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枭图——十载如憾
时间:2018-10-10 09:48:12

  他一时失了反应,平日都是靠经纪人与公司对接,对高层不怎么了解,这样年轻又有派头的,难不成是执行总裁赵访风?赵总他倒是在TVGM盛典时见过几面,乍然一看,长高了吗……都不穿高跟鞋的。
  待旁边人说完话,那个人转过身,视觉抓取的一瞬间,褚沙白的嘴已经先脑子一步给出反应:“小朱?这不是小朱么!”
  没有人应和他。
  褚沙白才发现不对劲,周围三三两两的人物看他的神情很是莫名,不过行程匆忙,无意留下看戏,散场后一个接一个向那人点头致意。褚沙白左右看看,气息有些弱,再定睛瞧去又觉得不是一个人了,稳了稳道:“不好意思……我认错了,有个朋友,跟您挺像的。”
  姜逐突然往前一步,褚沙白下意识一把拉住他。
  那人微微一笑:“自我介绍一下,敝姓赵,赵伏波。”
  不需要加持任何头衔,这个名字响彻业界,任何在怀钧工作的人,都不可能不认识这三个字。
  赵伏波,怀钧集团董事长。
  阳光透入室内,管彬杰最先做出回复:“赵……赵董,赵董好。”又向旁边身量颇高的秘书颔首,“严秘也在。”
  褚沙白想要寒暄,喉头却是哽了一下。
  十多年,可算见到顶头大老板的庐山真面目,收放自如,举止皆华章,思及怀钧艺人们如痴如狂的劲头,他有点酸。
  这人要是放下身段出道,还有他们什么事儿啊……
  “你说的那个人。”赵伏波忽然从秘书那里捏起一张身份证,在脸边轻轻一晃,“我也认识。”
  褚沙白盯着那张“朱定锦”的证件,闪现间想法太多,脑子加载过热,一时瞠目结舌,死机了。
  赵伏波抬手,在一片寂静中向姜逐示意:“单独谈谈?”
  目光汇聚,姜逐拿过管彬杰手上的解约合同跟上去,褚沙白心里没底,刚要一并上前,严宏谦公事公办拦在过道上:“赵董与人谈话,二位请去接待室稍候吧。”
  褚沙白魂不守舍,神思飘忽,替身梗,血库梗,私生梗,双胎梗,啥啥都想出来了,越想越可怕,他们这等山村县城里出来的淳朴好青年怕不是要陷入豪门恩怨了。随后呱唧刷了自己一个嘴巴,个乌鸦嘴。
  与此同时,办公室的,百叶窗微阖,光线暗淡,赵伏波两指一翻,把身份证递给他,姜逐不言不语,那手腕上红绳赫赫在目,他太熟悉了,多少个夜晚他摩挲过这条粗糙的绳子,继而手指纠缠。
  八年,她的温度溶在他手心,哪里用得着眼睛看。
  赵伏波收手,报了一串数字:“我私人号码,你先存着。”
  她与人说话,态度似乎并无不同,于是姜逐的表现也一如往昔,掏出手机储存新号。百叶格挡太阳光,手机屏的光照在他的脸上,映出淡淡的光晕,赵伏波眉头轻皱,扯松了领带。
  无论是何事,他不想东想西,任尔东西南北风,我菩提端坐,与众生隔纱相望,也难怪得一句批语“孤魂难长”。
  “我和你单独谈,有些事情可以讲得很清楚。”
  他的回应温和平常,又像是把谈话带到柴米油盐午饭吃啥上了:“想说什么?”
  “……”
  习惯是个太过可怕的东西,赵伏波被打岔后,停顿了一秒扳回频道:“身份有别,不要这样说话。”
  姜逐还是很甜:“有别?”
  十年名利场,他仍停留在那年夜灯下,她向他走来。
  “姜逐。”
  “嗯。”
  “往最坏的方面想,我们的关系是什么。”
  姜逐手指在通讯录的确认按键上停了下来,备注“爱人”。
  “我是你金主。”赵伏波仰了下头,似乎在从浩瀚的辞海中寻找语言,“是,你们都是训练班出来的潜力股,有功底,有前途,但真以为天上掉馅饼?九万顷黄土地,被捂死的秧子不在少数。”
  若是说先前还有盖被子说话的意思,这一下是掀了老底,什么恩爱,什么旧情,都抛如云烟,仅存这一副老辣的商人面貌,在商言商,她言出必行,做得一点不假:“也是,我没带你去过那种圈子,情有可原,你没见过这种关系下的各式play,比起他们,我并不算过分吧。”
  姜逐垂下眼,又仔细看着她,像是一下子没回神:“八年……不过分么?”
