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天说的那个故事……你也没必要太放在心上,什么最后一个半妖会吃了另一个半妖,也不过是个故事,什么也说明不了。”
他这话里安慰的成分太多,阿翘又不傻,一个耳朵进一个耳朵出,什么都没听进去。
“你还是出去吧,我得开火了,小心烧着您的一身毛。”
白泽丧得很。
还是老大在的时候好,老大在的时候这店里多和谐多温暖,还能凑齐一桌麻将。
他出来的时候看见窗外的天一片昏黄,夕阳西下,对面的烧烤摊也早早架了起来,已经有几个客人在点菜。老板老板娘的儿子坐在屋外的凳子上写作业。
白泽闲着没事,推开门跟老板打了声招呼,随后开始给那小孩辅导作业。
两家是对门,原本烧烤店一家就承了他们的恩情,见着白泽都是客客气气的,每次都非得给他弄一大桌子菜还有啤酒,搞得白泽很不好意思,这么白吃人家的也不合适,于是就自作主张开始给他们孩子补习功课。
这小孩子很聪明,白泽也不敢讲太多,怕把这孩子辅导得太聪明了,以后会出岔子。
做人和做神兽都是一样的,太聪明了不是好事。
他在外边混到七点多,眼看天黑了,才回店里。
今天他一根串都没吃,只是跟老板喝了两瓶啤酒,聊了会天,感慨甚多。
他本以为跟一个活了不到四十年的人聊不来什么,没想到最后一聊才发现,那个没文化的似乎是自己。
他这一生过得□□逸了,没吃过什么苦,那些所谓的人生道理都是从书上开来,别人口中听来的,他自己呢,只不过经历了几件小事。
肚子空空,心也空空,白泽更惆怅了。
第73章 杀妖
店内灯火通明,阿翘做了一桌子菜,八点还没到,门就被人从外边推开。
黑无常格外有礼貌地给人把门带上,收了长舌头,坐到空位上。而白无常还是那副样子,脸色惨白似结了一层白霜,眼下一片青黑,坐在他边上。
白泽招呼人吃菜,自己也拿起筷子开吃。
明明桌上这么多人,但总觉着冷清。
黑无常是个管不住嘴的鬼,平日里在地府本就冷清,上来一趟就是想感受感受人间的烟火气,于是他看了看桌上众人,问道:“慕见轻还没回来呢?”
白泽点点头,“没呢,你们地府也没有消息?”
“啊,那倒是没有。”
白泽松了口气。
地府没消息说明他们老大没死,没死就是最好的消息了。
黑无常一双眼睛从菜盘子转到阿翘身上,又溜到兮兮身上,“不过……咱们地府最近倒是出了件事。”
阿翘来了兴致,“什么事?”
黑无常清了清嗓子,说:“小鬼城的鬼临来了一趟,不知道和十殿阎罗说了什么,两拨人就吵了起来,吵着吵着就打起来了,地府现在乱成一锅粥,咱们两个也是趁着这个机会跑上来玩玩。”
白无常冷冷扫了他一眼。
黑无常没看见,继续说:“我那时在门外听见‘钥匙’两个字,地府里大大小小的门不下百,但我记得在十殿阎罗手里的钥匙,除了十八层地狱,就是第十九层,再不然,就是鬼城的。”
阿翘看向他,“地府还有第十九层地狱?”
黑无常还没开口,白泽就出声:“的确是有第十九层,听说关押的都是重犯,几万年都不能放出来的那种,一般人不知道也很正常。”
黑无常:“那是,我在地府待了这么多年也是头一回听说有这玩意,当天我就趁乱上去了一趟……嘶……谁踢我?”
黑无常捂着腿,疼的龇牙咧嘴的,一张脸这么看着格外瘆人。
白无常照旧吃着菜,“少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阿翘看看两人,眨眨眼,“怎么?是不能跟别人说吗?”
黑无常面色有些尴尬,“也不是不能说……但是也不是能说的事。”
白泽吃饱喝足,一把将筷子放在桌上,“那我来说总行了嘛。”
“十九层的那些东西,我一个都没见过,但我曾听说一件奇怪的事,”白泽喝了口水,一手指着天上,“你们可知道天界九重天上住着一位天神?”
“什么是天神?”
这是一道女声,白泽还以为是阿翘问的,但一转头看见兮兮,心里咯噔一下。
“这个……原本是称作上古之神,但年代太久远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改了称号。如今的天界住着的大多是些普通神仙,再就是一些飞升的上仙,这些往上,就是上神,上神比那些星君之流地位要高得多,比如天帝就是上神,其余的上神大多不住在天界,可能是住腻了,他们都是在天界之外的地方自己破开一处空间。”
兮兮默了默,“天界只有一位天神?”
白泽觉得自己舌头快要打结,莫名有些紧张,“如今是只剩一位。”
“其他的呢?”
“……”白泽默了默,“死了。”
兮兮不解。
白泽又喝了口水,看着他们一个个求知若渴的目光,语调平缓:“原本天界的确有许多法力高深的神,也没有这么多所谓的称号,这些神都是盘古劈开天地后用来支撑天与地的支柱,每一个神死去,天与地间的距离就会减少。但多年后权力纷争不断,上古之神一个个在战争中死去,有的甚至是不忍看到同类相残而自杀,总而言之,渐渐地,就只剩下一位上古之神了。”
黑无常摸摸下巴,“这么说来,死了这么多神,要是再爆发一场战争,众神死去,天地又会回归混沌?”
