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我真是太爱你了。”汪畔做了个飞吻的手势,立刻俏皮地端着新鲜炒好的菜肴到外面去。
等猪蹄上桌时,汪畔就撸起了袖子忍不住光着手上去撕了一大块肉,汪隆也不阻止她,见她吃得开心自己也开心。汪隆年纪大了,浅尝了点味道,就把注意力放到了旁边更为清淡的菜肴上。
汪畔一个人解决了一个大猪蹄,吃得那是满嘴流油,吃完后还有些意犹未尽,竟然觉得还不是很饱。之后她就着猪蹄的酱汁和白米饭一混合,更是吃了两大碗。吃完后,汪畔依然没觉得有一点饱腹感,但是她已经下意识放下了碗筷。
汪畔坐在座位上流露出了一丝疑惑,双手搭在肚子上揉弄着。她什么时候这么能吃了?
以前自己只能吃多少碗饭来着?一时间,汪畔竟然想不起来自己以前的饭量了。在汪畔纠结的时候,汪隆瞥到了她的动作,以为她吃撑了便开口说道,“看你,又吃撑了,赶紧去外面消消食吧。哦对了,我锅里还炖了一只猪蹄,你顺道给我送到郭婶那,也让郭婶和小年尝尝鲜。”
汪畔收回了肚子上的手,笑着站了起来,“好啊爷爷,你竟然炖了两个猪蹄都不给我吃,我还是不是你的好孙女了?”
汪隆一副早有所料的表情,“我炖了三大只,其中一只我给你放冰箱去了,明天要吃就拿出来。”
汪畔再次竖起了大拇指,“爷爷,好样的。”
把厨房剩下的猪蹄连锅一块端给了郭婶,郭婶谢过他们的好意后,又顺手抓了几把糖放在了汪畔的手边。汪畔看着坐在一边已经吃完饭,却还在一颗一颗吃糖的郭小年,突然话不溜嘴地下意识说道,“郭婶,你不是怕小年在长蛀牙一直不让他吃糖吗?怎么今天这么大方了?”
郭婶还未说话,坐在一边的郭小年听到汪畔的话就不乐意了,“畔畔姐,我什么时候长了蛀牙了?我可是每天都有好好刷两次牙的哦。”
郭婶疑惑地看着汪畔,“我什么时候跟你说过这个吗?小年的牙齿一向都挺好的,而且家里的糖也不是天天给他吃,哪那么容易长蛀牙。”
汪畔听后,尴尬地笑了笑。和郭婶又扯了点别话题,就出了郭家,走在了商业街中。边走汪畔边琢磨了开来,对啊,郭小年的牙齿一直保护得很好,蛀牙什么的他很小的时候得过两次郭婶就很注意了,一直很控制他的饮食,所以近几年郭小年的牙齿一点问题都没出过。
所以,她刚才不禁大脑的话是怎么回事?谁告诉了自己郭小年长蛀牙,郭婶禁糖的?明明根本没有这一回事。
虽然表面上汪畔这么说服自己,但是心底深处却仿佛有道声音在告诉汪畔这些事情都是真的,不是她臆想出来,也不是她随便听某某人说的。
汪畔总觉得自己今天怪怪的,心里老有种不自在感和违和感,好像哪里和自己潜意识的认知对不上一样。可是,当她抬头看向商业街,看着熟悉的人,熟悉的店铺,鼻下嗅到的熟悉的香气,又在一次一次地告诉自己,她并没有做梦。周围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真实和熟悉,根本没有什么违和的地方出现。
汪畔散了一会步,买了点水果饼干重新回到了纸扎店。
夜晚已经到,汪隆坐在窗前的工作台前,点着灯一点一点地糊着一个纸扎人。汪畔坐在一边的沙发上,看着昏暗的屋内,忍不住道,“爷爷,有什么工作留到明天在做吧,这么黑,你只点了一盏煤油灯,也不怕把自己的眼睛弄坏吗?不是我说你啊,你真要工作也把电灯给开了啊。”
汪隆推了推自己鼻子上的老花眼镜,眼睛往上瞥了一眼道,“你都在说些什么,电这么贵,咱们当然是能少用就少用。还有,煤油灯怎么了,煤油灯挺好的,反正我都这么一大把年纪了,眼神儿本来就不是很好,坏不到哪里去。况且你又是不知道,咱们的客人啊,更喜欢煤油灯。”
什么客人?