  “干什么说得那么薄情,我为了你,费心费力,一句谢谢我受得起。”
  姜逐半天没说话,这一字一句都听得明白,却像等着反刍似的储着,因此没嚼出味来,只望着她。
  “你喜欢我的吧。”赵伏波似笑非笑,像是陈述一件无关紧要的事,“你不用有被侮辱的感觉,我也喜欢你,现在也还是,所以我对你很宽容。”
  她向前倾,双手抄在西装裤里:“但以后就不一定了,姜逐,我一路力捧你爬神坛,如果让我失望,让我的苦心打水漂,你知道后果的。”
  “这才是……不领证的原因么?”姜逐轻声说,“你亲手拒了我们的结婚申请。”
  赵伏波否认:“我没有亲手,那些归我妹妹批,我只是吩咐了几句。”
  “不一样么?”
  “怎么能一样呢,谁变态到亲手给自己的结婚申请书盖绿章,人总还是有一点情味儿,我说了,目前为止,我还是喜欢你的。”
  过了足足一分钟,反射弧才姗姗来迟,游走全身,他没有再问了,问深了,挖出来都是心肺的余温。
  如此温软甜蜜的爱语,也可以相隔千山万水。
  赵伏波屈身坐到沙发上,手指点了点:“不说这个,先谈公事。”
  静默一会,姜逐将褚沙白的申请解约合同和病症鉴定书依次摆放在桌案上。
  “巡球的宣传都放出去了,你告诉我现在要解散组合?”赵伏波笑,“你怎么不说你要上天呢?”
  “原因你也知道。”
  “就他家那个皮革厂的生意?”赵伏波嗤笑,发出一个意义不明的音节,“哦。”
  放到别处,有这样一段见不得光的关系,捞点好处讲讲私情,只要在承受范围内,金主都愿意舍点利益换几声笑语。
  他却不敢往这边想,一想就血肉酸麻。
  他们办过席、饮过酒、立誓黄天后土的感情,突然就“上不得台面”了,写作“私情”,全变成一场笑话。
  姜逐不知道现在的自己究竟是个什么样子,他闭了闭眼:“没有余地?”
  “别说亏空了,就是违约金他也付不起,我可以随时起诉他。”赵伏波的语气亲昵得有些刻骨,“大家相识一场,我不愿意把事情搞得太难堪,你说呢?”
  姜逐看着她的眼睛,很久很久,才说话。
  “我用个人资产来补亏空。”
  “个人资产?我比你更清楚你的个人资产,你全投进去都不够。”赵伏波倒出摩尔烟,低头啪得一声打开火机,点燃纸烟,“姜逐,我明白人之常情,但这关头,公司不能放人。他想走,就得替公司把由他产生的债务和信誉丑闻全背上,我提醒你,这压垮一个人不费吹灰之力。”
  烟雾浮起,如梦如幻。
  姜逐眼神有些空:“赵董,不能这样……”
  赵伏波含笑:“你喊我赵董,那赵董告诉你,怀钧的董事长就是这么做事的。”
 
 
第73章 试演
  “你的私产我留在四环房子里,去了不要久留,我不是危言耸听,你在那里不安全。我会让秘书把怀钧名下的房产清单给你发过去,你想住酒店也可以,但不要关机,五十个小时之后,我要一个答复,褚沙白履行合同期内一切要求,或者你拿出补损方案。”
  一张烫金的副卡,插入他胸前的衬衫口袋里。
  “一点零花钱,别把卡扔了。你可以用它帮褚沙白,不过额度有限,我如果亏本,他不会好过。”
  姜逐没有动,那张卡贴着他的心脏,起先还有些凉,很快就融入体温,感觉不到了。
  门在身后,赵伏波做了个手势,示意他可以走了。
  “我与怀钧的合同只剩三年。”姜逐忽然开口,却没有下半句,像一把裁纸刀轻轻巧巧横切,半片留白。
  “有意思,你是在给我出‘江山美人’的选择题?”赵伏波微微一笑,“可惜了,我不做选择。”
  姜逐走时没惊动任何人,直到停在那个四环的小区外,才给管彬杰和褚沙白发了短信。日头稍落,正赶上幼儿园放学时间,家长蹲守卷闸门口,一个个萝卜个头活泼可爱跑出来,他驻足看了很久,忽然想起上一次回老家的情形。
  过年家家团聚,村头放了打鞭炮,摩托三轮驶出了奔驰的架势,三三两两穿过硫磺味青烟的土路,路边小孩们围在一处,穿着新衣比谁的衣服更新鲜好看。有小孩追追赶赶到后山这边,他母亲就会拿出几块糖分出去。她去了,也沿袭了这习惯,他们带回去的是大品牌的酒心巧克力,比粗制滥造的土糖好吃,吸引了一片小孩来讨,她时常被缠半天,脸上倒是没有什么恼色,送完糖就坐回来继续拉家常。
  姜缙云念过正经的书,是家里唯一的文化人,说话温温和和:“喜欢小孩?”
  她当时笑笑,没有正面回答,模棱两可道:“谈不上,他们像变数,只有容错率足够大,我才会考虑这个问题。”
  “变数?是不好的意思么?”