“按理来说……这是可能的,要是天地间的支柱全部被摧毁,回归混沌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阿翘不太懂这些神仙的事情,她总觉着,天塌了有个高的顶着,应该不会轮到她。
“那位天神怎么了?”
白泽声音中带着些许仓然。
“传说他日日居住在九重天,心生厌倦,一时产生魔念,这道魔念便幻化出了形状,日日喝着他的心头血,终有一日,这位神就把它给割掉了。”
白无常死灰一样的眼睛中多出一丝生气,“它是第一个魔。”
白泽点点头,“天帝降下九道天雷,那个魔全受了,但根本伤不到它。”
“这么厉害?那最后是怎么收服它的?”阿翘问道。
白无常语气有些恼怒:“你怎知它被收服了?”
阿翘一脸无辜:“这种东西天界会留着吗?万一它大开杀戒,杀了一整个天界也是有可能的吧?”
白无常没做声了。
白泽咳了咳,缓解尴尬的氛围。
“收服没收服我不知道,反正我是一直没听说它现在还活着,”白泽说,“但我知道,它被放在地府了。”
白泽看向黑白无常,“应该就在第十九层吧?”
黑无常吓得筷子差点掉了,“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白泽一脸傲娇。
阿翘:“所以……鬼临是想拿钥匙打开十九层吗?”
黑无常摆摆手,“这是两件事,鬼临还没那个胆子干这种事,要的钥匙是鬼城的,他想要做鬼城城主。”
阿翘有些失望地哦了声。
白泽则是嗤了声,没做表态,方才老黑说什么不知道,这会又自己把这事说出来,他真是越来越不懂他们做鬼的心思了,口无遮拦四个字都可以贴黑无常额头上。
白无常似乎已经习惯黑无常这个样子,自顾自地喝了口酒。
一顿饭吃的差不多了,白泽懒洋洋的半躺在椅子上,问他们:“今儿还打麻将么?”
黑无常看了看这冷清的店面,“算了吧。”
“那……咱们就散了?”白泽说。
话音刚落,忽然门又被人推开。
店里顿时安静下来。
来人他们很熟悉,正是那个被划去名字的宗易,他拦腰抱着一个女人,他们这个方向看不见脸,只看见那人是长发,长袖长裤。
阿翘第一个想起来。
“老大?!”
白泽有点懵,“啊?”
白无常看着来人,微微眯起眼,“回来了?”
黑无常爆了句脏话。
他还带着十殿阎罗的任务,现在正好碰到这两人,所以……要不要把人抓回去?
不是,他跟老白两个人打得过么?
兮兮跳下桌,爬到宗易肩上,看了看慕见轻,心里松了口气。
她抬眼看了看宗易。
这个人没什么变化,还是跟以前一样,一双眼睛毫无波澜。
兮兮跳了下去,说:“二楼房间是干净的。”
宗易淡淡嗯了声就上去了。
他上楼去了,留下一屋子被吓成傻逼的人和鬼。
“我现在就觉得……有点不可思议。”白泽说。
他知道慕见轻一定会回来,但没想到真的回来了,真到了这么一天,他忽然觉得自己有点接受不了。
阿翘跟他的想法差不多,“我去问问他们两个吃不吃宵夜。”
白泽眼睛一亮:“快去。”
***
慕见轻是被敲门声吵醒的。
不知道睡了多久,脑子昏昏沉沉,像是被塞进了一团棉花,什么都记不起来。
手脚也沉的很,她伸手掐了掐眉心,起身去开门。
门外阿翘一双眼睛亮亮的,隐约还有泪水,一脸期待地问她:“老大……你吃不吃宵夜?”
慕见轻这才惊觉。
原来她真的回来了。
“有什么吃的吗?”
她声音哑哑的,很不舒服,大概是因为太久没有出声。
阿翘心疼死了,“老大我给你煮粥吧,你想喝什么粥?”
慕见轻一时想不起来,就说:“随便吧。”
“那我下去弄,老大你好好休息啊。”
“嗯。”慕见轻点点头,刚准备关门,就看见某人从对面的洗手间出来,头发还是湿的,一身清爽。
阿翘蹦跶着下去了,慕见轻站在门口,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
最后还是侧身让他进来。
慕见轻忽然记起来,自己好像也很久没换衣服了,于是去柜子找了几件干净衣裳,打算泡个澡。
唯一的洗手间在外边,她关上门,对着镜子看了看,好像也没什么变化,然后舒舒服服泡进浴缸里。
浑身都放松下来,慕见轻闭着眼,仔细回忆这些日子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是记忆却停留在她初到钟山,看着满山的郁郁葱葱,除了树还是树,其他的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刚刚还忘了问阿翘今天是什么日子,她是十二月去的,现在这个温度,她应该是正好错过了一整个冬天。
也挺好的,她不喜欢冬天,太冷了。
小的时候她总以为这种低温她的耳朵会被冻掉,一想到自己没有耳朵会有多丑,她就很讨厌冬天。
浴缸里的水都凉了,慕见轻出来的时候没看见吹风机,也不知道阿翘放哪了,回到自己房间看见宗易,那股陌生感还是没消失。
太久没见了,她都不知道该怎么跟他开口。
两人就这么尴尬着,他坐在床沿,她蹲下身在柜子里翻吹风机。
直到宗易出声:“过来。”
慕见轻抬头看向他。
这张脸她记得,李岐死了,生死簿回到十殿阎罗手里,一切回归正常,但她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还忘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