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这是真的。”
何董没听出他语气里的重量,只感到失而复得的欣喜——这近乎没白套。
“那就是了,您的亲家公以前是金氏集团的副董,当然算他们的亲戚了。”
秀明求证:“何董,您是听了金董事长的话才把钱还给我的?”
“呵呵,那都是误会,现在知道您是自己人了,还有什么好说的。吃菜,吃菜。”
何董招呼服务员过来加菜,点了镇店之宝龙凤汤,蛇鳖混炖,据说八十老翁吃了也能死灰复燃。
秀明现在还需要补吗?清水喝进肚子里也变成了酒精!
他明白定是妻子把他被坑的事告诉了妹妹,老金又在妹妹求助下委托金氏集团帮他打通关节。何董哪里是被他的才能打动的,明明是看着金氏集团的面子回心转意。天真的他还信以为真,把这个笑话当成荣誉向全家人炫耀,那帮知情者当时一定像在观赏马戏团表演,把他视作愚蠢的狗熊或怜悯或嘲笑。
感觉真像被全世界背叛了,自尊在失败的绞肉机里粉身碎骨,连家里人都当他是白痴,何况外人?
在地铁上他就等不及打电话质问妻子,佳音不在家,随后在手机里说:“我和珍珠正陪千金逛街,怎么了?”
“赶紧回家,我有事问你。”
秀明旁若无人地大吼,周遭的乘客警惕偷看,纷纷起了戒心,这年头拿陌生人撒气的垃圾很多,不能不防着点。
千金见大嫂挂线后脸色有恙,问来电者是谁,佳音说:“是你大哥,让我赶紧回去,好像有什么急事。”
“他能有什么急事啊,都跟贵和说好让他出来和我们一块儿喝下午茶了。”
千金很不喜欢被人打乱既定计划,抱怨大哥扫兴。
佳音听丈夫的口气,知道麻烦不小,让小姑子和女儿接着玩儿,自己先乘车回家。千金开车载珍珠去贵和的公司,路上让珍珠打电话问他到哪儿了。
贵和接到侄女的电话时刚走出公司电梯,让她们先到附近的万达广场呆着,等他到了再找喝茶的地儿。
万达广场离他不远,步行比开车方便,他路过办公大楼外的绿化带,被一幕奇景栓住视线。在距他十几米远的空地上,郝质华正和一个矮胖土气的中年男人争吵。
和郝质华吵架的男人正是上次的相亲男黄耀祖,那次失败的相亲后,介绍人蒋桂仙被老公和林慧骂得够呛,虽然怒火主要指向郝家,却也不忘捎带上黄耀祖这个祸根,不久就向他们单位领导告状,痛斥他相亲时的种种劣行。
领导自觉丢脸,回过头就将黄耀祖数落一通,黄耀祖担心从此失宠,前程受阻,对郝质华怨恨翻倍,今天竟跑到她公司来算账。
郝质华受其威胁来到楼下,遭到这渣男大肆辱骂。
“你这个女人真不要脸,假相亲戏弄人还造谣污蔑我,现在我的名声全被你败坏了,你得赔我精神损失费!”
黄耀祖坚称自己是受害者,提了几条荒谬绝伦的要求,戏文上的丑角都没他夸张。郝质华被逼跟JP对戏,愤然申明:“关于那天的相亲,我事后没对人说过半句假话,你如果觉得我污蔑了你,可以去请蒋阿姨过来,我们三个人当面对质。”
黄耀祖气得发抖:“你还想整我啊,我跟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害我?”
郝质华说得每一个字都很费劲。
“你自我意识过剩了,那天相亲以后我就把你的一切信息都删除了,你只是一个擦肩而过的陌生人,我犯不着浪费精力去害你。”
黄耀祖自尊受挫,彻底暴露猥琐男的丑恶面目。
“你这女人真傲慢,你有什么了不起,一个四十多岁离过婚的老女人,做鸡都没人买了,还以为自己多金贵。”
“你怎么骂人啊?你也是受过高等教育的,还是国家重点科研人员,怎么就这点素质?”
“骂你又怎么了?到大街上随便找个男人问问,像你这号的除非倒贴,否则谁肯要?跪着求人搞都没人理你!”
“我警告你嘴巴放干净点!”
郝质华拳头快握碎了,战斗力飙升至临界点。
黄耀祖低估了她的攻击性,继续恣意喷口臭。
“我嘴巴不干净,你身上就干净了?一般离婚女人不是风骚淫、荡搞外遇,就是好吃懒做生不出孩子,我看你几样全占齐了!”
假如贵和没有及时冲出来,现场定会爆发流血事件。看他怒吼着奔到黄耀祖跟前,郝质华收住即将踹出的腿,错愕地望着他。
贵和表现出的气焰比她强多了,指着黄耀祖的酒糟鼻喝问:“你是哪儿来的流氓,敢这么冒犯我们郝所!”
