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枭图——十载如憾
时间:2018-10-10 09:48:12

  她的一生都在那风中。
  世界淹没于混沌,水从塑料袋扎口溢出来,他最后看见的是赵伏波残酷的眼神,像望着一片海。
  六号凌晨五点,汗河中下游发现冲上岸的溺水者,手脚有抽筋症状,没有伤痕,应该是冬泳时不慎溺亡。
  经查证,此人为宣义人士,独居,无亲属,只能将死亡证明发送到单位,几位同事赶来将人火化。
  侯二留下善后,汉六在溪池留有不少后手,有些麻烦,需要一个个拔除。他担心赵伏波在宣义无人看护,动作很快,留在溪池的最后一天,他在汗河河堤上漫步,眺望奔流不息的河面。
  她曾在这片河上游玩。
  也许不是游玩,侯二忽而想起宾云的西天石,晚霞绚烂,她白衣翻卷,含着未燃的纸烟,像一幅隽拔的油画。
  人并非生来就不怕死的。
  她坐在那片石料上,像玩那个年龄段小孩时兴的过家家,他们扮演父母兄姊,体验公主王侯……而她在感受于人类而言最可怕的事。
  在她的世界里,她早已尸骨无存。
  作者有话要说:  注:一切疏忽都经过深思熟虑。——叔本华
 
 
第69章 催婚
  这个冬天悄无声息地滑过去,一切都在变好。
  原纪内部大洗牌,汪文骏反咬一口,通过谢烟芳的指证,原童朗因吸食并协助贩卖违禁品、非法监/禁他人判处八年零三个月徒刑,服刑期间剥夺政治权利。
  宣义缉毒组成功破获了跨国跨省的大案,陈党锒铛入狱,怀钧官网借东风发了一篇关于陈西源的悼词,不过这水花没掀起多大的浪,佛团海外场大获成功,风头碾压了萧条数月的市场。
  严宏谦听闻汉六被处决的消息,一连几天都在感慨自己的机智,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大老板就是刚。
  惹不起惹不起。
  他不敢惹,想沾染的却不少,怀钧旗下的明星歌手们憋闷坏了,花花绿绿的求爱信漫天飞舞,他们不肯放过任何一个董事长解除“神隐状态”的机会,那是一架天梯,年轻,多金,理智,用才,大权在握,偏偏又带着一丝肆无忌惮的戏中玩笑。
  真是奇怪,人们鄙视宾云赌场上一掷千金的狂徒,认为他们不自律、易鼓动,是蒙受祖荫的老鼠屎;却对她的时代高唱赞歌,深感爱慕。
  受外界的风言风语感染,谈及赵董事长,公司艺人私下也称“魔王”,不过性质全然变了味。
  妖精只会偷走人的心,魔鬼能让人献上灵魂。
  不过大众“情书”基本到不了赵伏波手上,一向是赵访风代为处置。赵访风别的都规矩,待此事十分有心机,一定要一张张拆开看,美名其曰打压邪风。
  这事不知道怎么被魏璠知道了,抽了空与赵伏波说,她本事首屈一指的大明星,影后级人物,对隐私看得淡了,影迷的信也基本由专业人士代拆。只是她着实不是个爱屋及乌的人,对赵访风不亲近,只觉得此人伸手太长,不好控制。
  赵伏波一脸随她去吧。
  魏璠不赞同,试图鼓动她的虚荣心:“公司有很多人爱你……”
  赵伏波似笑非笑:“爱我华衣。”
  赵·小可怜·访风还不知道魏后娘娘告了她一状,依然尽心尽责排查求爱信,果不其然揪出个知法犯法的,言辞露骨,这人也有自知之明,明白意淫得过分,送信人处一片空白,不敢加落款。
  严宏谦只瞄了一眼,就端端正正地站好。
  ……八成凉了。
  赵访风双手挤压,捏皱了这张喷上粉红香水的信纸,燃烧着迷妹的熊熊战意。
  “这个人,查出来,他三年内没有通告了。”
  前半句还十分霸道总裁,后半部画蛇添足,加上特别孩子气的凶巴巴强调,“没有!”
  严宏谦:“好的。”
  等到全部拆了一遍,桌面鸡零狗碎的香水气糟心地挨挤着,一如上面的内容,赵访风靠坐在老板椅上,手指着信件痛斥:“庸脂俗粉!”
