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美人——灵犀1
时间:2018-10-09 09:33:46

  容御看到洛熙,便放开初晴,走到门口,淡淡说;“她现在还没缓过来,回京也不差这几天,过段时间再和她提罢。”又吩咐莫远;“带洛公子下去休息。”
  莫远应了一声“是”,对洛熙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洛公子请。”
  容御不再看他们,转身回到初晴身边,带着她走进屋子。
  初晴浑身无力的靠着容御,仿佛她的世界已经完塌陷,而他,就是支撑着她的最后力量。
  簌簌落下的泪水在她苍白的面颊上汇成汪洋,她哽咽着,嗓子已经完全哑了,“爹爹去世的时候我却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这些年,我甚至没为他戴过一天孝……”
  容御扶她坐下,轻拍着她的肩,又为她理了理有些凌乱的鬓发,低声说;“初晴,你能快乐地活着,就是对你父亲最大的孝顺。”他深深看着她,心底蔓延出的悲哀涌上喉咙,“我想当年,我的母亲也不想让我知道,她临终前对我的期望,只是让我好好活着,平安度过一生。大概……所有父母都是一样的。”
  初晴抹了一把眼泪,看着他,喉咙里像是有一团火在烧,说不出一个字来。
  容御叹了口气,摸摸她的头,继续说道:“我想如果可能,洛大人希望瞒你一辈子,你无忧无虑度过一生,这才让最令他欣慰的。”
  初晴吸了吸鼻子,沙哑着唤了一声;“御哥哥……”她还想再说些什么,发出来的,只是低低的呜咽。
  她紧紧抱着他,侧脸贴在他的胸膛上,泪水染湿了大片前襟。容御抚了抚她的长发,心想她其实什么道理都明白,只是太难过,只想找一个宣泄的出口。
  以后的半个月里,容御每天都陪她用膳,带她外出散心,她的脸上渐渐有了笑容,眼中也有了神采。
  这日,两人一起用完晚膳,容御终于对她提起回京的事。初晴怔了怔,随即说:“我的生辰是三月,离现在还有五个月呢,等到了年底,我和你一起回去好不好?”
  容御说;“年底我可能不回去,西凉的战事刚结束,万一生变,我作为主帅不能不在。何况洛熙专程来接你,你不能让他白来一趟。女子的及笄礼都是在家庙举行,你堂伯让你回京也没错。他们毕竟是你的亲人,别太生疏了。”
  初晴的眼圈又有些泛红,“你的意思我明白,御哥哥,行完及笄礼后我还会回来的,但你是不是希望我留在洛家?”
  容御摸摸她的头,笑道;“留在洛家对你有好处,他们毕竟是你的亲人,当然,我也是你的亲人,虽然有时候被你烦的不行,但如果你不在,我还不习惯。”
  初晴也笑了,抓住他的手,“我一定会回来的,”他的手指修长且骨节分明,手上有常年握兵器留下的茧,亦有让她感到十分安心的温暖。她的心跳不由加速,双颊慢慢变热,小声说;“你嫌我烦,那我就烦你一辈子好不好?”
  容御说:“好”
  他的目光抚过她的手,只觉得心仿佛也被她的手捏住了,这一幕被别人看到,传扬出去,不知世人会怎样看待他们,他们毕竟不是亲兄妹,不该有这样的亲近。
  不过,只要她觉得这样好,他便也无所谓,这世上除了皇帝,没人敢当面说她半句不好,以后……他若登上那个位置,这世上就没有人敢说她不好了。
  十二月初的京城已经下过几场雪。早晨,一辆华丽的马车穿过稀薄的阳光,行驶在京城布满积雪的街道上。
  初晴坐在马车里,目光没有焦距的看着前方。希望这段路可以更长一些……
  其实,她并不排斥京城的洛家,毕竟堂伯一家也是她的亲人。御哥哥说,如果父亲泉下有知,也不希望她和堂伯太过生疏,为人父母都希望自己的孩子被更多人关爱。
  只是,堂伯家还有一个已经进宫的长姐,她在堂伯家暂住,少不了被堂姐召进宫。她只是不想进宫,不愿面对那些过去的人……
  喧嚣声渐渐安静下来,马蹄声混着车辙碾过雪地的声音,单调的令她更加不安。
  洛熙打开车窗又合上,看着初晴,说;“我们快到了。”
  初晴应了一声;“哦。”
  马车在洛府门前停下来,侍卫将凳子放到车前,洛熙先下车,然后向她伸出手,本要扶初晴下车,初晴摆摆手,提起裙子,有条不紊地踩着凳子走下马车。