他身高185cm,黄耀祖还够不着他的下巴,体积比他大,但密度肯定比不上,贵和只需伸长腿就能像踢皮球似的踹中他松软的啤酒肚。
因此黄耀祖慎重了不少,探问道:“你是谁?”
“我是郝所的同事,你又是谁?”
“我、我是她相过亲的对象。”
“相过亲的对象?呵呵,那不就跟没买门票的游客一样吗?凭什么闯到景区里边叽叽歪歪?现在我就是保安,你马上给我滚,再敢骚扰我们郝所,我对你不客气!”
贵和戟指怒目,五官拼出具象的恶字,唬得黄耀祖倒退两步,心有戚戚,仍不甘心地申诉:“你知道这女人对我做过什么吗?她欺骗我的感情,败坏我的名誉,还坑骗了我的钱财!”
郝质华容不得他在同事跟前胡说,抢先驳斥:“黄耀祖,你别红口白牙说瞎话!我只跟你见过一次,顶多交谈了四十分钟,你问的问题我都如实进行了回答,并没有承诺你什么。见面时你只点了两杯白开水,一共70块,事后我还把我那杯的钱还你了,哪里存在欺骗你的感情和钱财?至于你说我败坏了你的名誉这就更荒谬了,事后我再没联系过你,也没对外参与过任何跟你有关的讨论,蒋阿姨对你们领导说了什么我压根不清楚,你现在来找我问罪,还骂脏话侮辱我,我看分明是你在败坏我的名誉。”
黄耀祖觉得她在强词夺理,自己的三观才笔直。
“你既然不答应跟我交往,为什么还来相亲?是你把我带进那家黑店的,一杯白开水就要35块,那是我们家两天的伙食费!”
作为一个资深相亲人士,贵和听到这种言论就想拍砖。
“相亲就一定要交往吗?那你去商店试穿一件衣服是不是也必须买呀,不然就是欺骗商家,会被售货员追着打,你小学几年级的?什么狗屁逻辑!”
他刺破了黄耀祖最大的骄傲,对方抓狂反击:“我是燕京大学毕业的博士生!申州生物科研所的高级工程师!文凭不知比你高出多少倍!”
黄耀祖不知道他面对的是掐架小能手,直接沦为贵和的手撕饼。
“既然是高学历人才那应该混得不错啊,怎么全家人两天的伙食费才35块?你知道我们郝所一天能挣多少钱吗?她和你聊了四十分钟,那四十分钟她的工资够你们全家吃上一个月,她没找你赔偿损失就不错了,你还有脸和她闹。去照照镜子,你妈生你的时候一定心情不好吧,随便弄坨烂肉戳五个眼儿就当人使唤了,长得比癞蛤、蟆还丑,还想吃天鹅肉,谁给你的自信?!”
黄耀祖骂不过他,转而对郝质华下手。
“她算什么天鹅肉?一个四十多岁的老女人,二手货!”
贵和是来帮郝质华出头的,他不喜欢这女上司,但佩服她直来直去的个性和才能,愿意为她说句公道话。更兼这猪油渣男面目可憎,人人得而诛之,他非帮郝质华挣回这口气不可。当下逼近黄耀祖,眼眶里架着两把雪亮的杀猪刀。
“你再胡说信不信我抽你!郝所可是我们公司的女神,想追她的人多得是,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是酸的,蝙蝠插鸡毛,你算个什么东西!”
黄耀祖一面退后一面发狠:“哼,你少吹牛逼了,她真那么好,怎么会被老公抛弃,还嫁不出去,到处相亲!”
贵和顺手推他一掌,渣男立时来了个猪打滚,沾了一背的灰,还没爬起来又被他绊倒。
“你不懂就别乱说,离婚是郝所主动离的,不结婚是宁缺毋滥,去相亲那都是看介绍人的面子。我们郝所条件好要求高,非钻石王老五不嫁,你这号的提鞋都嫌你脏!”
贵和也是刚刚知道郝质华离过婚,离婚是女人共有的痛处,基本没例外,这也是他同情郝质华,选择维护她的原因之一。
郝质华头痛欲裂,上前拉住他。
“赛工,别跟他废话了,我们回公司吧。”
黄耀祖挣扎爬起,一个恶鹰展翅拦住去路。
“不准走!我刚才说了你必须跟我赔礼道歉,还得付我精神损失费。”
贵和拉开郝质华,与她交换站位,又把渣男逼退几步。
“你要赔礼道歉是吧?明天我就带几个人到你们单位去,站在大门口把这事的来龙去脉用广播形式朗诵,再让门卫转交你损失的那35块钱,保证你风风光光赚足面子。”
黄耀祖很少遇到比他更不要脸的人,不禁懵然惶恐。
“你、你敢乱来,我就告你诽谤!”
“你再敢骚扰郝所,我们才要告你诽谤!我收拾过的无赖多了,你脸皮厚成城墙我也能用大炮给你轰垮,顺便曝光一下你这个JP,免得以后再有姑娘受骗上当!还不快滚!”
