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而眼前一暗，再抬头，她面前多了一人。
女子样貌却是一身黑衣，衣袖上绣着红色的花纹，长发披在肩上，眼角微扬，一双眼睛似泼墨的画，面色冷冷的。
见轻不认识她。
她见识本就浅，当初在天界的时候就没认全那些神仙们，更何况其他人。
但这人身上这股气质她见过。
两道天雷让见轻受了不小的苦，元神还到了地府一趟。那里的鬼就是这人这般，毫无生气，不过她身上倒是多了几分活人气息，约莫不是魂魄。
那女子低头看着她，“我来这里，是想和你做个交易。”
见轻看了看自己，苦笑，“我什么都没有，拿什么和你做交易。”
她连唯一的烛阴都弄丢了，元神也不是原来的元神，空有一身完整的皮囊，也不知道能撑过多少时日。
那人来到她跟前，蹲下看着她，眼中多了些许温柔。
难得，见轻以为，他们地府的人都是一副模样呢。
“我的名字叫非玖，”她说，“我是天底下第一个魔，你知道什么是魔？”
见轻抬眼，“知道，我不也是？”
非玖笑了，眼底笑意浅浅，这张精致的脸也生动不少。
“天界容不下我，定有杀我的一天，所以我今日来找你，是想让你帮我一个忙。”
“你能救活烛阴？”
“不能，”她说，“烛阴是上古之神，不用我救，他不过是失了一身皮肉罢了，只要这钟山还在，他总有一天会回来。”
见轻呼吸一滞，“真的？”
“我何须骗你，”非玖看着她，面上没了笑意，“倒是你，若是你元神中的混沌之气不除去，你很快就要死了。”
见轻苦笑，“没有人能从元神里除去混沌之气，当年应龙不复上天界，不也跟我一样？”
“人做不到，但有一样东西能做到。”非玖说，“地府的轮回，便可以。”
“我带你去轮回，你去人间一趟，既能保存肉身，还能去除混沌之气，待到人间一劫完结，便是两全了。”
“那我要帮你做什么？”见轻问她。
“我百年之内必死，但他们杀不了我，到时候你替我收集我散落在人间的魂魄，此番恩情，非玖定不会忘。”
见轻看了看水下的龙骨，伸手抹去眼泪。
“我跟你走。”她说。
这女子一双手纤细，皮相是极好的，见轻想着，忽而问她：“天界为何要杀你，因为你是魔吗？”
非玖冷笑。
“掌控不了，便杀掉，这不是任何一个帝王会做的事么？”
“我父亲不会。”
“所以他死了。”
见轻哑口，又问她，“你会复仇的，是吧？”
这个人早早算到自己的命数，也想法子改变自己的命数，她这么辛苦，一定是为了复仇。
非玖长袖下的手紧了紧。
“那是自然。”
“走？”
见轻起身，掸去身上的灰。
“嗯。”
若我归来，定不像从前一般窝囊，亦不需你割下一片片龙鳞来护我。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回归主线
(*￣︶￣)
第四卷：杀妖
第72章 杀妖
青城的春天格外短，似乎一眨眼就晃过去了，温度持续升高，春暖花开，各个山坡上一片绿。
惊蛰过后，春雷渐渐，青城的郊区被一个冬天的雪掩盖，嫩芽破土而出，终于生出几分生气。
上次这里热闹的时候还是十殿阎罗用判官令牌杀死初旻，一同被埋在血下的，还有被斩成两截的李岐的尸体。远远看着一个小山坡，没留下一丝硝烟的痕迹。
慕见轻走后，兮兮常来这里，它总有种不好的预感，想过来找找有没有什么东西被她忘记了。
但几个月过去，青城已经开始有些燥热，它什么都没找到。
站在高处往下看，一双黄眼睛里没有波澜。
李岐死了。
那个曾经差点剥了它的皮的妖道死了。
但它找了这么久，一直没能找到他的尸体。
黑猫身姿轻盈，转身朝着“办事处”走，似乎是有些不放心，它回头看了一眼。
一片青绿之下，周围是清新的空气，再正常不过。
兮兮习惯了住这边，慕见轻不在的时候她就住在慕见轻房间里，那个旧小区的房子它很久没回去了，慕容大人回族里之前倒是去过一趟，那时它在和白泽一群人吃火锅，没去。
如今店里一个人都没少，但气氛却格外诡异。
阿翘和卫烨，明明住在同一个屋檐之下，但很少说话了。莫仕听闻应龙将死，特地去陪自己老大，白泽依旧在写书看书，立志要将自己脑子里装的东西全部写出来。
它回来后正好碰见白泽和阿翘两人坐在一楼客厅里摘菜。
快到饭点了，现在还是阿翘负责伙食。
兮兮跳到桌上，听两人说话。
“小光头这次出去多久了？”白泽掐去泛黄的叶尖，懒洋洋地看了眼阿翘。
“不知道，半个月吧。”阿翘说着，开始掰大蒜。
“哦，反正他都成了半妖，修为深厚，出去也不可能随随便便就被人打死，是吧？”
白泽这句“是吧”也不知道是对谁说的，一人一猫都没理他。
阿翘和卫烨那档子事一直都没能搞清楚，起初是阿翘想走，慕见轻不在了，她对这个地方没什么留恋的，但卫烨却不肯。那个小光头在门口守了一整个冬天，每天早上白泽都能看见他坐在店门口，跟一座雕像似的，没有生气。也许是他们这些自诩年长的人弄错了，小光头虽然懵懂无知，但他懂得东西不比他们少。
比如他知道阿翘不喜欢自己，不是因为阿翘成了半妖后变得冷漠，而是她真的不喜欢他。感情这种事没什么可说的，有就有，没有就没有，从有变成没有是很难的一件事，从没有变成有则是更难的一件事。
