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良娣一拍桌子,道:“愚蠢,明明是阿银先递了消息出来,说到了赵孺子送上的香囊,怎么紧跟着这事就被人发作了,真是办事不利还在找借口推脱,简直该死。”
一旁的细娘将孟良娣的一双手捧在手中,道:“良娣小心些,伤了指甲就不好了。”
细娘又道:“可见这许孺子不仅仅是招了我们的眼,这宫中还有人让她死,眼下许孺子已经无法同良娣争宠了,良娣何须这样动怒。”
孟良娣语气稍稍温和了些,道:“你呀,事情哪有你想象地这么简单,许孺子是被禁足了,但是她的两个孩子都被太子妃抱走了,这下可好,我使人盯着她,果子却被别人摘了,这叫我怎么能咽下这口气。”
“太子妃这是要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用心良苦啊。”细娘这样道。
孟良娣摇摇头,神情空洞,道:“只怕这事没这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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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濛的含春殿叫人封了,往日她也不觉得这地方有多热闹,可现下没什么人了,反倒变得冷冷清清的,才觉得往日的情景,算得上的是热闹。
她在寝殿中,看着,空着的床榻,慢慢的落泪了,这模样看得满娘心疼,她道:“阿濛,你别这样。”
许濛这样子,在她确定进宫的时候也有过,但她素来不是一个会任由自己伤心欲绝的人,稍微难过一下,就能立刻收敛自己的心情,可满娘知道,这次的打击对许濛来讲,真可算是巨大,有什么比让一个母亲离开自己的孩子更令人心痛的呢?
许濛道:“阿满,我从前不知道我进宫的时候阿爷是怎么想的,现在真是感同身受啊。”
满娘知道,许濛并不是一个沉湎于哀伤情绪的人,她道:“现在该怎么办呢,我们是不是过阵子等这个风头过了,能被放出来?”
满娘这话是想让许濛先转移一下情绪,想想之后怎么办,许濛摇摇头,道:“没你想的这么简单,我们名义上是静修了,但是实际上是被禁足,如果小彘和阿苍还在,那么顾念着孩子,太子殿下总会想起我们,宫中我们还有一席之地。但是,现在两个孩子都被太子妃抱走了,你说如果太子妃想要把孩子一直留下,那么最好的办法是什么呢?”
满娘看着许濛冷静而伤心的模样,忽然想到了历史上那个终身没有生育的太子妃,她吞吞吐吐道:“也许永远不让我们出去……”
话音刚落,满娘就见许濛摇了摇头,她顿了顿,咽了口口水,十分艰难地说:“你是说,让我们永远消失。”
说完,满娘浑身彻骨寒凉,她忽然就想明白了。
可一旁的许濛却像是被满娘这个可怕的猜测惊醒了,她擦干了脸上的泪水,道:“满娘,我们要活着,小彘和阿苍在等着我们,阿爷在等着我们,阿满,我们要活着,活着我们就赢了。”
满娘看向许濛,只见她侧脸上脂粉未施,细细的绒毛让她看起来有几分稚气,可此刻的许濛虽然面色苍白,一双眼却亮得惊人,绝境并未打败她,而她鼓起勇气决定要活下去。
满娘点头,许濛转身,认真地看着她,道:“阿满,谢谢你陪着我,我会保护你,不要怕。”
似乎是被许濛这坚定而冷静的模样感染,满娘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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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中的两个乳娘靠在床榻边睡了,太子妃睡前还看了看自己得来的一对便宜儿女,谁都能看出来,太子妃心情不错,就连裙角都飞扬了几分。
就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候,榻上的陈熠和陈姝都张开了眼睛。
接着就像是心灵感应一样,他们静静地对视。
陈熠笑了,轻轻地做了个嘴型,道:“阿姝。”
陈姝也笑了,轻声道:“阿兄。”
他们相视微笑,转过了身子,背靠着背,闭上眼睛,就像是睡着了。
时间过了太久,他们忘了许多事,亲人朋友敌人,爱恨俱往矣。
可他们的母亲是怎么死的,他们永远不会忘记。
那破败的小院子里,母亲流血三个月,药石罔顾,为什么病的这么重,因为那贤德仁孝的太子妃在母亲生产的时候,故意拖延,害得她留下了病根。
太子妃,你想要母慈子孝,我们满足你,毕竟前世你的母族,你的儿子,都死在了我们的手上啊。
我们的母亲啊,我们的转生,为的便是你平安喜乐的一生。
谁挡,我就杀谁!