  容御之前对她提过洛府上下,她的伯祖母还在世,她的祖父和伯祖父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她的曾祖母是曾祖父的嫡妻,出身京城士族之家,她的祖父承袭成安侯爵位,加上个人有真才实学,仕途十分顺畅。她庶出的伯祖父生前只担任了一个虚职,没有什么作为。堂伯却是有抱负之人,做过十几年的地方官,因政绩突出,在三年前被调入京城,担任正二品户部侍郎。
  洛家的男子从她祖父这一代都是重情之人,她的祖父和伯祖父虽然境遇不同,却都是终生不曾纳妾,她的父亲和堂伯亦是如此。伯祖父已经去世了,伯祖母还在,堂伯没有妾室,和正妻有一子一女,就是次子洛熙和已入宫为妃的长女洛蕊。
  初晴跟着洛熙走进洛府大门,不知穿过多少长廊,随处可见穿着统一穿戴的侍女,窃窃私语声传入耳中,都是对初晴的评价与好奇……都是些无关紧要的话。她没仔细听,对旁边的人和景物都没多看一眼,只顾走自己的路,终于到了洛老夫人住的苑子。
  进入正屋,洛熙走过去,朝座上的老妇人和比老妇人年轻些的美妇行了一礼,“祖母,母亲,我带初晴来了。”
  初晴也跟着行礼,“初晴见过伯祖母,见过伯母。”
  洛老夫人面容和蔼,端详了她片刻,笑着说;“真是个标志的孩子。”
  洛夫人也微笑点头,由衷地感叹道;“是啊,我在京城还没见过模样比这孩子更标志的呢。”
  洛老夫人和洛夫人简单的问了初晴这些年的经历,初晴对他们的问题一一作答。然后,洛夫人亲自带着初晴去了为她准备好的住处。
  几个时辰后,洛启明下朝回府,初晴听到消息后,又去给他请安,洛启明年过不惑,温文儒雅,是一个谦和的长者。这一家人对她都是很和善,她也对他们很有好感。
  次日,洛贤妃回府探亲。初晴便见到了这位长姐,洛贤妃美丽端庄,对初晴亦十分和善。洛贤妃今天回府就是为了见初晴,她明白初晴不愿入宫的心情,便没有让她入宫,而是亲自到洛府看望她。初晴内心也十分感激洛贤妃的通情达理。
  下人都被屏退了,室内只有洛家的人,洛贤妃和初晴说了几句话后,便和家人说起了宫中的事。
  初晴认为自己没有留下的必要,便起身告辞,洛贤妃却道;“你留下来吧,我说的不是宫中的琐事,你是洛家的女儿,还是秦王殿下的义妹,这些也不是和你完全没关系。”
  初晴只好重新坐下。洛贤妃告诉他们,几天前皇后在宣华门前杖毙了一个侍女,并令所有嫔妃去观刑。
  九皇子容珏在两年前被封为晋,已在宫外立府,被杖毙的侍女就是晋王府的人。据说她行刺晋王未遂,被押入宫中。那侍女被拖到宣华门的时候已经是遍体鳞伤,能看出之前是受过刑的。行杖刑的过程中,侍女开口招认,指使她潜入晋王府的人,就是三皇子容御。皇后便将此事禀报皇帝,而那女子还没见到皇帝,就已经气绝而亡了。
  初晴蓦然一惊,心想难怪洛贤妃不让她离开。此时,几双眼睛都落在初晴身上。初晴静静听贤妃说完,按下内心的不安,勉强平静地说;“我什么都不知道,但我相信一定不是秦王做的。”
  想到容珏,她的脑海中一个容貌异常精致的男孩,男孩身边坐着一只和他一样大的黑狗,大黑狗摇着尾巴,张着嘴,吐出粉色的小舌头……
  那已经是十分久远的记忆了,她也有九年没见到容珏了。
  她不知道当年镇国公谋反是否与慕皇后有关,但是后来坤宁宫里的刺客和她一定脱不开关系。容御心里一定恨慕皇后和容珏的。不过容御这样精明的人,即便要报仇,也会想一个权宜之计,不会这么轻易暴露自己。
  这件事似乎有许多说不通的地方。
  “九皇子的身体很孱弱吗?一个侍女都能刺杀他。”
  洛启明道;“皇子的武功都有名师教导,九皇子的武功自然不差。”
  洛熙好奇道;“那个侍女是暗人吧,被俘后突然惜命了。”
  洛启明意味深长的说道:“她是什么人并不重要,皇后在大庭广众下将她杖毙,就让她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出是指使她的人是谁。不管指使她的人到底是不是三皇子,皇后对她的表现想必还是满意的。”
  初晴的掌心上全是细汗,深吸一口气,说出了心中的疑惑:“难道,这是皇后一手谋划,就是为了对付三皇子?”