  严宏谦想,这堆“庸脂俗粉”身价堆在一起,也有好几个亿了。
  赵访风还没消气,她私下做不到喜怒不形色,索性不摆样子,气呼呼瞪着一排多肉。严宏谦替她收拾桌面狼藉,大概清楚她在烦什么,她是推己及人——算起来小赵总二十三四,是被七大姑八大姨念叨的时候了。
  催婚大法。
  吊在后颈上这一把刀,但凡在世上,都要贴皮滚一下。十七八岁至而立之年,这个年龄段的女孩儿就是最鲜嫩的花枝,赵家两个女儿,大的那个功成身退,找不着人,小的这个虽然资质稍差,但“嫁妆”够丰,也是榜上人选。
  早年众人不是没有联姻掌握股权的想法,结果在十五岁的赵伏波身上吃了大亏,不敢惦记,如今她去“养老”,赵家不至于一个两个都那么变态,小赵总情感上还是一片空白,哄哄骗骗就能到手,因此赵访风发现她出席的场合,花蝴蝶特别多。
  还一个劲往她身上蹭。
  好烦啊。
  赵访风只是烦,至于会涉及什么利益得失,不在她考虑当中,早在她改姓时,赵伏波就做足了启蒙。
  “等你长大了,我会给你股份,但同时会下一道保险,你的股权永久性不分割。也就是说,就算你爱的人要死要活,他也不可能从你手上分出怀钧集团零点零一的股份。”
  在不知情的人看来,赵家二人楚河汉界分得清楚,无论是逼宫还是禅让,总之赵伏波“退位”了。但主动移交执行总裁职位,不是放权,真正的权力永远在看不见的地方,就像她随时可以召开会议将执行部门一撸到底。
  她仍是集团大股东,百分之四十五的股份,怀钧的实际控制人。
  这件事赵伏波是与性教育放在一块说的。
  她对妹妹的眼光不做评判,对未来伴侣也无要求,遇到可心人,做好防护措施,尽情过,但——
  “钱随便你给,股不行。”
  星光大道不缺年少才俊,财阀豪门不少翩翩公子,他们英俊,浪漫,梦幻,应有尽有,是千金小姐的良人,是辛德瑞拉的归宿,或许在赵访风曾经龟缩水沟的人生里,这类王子就是她的目标,她心心念念的“盖世英雄”。
  赵伏波交给她的不是裙带关系,是独属手心的权柄,那一日,姐姐弯腰在她肩上拍了拍,气息吹动她的鬓发。
  “防你色令智昏。”
  赵伏波将她带向大海。
  赵访风不惧三姑六婆,也不管应酬上闪烁其词的牵桥搭线,可恨的是家里人指手画脚,母亲白筠秉承结婚生孩子的那一套,吵不过她就哭,哭得人头大。赵访风觉得她妈有点被害妄想症,赵伏波待她一直温和有礼,但白筠见了她就跟耗子见了猫,从头到脚都贴满恐惧。
  她母亲是精神上的弱者,活得卑微敏感,甚至不敢朝深渊望上一眼。
  赵访风害怕姐姐会厌烦,但赵伏波没有表露过一点不耐,反而主动避开了她母亲。
  在之后她产生了鸠占鹊巢的罪恶感,因为虽然荒诞,她还是怀疑是这个间接导致了赵伏波离开了赵家主宅,一年到头不回来一次。
  白筠对“赵”敬而远之,不求女儿平步青云,全心全意指望她讨到一点点股份就心满意足,剩下的人生做太太享清福,热衷安排她相亲,给她谋划二十五结婚三十前生小孩。
  赵访风疯了。
  谈恋爱那是老年人干的事!
  爱情是夕阳前的放纵,她还是八/九点钟的太阳,要学的东西那样多,等待开辟的疆土那样大,追逐姐姐的征途那样长。
  她不想回到飘着油脂馊味的水沟里去。
  赵访风试着去探姐姐的口风,她出面说几句,恐怕比自己与母亲争吵一万句都管用。她心知不该拿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麻烦姐姐,但又拿不出根治办法,她抗衡不了“女大当嫁”的无形枷锁。
  “她想为你好,就是脑子不转。”
  赵伏波直接叫管家拿来账单:“去把这个给你妈看,是你账上的工资供她花销,不是她未来女婿养,一件一件说明白了,让她数哪边豆子多,这总数得出来。”
  赵访风悟了。
  钱可以解决大部分问题,因为它本身就是一种道理。
  赵访风正视了自己,作为一个CEO,上头又有董事长罩着,有权有钱,是可以为所欲为的,于是挺挺胸脯,对无证月老们说了一句:“赵董都没过问,你们咸吃萝卜淡操个什么心?”
  也开始跟白筠睁眼说瞎话:“妈,姐姐把我当第一继承人,如果我辞职,只好跟你改姓白了,到时候,你再买包包,我就养不起你了。”
  白筠气苦:“现如今是赵家无人,哪日赵大小姐结婚生子,家大业大,非得跟你闹起来,你能比得上她亲生儿子吗?你有她的手段吗?”
  赵访风皱眉:“无人?她是人,我也是人。”
  觉醒吧,你女儿是霸道总裁的人设!