也不知道是卫烨的法子奏效了，还是阿翘心软了，反正，阿翘没走。
白泽乐得有个人维持他们几个“陌生人”之间的联系，也乐得有人能管他一日三餐，有了这份感情在，即使慕见轻不在，他也把店打理的好好的，这个冬天他还接了几件案子，他亲自带着卫烨和阿翘办的，当然，兮兮他支使不来，任她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前些日子他们接了个活，还挺严重，青城一整个五月，一天死一个人，男女老少都有。这事听着不怎么稀奇，毕竟一个这么大的城市里，每天死一个人算什么。但白泽闲得无聊，把寄来信的那几个地方在地图上一标，发现死人的地方正好围着他们店，那一圈密密麻麻的点像将要困住他们的囚牢，看得人心里发慌。
这一场谋杀，明显是冲着他们来的。
卫烨很早就出去了，时不时会给他们发回来一些死者和调查现场的图片，弄得白泽好几天都没睡好。
那些人，无一不是被剖开肚子，内脏全不见，场面格外不下饭。
白泽记得，这种吃人内脏最补身子，鬼魂吃人是没什么用的，只会增加自己的孽障，但一些妖怪重伤之后，人是最好的补品。但白泽不明白，这附近的妖都挺平和的，不像是有这么重的戾气，他还特地问了问黑白无常，那两人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屋子里陷入了习惯的沉默，白泽掰着大蒜，看向兮兮。
“你出去干什么了？”
兮兮趴在桌子上，“不知道，随便看看。”
白泽啧了声，又问她：“老大什么时候回来？”
阿翘眼睛一亮，“是不是快了？”
这都多久了，老大也没消息，阿翘每天都盼着老大回来。
店里少了一个人，她的心里空落落的，难受的很，害怕慕见轻在外边出了什么事。
兮兮没应声。
这意思是，没有消息。
店里又恢复了静默。
最后阿翘带着菜去后厨忙活，白泽去洗了手，回来后坐在椅子上看着兮兮，脑子里装了许多东西，乱七八糟的没有章法，也不知该从何想起。
他问过土地，老大不在青城，白泽猜测她可能是回族里了，也可能是有事出去。只是他这几天总是睡不好，心慌的厉害，晚上失眠，怎么样都睡不着。他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如果再想不起来，可能就完了。
但偏偏，他就是记不起来。
白泽一手支着脑袋，忽然想起十殿阎罗手中的生死簿。
如果能弄到那东西……他就可以看到自己忘记的事了吧？
“今天几号？”白泽出声问道。
兮兮抬了抬眼，“四月十五。”
白泽心中一喜，“那今晚黑白无常要过来？”
兮兮没理他。
白泽高高兴兴蹦下椅子去了后厨，一边走一边嚷嚷：“阿翘今晚多少几个菜，那两个死人要过来。”
屋子里已经没了暖气，现在的青城温度还算得上是舒适，白泽穿着宽松长袖长裤，踩着拖鞋就进来。刚打算一手到搭上阿翘的肩膀，却发现阿翘一手拿着刀，一手按着胡萝卜，发呆。
白泽小心翼翼地把她手里的刀拿走，摆出一副知心哥哥的模样。
“咋了？被我说的几句话刺激到了？”
阿翘拿回刀继续切菜，将胡萝卜切成滚刀块。
“白毛，我觉得你说的挺对的，”阿翘低着头，“我早就应该走了。”
白泽在一边纠结好半天该怎么组织语言。
“是我害了卫烨，要不是没有我，他干干净净的，说不定还能飞升成仙，大好的前途。”
白泽：“其实吧……飞升也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
原本靠着他和卫烨的兄弟情，白泽是肯定站在卫烨那边的，他就是偶尔嘴贱喜欢多说两句揭开两人的伤疤，但真揭开了，血呼呼往外流的时候，白泽又后悔了。
这大概就是贱吧。
阿翘今天要做胡萝卜炖牛肉，处理完胡萝卜，又拿出牛肉，手起刀落，切成一块一块的。
白泽看她动作利落，问她：“要是你没有那一半的妖力，你会喜欢他么？”
阿翘愣了下，说：“没有什么如果不如果的，我不会喜欢他的。”
“这种事情，还能控制？”白泽一脸不可思议。
凭他的经验，古往今来，爱情这东西向来都是挡不住的，不然哪有那么多仇人对家的孩子相爱最后被分开的惨剧？
阿翘给了他一个“你是白痴”的眼神。
“天底下还真有为了爱情奋不顾身的傻子么？反正我没见过，我没见过的东西，就是不存在的，别人说再多、写再多也有可能是假的，我为什么要把自己的人生放在一个虚假的东西上面？”
“这天底下就只有我自己是真的，我能信的也只有我自己。”
“你不是活了一万年，你自己遇到过愿意为她死的人吗？”
这倒是把白泽问住了。
他的确没有遇到这样一个人。
但是他可能遇到过，因为他缺了一部分的记忆，也许在这一部分的记忆里，他曾经为了这么一个人……可以付出自己的生命。
阿翘放下刀，看着他，“你现在喜欢兮兮，你愿意为她死么？”
白泽慌忙捂住她的嘴，“什么死不死的，我喜欢谁跟你有什么关系？”
阿翘翻了个白眼，继续做菜。
“所以说，这世上根本就没有所谓的爱情。”
白泽看她这么固执，叹了口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