第25章 生产
一转眼就到了年底,李婕妤的肚子大得惊人,细细一算,她已经怀孕七个多月了,太子宫中发落了一个小小的孺子,自然不能让人注意,大家的目光都放在李婕妤身上,都在看着她能够生下来一个什么样的孩子。
明光殿中,火盆烧得挺旺,地上铺上了厚厚的地毯,榻上都是兽皮,李婕妤躺在榻上,身上盖着用狐狸皮缀成的毯子,她眯着眼睛,面色有些苍白。
阿岑走进来,放下手里的汤药,道:“婕妤,该喝安胎药了。”
李婕妤起身,恹恹道:“这东西苦得令人作呕,日日还要喝下去,真是痛苦。”
阿岑把一旁小几上的蜜饯盘子,递过来,道:“婕妤宽宽心,喝完了药便吃些蜜饯。”
李婕妤厌烦地推开了面前的盘子,接过药碗想要一口喝下去,却还是没能咽下去,呕了出来,她脸上涕泗横流,很是狼狈。
阿岑忙拿了帕子来擦,嘴里道:“自入冬以来,婕妤便是这幅什么都吃不下的模样,这可怎么是好,要不再去良医署,叫几个良医过来。”
李婕妤摆摆手,道:“不用,我这是,心里不大舒服。”
阿岑却心知李婕妤为何这般模样,她原是那样尊贵的身份,若是按照她原本的人生轨迹,什么样的男人,什么样的生活都不在话下,可现在怀着一个年龄能做他父亲的男人的孩子,而双方还有着血海深仇,这样一个孩子,李婕妤既不能爱可又狠不下心去恨,日日这样纠结着,心情哪里会好呢?
李婕妤神色复杂地摸了摸肚子,道:“这些日子啊,我总是控制不住地要去想,如果这个孩子出生了,他会像谁,阿岑,我所希望的一切,其实都不过是奢望吧。”
阿岑不敢说,甚至也不知道说什么,只能道:“婕妤您要养好胎,这个孩子现在还不能死啊。”
李婕妤神色悠远,道:“是呀,他还没完成自己的任务,怎么就能死了呢。”说着李婕妤脸上露出了似笑非笑又似哭非哭的神情,道:“他不能死啊,可是,阿岑,我心里好苦啊,你说姑母是不是也这样苦过,她是怎么熬下来的,我快熬不住了。”
阿岑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微笑,道:“婕妤,请您快别这样了,我们这一路走来多艰险啊,这才走到了这里,快成了,就快了,到时候什么都好了。”
李婕妤摇摇头,幽幽道:“不,不会的,什么都不会好的。”
李婕妤脸上便是一滴泪都没有,她眼眶微红,一旁的阿岑见了,忙道:“婕妤,可不能哭呀,今夜说不准他就要来,您哭了,是能看出来的。”
李婕妤神情一垮,惨笑了一声,忽听门外有个小宫人道:“婕妤,梁常侍那边派人过来,说陛下晚间要过来看您,请婕妤事先准备一下。”
阿岑忙起身,道:“婕妤,快,我们沐浴更衣,一会儿奴婢再给您上妆,请您开怀些吧,若是让他瞧出些什么,那便不好了。”
李婕妤行尸走肉一般点点头,随着阿岑动作了。
魏帝到的时候,明光殿又是一副温馨和暖的模样,昏黄的灯光撒满宫室,魏帝见李婕妤穿着家常的衣物,小榻上,身上盖着狐皮,手里拿着针线,他上前几步,语气轻柔地不可思议,道:“怎么还在做这些,我记得孩子刚有的时候就在做,你做的这些衣服呀,只怕孩子长到成人都够穿。”
李婕妤柔柔一笑,看着温柔而舒展,她道:“这有什么,当母亲的自然希望孩子的衣服能够时时够穿。”
魏帝握住李婕妤的手,道:“快停下,不许做了,晚膳想吃什么,朕叫人去做。”
李婕妤偏着头想想,道:“嗯,前几日想起来想要吃鱼肉,也不知是怎么回事,之前呀,闻到鱼腥味儿便不行想吐,可现在呢,倒想要吃鱼肉了。”
魏帝一口答应下来,道:“好,朕吩咐下去。”
李婕妤笑着点点头。
二人这般便又是一个温馨的夜晚,阿岑脸上带着笑意,这笑仿佛是高兴,为殿内这样气氛高兴,可是她的笑意不到眼底,总是有着那么几分的苦涩。
这宫里的人啊,有几个是凭着自己的真心活着的呢?
