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说的都对——绿蜡
时间:2019-01-21 09:10:19

  直到最后一家王文强,她们的东西刚送过去,转身就被丢出来洒在石板上。
  “谁稀罕你这些别人不吃的狗屎破烂——”
  晚饭,婆婆没上桌,说是累了得早睡。
  王文波伺候奶奶吃饭,公公随便喝了两碗汤也告退了。
  “妈咋生气了?”王文波问。
  “吃饭。”王文远说。
  王文波明显看着王文远,但其实是想问齐芦,偏还显得不是。
  齐芦慢条斯理吃了两小碗米饭,毕竟婆婆的手艺还是挺好的。
  “是不是谁又来家里——”
  “吃饭。”王文远打了一下他的碗。
  “你这人怎么这样?”王文波有些毛了。
  齐芦放下筷子,“妈下午带我分结婚没用完的海货那些东西,前面都还好,去后街的时候被人当面扔出来了。”
  王文波生气用力把碗放下,王文远按住他,“你想干啥?”
  “王文强那王八蛋不讲道理,明明说好了——”
  “吃饭。”王文远依然镇定道,“有什么好说的?”
  是啊,道理都讲完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吃完饭,王文远收拾餐厅和厨房,齐芦站旁边陪他聊天。公公出来端热水,见状欲言又止,转身进去了。没一会儿功夫,王文波进来叫他出去,说谈事。
  “等我收拾完。”他说。
  王文波挺急,“叫你媳妇弄弄怎么了?”
  王文远对他笑,“我媳妇怕冷。”
  王文波没招儿了,干瞪眼。
  齐芦努嘴笑了一下,回新房去,不耽误人说事。
  王文波这才走过去对自家弟弟道,“这才哪儿呢?真妻奴了?”
  王文远甩给他一个眼神,“前儿为啥误了吉时你知道不?让她洗碗简单啊,到时候指不定又——”
  王文波这才反映过来,有点可惜,“你说你,怎么就找了——”
  齐芦在外面敲了敲窗户,“文远,我这边先把刁大哥的事情安排了吧。”
  王文波被吓了一跳,再不敢背后说人。王文远见他那怂样,低头笑了笑,“点跟烟给我,等下还得看你安慰妈呢。”
  齐芦回新房,这是原来西厢的三间改的,大功臣是王文波。他将三间重新隔成一大两小,大间自然是新房,套了更衣室、卧室和卫浴等等;小间一做了起居室,一做了小卧室。格局更贴合现代人的生活习惯,但装饰走的还是古色古香,他的品味挺不错,选的木料和样式都很好。
  她开了空调,在手机上和刁青联系起来。
  四海集团有自己的法务团队,外面也请了一个大律师做顾问。刁青是那顾问的徒弟,王文远和他打的交道比较多,便推荐了他过来。
  齐芦的意思,王家这一团乱麻,有外人得寸进尺的错,也有他们自家不善管理的锅,若是清理起来指不定扯出几十上百年的旧账来。不如干脆点,快刀斩乱麻,借着律师在前面当挡箭牌,她这个新媳妇新人面生好下狠手,一次性搞清爽了。
  她将机票出了,给了地址,道,“正月十六的票,十七咱们聊聊,十八正式开工。刁大哥,得麻烦你跑好几趟了——”
  那边也很客气,表示都是应该的。
  半晌后,王文远推门进来,脱了外套问,“都妥当了?”
  “嗯,好了。”
  “老婆辛苦了,接下来你可要变成大坏人啦。”
  齐芦叹口气,伸手拍拍他的脸,“你们全家,都是被我压榨的小可怜。” 
 
