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温思齐能娶到个这般爱他的女子,得段美妙姻缘,盛姮对其的愧疚之心也会淡上不少。
盛姮既对这郭二小姐极有好感,便真诚笑着,同她略谈了几句。
“也不知郭小姐的好事是否将近了?”
郭二小姐闻后,只是含羞不答。
盛姮明白,这不答,便是将近的意思,于是笑着道了几声贺,再之后,便各行其路了。
盛姮不知的是,待她步入温府后,郭二小姐未急着上轿,站在原处,瞧了盛姮背影良久,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
在温府的偏厅焦急地等了半个时辰,盛姮总算等来了温思齐。
温思齐听完始末后,脸上已露怒意,道:“容修此人心术向来不正,当初我便该叫你尽早同他断了干系。面君之事,是我急切了,竟跑去请他相帮。”
盛姮道:“悔之无用,思齐,我欠你太多,本不愿再劳烦你,但京城之中,也唯有你可帮我了。”
温思齐道:“我这便入宫求见陛下,道明缘由。”
话音落,温思齐的眉头忽轻皱了起来,半晌后,又道:“阿姮,有一事,你可否想过?”
盛姮不解。
温思齐犹豫片刻后,道:“你既铁了心报仇,可如今入宫已是无望,此刻何不将计就计?你的夫仇也是盛澜的父仇,她现下年纪还小,尚可无忧几年,可待她长大了,有些事便瞒不住了。”
“不可。”
温思齐一怔,不曾料到盛姮竟如此决绝。
“亡夫之死,起因在我,故而此仇只得我一人去报,所有罪孽也只该由我一个人去背。”
“阿姮。”温思齐还想再劝。
“思齐,你不必再言,也烦请你定要向三个孩子保密,莫要告诉他们此事真相。我只望他们能平安无忧地长大,莫要一辈子被仇恨所困。”
温思齐道:“为此你不惜让他们误会你是个贪图名利富贵的女子?”
盛姮淡淡笑道:“误会便误会罢,左右我在他们心头,早便算不得是个好母亲了。”
正如盛姮所言,她确然算不上一位好母亲,可此刻,温思齐却在盛姮那张坚定的面容上,瞧见了一位好母亲该有的模样。
半晌后,她求道:“思齐,我可否同你一道入宫面圣。有些事,还是当由我这个做娘亲的人,亲自向皇帝陛下道明。”
又过半晌,温思齐轻点头。
……
容修送盛澜入宫后,便让马车改道,直奔西市而去。西市之中,汇聚着大量西域商贾,其所卖之物,皆自异国。胡姬胡马,胡酒胡食,胡袍胡香,凡此种种,不一而足。
马车行至一家天竺香料店前,容修刚下车,便受到了店铺老板的热情招呼。
掌柜是位天竺商人,胡目胡鼻,卷胡绕嘴,可张嘴却是一口流利的大楚官话。他十八岁那年,便来大楚谋生,如今三十年已过,话语间早没了乡音。
容修常来此店,加之出手阔绰,早成了这天竺商人眼中的大贵客。容修入店后,二人先是寒暄了几句,随即天竺商人便低声吩咐伙计好生看店,他则领着容修到了店铺最里头。
店铺里头,挂着一幅佛像后,天竺商人取下佛像,便见一扇暗门,随后,他轻移画旁柜上的一个五彩绘瓶,下一瞬,暗门打开,二人入内。
内室里布置很是简陋,只一张莲花纹圆桌和四张仙鹤礼佛纹椅,室内东南方皆摆着一个形制相同的木柜,每个木柜上有六九五十四个小抽屉,北处供着一尊欢喜佛。
这家天竺香料店,明面上是卖香料的,实则老主顾们都心知肚明,这店里最好的并非香料,而是那些可增云雨情趣的物件。
“容公子,这回要的可还是我们的天竺神油?”
容修常年纵横欢场,现下虽是壮年,但仍免不得有力不从心的时候,到了这时,便须得借点外力来逞英雄了。
容修轻摇折扇道:“非也。”
天竺商人奇道:“那公子今日要的是何物?”
容修叹道:“前段时日,我得了一位绝世佳人,奈何那佳人性子清冷,在这事上,不大尽心。”
容修为保全面子,自不会说,那位绝世佳人如今压根就还未到自己手上。
天竺商人见多不怪,一听就明,起身走至东边的木柜前,拉开了最高一排正中央的抽屉,从中取出了个金黄色的琉璃瓶子,接着走回桌前,将琉璃瓶子递到容修手中。
容修拿在手头,赏玩半晌,赞叹道:“这玩意倒是瞧着精巧。”
天竺商人笑道:“同里头的东西相比,外头的这琉璃瓶不过是小玩意罢了。”
“里头的东西有何说法?”