晚膳后,李婕妤和魏帝都洗漱上床,李婕妤的手牵着魏帝的手抚上她的肚子,道:“我的孩儿,这是你的阿父。”
魏帝的神色也恍然了,许多年前,他也曾见过一个女子这样同自己的孩子说话,他神色柔和,看着雪光下李婕妤那张脸,目光悠远,就像是透过李婕妤看向远方。
在魏帝看不到的角落里,李婕妤脸上,露出了一个复杂的微笑,爱恨交织让她秀美的脸庞显得有些狰狞。
二人静静地睡着,魏帝看着李婕妤的睡颜,心忽然变得十分柔软,可是李婕妤蹙着眉头,好像睡得不大好似的。
他以为是李婕妤梦到了什么,他伸手想要把她唤醒,入手才发现,李婕妤身上湿透了。
李婕妤嘴里开开合合也不知道在说什么,魏帝凑近了,只听李婕妤道:“我,我好像,快生了。”
魏帝高声道:“来人。”
阿岑急急忙忙进来,道:“陛下。”
魏帝语气少有的急促,道:“她好像快生了,叫良医署的人过来。”
阿岑神色微变,这才七个多月呢,怎么就要生了,这可怎么办,难道这胎是不成了。
阿岑没了法子,忙跑出去叫人去找良医。
魏帝握着李婕妤的手,神色迷乱道:“阿瑶,我的阿瑶。”
李婕妤听到魏帝这样唤她,摇了摇头,眼角沁出一滴泪,流进了鬓角中,转瞬即逝。
外面簌簌地落着雪,明光殿,注定是个不眠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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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这么快就生了?”陈昱立在灯旁,他近些日子消瘦了不少,查楚地喊魂一事,怎么也想不到会查到他自己宫里,而朝堂上,二哥陈晟近来也颇得魏帝青眼,这么些日子,他的君父对着他有种不冷不热的态度,着实让人不快。
他身上披着玄色的从长袍,那盏一人多高的灯将他挡住了一大半,他的面容在灯光下模糊不清,也看出他的喜怒。
高景在下面道:“明光殿的人都起来了,应该是要生了。”
陈昱偏着头,若有所思道:‘若是她这个时候生了,难免又要做些文章出来。’
高景迟疑,“您的意思是?”
陈昱一笑,道:“不是你想的这样,真是想太多了,这次的事是孤欠了她,孤还没有这么狠,不过她的确该消失了。”
虽然陈昱这样讲,但是高景还是拿不准,他说的是哪种意义的消失,只能低着头,不说话。
“梁琥那边的事情都安排好了?”陈昱又道。
“嗯,都安排好了,梁琥行事非常隐秘,奴婢颇费了一番周折,才把人安排进去,今晚就送过去了。”
陈昱伸出手,将手附在灯罩上,灯火将他白皙的手掌映得透明,他的脸上,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笑容,这笑容就像是长在了他身上,无论是面对怎样的一种危机事态,他都岿然不动。
“做得不错,下去吧。”
高景应声退下,他有些困惑,似乎是想不明白陈昱派他做得这件事有什么玄机,他摇摇头,心想,在这宫里,像他这样的人,最好没有眼睛没有耳朵没有舌头,却还是有一颗脑子,这样才能活得长久。
陈昱目光迷离,想到了他的阿父某一日在宣室殿问他的问题,他的阿父说,你觉得,你会是谁呢,阿昱。
陈昱笑了,转身离开面前的那座灯盏,靠在了自己的榻上,长发散在身后,他闭上了眼睛。
他的阿父觉得他知道些什么,的确他知道些什么,他的阿父觉得他在想些什么,的确他想到了什么。
阿父,你的秘密究竟是什么呢,前世我没看清楚,今生重来一回,便是给我一个看清楚的机会。
我会是谁呢,总之不会是戾太子刘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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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上也下雪了,陈婧裹着白色的狐裘坐在廊下,身边放着炭盆,她这里的炭也就比东宫稍微次一些。
陈婧手上把玩着一个小盒子,定睛一看,这不就是风靡整个洛阳的洛阳十八景,这是坊间的商人们,用小石子竹子等等各种东西做出来的小盆景,仿照的便是洛阳十八处著名的景致。
用的材料算不上什么名贵玩意儿,但这份机巧的心思和所费的功夫,到让这东西价值不菲,许多富裕的人家便是喜欢也只敢挑上其中一景买回来摆在家里,陈婧的库房里却放着全部的十八景。
陈婧用手支着脑袋,百无聊赖的样子,摆弄着面前的小玩意儿。
一个穿着夹袄的小尼姑进来道:“姑娘,新来的都送来了。”
陈婧神色恹恹,把手上的小东西一推,道:“这事儿啊,都过了半年多了,我要的人才送过来,真是,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小尼姑不敢说话,只是低着头,可那眼睛的余光看向陈婧,眼前的女子大概是她所见过的最美的女人了。
陈婧见这小尼姑怯生生的模样觉着有趣,招招手,道:“过来,我怎么没见过你呀?”
小尼姑就像是被什么蛊惑似的,不由自主地走过去,又被陈婧拉住了手,她脸都红了。
陈婧看她的模样得趣儿,笑道:“你叫什么原先是在哪里的,我怎么没见过。”
小尼姑吞吞吐吐道:“我叫妙圆,是在前院洒扫,做些粗活,今天天气太冷,师姐们都不愿出来,便让我来传话了。”
陈婧看着她,美目含情,道:“这些人呀,被养得太久了,真是惫懒,该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