你,可我要让你活得不快乐。
从普贤寺的思过崖把你接下来的时候,其实我是有些后悔的,我也承诺过带你回家,可是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就像你说的,我忘不了报仇,就是忘不了,所以我还是没有勇气带你离开,是真的离开,就连宋家,也不打算回去的那种离开。”
我愕然,那个时候躺在床上,只以为他会好心带我下山回宋家,不在山上受这份苦痛,却没想到,原来他曾动过这个念头。
“那个土匪,不是你派去的吧?”几乎脱口而出,当时绑了我跟陈棉的那个人,叫胡麻子的,不会那么巧是他找的吧,自己动不了手,找人来灭了我?
他苦笑,“怎么会,我再怎么无耻也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那就好,我把提起来的心往下压了压,继续听他讲。
“母亲,我这一生,最快活的日子,就留在宋家了。
身为人子,我不能放下灭门之恨,哪怕我不知道当年究竟是怎样一番苦难场景,可是,既然母亲让我报仇,孩儿定会遵循母亲想法。
可是,你不能对阿缺出手,我保证,从今天起,我跟她之间,再也不会纠缠不清,我回去,好好跟孟瑶相处,既然谭怀礼想要这样做,我便老老实实按照他说的来,以他之力,杀了皇帝。”
苏贤汝,你这脑子坏了吧。
我蹭的往前走,却被大周一手拦住,又气又急,人为什么要长大,像小时候那样子不好吗,无忧无虑,我受罚,他在旁边坐着等我,我挨揍,他静静的看着,为什么非要变成这个样子。
“我不要,苏贤汝,我不想你死。”用尽全身力气,我拨开大周,对着那人伸手,苏贤汝凝视着我,却没接住我伸去的手,只是悄无声息的拦下了大周意图伤我的暗器。
“我说过,母亲,你不能伤害她,你若是违背了对我的承诺,孩儿也会跟她走的,决不食言。”他说的很冷静,大周低叱,却只是愤愤的站远了些。
我抬头看着苏贤汝,两手握住他的胳膊,“苏贤汝,如果我求你跟我走,你会不会同意,算了,不用你说,我替你回答,肯定不会。
为什么我能放下宋家的灭门之恨,你却不能!
宋之书,苏绣,我的四个姐姐,外甥,你太自私了!
口口声声说着喜欢我,却不择手段的伤害我,你以为跟你母亲说不要对我下杀手就是在保护我?
痴人说梦,苏贤汝,我若是要报仇,第一个便不会放过谭怀礼,可如果我跟谭怀礼斗,你势必会牵扯进来,或许他直接就会把你推出去做挡箭牌,诸葛卧龙巴不得我跟他回去,他十几年前能留你活口,可现在,我不敢保证他是否还会对你仁慈。
尤其是诸葛青云他们,你以为自己有几条命,当初宋之书让我去普贤寺修行,我看,最需要去修行的,是你!
这十几年,活着都用来考虑怎么去报仇,而不是如何放下仇恨,夫人,你的母亲,只会带着一起走向覆灭。
我只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苏贤汝,明明白白告诉我,要不要跟我走,你自己说!”
他冷冷的站在那里,周身是我跨不过去的沙海,并没有回答。
一味的自取其辱已经让我受够了,不是要报仇吗,都来吧,都死了就好了,一切就都结束了。
我看了最后一眼他的脸,心底的失望层层蔓延,进了这苦海,无论怎么努力去脱身,他遇到任何危险的时候,你总能奋不顾身的跑过去恨不能替他承受一切苦难。
风沙肆虐,我不知道留给他的背影是不是很决绝,可我知道,自己再也不会回头了,这条路,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走。
他有自己的母亲,陈棉有他的爹,去打个你死我活吧。
而我,也有自己的想法了,我要去跟陈棉一起,把谭怀礼打死,再然后,帮着他把他亲爹送走,送到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陈棉登基之后,苏贤汝他们就可以继续没头没尾的去寻找他的仇人了,最好一辈子都找不到,那他便可以活很久了。
想的很美好,事情远没有我说的这般简单。
回去的路上,他们很可能要对诸葛卧龙下杀手,而谭怀礼,更有可能单独派出别人,来对付陈棉,目标不一致,要做的准备便会多很多。
回到营地的时候,诸葛卧龙在沙图前等我,眼睛在看见我的刹那一亮,笃定说道。
“下定决心了?”
被操控的感觉,让人讨厌却无法摆脱。
“宋缺,你五姐很安全,世上,再没有比法华寺和普贤寺更安全的地方了。
你既然选了陈棉,就不要再回头去反悔,谭怀礼对你仍是忌惮,宋家被灭,你又搅乱了他的视线,令他没有第一时间就除去陈棉,所以,他对你的恨意,可想而知,找到机会便有可能杀了你。
京城还好,路上沿途,恐怕时时都会有危机。”
诸葛卧龙那说话的口气,让我突然间就有些后悔做出的决定,十几年自由自在,就这么被绑定了。
“夫子,最应该注意的是你吧,谭怀礼恨你,苏贤汝母子恨你,对了,我跟你说了吗,大周出现了,她还活着,当年的事,她最记恨的,除了皇上,便是你们诸葛兄弟了,回京城的路途遥远,你可得日夜睁好眼睛,千万别打瞌睡。
我累了,夫子我先回去睡了,你提防着些哈。”
收起脸上笑僵的表情,我垂着眸回到自己营帐。
刚掀开帘子,就觉得不对劲,屋里明显还有另外一个人的呼吸,刚想退出去,那人猛地跳过来,一把捂住我的嘴。
他身形高大,精瘦威猛,那只手有些粗糙,我两手掰着捂我嘴巴的手,用力掐了一把,抬起右腿试图往后猛顶一把,岂料那人非常熟悉我的招数,腾出一只手用力一提,我那右腿已经悬在半空,只留下左脚站立,更是不稳。
我张开嘴巴,刚要咬他,那人手指灵活抽出,拇指和食指一下子捏住我的鼻子,瞬间鼻息没了空气,脑子也跟着胀起来,我使劲摇头,那人的嘴巴贴近我的耳朵,呵出的气息吹得那绒发一颤一颤的搔弄我的脖颈。
我揪住他的领子,抓住机会反身面向他,屋里黑,灯都没点,那张脸看不清楚,可是呼吸是我熟悉的,尤其是那亮闪闪的眼睛,这家伙,没事跑来刺激我干什么。
我低吼,“滚出去!”