汪畔明明觉得自己忘了什么,但是听了汪隆的话,嘴上却是好像懂了,明白了他的意思般哦了几声。
就连汪畔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哦什么。怎么感觉自己的身体和大脑连不上线似的?
一直到了凌晨,汪隆才叫汪畔把他们纸扎店的门给打了开来。午夜的风从门外吹进来,吹得人冷飕飕的。吵嚷的商业街这个时候已经陷入了熟睡,除了他们家还亮着灯火外,其他店铺都是黑漆漆的一片,人们似乎都去会周公了。
纸扎店开门不到半小时,就迎来了第一位客人。第一位客人不是一个人来的,而是两个,一个年轻的漂亮女人还有一个六七岁左右的小姑娘。
小姑娘似乎很怕生,见到汪畔和汪隆后,就一直躲在了年轻女人的身后,时不时探出半个身体小心翼翼地瞥着外面。小姑娘长得和女人很像,五官还有几分肖似女人,两人的关系或许是母女或姐妹。不过在汪畔看来,她们漂亮是漂亮,可爱是可爱,就是肤色太白了,比纸还白,皮肤好像晶莹剔透得还能看到底下的青筋脉络。
汪畔的眼神大约是太炙热,进门来的女人还有那个小姑娘都转过了眼神回望了过来。汪畔自觉不好意思,笑了笑,把视线挪到了她爷爷身上。虽然她的视线挪开了,但还是觉得那两位一大一小的客人的视线还吊在自己的身上。
汪畔说服自己,大约对方刚才被自己看了太久,所以现在他们要看个够本回去吧。
汪隆的声音先在静谧的环境里响了起来,他指着桌上一对童男童女的纸扎人对漂亮女人道,“这对儿你看怎么样?一个聪明伶俐,一个乖巧可爱,跟在你女儿身边是不会让你女儿受到委屈的。”
“汪老爷子的手艺底下的人都说好。”漂亮的女人也开口说话了,声音绵绵软软的,有南方人特有的软糯感,只是普通的一句话从她嘴里说出来就跟撒娇一般。就是声音有点太清冷太飘忽了,汪畔不知道怎么地就想到了“幽幽怨怨”四个字。
那个小女孩抓着漂亮女人的衣服,昂着头小声道,“妈妈,我喜欢他们。”
漂亮女人温柔地摸了摸小女孩的头发,转头对汪隆道,“那我们就要这两个。”
汪隆点点头,从抽屉里抽出了一盒朱砂,分别在两个纸扎人空白的眼睛,还有嘴唇上抹了一些,接着,嘴里不知道喃喃了什么话,听起来像是某种经言,这么念了几句就把手指给点在了两个纸扎人的天灵盖中。最后把两纸扎人随意地一折叠,就递给了漂亮的女人。
汪隆道,“只要不被破坏,他们会跟着你女儿很久的,你出了门后,找个阴气足的地方就可以把他们放出来。”
漂亮女人认真地听着,时不时地点了点头。而那个可爱的小女孩好像得了新玩具,新朋友一样,高兴得眼睛都弯了下来。
看着好像啥都懂的三人,汪畔越发的茫然。怎么就她好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自己爷爷说的话怎么听着好像给小女孩送了两个朋友啊?可是他们卖的不就是普通的纸扎人吗?
漂亮女人接过纸扎人后没有立刻离开,她柔声细语地道,“汪老爷子,你们这边能做棺材吗?”
汪隆视线从漂亮女人身上落到了她脚下的小女孩身上,“要大的?”
