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使劲活动,不然指头会坏死的。”
手指是钢琴师的命脉,坏掉一根都能摧毁职业生涯,麦克目眐心骇,下一秒便惧泪盈眶,听到他断断续续的抽泣声,千金气急训斥:“你别哭啊,哭有什么用,这种时候更该坚强,要打起精神来知道吗?”
麦克的哭声揭开盖子,若在危险区域定会酿成雪崩。
“姐姐,我对不起你,这都是我应得的报应。”
千金叫他别废话,他却一再重复强调,似乎言之有物,终于挑起她的警觉。
“你这是什么意思?”
麦克以为自己完蛋了,来了个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Jennifer让我害你,刚才我是受她指示,故意把你引到偏僻的地方,给你的那杯咖啡里下了迷、幻、药,如果你当时喝了……”
“喝了会怎样?”
“……她让我迷、奸你。”
麦克的供诉好似奄奄一息的遗言,可是得不到一丝宽恕。
千金周身化作一团火,想将这对虚构人物般荒诞恶毒的男女烧成灰烬。
“她是不是疯了,为什么要害我?!”
更触耳惊心的供词还在后面。
“她喜欢你先生,被你先生拒绝了,怀恨在心就想报复你。当初她安排我接近你就是想让我勾引你,破坏你的家庭,上次在酒吧也是她故意让人把你灌醉,再叫我背你回家,好挑拨你和你老公的关系。”
真相大白,千金很想扇自己耳光,她太迟钝了,不仅遭遇了外人的设计,还遭受了丈夫的欺瞒,比起Jennifer这个无耻的女流氓,丈夫知情不报的行径更具伤害性。
那两个案犯都不在眼前,她先讨伐该死的炮灰。
“你那么听她的话,就不怕坐牢吗?”
麦克哭到眼泪结冰,下巴成了滴水的钟乳石,无限悔恨。
“她说她有办法保我,让我别担心。都怪我太想出人头地了,以为傍上她就能飞黄腾达,我真是太蠢了。千金姐姐,你原谅我好不好,我知道你是好人,真的不想伤害你啊。”
典型的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千金想不通这些人的良心是什么质地做的,比糯米纸还脆弱,一点利益的湿气就能使其融化。
她又想乘怒离去,身后的树丛里倏地钻出一对绿莹莹的小灯笼,那是一头成年的雄性灰狼,在一旁窥伺良久,此刻正要发动攻击。
她见这头哈士奇似的畜生迎面扑来,飞起一脚踢中它的鼻尖,野狼颠仆歪倒,就势翻滚一周,挟着雪珠发动新一轮扑袭,誓要拿他们当口粮。
生死关头恐惧通常会麻痹,防卫和求生本能则占据主导。千金瞄准“哈士奇”的脖子奋力一踹,狼和人一样颈骨脆弱,被女汉子的洪荒之力踹得粉碎,惨嚎一声呜呼哀哉。
千金惊魂甫定,乍然想起以前看过的野外求生纪录片,赶忙将狼尸拖到麦克身边,用背包里的小刀剖开狼肚子,抓起麦克的双手塞进伤口。
麦克被方才一幕吓得魂飞魄散,双手浸入滚烫的血液内脏,犹如伸进了火堆,像待宰的家禽战栗尖叫。
千金厉声叫骂:“就这点胆量还想犯罪,手放在里面暖暖,要是冻坏截肢了,你这辈子都弹不了钢琴了!”
她仿佛凶恶的女土匪震住没出息的小男人,去一旁折了些松枝,拿出打火机焚烧,折腾两三分钟,好歹架起一堆篝火,这能帮助他们抵御其他野兽,也能引起搜救人员的注意。
麦克和她分坐火堆两旁,战战兢兢打量她,见她静得像块冰雕,眉头紧锁,愁烦之多似黄河长江东流到海。
他心中的歉疚也多如牛毛,扎得喉头鼻腔直发痒,推测这是二人最后对话的机会了,想尽可能做些挽回,踌躇许久斗胆说:“千金姐姐你真勇敢。”
现在他在千金看来比茅坑里的蛆还有碍观瞻,不配享有一点好声气。
“别拍马屁了,我不会原谅你的,等得救以后你马上给我滚得远远的,别让我再看到你。”
麦克脖子又往后缩了缩,畏惧中掺杂不舍。
“是,就算你不说我也没脸再见你了。我一直觉得你是个好女人,Jennifer把你贬得一无是处,可我知道她是在嫉妒,你比她好一百倍,如果我是你先生也会选你。”
“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老公比?你还不如我老公的头发丝!”