  “好坏由人。有人登天破地,求一个变数,也有人固守城池,抵御这天算。”
  她虽然说自己小学没毕业,但架不住天分高,大俗大雅信手拈来,这类文绉绉的话很讨他母亲的欢心。他在院门旁的水池洗菜,就不深思许多,只心神摇曳地掐着菜杆子,兀自想一想猜一猜……容错率够了的话,她喜欢还是不喜欢呢。
  两年前的旧事,放在当下,品出了点别的味道。
  三楼的景色依旧,他掏出钥匙开门,一切整整齐齐,他扫了一眼桌上摆放的各类证件和钥匙,没有去收,衣柜里她的衣服并没有带走,浴盐等个人用品也在洗手间,只是太整洁了。
  以往不是衣服堆在洗衣机里没晾,就是桌上的餐盘没收,书房更是乱,键盘鼠标的电线像被猫扯散的毛线,瓜子罐、咖啡杯、纸巾盒、写满字符的草稿纸——他还不能收,收了她就找不到,只等她哪一日兴致来了,自己分门别类。
  姜逐坐到旋转椅上,打开电脑,通用的蓝色页面浮上来,系统重装,原先的一切全部格式化。他会一点简单操作,仿照着记忆下载了一些常用软件,还注册了一个游戏账号。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对打打杀杀不感兴趣,也看不懂队友的缩略词和行话,甚至嫌它总是霸占她的注意,千方百计把她抱离这方小世界,但此时却停不下来,键盘有几个键磨损程度略高,他就不由自主按那里。因为不懂设置键位,很快招致了队友摔耳机式怒骂:“加血啊!那么清晰的图标都点错,你玩游戏靠的是热感感应吧!”
  三分钟后。
  “大哥你走两步啊,咋的你靠琢磨能琢磨死它?”
  十分钟后。
  “……你划水吧兄弟。”
  他磕磕绊绊练到10级,只明白了一件事。
  网游是真的不能暂停的。
  同一天,怀钧通过官方渠道发公文函,要求经纪人注销有关“朱定锦”的一切资料,傲峰与魏氏关系紧密,瞒不过魏影后。魏璠意识到出了事,打电话没人接,人不在赵宅也不住公司,不知道宿到哪里去了,她查实赵伏波名下房产和近期行车记录,硬是地毯式搜索把她从窝里揪出来。
  魏璠气势汹汹过来,侯二劝又劝不走挡又挡不住,怕她真把门拆了,不得已掏出钥匙。她一进门,赵伏波就算不情愿也从梦里爬出来了,不知道是不是低血糖作怪,脑壳隐隐有些胀痛,被吵醒后眯着眼靠在沙发半晌,晕陶陶起来去冰箱拿了一罐冰可乐,掰开拉坏灌了两口,刚冰得脑子三成清明,魏璠追着骂过来了:“大冬天喝冰的!七老八十你别喊受罪。”
  赵伏波道:“这个心我还真不操,活不到。”
  魏璠气不打一处来,照着她的背心就是两巴掌:“你少说两句!”
  这两下完全是兴之所至,赵伏波没防备,含在嘴里的一口可乐呛进肺里,两步冲到洗碗池吐了出来,冬日水凉,刺得气管生疼,酸麻感顺着鼻梁一连串噼里啪啦炸到前额,她扶住额头,眉头在手掌下轻微一簇。
  魏璠一直以来都有祥林嫂的心病,怕她遭了狼,恨不得说一句她句句听,偏她这“阿毛”又是个不省心的,不乖乖剥豆,专跑山坳里耍。加之魏大小姐作风坦坦荡荡,原先就不赞成“地下党”,好好谈恋爱,玩什么幺蛾子,只愿她过得一生顺遂,偏她浪头里打滚。
  这般大张旗鼓找上门来,是听到“败露”的风声,恨她不听话,心里攥着一口气,非得杀她一个兴风作浪的势头了。
  什么样的庄稼施什么样的肥,赵伏波摸到窍门,应了那句“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纵然呛出三分火气,也不针锋相对,就瘫在那儿不起来,西子捧心咳了两三声。
  魏璠先拉不下脸,故作赌气不理,半晌不见动静,扭过头立马慌了神,一手去拉她,又掉过头来往小提包里找手机,平日一探就乖乖滑入手掌的物件,这时候反而找不着,急得她将包倒过来抖,卡包、耳机、化妆盒、袋装牛奶,七零八落全翻了出来,跳豆子般在地板上蹦跶,口红摔折两三支。
  没找着又回身给她摸头拍背:“你顺顺气儿,我叫杨医生过来!哪里不舒服,这样还疼不疼?”
  赵伏波头发没梳,仪容不整,虚得像是只剩一口气:“璠姐,真想不到,为了一个男人兴师问罪来了。”
  魏璠:“……”
  六月飞雪!她魏璠可是要冤死了!
  她赶紧道:“我不是,我没有,你别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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