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闻言自是露出惊喜之色,又对我投来感激的目光,不免赶紧敛束形容,退了出去。我亦不禁暗喜,想自己也算做了一件大好事。
“玉羊,你之前见过太子吗?”陛下一时气消,在几案前落座,又指身侧一张茵褥,命我也坐下。
“不曾见过啊。”我答道,“今日本是来向陛下问安的,却巧了。”
“呵呵,你既不认得太子又为何出言相助呢?”他笑问,一副不可思议的神情。
我只实言相告:“听见陛下发怒原也不敢进来,但阿翁觉得我能劝住陛下,我就进来了。本来嘛,陛下与太子是父子,血脉相连,有什么事说不开的?记得小时候我顽皮,差点把屋顶给点着了,父亲便拿着藤条漫山遍野地追我,可最后他还不是舍不得打?这其中道理都是一样的嘛!”我因勾起往事,不免多了句嘴。
“哈哈哈哈……”他忽然大笑,抬手点了点我,“也只有你敢将太子与这种事相提并论了!”
“嘿嘿嘿,这么一说好像是有些荒唐啊!”我有些不好意思,也跟着笑起来,不过陛下这般态度,倒是真宽了心。
过了片时,我也告退出去,阿翁早在门前闻知里头动静,见了我不免一阵夸奖,还道太子出门时也问了我是谁。总之,我算是一举成名了。
回到宣芳殿已近午时,五脏庙缺了供奉,便开始咕咕直叫。我只赶紧寻到霜黎,问她要好吃的,可她却捧来几套华服,说是陛下遣人为我新裁制的。我自入宫来,吃穿用度从未有亏,而况我也不多事,倒不知又送来这许多做什么。
“兴许是陛下看县主总是身着男装,以为你不喜欢先前那些衣服,却又不便开口吧。陛下是很疼爱县主的!”霜黎笑道。
我想这话却是,不由动容,叹道:“我是习惯了这身打扮,也……也觉得自己容貌平常,穿得再好终是辜负。”
语罢思绪飘远,记起去岁在楚家换衣时拿了楚娘子的衣裙比在身上验看。那时我是羡爱的,是想穿漂亮衣裙的,可如今,前尘悠悠,恍若隔世,早已是不堪回首。
“这话却是过谦了。”霜黎感我低落,轻步过来揽扶住我,“县主单凭一双大眼睛和一对笑涡便胜了旁人百倍,不过是年纪还小,再过两年,到了鲜花初绽的年纪,指不定美成什么样呢!”
我笑笑,不置可否,心中苦涩之味不是那么容易消退的。
“哦,对了。”霜黎忽想起了什么,“八月初五是陛下生辰,惯例都会在麟德殿设宴,这些新做的衣裙也可能是为赴宴之用。”
“陛下生辰?”我瞬间回神,想这倒是个重要的日子,陛下于我有再造之恩,我应该有所表示,“该送他什么贺礼呢?我如今所得莫不是他所赐,再还给他倒没趣了。”
“这也简单!就在这些华服中挑一套最出众的,再好好打扮一番,到时让陛下见了欢喜,便不辜负这衣裳,也不负陛下了!”
我想象不来自己穿上这些衣服的模样,不大自信也怕张扬,但目下倒只有这个办法了。
作者有话要说: 玉羊:哎嘿嘿,又一个帅哥哥
某男:……
玉羊:这个更帅……
某男:……
玉羊:搞事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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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一段相差十二岁的非典型养成文。
甜,宠,虐诸要素齐全,渐生情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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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却怕良宵频梦见(一)
我重逢了赵老师,在去紫宸殿问安的时候。他向陛下叙述了太学近来的课业情况,也提到了日本国使团。我在一旁暗自心惊,才记起是有这么一回事,赵老师一直在为日本使团传授经义,这是仲满曾经亲口告诉我的。
稍待告退离殿,我将赵老师一直送到宫门,与他道了许多感激之语,而他深感欣慰之余却忽然说到了仲满的名字。
“从前在学中你便与仲满,楚天阔他们交好,你突然离开没了音讯,他们自然是诧异的。尤其是仲满,几乎日日来询,极是忧心。”
“当日我被王助教戳穿,都闹到京兆府了,他们竟也没听说吗?”我感到奇怪,也不太相信。若说其他人为我忧心是正常,可仲满这般举动,只怕是心虚而已。
“傻孩子,陛下都出面了,你又是这样的身份,自然不会有人知道这番内情,况乎当时又值田假,学中本没有太多学生,更不可能传扬开来。复课之后,学中以自愿退学之由除去了簿书中赵逸卿的名字,此事便了结了。”
“呵……原来如此。”我发出一声冷叹,倒一时很想知道仲满对于我“自愿退学”的反应,便欲再问,但犹疑许久终是作罢。
送完赵老师后,我的心绪始终无法宁静,便也不急回转,只寻了个无人的廊下蹲着发呆,也不知是什么地方。
我怨恨着仲满,但想起他还是会心痛,我清清楚楚记得和他之间的每一件事,是不是时日还短,我还没能忘掉?那我究竟什么时候才能不在乎?