他视若罔闻,捏住我鼻子的手转而后移,一手还拎着我的右腿,我蹦跶着稳定不住一下子撞到他前胸,他已经换了常服,一个多月从赶路到南疆战事,他一直都是铠甲示人,突然换做了常服令我有些难辨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你有病吗?”气急败坏,我昂起头来对着他骂道。
“对,我有病。”他开了口,声音沙哑,难听的吓人。
我伸手哆哆嗦嗦的摸向他的脸,这货病了吧,脸烫的惊人,那眼睛却更亮,就像黑夜里草原上的野狼,面对猎物的时候,眼神执着,暴力,我先是轻轻拍打了他脸颊一下,那货分毫未动。
于是我用了力气,猛地扇过去,他突然就放开握住我右腿的手,极其准确的抓住我即将得逞的手腕,暗哑说道,“打我做什么?”
这货还喝酒了,刚才紧张没顾上闻,这会那嘴巴正扰人的贴在我脸侧,十分不舒服。
☆、第八十三章
“打你是让你清醒一点, 滚回自己的房间,赶紧找来军医看看。”我立刻还嘴,他的嘴巴挨着我太近, 熏得我有些作呕。
他不退反进,漆黑的营帐里,那张脸几乎贴到我的脸上,我被压的有些难受,横竖抽不出来手, 索性抬高右腿抵在他前面。
这才觉得能透过气来, 这货不知道哪根弦搭错了,跑我这里来发疯。
“阿缺,阿缺......”他喃喃了几句,我周身一冷,陈棉从未这样叫过我的名字,不是傻缺, 就是宋缺,要不然就是傻子。
“你偷听我们讲话了?”他头垂得厉害, 整个人好似没了力气,压在我身上动弹不得, 若不是听了苏贤汝叫我, 他怎么会抽风喊我阿缺。
“怎么, 他叫得,我叫不得?”略微撑起一张脸,他似乎拧巴了眉毛, 又是一阵浓重的酒气。
“你先放开,我要吐了,你身上味太重,臭死了。”我把腿往前蹬了蹬,不知道碰到哪里,硬邦邦的。
他眼睛直碌碌的好像不会眨眼一般,一双手却仍牢牢地锁着我,“方才我一直等在你营帐里,喝了许多酒,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了。”
我是想过不回来了,可是苏贤汝不同意,所以我又回来了。
“等到现在,我喝了那么多酒,还好,你回来了,阿缺,他这样唤你的时候你的心里在想什么,有没有,一点点想到我,呵,宋缺,十几年来,明明都是我在你身边,明明咱们两个更要好,怎么你会傻乎乎的去选他?”
“没有啊,我没选他,我选你了,保你,保你登基。”
“少给我打岔!”
他说的激动,一口酒气喷来,还带了唾沫星子,要多恶心有多恶心。
“你知道我说的什么,就会装傻称愣,我问你,今天不跟他走,是不是意味着以后都不会跟他走了。”
这个问题太久远,准确来说,我也不知道将来会不会再去找他,万一陈棉登基后,苏贤汝放弃了报仇的念头呢,都说不准,得看他心情。
“罢了,既然你今天没有跟他走,以后也别走了,还是那句话,以后跟着少爷我吃香的喝辣的,咱们买个大宅子,再买上百十个姬妾,空了听他们唱唱曲儿,跳跳舞,其余时候咱们想做什么做什么,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怎么可能,你以后要当皇帝的,开玩笑吧。”这个事情很严重,这货铁定脑子被驴踢了,都忙活到中途了,还想撂挑子不干,诸葛兄弟知道了不得疯。
更别说陈员外了。
“你跟着我,做不做这个皇帝有什么关系。你不是问他跟不跟你走吗,他不跟你走,我跟你走,宋缺,我可以跟你走啊,就像上普贤寺一样,我不还是去了一个都是小尼姑的寺庙,不也是跟你一起呆了好几年吗。
我无牵无挂的,你问我吧,问我要不要跟你走。”
这货八成疯了,他无牵无挂,他的事最多,不是他,哪来这么多麻烦,细思极恐,我沉声说道。
“咱俩能不能放开再说话,俩大老爷们这个动作着实有点别扭,我给你倒杯茶醒醒酒,陈棉,你别睡啊,起来,次奥,陈棉,你属猪的吗?”
我推了一下,那货稳稳地趴在我肩膀上,鼾声起,看样子,他是把我当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