“里头装的叫玉女露,只需三滴混着茶水用下,再冷的冰山都能让之消融,变得热辣似火。且此露无色无味,服下后,叫人神志不清、四肢无力、意乱情迷,可事后回想,却又如春梦一场,了无痕迹。”
说到此,天竺商人故意压低了声音,道:“最为紧要的是,此药无计可解,唯有云雨可破。”
容修闻后,展露淫邪之笑,道:“吹得神乎其神,也不知是否真有这个用处。”
天竺商人也露笑道:“若没用处,我便将银子双倍退还给容公子。”
容修听罢,将手头的琉璃瓶握得更紧,盛姮的玉体早便浮现在了脑海之中。
……
容修回府后,色心早动,按捺不住,欲要先试试这玉女露是否真如天竺商人所说的那般销魂,便先拉了第八房姨太入屋,打开瓶子,滴在手背上,让爱妾吃了去。
爱妾吃下去后,与平时相较,并未有何不同之处,就算不用这玉女露,她也巴不得能早些将容修的衣服给扒光,好生快活一番。
其实像容修这般风趣潇洒俊朗的男子,寻常女子见了,大多都愿主动贴上去。那些欢场的女子们听闻恩客是容修,皆是喜不自胜,哪还会和他计较这银钱之事,更有甚者,宁愿主动贴银子上去,也要与这位爵爷共度良宵。
故而,容修过往还真未曾在女子身上用过这等药物。
不是不屑,而是根本不必。
他想要的女子,难道还会有不主动贴上来的吗?
唯有那盛姮,非但不真主动贴上来,竟还打着小算盘,妄图利用自己,去攀高枝。
虽说她要攀的那高枝,是比自己更有权势,也比自己更俊逸几分,但容修心头还是隐隐有些不悦。
他初对盛姮起意,仅是同无数男子一般,倾倒在了其美色之下,可久而久之,这求之不得,便让他心头生出了另一种难以言明的情意。
得不到的东西,便会一直念着,念久了,便成了一个结。
此结一日不除,心头便一日不爽快。
一炷香后,爱妾有了反应,药效之猛,反应之烈,令容修满意十分。
可欢愉之后,便是寂寞。
寂寞之余,便会想一些旁的事情。
他将那琉璃瓶拿在手头玩弄,忽而心生犹豫,暗想,若自己真用这手段得到盛姮,好似便有些无趣了。且温思齐那日的话,也不可不存心里,万一皇帝陛下还真对这盛姮有些意思,可自己却先将这天下第一美人强要了去,岂非僭越至极?
很快宫里头传来的消息,便让他打消了这个念头。
淑妃禁足一月,而盛澜却被平安无事地送回了府上。
容修得知后大惊,皇帝陛下对盛澜的喜爱和宠溺,他曾经是亲自看在眼里的,如今这小美人送上门去,皇帝陛下竟仍作柳下惠。
看来,隐疾之事未必是假。
想到此,容修立马起身,叫人准备笔墨,写了一封信送去盛府上。
信上只有两行字。
“愚兄又生一计,许能助妹成事,明夜望月楼一聚,盼共商大计。”
不必再犹豫了,明夜,这天下第一美人,他容修势在必得。
第36章 意乱
盛姮和温思齐正欲进宫面圣, 便接到盛府下人递来的消息,说是盛澜已被宫中的人平安地送回了府上。
宫人们还带来了一道皇帝的口谕,盛姮跪下听旨, 谁知这口谕竟只是一句直白不过的话。
看好自家闺女。
盛姮接完旨, 一时有些哭笑不得。
不过很快, 她便将这句口谕抛之脑后了,只因寻回爱女,欢喜至极。
盛姮一见到盛澜,便忙着问长问短,生怕她在宫中真受到了什么委屈。同时, 也不忘从盛澜的口中问出其入宫的真相。与盛姮所料不差, 容修果真是欲将盛澜养在某位后妃膝下, 好让其日后更易被皇帝瞧中, 纳入宫中。
待听盛澜说一切安好后,盛姮便才又板起脸,道:“你年岁也不小了,还这般不长脑子, 那日你被拐去用膳时, 娘便教了你,莫要轻易便跟着旁人跑了。”
盛澜不敢说, 今日她一听就跟容修跑, 全然是冲着爹爹的缘故,现下只能乖巧点头道:“娘,澜儿知错了, 日后不会再犯了。”
责完后,盛姮想了想,又好奇问道:“你见到皇帝陛下了?”
盛澜点头。
盛姮竟有些羡慕女儿,自己费尽心思想要见的人,不曾想,竟被女儿阴差阳错地给先见着了。
“陛下是个怎样的人?”她问道。
盛澜摸着小下巴,也想了想,笑道:“陛下是个好人,就跟爹爹一般好。”
盛姮闻后并未多想,只是一笑,轻摸了摸盛澜的小脑袋,浅笑道:“傻孩子。”
……
第二日大清早,盛府外就来了一人。舒芸本还在洗漱,但一听门房说了姓名,便赶了过去,一瞧,真如门房所言,府门外立着的正是前几日刚离府了的丁顶。
今日的丁顶已换了身青色布衫,但仍背着个干瘪的行李,见舒芸来了,露出一口好牙,笑问道:“请问这盛府还招人吗?”