千金骂完更加痛苦,她此刻正连景怡一块儿记恨,论可恨程度他和麦克不相上下。
麦克又哭了,委屈地求饶。
“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都是狡辩,要不是生活所迫我也不会干这种龌龊勾当。”
这说法并不能让千金改观。
“生活所迫就能犯罪吗?那这个世界还不乱套了,我又不是没见过比你更落魄更不得志的人,人家都在勤勤恳恳奋斗,宁愿受穷也不出卖灵魂,哪像你一心只想走捷径,连基本的道德都抛弃!”
“我没那么多时间来浪费啊,青春很短暂,要是不趁这几年出头,我可能一辈子都只能活在社会底层,我不甘心啊。”
“那你用这种肮脏的方式上位良心就能安稳?”
“我……”
对话恰似屋檐上的冰棱冻在了半空中,麦克头垂到胸口,形同绞刑架上的尸体。千金能感受到他的惧意,也姑且相信了他的悔意,打算再做一点善事。
“看你还不算丧尽天良,我最后再奉劝你一句,人穷勿起盗心,饱暖莫思淫、欲,我爸爸说做到这句话就能平平安安过一辈子,你好好想想吧!”
两小时后搜救队的自升机经过这片森林发现了被困人员。救援队将麦克送去附近医院,千金乘机来到雪场接待中心。
一下飞机,等候多时的丈夫飞奔而来,不及查看先将她搂住怀中。他的双臂箍得很紧,仿佛抱着救生的浮木,颤抖的嗓音绝非寒冷所致。
“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没有。”
千金冷淡地推开他,她已看到站在远处的Jennifer,拔腿走向这个主犯,好像奔赴决斗的侠客。
Jennifer看出她的杀气,高傲和自负却不允许她退却,昂然迎接对峙。比蛮力千金吊打她九条街,当先一个耳光抽得她倒跌数步,好似摇晃的不倒翁。千金像在测试不倒翁的质量,左右掌连环出击,打到第五下,Jennifer风中飘萍似的倒伏在地。
这是她平生未受的耻辱和身体伤害,捂住红肿的脸,被指尖上的鲜血惊呆了。
“你竟敢打我!”
千金意犹未尽地挽起袖子,步步进逼。
“我打得就是你这个女流氓,居然教唆麦克迷、奸我,我会去法院起诉你!”
“你有证据吗?去起诉好了!”
“我是没证据,麦克肯定也不敢为我作证,所以先抽你一顿泄泄火。我最讨厌的就是你这种自以为是的大小姐,从小到大没吃过苦,不知人世艰难,就把别人的人生不当回事。你知道你轻飘飘毁掉的东西是别人多少年千辛万苦奋斗换来的吗?又不是上帝,凭什么把人当玩具?”
她真准备往死里揍Jennifer,动手前被丈夫抱住。
“千金别冲动,我们用正当途径解决这件事。”
他不愿妻子再受伤害,妻子却不领情,又一次粗野地推开他。她的眼睛里闪着狼性的光,犹如狼牙贯穿皮肉,撕咬他的心,原因不言而喻。
11点他们回到酒店,孩子们见千金安然归来,都说走丢的半条命又回来了。珍珠见姑姑面色不和,向姑父询问,景怡哄他们说千金只是吓坏了,让他们放心休息,别的事交给他处理。
要妥善平息这件事没那么轻巧。
千金对他怀着深深的敌意和厌恶,接连推开他,拒绝示好和碰触。
“你早知道陶智雅对你有企图,为什么不告诉我?”
“你听谁说的?麦克?”
“你管我听谁说的,为什么对我保密?要是早知道我还会让陶智雅和她的人接近我吗?你揣着明白装糊涂,究竟安的什么心?”
景怡以绝对的弱势应付妻子的咄咄逼人,指望以柔克刚,道歉的口吻也类似看守所里灰头土脸的嫌犯。
“我当时就明确拒绝她了,陶智雅心理有问题,喜欢当小三跟别的女人抢丈夫,我劝她去看心理医生,她也照做了,我没想到她的病情会恶化。不告诉你是怕你担心。”
千金不想再被糊弄,态度愈加激进:“你怕我担心就情愿眼睁睁看我被人当猴耍?你和陶智雅真的什么都没发生过?”
她怀疑这是丈夫出轨引发的桃色纠纷,愤怒大多由此起源。
这也是景怡最担不起的罪名,犹如受酷刑拷打的冤民,神态苦不堪言。
“我会跟她发生什么?我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那她为什么这么穷凶极恶地报复我,如果你跟她没什么,她怎么会把我当成眼中钉?”
