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筝挤在围着馒头摊子的人群里,安静地等着摊主包馒头,没有一丝局促,倒是添了不少烟火气息。
旁边一个牵着娘亲的稚童,好奇地抬头,看着这个漂亮姐姐。伸出肉乎乎的手勾了勾漂亮姐姐腰间的丝绦。
青筝似有所感,微微低头,瞧见稚童天真无邪的脸庞,冲自己绽放出澄澈无比的笑颜,心瞬间就软化了。嘴角舒展开来,露出最近以来第一个毫无负担,纯粹的微笑。
南既明在楼上远远望见,手腕间的脉搏好像都加快了几分。
摊主包好白面馒头,递给青筝,接过铜钱,喜气洋洋地说了声:“谢谢姑娘!”
快乐的情绪是会传染的。青筝挤出人群的步子都轻快了几分。
明一水也挤过窗前来,见青筝手里拧着的馒头,哀嚎一声:“不会吧,女娃娃这么小气,就请我们吃馒头!”
“叩叩叩——”
门被叩响。
陋室铭的掌柜推门而入,随后进来好几个伙计,从雕花漆木盒里,接连取出一盘盘美味佳肴。
明一水瞧着红烧狮子头,脆皮酥鸭,宫保鸡丁,清蒸桂鱼,还有不知名的菜色,顿时开怀。
“女娃娃出手大气,是干大事的人!”
凑到桌前,揭开了面前一小盅,香气四溢,惊喜地拍掌:“缸启鲜香飘四邻,佛闻弃禅跳墙来!佛跳墙!”
南既明没有离开窗边,望着青筝逆着人流,走到一侧墙根下。阮霜站在她身后,替她隔开来来往往的行人。
青筝蹲下身子,掏出白面馒头,分给坐在墙根下,挨着坐的几个小乞丐。
南既明微微一笑,此刻的小狐狸卸下所有伪装,温柔得像冬日里缠绕在指尖的暖阳。
回身到桌前,取过旁边的汤盅瓷盖,压下袅袅热气,盖在清蒸桂鱼上。
墙根下,被认为是善良小狐狸的青筝,蹲着身子,把白面馒头递给其中一个小乞丐,笑道:“你们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小乞丐圆溜溜的眼睛在蓬乱的头发下,亮晶晶的,像小星星:“筝姐姐,都城来的客人被千雪山庄盯上了。他们准备在不老峰伏击。”
青筝神色未变,微笑未减:“什么时辰?”
“听城北的小皮子说,客人行程不快,去城南见巡抚了。估计得午后申时才会到不老峰。”
“好。钱够用吗?”
“够的。傅先生还请人教我们识字呢。”
“自己小心。”
“嗯,放心!筝姐姐快走吧,别太引人注意了。”
在喧闹的街上,青筝与小乞丐的对话,旁人根本听不清。
路过的人只见到一位美丽的姑娘,好心地布施馒头给乞儿,称赞一句:“真是一位菩萨心肠,貌若天仙的好姑娘!”
青筝回到楼上,明一水迫不及待地捏起筷子:“女娃娃快坐下!你不回来,这臭小子都不准我吃饭!”
“明前辈,不必拘礼,尽管吃就是了。”
南既明无视明一水控诉的眼神,揭盖汤盅瓷盖。清蒸桂鱼还冒着热气。
青筝净了手,坐下:“用饭吧。下午我们就回扬州。”
用罢饭,青筝快速地翻了翻账册,直截了当地问了掌柜几个点,交代了几句,上了马车。
明一水酒足饭饱,屁颠屁颠地也上了马车,准备舒舒服服地睡一觉。
马车轮子轱辘轱辘转着,一座巍峨的山峰渐渐显露出它高耸入云的线条。
进入山谷,南既明懒洋洋的身子不由坐正,眉目拧起,侧耳细听。
远处传来隐隐约约兵兵乓乓的兵器交接声,不由缓下马来。
青筝觉察到马车缓下,掀帘问道:“南公子,前面可是出了什么事?”
“没事。估计是几位侠士在比武切磋,我们绕道吧。”
青筝牙根一抽。南公主,那是你兄长遇袭耶?你就这样过门不入,绕道而行,真的好吗
明一水被交谈声音吵醒,探出睡得晕乎乎的脑子,正准备问清什么情况。
阮霜在马车内,一道内劲挥出,明一水手一软,身子失去平衡,胡乱中抓了马尾巴一下。
“嘶——”
马受惊,直起上半身嘶叫,扬起前蹄,也不顾后头马车里撞来撞去的惊呼声,朝山谷里直冲过去。
南既明快鞭策马追上,眼见山谷中一堆熟悉的褐色短打,瞳孔紧缩。
快速扫了眼,见南既清被冒将军护在后方。
“哥!”
