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夫登基之后——挖坑要填坑
时间:2019-02-07 09:07:30

  妩媚娇俏惯了的狐狸,扮成清冷仙子,便真如清冷仙子,让人只敢在旁默默地看着,好似一出声,便是对仙子的亵渎。
  仙子不说话,凡人又怎敢开口?
  皇帝静静地看着面前的仙子,忽而有些理解了,当年他的父皇做出的那些不可理喻之举。
  圣明且尊贵的天子,为个女子,抛下政事,独身至东月楼,不发一言,不做一事,只是看着,默然看着,连口都不敢开。
  皇帝儿时不解,他尊之敬之的父皇,怎会在一个女子面前卑微成那般模样?但如今,他明白了,不是不敢开口,而是怕一开口,便会惹得仙子重回天宫。
  两人这就样一言不发地静坐了小半个时辰。
  小半个时辰里,盛姮喝茶,喝光了盏中水,皇帝没得喝,只能看着她喝。
  沉默延续着,直至桌上西洋钟生了响动,正中的金色大门缓缓打开,真如盛澜所言,门后出来了一个栩栩如生的金色小姑娘,胡人长相,垂眸微笑,玉手拨动着竖琴,琴声悠扬悦耳,绝非中原之乐。
  一曲终了,金色的小姑娘重回门后,大门闭上,好似何事都不曾发生过。
  “喜欢吗?”
  哪怕仙子真要回天上,有些话,他还是得说。
  仙子冷冷地看了皇帝一眼,仍旧无言。
  良久后,仙子终于了开口。
  “这是钟?”
  皇帝点头:“西洋钟。”
  盛姮淡淡道:“西洋钟是不是钟?”
  皇帝觉此问古怪极了,但仙子的脑子本就同凡人不一样,只能答道:“西洋钟自然是钟。”
  盛姮嘲弄道:“那你送钟给我,是想给我送终吗?”
  没有“臣妾”,没有“陛下”,好似重回月上,又成了那个喜怒无常的女王。
  好半晌,皇帝微微挑眉,这才反应过来,轻声道:“朕……我无这个意思,也不知你喜欢什么。”
  那夜在御膳房,唐堂虽夸赞了一番皇帝讨女人欢心的巧思,却不知,皇帝在如何讨女人欢心这回事上,全无头绪。
  他是天之骄子,命定的九五之尊,一出生,便注定了无须讨任何女人的欢心,只用等着女人们凑上来讨好自己、侍奉自己、恭维自己,正如盛姮前些时候做的那般。
  在讨女人欢心一事上,许澈这个了无牵挂的商贾之子,是要比自己经验老道一些,但可惜,许澈死在了月上冷宫里。
  谢彻是许澈,但又不全然是。
  在谢彻瞧来,月上时的许澈虽然过得憋屈,但委实是个了不起的潇洒君子,否则也不会教出像盛澜那般了不起的女儿。
  皇帝漫无边际地想着,一旁的仙子早生不满。
  “这么多年了,你竟不知道我喜欢什么,许澈,你果真该去死。”
  ……
  盛演看着桌上两本《孙子兵法》,一本真,一本假,可关键是,那本假的,瞧着为何如此逼真?
  是有人模仿了爹爹的笔迹?笔迹可以模仿,那每页纸上,字的布局又岂会全然一样?最为紧要的是,这本书,就连娘亲和姐姐都不曾翻阅完过,旁的人又哪能晓得每页字的布局?
  除非是爹爹转世。
  难道爹爹真还活在世上,晓得了这事,故而重新替他抄了一本?
  想到此,盛演忙摇了摇头。
  在爹爹一事上,他与姐姐的最大不同之处便是在,姐姐始终觉爹爹未死,可他却极信娘亲所言,他们的爹爹是真死了。
  正自不解间,刚送来了书的舒芸,又推开了房门,道:“大公子,府上来客人了。”
  盛演道:“温叔吗?”
  除了温叔,他委实不知还会有何人来这盛府。原先盛府上有娘亲时,那位心怀不轨的爵爷,还隔三差五地要来,但如今娘亲入宫了,也就剩个温叔想着念着他们了。
  谁知,舒芸摇起头。
  “不是温少卿,是您的一位亲人。”
  盛演更惊。
  爹离世了,娘入宫了,他还有什么亲人?
  半晌后,舒芸微笑道:“您的祖母来瞧您了。”
 
 
第80章 摊牌
  皇帝在世间高高在上地活了三十年, 还是第二回 听见有人叫他去死。第一回是在三年前,开口的是一只发疯的狐狸,不曾想, 第二回说这话的仍是同一只狐狸。
  天下间, 好似也唯有这只狐狸有胆子说出这句话。
  待盛姮冷声道出了那句大逆不道的话后, 又沉默了许久,不惧不怕,心头很是平静。
  这一瞬,她明白了故事里那位月妃的心境,不是恃宠生娇, 也不是生性冷傲, 只不过是万念俱灰、无欲无求。
  常言道, 无欲则刚, 光脚的自不会怕穿鞋的。
  皇帝无话可说,伸出手,欲去握住盛姮的玉手,谁知还未落下, 盛姮便先一步抽了开去, 缩进了广袖里,只是冷冷地看着皇帝。
  二人又陷沉默。
  良久后, 皇帝道:“何时开始起疑的?”