假如失去妻子的信任,幸福家庭就将像亚特兰蒂斯般沉没,景怡着实慌了。
“千金,你相信你我,我真的从没做过对不起你和灿灿的事。我只爱你一个人,你要我用什么来证明,我都能做到。”
他不顾推搡拍打,坚持亲近她,千金扭头回避,又被他从身后搂抱。丈夫的呼吸错了节拍,呼唤她的嗓音也虚弱无助,宛如一条即将被主人抛弃的狗,一味凄惶地粘住她。
心痛随即取代了愤怒,她终究是爱他的,感官与之联通,他一流露痛苦就能赢得胜利。
她停止抵触,疲倦劈天盖地压上来,声音由火球萎缩成萤光。
“我很累也很冷……”
妻子的低泣如同矬子开凿着景怡的心,更不敢放手,好像力道一松懈就会破产。
“我来帮你取暖好不好?做你的被子做你的保暖内衣,做你的暖宝宝。”
他吻着她的耳垂和脖子,用一切她喜欢的方式取悦她,学情窦初开的少年说肉麻情话。千金哭着哭着就笑了,丈夫的幼稚是绝版邮票,只向她展示,她相信她仍然是他的唯一。
终于风平浪静了,温暖的床铺恍似夏日午后宁静的沙滩,他们像两只吃饱喝足的海豹,依偎着躺在沙滩上晒太阳。
千金发了一会儿呆,往丈夫怀里凑了凑,掰住他的脸问:“除了Jennifer还有哪些女人跟你表白过?”
这事不查个水落石出,她不能心安。
辛劳耕种后景怡的语气更弱了,眼神似倦怠的微风,向屹立的岩石乞怜。
“真的可以说实话吗?”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从宽是什么待遇?从严又是什么待遇?”
“从宽就把牢底坐穿,从严就让你一个人回家过年。”
“那我一定从宽,你要判我无期徒刑,别给我减刑。”
他侧身抱住妻子,脑袋直往她颈窝里钻,似一只耍赖的寄居蟹。
千金使劲掐他,催他快招。
“你让我想想。”
“还需要想,很多吗?”
“是有不少,最近的就是那个严丽莎,都被我拉黑了。”
他可怜巴巴望着她,逼她心软,她又爱又恨,忍不住再伸爪子。
“你真是块唐僧肉啊,谁都想来咬一口。”
“所以你要把我吃干抹净,别给其他人下口的机会。”
他忍痛粘上来死皮赖脸地做推销,惹得她笑骂推打。
“都成老腊肉了,吃多了腻得慌。”
“老腊肉越嚼越香。”
“嚼得我牙都疼了,你想害我早点带假牙啊。”
“你就是成了满口假牙的老太婆我也爱你。”
丈夫不失时机示爱,狠狠吮住她红肿的嘴唇,她费了不少力气才推开他,身心都化成一滩水,只剩牙关还有一点刚性。
“就知道哄人。我可警告你,下次再有女人打你歪主意,必须向我汇报,不然别怪我翻脸。”
“微臣领旨。”
事件还未收尾,因为Jennifer不会善罢甘休,一天后当景怡一行准备启程回巴黎,她带着律师前来问罪。景怡说服千金保持冷静,单独出面对付她。
“我已经去医院验伤了,也开具了伤情鉴定书,你们等着收我的律师函吧。”
Jennifer递出威慑力满满的证据,景怡却以冷笑回应。
她青肿的脸狰狞了,好似嗜血的毒蛇。
“你以为我在开玩笑?就算是亲戚,这种程度的羞辱我家里也是不能忍受的。”
景怡面不改色:“这种程度就受不了了,要是被当做诈骗犯上新闻节目,岂不是更要发疯?”
“你什么意思?”
“你和你母亲正在经营一个公益平台吧?以捐建希望小学为名义,多方吸纳投资,已经有数万人参与进来。但就我所知,这个平台有很多违规的暗箱操作,这段时间我抽空搜集了一些证据,这些证据对我没什么用,可我几个干媒体的朋友正缺这方面的爆料。你说我要不要给他们?”
如今慈善事业蒸蒸日上,同时催生了不少打着慈善幌子敛财的骗术,许多富人争着浑水摸鱼。景怡早听说Jennifer家也向慈善伸出了咸猪手,看清她的敌意后便开始暗中搜集证据,以图后发制人。
这招批郤导窾效果奇佳,Jennifer的狰狞多了几分惶恐。
“金景怡,你跟我玩阴的。”
“我只是稍微借鉴了一下你的风格,你不是好奇我前晚警告的实质内容是什么吗?现在知道了,够分量吗?”
景怡变回气度闲雅的贵公子,对谁都彬彬有礼,包括敌人。
Jennifer咬咬牙,心里的毒刺又多了一根,复仇的决心也更坚定了。
“很好,这下我们旗鼓相当了,我也有一样东西想向你展示。”
她拿出手机播放了一段音频,是当初与景怡在医院天台谈话时偷录的。
“起初我只把她当成妹妹疼爱,也没对她产生过意乱情迷的感觉,还曾认真和别的女人交往过,直到三十岁才下定决心娶她,并且确信她是我人生唯一的伴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