  洛贤妃点了点头,“也不是没有可能。”
  “那陛下是什么态度?”初晴的声音里已经透出掩饰不住的焦虑。
  洛贤妃道:“我不知道,这几天我没见过陛下,也打听不到任何消息。”
  洛启明道:“我在朝上都没听说过,陛下或许根本没将这件事放在眼里,或许……只是暂时不追究,陛下的心思我是越来越看不透了。”
  初晴的心颤了颤,暂时不追究……或许是等到边患彻底平息后,便会追究到底。
  她看得出来,洛家人虽然没明说,但都希望她能远离容御。可她不会离开御哥哥,行完笄礼后,她是一定要回去的。在这世上,没有人比她的御哥哥更重要。
  
 
    
第18章 敌对
  深夜,初晴是被周围的凉气吹醒的,她睁开眼睛,只见染着月色的层层纱幔随风飘动,远处的窗,竟是开着的。
  有人从窗口进来过?一念闪过,不等她细想,突然发现枕边多出的物件,手指微微颤了颤,拿起来,竟是一张折叠起来的羊皮纸,纸上写满了字迹。
  她将羊皮纸压在枕下,跳下床,先关好窗,然后借着从窗外照进的月光走到桌边,点上一支蜡烛,又回到床边,在烛光下仔细阅读羊皮纸上的内容。
  每一个字都是触目惊心,上面竟然记录着大皇子的一条条罪行。除了暗中在朝上结党营私,竟还与东南部的叛军勾结。
  她只觉得背脊一阵阵发凉,和容御在一起的这些年,除了西凉的事,容御从未对她说过其他朝政。这些天,她从洛家人口中知道许多她过去不知道的事。大皇子已经成婚,岳父就是出身武将世家的孟非将军。不过,纸上并没写明大皇子犯下的罪行,孟非是否参与过。
  六年前的冬天,江南永州一带发生雪灾,次年又遭大旱,官府腐败无能,对朝廷报喜不报忧,导致重灾区民不聊生,一个名叫张奎的人带领百姓揭竿而起。大周的主要兵力都集中在边境,内防十分空虚。义军占领永州,并以此为据点迅速壮大,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占领的州郡县加起来共计几十个。孙奎自立为帝,建立辛国,以青城为国都,与朝廷对峙长达五年之久。而这几年的京城依然歌舞升平,几年前初晴随容御回京,在民间都没听过百姓议论此事。
  她紧紧攥住那张羊皮纸……容御什么都没对她说过,他到底只是将她当成小孩子。可她已经长大了,她知道他现在的处境是多么艰难,皇后要对付他,大皇子也一定会为了争夺太子之位与他为敌。过去她只是一个需要他照顾的孩子,现在的她不能和过去一样只在他的保护下享受安宁,她要让自己变得强大,不但不能成为他的负累,还要竭尽所能为他做更多的事。
  如果容瑄真的和叛军暗中勾结,那个将羊皮纸给她的人又是谁派来的,那人目的是要她做什么?还有,幕淮远之子慕辰风就在前线与叛军作战,不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事……
  她将纸上的内容仔细看了一遍,确定已经完全记牢后,便将纸丢入火盆中,任它在灼灼火焰的焚烧下化成灰烬。
  她不打算将这件事告诉洛家的人,以防万一被人看到,只有将它彻底毁了。等回到嵩山,她再将看到的内容告诉容御。
  她隐隐猜到那个人大概是慕皇后或者容珏派来的,因为容瑄不会这么做,御哥哥即便雅对付容瑄或者容珏,也没有理由用这种方式将容瑄做的见不得光的事告诉她,而幕氏——当年慕皇后收容瑄为养子,不就是要利用他对付御哥哥吗?
  以后的日子风平浪静,到了年关,来自前线的捷报传来,慕家军收复了几座城池。另一个与慕辰风官级相同的将领孟广却战死沙场。而孟广就是孟非的侄儿。
  初晴更加担心容御,纵然容瑄勾结叛军是真,可是御哥哥最大的对手不是容瑄,而是容珏。她知道他想要的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皇位,杀母之恨,夺位之仇,任谁都不会甘心。她只想为容御多做一点事,却不知这样渺小的自己,到底能做什么。
  昭阳宫。
  廊外飘着簌簌白雪,容珏走入正殿,宫人为他接下沾满雪的裘衣,室内的空气冰冷沉寂,整个宫殿就像沉在海底的水晶宫,与世隔绝,没有一丝鲜活的生气,每呼吸一下都觉得压抑。
  他向凤座上的身着华丽宫装的女子行了一礼,“不知母后召儿臣进宫有何要事。”
  剑眉深目,五官英挺,面容如玉质般的俊雅少年,眼里飘着的云淡风轻下却含着沉沉郁色。
  女子看着他,寒眸中带着失望之色,岁月不减她的风华绝代,只是当年还有的柔和已经荡然无存,留下的只是冰雪的寒冷与凌厉。
  “本宫再不传召你,再过些时日,你恐怕连昭阳宫的路怎么走都忘了。”
  容珏眼中闪过一丝无奈,门口的宫人都无声退下,最后退下的宫人将殿门关上。
  殿中只有母子两人,容珏道;“晋王府到处都是母后的眼睛,母后又何必召我入宫?”
  皇后冷冷一笑,“晋王府若没有本宫的眼线,只怕现在都布满敌人的眼线了,你大概也没有命在这里指责本宫。”
  “母后!”他仿佛终于忍无可忍,“明月不过拿了一件无关紧要的东西,你将她赶出府就算了,为什么要给她按上一个行刺的罪名?搭上她一条性命,父皇不是也没惩治三哥么。”
  “无关紧要?”皇后的双眼涌上怒色,“她都能擅自进入你的书房,这一次拿走的你舅父给你的信,下次指不定拿到什么重要的东西。你这么糊涂,本宫不让人到府上盯着行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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