南既明拉紧马车的缰绳,制住马车停下,瞧了眼青筝被阮霜扶正,没有撞伤的样子,也不管明一水气晕八素的头,一挥鞭,往打成团的人群中,直驱而入。
“既明!”南既清很意外在这里能看见弟弟,以为弟弟应该早些时辰就离开恒阳了。
南既明顾不上回应,劈手夺过黑衣人手里的刀,横扫而去。
青筝掀开车帘,远远观战。
黑衣人蒙面,看不清面孔,但身手和路数同千雪山庄是对得上的。
默数了下黑衣人的人数,看来这回千雪山庄可是下了血本了。
武林大会结束后,有流言传出,沁雪莲落入朝廷的手里。具体事实,大家都还在观望。
只有千雪山庄孟月欣,最按耐不住,借助不老峰地势,先下手为强。
山谷底,黑衣人挥刀拼杀,前后夹击,牵制住南既清一行的步伐,不能逃脱出谷。
山崖上,黑衣人悬索而下,借着滑索,在半空中荡来荡去,揪住机会就突袭砍上一刀。
南既明纵马在其中,脚踩马背,借力逆旋着身子,翻手刀光掀起,震开周身的黑衣人数十尺之外。
黑衣人见势,发现突然闯入的南既明是硬茬,聚集数人合攻上前,横刀削向马前蹄。马身一跪,南既明腾身一空后翻,快速旋转落地,劈刀向齐齐刺来的刀尖。
内力催得手中的刀,推着对方刀尖后退。
齐齐刺刀的黑衣人连成一排,伫足死命相抵,却感觉强大的劲力迫得他们在脚上地面拖行出一道深深的印痕。
“唆——唆——”
山谷顶上的黑衣人见形势不对,箭矢漫天袭来。
南既明跃起,一脚踏在刀身上,足尖踢开迎面而来的一只箭矢,抓住另一只箭矢。以箭作剑,挥开又一连排利箭,转向兄长处,一箭掷出。
利箭连连掀翻途中的箭矢,击在射向南既清的箭身上,拦腰斩断后,内劲不止,狠狠插入南既清身侧不足一尺的崖石上。
箭羽被强大的内劲惊得振颤不已。
几只流箭袭向青筝的马车。明一水惊得跳下马车。
“阮霜,护好明前辈!”
阮霜抽剑斩断追向明一水后背的箭矢。
只听身后骏马扬蹄力嘶。
一只箭羽插在马屁股上。马车立马被拖着横冲出去。
阮霜心惊纵身要追,又被一波箭雨绊住脚步。
青筝十指死死抓住马车边缘,看眼前剧烈颠簸的马屁股,脑袋有些发晕。
南既明闻声回头一望,马车闯入箭雨范围,只觉血气上涌,心瞬间停止了跳动。
山谷上,银芒破空,朝马车急驰而去。
第27章
南既明手掠至腰间,手腕一抖。
“唰——”
细长的光芒闪现。
是一柄通身淡蓝的软剑。剑柄至剑尖,如波浪般抖动,发出极淡的幽幽蓝光。
原先青筝还觉得奇怪,像南既明这样的骚包,腰带扣怎么是块简朴的玄铁。怎样都得配上一块质地上乘的玉,才衬托出他风度翩翩的形象。
没想到,腰带里藏着的,就是南既明从未示人于前的兵器。
危急之下,南既明毫不犹豫拔出他的百刃之君,卧龙。
出手如电闪雷霆之怒。蓝光若海上蛟龙,横穿箭雨,铿然有声。
所到之处,断箭残矢,星火乍起,四处飞溅。
黑衣人斜刺而出,欲截住南既明。
南既明竖剑在前,挡住迎面一刀。剑身游走,柔软如娟。
指尖夹住剑尖,曲之如满月,猛然纵之。卧龙凌厉弹出,狠拍向黑衣人天灵盖。
手腕翻飞,掌心一送。卧龙飞旋而出,贴着黑衣人脖颈绕了一圈,复盘旋飞回南既明手中。
黑衣人呆立片刻,轰然向后倒下。头颅咕噜滚落一旁。双眼未闭,保持着冲上来截人的势在必得,全然不知自己已经了无生机。
剑身尝过鲜血,蓝光变得更淡,像经过鲜血的洗礼,渐渐露出剑身的银寒。
一丝血线沿剑身而下,滴落泥土,瞬间不见。
南既明飞身如鹰,一步跃上颠簸不停的马车顶部。挥舞出的剑芒,形成一副盾牌,将箭雨抵御在外。
马车疯狂不止,连掀翻几名黑衣人,逃脱箭雨的射程范围。马车刺入好几只箭,有的横穿而过,留下个通透的窟窿。
南既明没有听见青筝的声音,急得翻身下来,一把掀开马车车帘。
一张惨白的小脸跃入眼帘。那双抚筝的手,指尖死死扒住马车缝隙,冒着鲜血。
南既明长臂一伸,揽起青筝,才发觉掌心一片潮湿。利箭擦过青筝背部,鲜血已经浸湿了衣裳。
“轰隆——”
马车轮从一块大石头上巅过,车身剧烈震动了一下。南既明护住青筝,自己背部撞在马车壁上。
“嘶!”还是牵连到伤口,青筝低呼一声,感觉眼前已经开始发黑,看不清南既明的面孔。
青筝咬紧牙关,抓住南既明的手臂:“我无事,去制住马!”