  ☆、第七十五章
 
  刁青是个律师, 也是个外向且说话十分幽默的年轻人。
  齐芦陪着他绕王家大院子转了一圈,他感叹道, “这房子保存得可真好, 别说市级保护建筑了,全部弄好申请个省保也行。我说, 已经花不少钱了吧?”
  “钱是小事,主要是里面的人——”
  “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王文远和王文波把早就准备好的各种地契,土地证, 上百年前好几份的分家书,今年意思意思签过的字条,请族老们签字担保借房子各种保证书。
  还真是,说有用也算有用,说没用也没用的玩意。
  至于房产证, 那是什么东西?
  据王文波说, 小城早年房子就只有土地证, 房产证是最近十来年的玩意。他前几年做管委会着手修复老房子的时候,有提过干脆去办房产证。王家人多,政府哪个部门都有人, 按理事情该顺利,但结果却不是那样的。因为他们不仅仅是王文波的亲戚, 还是白占房子和铺面人的亲戚。
  王文波前脚去办事, 后脚人就打听得清清楚楚,族老当天晚上就能在哪里来说事情不能这么办;更窝火的是,他再去办事的时候, 那边的人却客客气气把他送出啦,说房子权属有问题没扯清楚,怕办下来被投诉。
  如此,房产证就被搁置下来。
  “就这些了?”刁青笑嘻嘻,“要我这样的刁民,还真就不搬家了。你们只有土地证没房产证,人都住几十年的地方了,说搬就搬哪?我还非说当年口头约定房子就是卖我了,现在看手头没合同所以欺负人——”
  还真有这样的,所以才头痛。
  齐芦把人带去管委会所在的后院,公婆都在,另请了些白发苍苍的族老就坐。她先不让人进去,问王文远道,“爸妈的底线是啥?”
  “宅子得全收回来,后街的店铺产权明确是咱们的,租房合同得签下来,租金倒是无所谓。”
  “哥,你呢?”她问王文波。
  王文波被点名,有点惊诧,怎么他还有份了?
  “管委会是你一手办起来的,老房子也是你在主持修复,对它的感情比文远深多了。你的想法怎么样?”
  王文波先看看王文远,再看看齐芦,没说得出来。
  一直来,他在家里受到父母的全部宠爱,但很早就被排除出继承人的位置。大约是为了弥补,母亲总是压着弟弟臣服他,照顾他,让他感觉自己像个累赘。工作后,他没没什么上进心,只是日日进出老房子,眼看精美的木雕被岁月消磨,古老的味道被人间烟火磨灭。他觉得自己得找点事情干干,将老房子修起来是件既能打发时间又让他不腻的事情。
  最开始他是找父亲商量,父亲颇犹豫,担心王文远有想法。王文波便找了王文远,还写了个保证书和企划案。一是保证不会对房子继承有意见,二是提出自己出工,王文远出钱,修复老房子。后妈妈见王文波来真的,内心对他的愧疚爆发,不等王文远回话便硬压着同意了。
  王文远本身对王文波的计划很认可,但王妈妈夹在中间反而尴尬了,后来他干脆直接和王文波发生经济关系,这才算是保住了兄弟情。
  可王文波本身是在让的,唯恐自己的用心被歪曲。
  因此,在收回权属这事上,他虽然起了个头,但齐芦进来后再没开口发表过意见。
  “我和齐芦回来得少,房子已经修复的部分看着挺好的,也很放心后面修复出来的效果。工作都是你在做,你觉得怎么方便咱们就怎么搞。”王文远抓着想跑的他,“你别跑,这是我和齐芦的事情,但没你干不了。”
  王文波笑得勉强,又想拒绝。里面门打开,婆婆道,“怎么站外面说话?快进来吧。”
  齐芦道,“和大哥聊呢,房子都是他在修复,问问他意见。”
  婆婆两眼一亮,“文波,你就说说哎。”
  王文远和齐芦便硬推了王文波进去。
  公公在里面已经等得不耐烦了,敲敲桌面,“阿容,你要没意见,就按照咱们之前商量好的办——”
  “不行,让文波说。”婆婆开口,“文波还有想法。”
  齐芦站到王文远身边,轻声问,“商量好的什么?”
  “老房子里住的人都搬出去,后街的店面全收回来,但租金的一半咱们收着,一半拿出来维护和修理,维持管委会运行。管委会这边,得招几个工作人员;搬出去暂时没房子住的,咱们给一部分的补贴——”
  齐芦抬眼看自家公公,一直没什么存在感,此刻却仿佛财大气粗的慈善家。
  “文波知道什么?天天就琢磨那些木头石头的,按我说的没错——”公公开口了。
  “怎么没错了?房子修修得花多少钱你没数啊?店铺的租金能收多少你比我清楚吧?收的钱够给他们换灯泡,通下水使吗?你这哪儿是把它们收回来,是养着大爷呢?你是谁呢?一个臭教书的充什么有钱人?还给你叔叔婶婶补贴生活费,你怎么——”婆婆很不满意。
  又要吵起来了。
  王文远道,“哥,你不说他们会一直吵下去的。”