  盛姮道:“第一眼。”
  皇帝轻叹一口气, 似早有所料,道:“不敢认?”
  盛姮反问道:“你不也是如此?”
  三年后,登云居的重逢, 两人都在装傻充愣。
  那日,她还泼了他一杯茶。
  回想至此,皇帝道:“那杯茶很烫。”
  盛姮冷道:“活该。”
  对于擅自拐走她闺女的人,莫要说泼茶了,哪怕扔飞刀,也不为过。
  “那当时,你流的眼泪是真还是假?”
  那日盛姮的泪,每一滴都流入了皇帝的心坎里,看得他怜惜不已,险些便露了破绽。
  后持住了清明,全因皇帝很是清楚,他养的这只狐狸,最擅长的便是哭,眼泪永远是说掉就掉。
  盛姮平静道:“我虽擅假哭,但那日是真的。”
  失而复得的喜悦夹杂着万分不解、万分恼怒,从而促成的泪水。
  半晌后,皇帝又道:“何时确认的?”
  盛姮想了想,道:“一直有疑不敢疑,直至你醉酒那夜。”
  皇帝一怔,那夜醒来后,他专程问了刘安福,得知伺候自己沐浴的是寻常宫人,而非她,这便放下了心来。
  难道刘安福又被狐狸收买,欺了君?
  盛姮见皇帝的眉头已然皱了起来,猜到了他在想什么,道:“刘公公没有欺君,那夜后来,是宫人伺候你沐浴更衣的,但在此之前,是我伺候你,只是待我瞧见了你手臂上的那道剑痕后,便觉再也伺候不下去了,寻了个借口,让宫人们继续伺候你沐浴。”
  如今一忆,场面很是清楚,御池温水冲洗过的手臂上,忽而冒出来的那道剑痕,虽瞧着淡上了不少,可落在盛姮眼中,却显目如旧。
  若是曾经,她还能自欺欺人,可那道剑痕便是如山的铁证,叫她再无挣扎的余地。
  但对于已然自欺欺人了三年的盛姮来言,忘记此事,其实也很容易,不断地在脑海里重复着“报仇”二字,旁的事,自然便能轻易抛之脑后。
  “为何那时不找我对质?”
  盛姮的玉手摸上了桌上的西洋钟,所触之处,皆为黄金。
  这便是贡品,这便是天子才可享用的东西。
  “当年,我可以肆无忌惮地骂许澈、欺许澈,是因为他在月上为王夫,在大楚也仅仅是个商贾之子,势单力薄、无权无势。我虽只是小国女王,但在他身前,自然也有骄傲的本钱。”
  “但十年后,我面对的是大楚的皇帝陛下,且,在有些事尚未有定论前,我不会像如今这般作死。”
  皇帝听到此,挑起眉,随后一笑,道:“朕还以为,你不知晓如今自己在作死。”
  在皇帝陛下面前,神情冷淡,不用敬语,甚至还口出狂言,叫皇帝陛下去死,这些行举自然都是作死。
  盛姮闻后,冷瞪了皇帝一眼。
  如今,又多了一样作死的举动。
  “就算你真是许澈,就算你真同我当过七年夫妻,但这又如何?这些都不足以成为我在你这位大楚天子面前肆无忌惮的本钱。你们中原君子常说‘糟糠之妻不下堂’,可翻遍史书,真能做到故剑情深的又有几人?就算那把故剑的主人,后来不也立了新的皇后?哪怕我是你的发妻,哪怕我为你生了三个孩子,可就凭我之前在月上对你做的那些事,若你真要计较起来,诛九族都是轻的。”
  “再来,既然你当年不愿真为我去死,反倒一声不吭地跑回大楚继承皇位,那便言明,你对我的情分也不过尔尔。天子薄情,世人皆知,至于皇嗣,也算不得什么本钱,如若你想要,自然很快便能有,毕竟,后宫中那么多如花似玉的小姑娘等着你去宠幸。”
  “你不愿认我,也不愿认三个孩子,那便更言明了一件事,你不愿记起往日的夫妻情分。皇帝陛下都已这般明示了,那唯有蠢到极致的女人,才会妄想着拿过往的夫妻情分来要挟天子。”
  “况且那七年的憋屈月上日子,对于皇帝陛下而言,怕是早成了一段永不愿记起的回忆。那段回忆不仅是陛下的憋屈史,更是整个大楚的耻辱史,堂堂东宫太子,竟去女尊小国当王夫,此事传出,天下百姓会作何感想、周遭诸国又会作何感想?到时候,大楚国威何在?陛下您的‘天可汗’威名何在?