“玉羊?!你怎么在这里?”
正是悲伤无限,却忽闻头顶一句惊呼,抬头看时,竟是那位庆王殿下。他亦是一个人,虽问着我,自己的脸色也似不大好看,颇是沉郁。
“我……走错路了。”我赶紧起身,随口编了个理由,也把心中疑惑对他说明:“殿下你为何很熟悉我似的?我上次就想问了。”
“呵呵,自然熟悉了。”他摇头一笑,脸上阴云转晴,“玉羊,你长大了,不认得我也不稀奇。这里不便,我们另寻一处说。”
这话正合了我的意,便应声随他而去,一路又走到上回初遇的太液池畔,他不急不缓,这才对我道明内情。原来,我幼年未离长安时曾见过他的,只是我才三岁尚不记事,他已八岁了。
“上次初见我还不敢相信,后来问了我母亲才知道,云中王夫妇不幸罹难,父皇已将他们的女儿修成县主接进宫来了。我很想再见你一次,可听说父皇对你多加宠爱,安排你住在了含凉殿,倒一时不便去找你。”
“你母亲也知道啊……我以为……嘿嘿嘿……”我听来又羞又愧,本以为自己不甚张扬,却不知早已出了名。
“呵呵……”他抿嘴淡笑,一派温情,目光又变得深远,说道:“玉羊,记得那时你说话还奶声奶气的,叫了我一声‘嗣直哥哥’,我便一直记在心里。到如今十年有余,我竟未想过还能再见到你。”
“嗣直哥哥?你的名字不是‘潭’吗?”
“是潭,只是父皇最初赐名为‘嗣直’,到开元四年才改名‘潭’的。”他耐心解释道。
“哦,明白了!那我以后叫你潭哥哥好不好?”他道出内情,我便从内心油然生出亲近之感,也心直口快起来。
“当然好了!”他喜上眉梢,一瞬两眼发光似的,却转又低沉下去,“玉羊,我现在不比小时候,额上有道疤,你不介意吗?”
我这才想起上次被霜黎打了个岔,倒忘了问这疤痕的缘故,而此时他自己提起,我却又不太好奇了,便道:“这有什么好介意的,谁身上没个疤了,我也有,好几个呢!都是小时候调皮蹭的。”
他舒展眉头欣慰一笑,又道:“我可不是蹭的,是开元二年秋天到西苑狩猎时为豽所伤,伤痕极深,便留了这个疤。”
“那你一定很疼吧!”我听是为野兽所伤,心里一惊,光是想象那般场景就十分骇人。
“五六年了,早忘了有多疼了。”他垂下眼帘,轻叹了一声,“若早知还能再见到你,我也不会去狩猎……”
我不知见我和狩猎之间有什么关联,但看他越发低落,不免相劝:“潭哥哥,那只是个意外,你又不是神仙,怎会提前知晓?”
“意外……是,是个意外吧。”他有些勉强地笑笑,“玉羊,你当真不嫌我面貌丑陋就好。”
“潭哥哥,你总这样说,倒不是我在意你的面貌,而是你自己觉得自己丑了!呵呵……”
“哈哈哈……好,我再不说了!”