漂亮女人点头,“对,我们家那个有些小,我女儿跟我挤一块总嫌没地方转身。我就想着要不要换个大些的。”
汪隆道,“那你是想要纸扎的还是真的?”
漂亮女人抿了抿唇,有些不好意思道,“都可以,如果你能帮我们弄到真的那再好不过,如果没有,纸扎的我和我女儿也不嫌弃,反正都能住人。”
汪畔:“???”
汪畔听得一头雾水,什么棺材?什么住人?他们家的店究竟在做什么生意?
汪隆沉吟片刻后才道,“真的也不难,我认识人,他应该愿意给你做,但是做好后得你自己过来拿,我们没法给你送去。”
漂亮女人听后舒了口气,笑道,“这没问题,你说个时间,到时我过来拿就成。”
汪隆瞥了一眼旁边的日历,没有说新历时间,反而说了个农历日子,“就那天吧,做这个需要些时间,我还得和我朋友商量一下。你把你的要求详细跟我说说,咱们尽量帮你把它给做好。”
“主要够大就行,我女儿有时候睡觉比较调皮,空间大她舒服。颜色的话,能用红棕色吗?我女儿比较喜欢红色,现在那副是褐色的,太难看了,我女儿不喜欢。其他的汪老爷子你看着办吧,我相信你能帮我们做好的。”漂亮女人低眉顺耳道。
汪隆也不跟她客气,见她这么说便应了下来,“成,我给你看着来弄。”
“那钱?”
汪隆笑了,“棺材的钱按老规矩吧,你先付定金,之后满意了再给我付全了就行。”
“那成,麻烦你了汪老爷子。”漂亮女人说着,便打开了手上的钱夹,递给了汪隆几张花花绿绿的钞票。
因为距离和光线的缘故,汪畔并不能看清那钞票的样子,而且她也不是很在意钱的事,都是人民币,竟然汪隆都收下了那就说明没什么问题。相比钱,更让汪畔在意的是女人和小女孩身上穿的衣服。
刚才汪畔的心思都落到了两位客人的脸上,也不是很在意他们穿了什么衣服,现在这么一看,瞬间就愕然了。漂亮女人身上套了一件十分复古的旗袍,高开叉,把她曼妙的身材全都很好地勾勒了出来,头上还盘了个髻,怎么看都像是从民国年代走出来的,和现代世界有些格格不入。
而小女孩,身上套了一件小巧可爱的小棉袄,那棉袄也很复古,做工似乎也很精细,反正怎么看都不太像是现代出厂的产品。
汪畔又恍惚了,一时有些怀疑自己是在民国还是在二十一世纪。
漂亮女人和小女孩大约注意到了汪畔的视线,目光跟着就转了过来。有一瞬间,汪畔仿佛在她们眼里看到了一晃而过的垂涎之意。
那漂亮的女人望着汪畔笑着道,“你孙女?”
汪隆笑答,“对啊,她小时候你们还见过。”
“都这么大了,记得以前瞧见她还跟我女儿一样大呢。”漂亮女人小小地讶异了一下,而后捂嘴笑道,“时间过得真快,我们在下面日子都过糊涂了。”
下面?下面是哪?是她想的那样吗?
汪隆和女人又说了两句话,便把她们送到了门口,目送她们离开。汪畔也走到了门口,一直注视着一大一小两个人消失在黑暗中后,才收回了视线。大半夜的,一个女人带着一个小女孩出来,真的安全吗?
在汪畔转头想要跟汪隆问点漂亮女人的事情时,门口的风铃叮铃铃地又响了起来。汪畔以为是风吹的,但是掉头认真一看,发现门口不知道何时站了一个穿着深灰色大褂的老婆子。
老婆子瞥过来的眼神阴恻恻的,瞳孔幽深得吓人,汪畔被看了一眼就觉得浑身不对劲,一股子的凉意从脚底瞬间涌上了大脑。相比汪畔的不自在,汪隆那边就要自然太多了,像是看到了熟客一样,连连招呼了门口的老婆子进到了屋内来。
老婆子经过汪畔身边的时候,仿佛一阵阴风突然降临到了汪畔的身上,冷嗖嗖的,周围的温度好像倏地降了好几度。
汪畔摸了摸手臂,忍不住望向了门口,刚才哪来的妖风?