  “我虽是个月上人,但也明白你们中原台面下的那些规矩。皇家丑闻,泄之即死,若你真因此恼羞成怒,杀了我,倒不紧要,反正我一介布衣,贱命一条,早就该死。”
  说到此,盛姮自嘲一笑。
  她心头虽藏有一个可耻的贤妻良母梦,但到底是月上长大的女子,故而,言谈之间,还是不禁会流露出几分男子的豪爽。
  否则,她那日也不会在小厨房里,一时上头,同唐堂结为义兄妹。
  一念及她的那位义兄,盛姮目中便生了笑意,心想,若自己当年遇上的是那位洒脱不羁义兄,而非眼前这位高深莫测的天子,怕是会幸福上不少。
  但转念又想,她的那位义兄,也合该只有那位聪明绝顶、敢爱敢恨的郭敏姑娘才配得上。
  盛姮斩断妄想,接着道:“但我怕的是,天子之怒会牵连到三个孩子。”
  皇帝有些不悦,道:“在你眼中,朕是这般冷血无情的人吗?”
  盛姮淡笑道:“最是无情帝王家,你们中原皇室里弑子弑女的事还少吗?”
  皇帝无话可说,那些事,史书上都写着,还写得很是清楚。
  半晌后,盛姮的目光落在了皇帝的右臂上,道:“再来,月上七年,我是欠了你不少,这段时日对你的奴颜屈膝、极尽谄媚,也算是还了你手上那道剑痕、还有屡次把你打入冷宫,使得你落下病根的债。”
  皇帝听后很是动容,片刻沉吟,道:“方才你说有些事尚无定论,指的又是何事?”
  盛姮道:“一来,是你对我的情分,二来,则是你对三个孩子的态度。”
  皇帝又生恼意,道:“所以你便兵行险招、故意同个厨子亲近。”
  盛姮目中露出笑意:“那日你明明见着我同唐堂谈笑甚欢,却敢怒不敢言,吃瘪离去,此事于我而言,已算证明了你对我的情意,瞧着我在你心头,还是有些位置。”
  皇帝气极反笑,道:“若无情意,朕会让你入宫?”
  盛姮冷哼道:“谁知你是瞧中了我的身子,还是瞧中了我这个人?”
  皇帝一时语塞,不曾想,狐狸还计较起这个问题来了。
  但有一事,皇帝未道出,实则那时,他便已觉盛姮得知了真相,那几日的狐狸,说的话很是阴阳怪气。
  沉默一会儿,皇帝又皱眉道出不解:“说不通,若你是在醉酒那夜便得知了真相,又如何解释你后面的那些行举?”
  “什么行举?”
  皇帝轻声道:“你既已知我身份,竟还怀疑我同澜儿的关系?”
  盛姮面露苦笑,道:“人扮蠢扮久了,便会真变蠢。戏演长了,便走不出来了。前段日子,我时而清醒无比,时而又迷糊得很,大约是自欺欺人久了,便分不清何为真,何为假了。若时间再长,我怕是真会成个疯子。”
  “所以,你欲寻个解脱?”
  盛姮道:“盛澜这丫头,总以为她娘亲傻,也不瞧瞧自己是从谁的肚子里钻出来的,刚入宫的那几日,她对你都是一脸仇意,可自那日她给你送了桂花糕,回宫后,整个人便变得神采飞扬起来,那欣喜劲,如何都藏不住,且,她那日还说,你把送去的桂花糕都吃完了。那时我便料想,她与你应当是父女相认了。”
  “既然你愿同她相认,那便言明,你是愿要她这个女儿的,那另外两个儿子,应当也是愿要的。三个孩子的将来既然都有了着落,那这世上便也没什么值得我留恋的了。”
  既然没了留恋,便也有了今日的放肆之举,敞开心扉之论。
  皇帝又挑眉问道:“可你明明知晓了我的身份,还欲用亡夫来激怒我,好叫我赐你一死?”
  “不是激怒,而是看你会否在关键时刻,说出真心话。”
  狐狸都要自尽了,主人难道仍冷着一张脸在旁瞧着吗?
  皇帝一听便了然,随即恼道:“所谓遗言,所谓求死,原来是一场戏。”
  “只允你们父女俩联手骗我,便不允我演一出戏骗你们父女?”
  说到此,盛姮心生不悦,道:“盛澜这养不熟的丫头,胳膊肘只会往外拐。”这便是不满闺女向她爹告密的意思。
  “澜儿也是一心为你,你不知她昨日吓成了什么模样。”
  盛姮自然明白闺女对自己的爱,但仍嘴硬,道:“戏虽是假的,可那些话,反正她总归是要晓得的,听进去了,也是好事。”
  此话一落,殿内又成死寂。
  “我说完了,该你了。”
  皇帝艰难开口道:“你欲听什么?”
  盛姮很是尖酸:“听听你百般隐瞒背后的可笑借口。”
  皇帝听了这话后,过了好半晌,才重归镇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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