舒芸又是惊,又是喜,忙笑应道:“招,自然是招的。”
待丁顶入了府门后,舒芸道:“你前几日不是还同我说,今日一别,恐无再见之期,怎地如今又回来了?”
丁顶叹道:“家中之事,不过虚惊一场,若我真丢了活计,寄不了银两回去,怕才是大事。”
舒芸也不愿再将旁人家事深挖下去,便不再多问,左右这丁顶重回盛府,日后府上许多的杂事处理起来,便好办多了。
像丁顶这般机敏、英俊、会办事、会说话的下人极是稀少,能留一个,便是好事一桩。
不知怎地,舒芸忽想起了展啸,展啸虽不及丁顶机敏,也没丁顶那般会说话,可他身上却有一股莫名的气息,使人安心,让人无端地想依靠他。
想到展啸,舒芸轻叹了一口气。
自咸亨酒铺一别,展啸这人就跟人间蒸发了一般,不论何处都打听不到其影踪。
舒芸只盼,他如今在京中过得算好。
丁顶重回盛府后,脑子里没有舒芸那般多的心思,他脑子里,至始至终只有四个字。
圣心难测。
前几日,皇帝陛下才向他们下了谕旨,日后有关盛夫人的一切,都不许再探再查,就当京城之中无这号人。
可就在昨夜,皇帝陛下的谕旨又变,盛夫人的事,事无大小,都须得立即上报,刻不容缓。
……
昨夜盛姮接盛澜回府后,便收到了那封信,但那时,她正当在气头上,一见“容修”二字便觉厌恶,故而并未去拆开。
如今,醒来后,恼意退去不少,心知,自己若真存了入宫的念头,有些地方,是还得仰仗这位爵爷,现下还未到撕破脸的时候。
想通后,她便让舒芸将信拿来,拆开一看。
盛姮虽知大楚权贵们心思向来险恶,但却不曾想到容修的心思竟险恶龌龊至此,故而,她未怀疑此乃鸿门之宴,只当容修欲借献计一事,向自己请罪。
昨日是他擅作主张接盛澜入宫,确然是有错在先。
快到时辰时,盛姮已打扮妥当,艳妆丽服,高髻玉钗,对镜一笑,美艳不可方物。
丁顶回府后,这驾车之事便又落在了他头上。
“夫人今夜要去往何处?”丁顶照常问道。
“州桥街,望月楼。”
车门关上后,隔了好一会儿,马车才往前行,等待之时,盛姮隐约听见了哨声和鸽子扑腾翅膀的声音,略感古怪。
望月楼的王掌柜是个极有眼见力的人,一见盛姮这般颜色的佳人来,不必多问,便知这就是他东家要盛情招待的那位夫人。
王掌柜将盛姮领入了楼中最好的一间雅间,容修早在其间等候,只见其身着月白长袍,手持玉骨折扇,美玉束发,雅笑俊逸。一人独坐,便成一幅画卷,若论相貌,他与盛姮站在一起,瞧着倒也不失为一对璧人。
满桌酒菜,皆雅致十分。
容修今日选望月楼,不为旁的,就因这家酒楼是他自己的,故而,在此地,不论什么手脚都好做,不论做出什么荒唐逾越之事,皆无妨。
盛姮刚坐下,容修便先替她倒了一杯酒,递了过去,盛姮只是淡笑,但未接过。
容修明白,盛姮此刻定在怪罪自己昨日将盛澜骗入了宫里,于是他也不急,先放下酒杯,解释道:“如今宫里头,贵妃娘娘独占圣宠,旁的后妃们日子都寂寞得很,无不各自想着法子,去夺圣宠。淑妃娘娘是我表妹,于情于理,我听闻她有难有求,自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这便有了昨日的莽撞之举。”
盛姮淡淡道:“究竟此计是淑妃娘娘所想,还是爵爷躲在后边出谋划策,爵爷应当清楚得很,我虽愚昧,但也猜得到一二。”
容修一听方才的话被拆穿,倒认得爽利,以退为进道:“阿姮果真聪慧过人,看来,这些事还是瞒不住你。不错,是我向淑妃娘娘荐的澜儿,也是我叫她借幼女去争圣宠。”
盛姮冷道:“为求富贵荣华,爵爷便不惜做出这等阴损事吗?”
容修早料到盛姮会有此一责,忙故作深情,长叹道:“阿姮,你有所不知,愚兄这般做,亦是为了你好,为了澜儿好。阿姮,恕我直言,你入宫之事,多是无望,但倘若澜儿入宫,真能夺得陛下宠爱,又何乐而不为呢?澜儿的富贵荣华岂非也是你的富贵荣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