  你把一生押给我,我对你一生负责。
  这是赵伏波予她的承诺。
  不是血缘问题,是信义问题。
  不可否认,无论远观还是近处,赵伏波满足她年少的一腔幻想,而她的盖世英雄大概是迷了路,即便是在赶来的途中,千言万语也归结为一句——
  谢谢,别来了。
  ……
  海外场结束时,已近年关。
  新年过得平平安安,朱定锦陪姜逐回了老家,这是俩人第二次回去,住的时间长了些,回来的时候褚沙白已经在大发牢骚,再一次下定决心明年后年大后年死也不回楠平。
  年后,麦芒的官司打得如火如荼。
  原纪表示愿意掏出6位数的价码平息纷争,科小丰一口拒绝。
  采纳了朱定锦的建议,和律师商议通过“肢解歌曲”的方式细细排查重合度,而原纪内外交困,面对严宏谦暗中指派的强大的律师团无力抵抗。
  四月初好消息已经下来,麦芒的官司打了胜仗,终审判决《创口》抄袭,专辑所有人杨姓艺人与出品公司原纪必须向怀钧集团旗下麦芒支付赔款1987.7万元。
  宣布后,科小丰先是愣了一下,然后转过头小声哔哔:“这么多钱的吗?”
  副队韩矢超小声哔哔:“你管那么多,问问要不要交税。”
  科小丰就满面珠光宝气去问了,走出法庭,才仿佛突然被反射弧打了一懵棍:“我赢了!啊!”
  韩矢面无表情看她驴式尖叫,和孔春秋对视一眼,溜了溜了。
  汪文骏的车停在地下车库,人却没有出现在庭审上,《乱花宥人》所有者杨姓艺人灰头土脸地出来,左右望了望,丧家犬一般朝外走,走了一段又停下,似乎在等人。但直到他走远了,汪文骏才从洗手间低着头出来,准备走应急通道提车,意外撞见大理石柱子旁一个人影。
  头发随意系在脑后,袖口挽到肘部,露出精干的小臂,腕上挂了一块机械表,她单手插袋,仪态悠然。
  汪文骏不敢太得罪她,稍微见了礼:“赵董。”
  “知道为什么会输么?”
  赵伏波笑了。
  “因为我姓赵,以及,你是抄的。”
  作者有话要说:  致敬阿Q
  起初,老赵姓氏就是有感于那一句“你也配姓赵”
 
 
第70章 乐土
  零五年,原纪躺平成叭儿狗,汪文骏五月下放基层,说好听点是“再栽培”,实际就是流放。高层明白他有本事,从原童朗一案中脱罪,但算是彻底把怀钧得罪了,时运不济“缩”为上策,赶紧打发他重新识人脸色,与实习生一同干苦活累活。
  怀钧也经历了一次不小的人事调动,与原纪“暗通曲款”的人以及汉六的亲信全部遭到清洗,严宏谦按照名单一个个来,上诉的上诉,索赔的索赔,炒鱿鱼的炒鱿鱼……其中,董事长特别关照了何多闻:“这个人我记得,打电话给我,劝我给姜逐介绍女朋友?”
  严宏谦火上浇油道:“是的,还准备拍……开房照。”
  “做了多少年了?”
  严宏谦:“十三年。”
  “好好查,别让他自首减刑,送他进去几年吧。”
  严宏谦秋后算账是不留手的,实打实的无良败类,不过大老板这次没有乘胜追击、急速扩张有点出乎他的意料,琢磨半天,给多肉浇隔夜茶的时候懂了——下一届是守成之君,步子不宜太大,还是以扎实为主。
  宣义近年又向外扩充两环,如今的四环与中心市区拉不开大差距,新房节节耸立,朱定锦所居的小区显出落了时代的老气。
  房子越老越熏出满屋的人气,门后有了墙皮碎屑,阳台新换了防水层,过节前后,朱定锦用剩的材料裁了巴掌大的红纸,用胶铺在推拉门上,这扇玻璃向阳,透光厉害,冷不防就撞脑门,褚沙白来他们家一次撞一次。
  随着宣义某中学的新校区在附近落成,这片划为学区房,小区新建了幼儿园,紧邻阳台那一侧,天天有居民晾晒的杯子随风而下,不是挂在滑滑梯上就是被铁栏顶个突儿。风大的几日,晾衣夹子崩掉,朱定锦不得已下去捡,周日幼儿园不开课,她张望了两下,双手一撑,翻过一人半高的铁栏,跑进塑胶场地,扛起被子往回跑。
  ……然后被一个路过的小青年保安抓个正着,教育了三分钟。
  朱定锦一边“是是是”,一边习惯性掏裤兜“贿赂”,没摸出烟,摸出几颗维生素糖,这是姜逐的零食,她只能又塞回去听训。
  不远处侯二“噗嗤”一声,头立马磕在花园假山上,假借面壁遮掩表情。
  朱定锦抬头望了他一眼,来了一手有难同当,郑重其事叫住保安:“哎哥们,这个人,刚才把烟头弹到喷泉池里去了。”
  遵纪守法连烟都没拿出来的侯二:“……”
  花猫儿不好伺候,皮起来要命,侯二乖觉地认栽,主动递烟,罚了六十块钱,完了下意识去接她手上的被子,朱定锦退后两步,略带一丝警示:“我跟你很熟吗?”
  侯二狗头一凛,意识到这是哪儿,老老实实保持“井水不犯河水”的距离,目送她抱着被子往回走,半晌,他忽然回头,盯向某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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