南既明顺从转身向马车外,撕去马车帘,抓住缰绳。
马车后传来哒哒哒的马蹄声。
青筝模模糊糊也听见了。
看来,孟月欣见南既清身边有冒将军,一时攻克不下,转而伸手向南既明而来。
孟月欣知道了南既清与南既明的兄弟关系。见南既明孤身一人,身边还有我一个累赘,显然改攻这边胜算比较大。
后有追兵,南既明此时也不急着制住马。拉紧缰绳,控制马身,沿着山路驰骋。
哒哒哒的马蹄声越来越近。五名黑衣人像闻到血腥味的恶狼,凶猛地紧咬其后,一副要撕咬下一块血肉来,才肯罢休的架势。
南既明耳清目明,听见拉弦的声音,回头大喝:“身子压低!”
青筝早已被颠簸得无力坐直,眩晕地趴在马车上。闻言,紧贴住马车底面。
“嗖——”
一只利箭带着劲风从青筝耳畔呼啸而过,削落几缕青丝。
南既明一手拉缰绳,一手打一指内劲在软剑上。软剑像听明白主人的指令,弯曲绕过腰间,撞开背后袭来的利箭,打出马车外。
“嗖——嗖——嗖——”
三箭齐发,誓要击中马车上的两人。
青筝费劲地抓着车门边,朝南既明喝道:“扬尘!”。
南既明心有灵犀地立即反应过来,倒提着剑,剑尖划在山路上,尘土飞扬。
后面策马追击的人,见尘土扬起,飞沙扑面。马车轮廓若隐若现。胡乱射出的箭也失去了准头。只得快马加鞭,迎头赶上。
分秒之间,两方距离越来越近。
马车咚咙一下。一个黑衣人已经跃上马车,插刀刺穿马车顶。
青筝忍着眩晕,爬到南既明边上,夺过缰绳,在咚咙咚咙的马车喧杂声中,大吼:“我来!你上去!”
南既明担忧地看一眼,刹那举剑,对上劈下来的刀风,顶开压力。剑尖插入马车门顶,曲剑借力上弹。与黑衣人在颠来簸去马车顶交起手来。
马车顶承受不了两人交战,轰然塌陷。
南既明软剑横削,脚尖一踢。
黑衣人跃起。
马车盖飞脱出去,把后边策马的黑衣人撞翻下马。
马车上的黑衣人俯冲而下,配合另一名跃上的黑衣人,两厢夹击。
南既明前后甩着手中的软剑,灵活如鞭,以各种诡异的角度猛地割裂黑衣人的筋肉。
蓦地,一名黑衣人大刀如泰山压顶,逼迫着软剑下趴,企图牵制住南既明。另一名黑衣人竟腾出手去抓,车前努力控制缰绳的青筝。
南既明眸中黑云奔涌,仿若暴雨将至。手腕旋起。
太快了,就那么一刹那。
“唰——”
软剑如灵蛇般蜿蜒,紧紧缠住压下来的大刀。伴随着刀剑摩擦的刺耳厉鸣,剑尖已急滑至刀柄。
强大的内劲,震得黑衣人大刀脱手,随即被飞踹出去。
“低头!”
青筝听见南既明的暴喝,压低上半身,就差没脸贴马屁股。
软剑缠着大刀,甩向往青筝那扑去的黑衣人。
“噗——”
鲜血如喷泉迸出,溅了青筝背部,侧脸都是。飞出的大刀直接把黑衣人头颅削去,飞出车外,践踏在马蹄下。
结实的无头身躯,一跪,在青筝身旁。
青筝看都没看,抬手使劲推下车去。
后面余下的两名黑衣人见脑袋搬家的兄弟滚落下来,惊得一时不敢跃上马车。
南既明见变成血人的青筝,顾不上擦拭血迹,满脸紧紧拉住缰绳的执着,忽然有些想笑。
疾风吹得青筝发丝缭乱,也吹眯了眼睛。青筝只觉双颊麻木,心里却不停催促自己,快点!再快点!!
忽然感觉背后一个温热的胸膛靠近。紧握着缰绳,冰冷渗血的柔荑被一只大手覆盖。回过神来,自己已落入个宽厚的怀抱,耳边听见一声低笑。
在喧杂的马蹄声中,青筝居然把这声调侃意味的低笑,听得一清二楚。
鬓边青丝震起,南既明已经揽起青筝的腰,落在闷头只往前冲的马上。
南既明挥掌劈断车辕,向后一送。被打得破破烂烂的马车残骸翻滚着飞向尾随的黑衣人。
一个马蹄被绊住,压在马车残骸之下。另一个纵马高高跃起,躲过一劫。
眼见兄弟一个一个惨死在自己眼前,只剩自己一人,心下骇然,但记着庄主的命令,只得硬着头皮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