这句话贵和是用道地的申州口音喊出来的,凶狠毒辣,极富社会青年气魄,强龙都怕地头蛇,更不消说这头装腔作势的肥猪了。
黄耀祖自视甚高,珍惜生命,当即决定撤退,跑出老远回头叫骂:“郝质华你等着,我咒你一辈子倒霉,一辈子嫁不出去!”
贵和欲要追赶,被郝质华拉住。
“赛工,别理他了。”
女人的脸色比暴风雨前的云层还灰暗,轻轻一戳就会飙出一股龙卷风。
贵和连忙劝慰:“郝所,这种JP相亲男很多,您就当他是过街老鼠,赶跑就行了,别往心里去。”
郝质华脸已丢尽,不知如何作答。
她的沉默令贵和十分局促,进一步安慰:“我也经常相亲,很理解您的感受。”
郝质华狐疑而视,贵和在公司深受女同事欢迎,能言善道,极会揣摩女性心理,她还以为他是个大众情人,身边不缺女伴呢。
贵和怕被质疑,又具体说明:“我从大学毕业以后相过亲的姑娘都能组一个加强连了,现在还时不时被家里逼着去见面。我想您相亲的次数肯定没我多吧。”
“今年是第六次了。”
郝质华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接受这么羞耻的提问,可能是心里堆积的淤泥太多,本能地进行倾吐。
贵和笑道:“那不算多,我有一年总共相了四十七次,到第四十八次时,我跟我爸说四十八就是‘死吧’的谐音,再相我就要死了,我爸才开恩放我一马。”
成功概率如此低,可见这人多么的挑剔。
郝质华不禁猜测他是否也是个人见人嫌的JP,随即又想人家刚刚帮了她,恶意揣度恩人的人品很不道德,便打消了这一念头。反正只是同事,认真工作就是好伙伴,管他是陈世美还是西门庆。
贵和不知道郝质华的心理变化,努力找些轻松的话题为她分散注意。
“我每次相完亲情绪都特别恶劣,看了谁都想发火,还想打人。对了,我第一次见您时,您好像心情很差,该不会也是刚刚相完亲吧?”
郝质华点完头才后悔,骂自己干嘛又暴露隐私。
这一失误刚好减轻了贵和对她的误解,忙问“那次也遇到这种JP了?”
郝质华自暴自弃承认:“那次的相亲男已经跟我见过几次面了,后来我朋友跟我说他是个gay,我去质问他,那男的被迫承认了,又说想跟我形婚,婚后各过各的,我可以随便找情人,他不会管我。”
“这比刚才那个更jp啊。”
“素质还不错,分手时态度没这么龌龊。”
那天她和那男的在咖啡店摊牌,听完对方的条件,她气得操起水杯,那男的赶紧抱头躲避,水却迟迟没泼过来。她几乎握碎那只杯子,最后仰起头将一杯水咕咚咕咚喝个底朝天,一言不发走了出去,不到半分钟就撞上贵和,爆出的seed都施展在了他身上。
说起来他真的挺无辜的。
贵和这时已不计较当时的摩擦,真心替她抱恨。
“那基佬也够恶心了。如果没被拆穿,他是不是准备骗到结婚为止?真变态!”
唇枪刚刚磨亮,千金发微信催他,他正好向郝质华请假。
“郝所,我妹妹和侄女让我请她们喝下午茶,我出去一会儿,顶多两小时以后就回公司,今天的工作我会加班完成的。”
郝质华听了,拿起手机发了条短信给他,贵和一看,上面是一组附近茶餐厅的自助餐餐券代码,刚好供三人使用,原本是她买来招待父母的。
“你今天帮我解了围,这餐券算是谢礼,带你妹妹和侄女去吃吧。”
她这人最不愿意欠债,尤其是人情债。
贵和很无语,他帮忙纯出道义,没别的用心,郝质华这样赏罚分明,太令人尴尬。
难道我是为了几张餐券出手的吗?这女人的处事方式太生硬了。
他追着郝质华想婉拒这份谢礼,对方重现强势。
“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我不能白请人当打手。”
“您没请我,是我自愿帮您出气的。”
“那就当成封口费吧,我不想在公司听到相关议论。”
郝质华最后一句话很有警告的味道,贵和学雷锋后反被人抽了一巴掌,火冒三丈地瞪视她离去,拿起手机想删掉短信,犹豫几秒到底没下手。
400多的餐券呢,花钱的人可恶,但钱是无辜的啊。
千金领着珍珠玩到七点才回家,进门不久发现家里静得过分,孩子们都躲在房里,佳音的右手手指割伤了,问她怎么了,说是不小心弄伤的,眉眼里却闪着藏不住的慌张。
千金疑惑地回到客厅,美帆刚好下楼,见面便拉住她,犹如沦陷区居民,神态战战兢兢的。
“你可算回来了,刚才吓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