“汪老爷子,我要的东西都做好了吗?”
老婆子的声音又沙又哑,好像喉咙里含着口水说话一样,不仔细听都听不出她说了什么。
汪隆从地上把一个用纸搭成的纸屋放到了桌上来,“早做好了,我还以为你们不来拿了,这玩意儿可占地儿,前两天还有个客人看中了呢,你们再迟些来,我可就忍不住把它给转手卖掉了。”
“别说了,前几天我儿子过来了,我和老头子都没想到,为了他的事儿,这不是忙着吗?今儿得了点空闲就赶紧过来了。我先瞧瞧做得怎么样……”老婆子说着话的缝隙,低下头捣鼓起了面前的纸屋,边看边点头,“你的手艺可比其他人好太多了,幸亏之前我听你的,让你把这屋子多弄了两层。以前老觉得屋子太大,我和老头子住得慌,现在我儿子一来,我还嫌小了。”
汪隆笑了,“我有经验,大家都是老熟客了,我怎么可能坑你。”
老婆子也跟着笑了,不过她这一笑脸上的皱纹瞬间都皱到了一块去,“你做事我放心,我家老头天天惦记着想来找你下棋,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这来了不是来给你遭罪吗?”
汪隆:“等我得空了,我给他带些好酒过去。以前身体不好,没喝上,现在呢没有这个顾及了,咱们得让他喝个痛快。”
“那成,我替老头子先谢谢你了。”老婆子爱不释手摸着桌上的纸屋,然后忽然道,“哎,对了,你给我整几个人吧,男的女的都来一些,我家那儿子你也知道,以前为了侍候我们两个老的,过得太苦了,现在都下来,怎么说也得让他过个好日子。你说中不中?”
“中。”汪隆道,“他是个好孩子,这辈子过得不容易,现在咱们也让他享受享受少爷的生活。嗯……那我给你整六个人吧,六六大顺,意头好。”
老婆子的眼睛笑得都眯了起来,“好好好,这个好。那就六个,三男三女,过两天我再来拿。我今儿先把这个拿走了,我们那屋子太小了,住不得那么多人。哎,年纪大了,差点忘了我还没给你钱。喏,这屋子和那六个人的,我一并都给你了,这回你可别想着把做好的东西送别人了啊。”
老婆子从身上掏出了一个有些老旧的钱袋,从里面掏出了一沓花花绿绿的钞票塞到了汪隆的手上,笑骂了汪隆一句。
汪隆哈哈大笑道,“你瞅瞅你,我那不是开玩笑吗?哪能把卖给你的东西卖给别人。你就等着吧,那六个人我铁定给你好好做。”
老婆子走了后,汪畔家又来了第三位客人。
这第三位客人是个男人,长得有些流里流气的,望着汪畔的眼神总带着些不怀好意。走路的姿势也跟个流氓似的,弓着背,脑袋往前顶,双腿微曲,嘴里一直含着一根烟,眼睛细长细长的,眼珠子进了汪家后就一直滴溜溜地随处乱转。
汪畔忍不住蹙起了眉头,就连之前一直十分好客的汪隆,此时望着男人的眼神都冷了下来,面上淡淡的,看不出什么情绪。
而且男人进来后,汪隆也没有起身招呼他,就自个儿躺在了摇椅上,借着煤油灯的光在糊着一些别的掌心大小的工艺品。
男人进来后也没有立刻找老板,而是鼠头鼠脑地在店内转悠了起来,视线从店内的纸扎人这一头看到了另一头。汪畔一直很注意他,感觉这人不像是来买东西的,反倒更像是个小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