  王文波这才有点结巴道,“房子里的人开年全搬出去,我请的木工师傅已经说好了干活的时间,耽误一天就是一天的工钱,很贵的;店铺那边也得先全搬出去,早前请的师傅看,下面的石头基础是好的,上面的条石碎了,墙上的砖也被弄碎了,再使指不定得倒。要是伤人——”
  “伤人你们得承担连带责任。”刁青适时道,“毕竟收了租金的哇。”
  公公脸色有点难堪了。
  婆婆马上道,“对,我就是这样想的。他们不是自己的房子都不珍惜,以前就是当普通住家使的,现在全堆了货,或者自己搭夹层,砖头怎么不碎了?那砖是好砖,咱们自己住的这院子好好的,说是他们没保存好人还不开心——”
  “别说了,你那嘴能省省吗?”公公看一眼齐芦,明显不想在新媳妇面前丢人。
  “说说怎么了?这都是自家人,说得越清楚才晓得该怎么办。”
  “听大哥说。”王文远道,“爸妈,你们先停一下。”
  “店铺这边可以稍微缓缓,给三个月时间慢慢找新店给周转。全部空出来重新做基础,隔断,加固再修复,等新的店铺开出来了,才放管委会下面重新招商。”王文波硬着头皮继续。
  齐芦对王文波笑一下,这不挺清楚的吗?
  王文波被弟媳妇笑得毛骨悚然,更结巴道,“新来的租户在租金外得交个保证金,房子哪儿坏了就从保证金里出修理费,免得大家都不爱惜。每年管委会盘账,主要用来偿还文远给的修复费,要是有剩的再——”
  公公看着他,“你这样,咱们之前说的都不算数了?”
  “不算,就按现在的。儿子,你说,有剩的怎么样?”
  王文波缩了缩,“有剩的给族里成绩好的娃交学费。”
  刁青见请自己来的小两口一副满意的样子,“这样挺好,就按这个办。”
  “办不下来。”公公开口,“房产证肯定办不下来。”
  “这个请刁大哥去跑没问题,他就是专门负责这一块的。”齐芦安慰道。
  “会把人都得罪光了。”公公看着齐芦,“人家会说王家的新媳妇不认人,不认亲,以后家就散了。”
  婆婆马上出声,“我还在,我还能活五十年,轮不到她来认亲。”
  这种时候,婆媳的站线一致。
  旁边坐了许久的几个族老互相交换视线,既不说好也不说不好,但都把齐芦从头到脚看了一回,摇头叹气地走了。公公赶紧追出去,陪笑,说好话,许久没回来。
  婆婆很不自在,但还端着,道,“齐芦,你们就办起来吧。”
  次日,刁青带着自己的名片和商量好的方案,先挨家拜访宅子里的住户。
  再次日,刁青同样去了后街,按照门牌号放了资料,并且请各位签了知情书。
  然,有好说话讲道理的,不好说的依然不好说。
  外面的流言突然变多,来家里聊天的人更多起来。
  齐芦好几次和王文远出门玩的时候,都得顶着不知道是白眼还是红眼的视线。
  “就是她啊——”
  “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心怎么那么毒啊——”
  “说让搬就搬,一点余地都没有——”
  “还说什么修房子,好好的房子怎么修啊。”
  “都是借口。”
  “听说是想收回去卖了,去大城市买好房子。”
  “良心坏了,以后不好打交道了。”
  齐芦站住,回头,窃窃私语没了。她冲他们笑,跟着王文远一个个叫过去。
  “阿姨,姨婆,姑姑,婶婶——”
  经过三进的时候,里面吵得热闹;经过二进,几个嫂子见了她便丢个后脑勺,直接把院门给摔上;前院却正在搬家,许多的木头箱子和纸箱子摆了一地。
  至于后街,更没法逛了。齐芦第一次来时候被欢迎的盛景再不见,几乎每个店主见到她都很不痛快。
  这才刚刚开始而已,后面大概会更汹涌吧。
  然她给了自己一张时间表,用半个月时间让所有人知道她的决心;让刁青在这边往返数十次推进一切,最后可能会考虑抓一个典型试试杀鸡儆猴。
  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直到刁青再一次通知后街的全部店主进行确认后,夜晚的天空被火光照亮了一大片。
  后街起火了。
 
  ☆、第七十六章
 
  晋城湿冷, 即使新房有空调,齐芦睡觉的时候也喜欢窝在王文远的怀中。热乎乎的, 触感很好的皮肤, 散发着她喜欢的味道,另外一个呼吸也让她心安。
  她睡得很沉, 甚至开始做一些美梦,这是十分罕见的情况。
  大多数时候她的梦境是在追赶什么却总也追不上,或者必须要跨越某条长河, 或者在攀登绝壁。然那天晚上,她梦见了阳光、草地和鲜花,自己像只猫咪一样在打滚。可滚着滚着皮毛便湿漉漉的,冷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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