劝解了潭哥哥,我自己的心境也开阔了许多。不过片时,他将我送至含凉殿前止步,又叮嘱我下次要带个认路的侍女,一番话语令我如沐春风。
晚间,我同霜黎说起此事,她惊叹于这段前缘的同时,却也道出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潭哥哥就要纳侧妃了,人选今日方定,就是已故丹阳县公之女楚云深。
楚云深,这个名字当真如雷贯耳。
“听说这位侧妃年长庆王两岁,在众位入选的女子中也最年长,但因才貌出众,门第显达,终是脱颖而出。”
“是潭哥哥自己选的吗?还是陛下所定?”我不算平静,心底忖度着向霜黎问起。
霜黎一笑,道:“县主不知,纳侧妃并不用陛下出面,也不会由自己挑选,一般是礼部按制遴选,最终交由生母而定。”
“刘美人真是慧眼识珠,那楚云深我有幸见过几次,螓首蛾眉,婀娜多姿,是个难得的佳人。”我并非附和霜黎,说的都是真心话,我对她的印象一直如此。
“她虽年长一些,却也是因为家中弟弟尚未成人,不好出嫁离家,如今被天家选中,倒由不得她自己了。”
“哦,听起来倒真是一位美貌又能持家的女子。”霜黎颇感兴趣的样子,“县主既与殿下相熟,想必日后霜黎也能有幸一见。”
“……嗯。”我有一瞬的失神,心里生出胆怯,这些故人,究竟还是不要再见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庆王李潭脸上的那道疤痕却不是我杜撰的。
《旧唐书·李林甫传》曾有记载如下:
林甫数危太子,未得志,一日从容曰:“古者立储君必先贤德,非有大勋力于宗稷,则莫若元子。”
帝久之曰:“庆王往年猎,为豽伤面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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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这里李林甫想要谗言玄宗替换太子,但玄宗觉得庆王脸上有伤疤,并不适合做太子。便牵涉到一个古代仪容问题,储君和皇帝是不能在外表上有明显缺陷的。引申一个太宗的太子李承乾,则因其脚部有残疾,而曾被人搞过事情。
另,这个“豽”是貌似猴类的野兽。
★叮叮叮:你们觉得这个“疤”还有没有后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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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羊:哎嘿嘿,潭哥哥对我好好,我打算忘记那个无情的男人
李潭:么么哒,三岁的小奶音让我不能自拔
楚云深:为什么你总是要招惹我的男人……
玉羊:是他们来找我的(傲慢脸)
仲满:我马上就要杀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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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感谢“江山无影”小天使的营养液@@
(づ ̄ 3 ̄)づ
第28章 却怕良宵频梦见(二)
八月初五,陛下千秋。
我明白这日子有多重要,但一早被霜黎唤醒还是满心的不情愿,待我终于坐好,将惺忪睡眼睁开,却见她早领着一队侍女将所有华服展示在我面前。
她要我自己挑选,我琢磨了半晌,觉得这个也好看那个也好看,终是胡乱一指,选中了一套碧色底绣芙蓉花的齐腰襦裙,倒是窄袖,也还不拖沓。
“这颜色却好,衬得县主真如一朵含苞待放的芙蓉花了。”霜黎将我推至妆台前,一边帮我顺理长发一边笑道,“依县主这个年纪,发式多梳得双髻,轻巧俏皮,可使得?”
“你手巧,倒由你,只别太重吧。”我只顾玩弄台上排开的那些首饰,口中随意,也不定心,“也见后宫那些娘娘贵主,整得高髻入云,珠围翠绕,一日下来竟不脖子疼得慌?”
“呵呵……”霜黎被我逗笑,直咬住嘴唇点头,“霜黎明白了!”
此间无话,我对着铜镜见得霜黎一双纤手在我发间穿梭,如飞蝶一般上下舞动。她将青丝分成两股拧转,各用一条靛青发带缚之,然后从下反绾于头顶,便就成了,曰为“反绾髻”。
如她所言,此发式果然轻便灵巧,也不造作张扬,连饰物也只左右点缀了两枚细钿。其后便是施妆,依着衣服发式,倒也不用太重,只傅了薄粉,略扫了眉毛,于眉心贴了朵花钿了事。
“这样走出去,谁还认得是先前那个县主?快起来看看!”
妆饰完毕,霜黎比我还要兴奋,赶忙就拉着我站起来,又让人取了面大镜子来。我也瞧着也越发不像,竟真是变了模样:云发丰盈,浅黛双弯,眼底如醺,肌肤雪白,两点笑涡含情动,一袭碧纱透春来。
“这镜子……有问题吧?”我愣道。
“噗嗤……呵呵呵……”包括霜黎在内,所有的人瞬间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是你看着打扮起来的,怎说是镜子有错?呵呵……县主,这就是你自己啊!我上次还说要过两年,如今便只换个衣裳就了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