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大约也是你。”皇后未做犹疑,脱口便道,眼睛里倒不怒了,而是蒙上一层轻薄之意。我明白的,她不喜欢我。
她继续说:“我知道陛下给你赐了外宅,允许你时常出宫居住,但这不表示你就能目空一切,恃宠而骄。今日且念你初犯,便罚你去掖庭闭室抄写《女则》与《女训》各十遍。正好,你也没读过这两册书,趁此机会好好研习吧!”
“是,玉羊遵命,多谢皇后娘娘。”我觉得罚得并不重,心中也甘愿。
“娘娘,这十遍也太多了吧!要不我和玉姐姐一起抄吧!”同心这时急了,望着我眼圈泛红,语气带着哭腔。
“同心啊,你好歹是皇宗县主,怎么也不明道理,跟着胡闹呢?”皇后对同心语气明显温和许多,又亲自走近拉过了她,“走吧,我带你去更衣,这衣裳实在荒唐。”
于是,同心再无机会为我争辩,只好一步三回头地跟随而去。其实我本也不觉什么,只是又听皇后转身后传来的一句话:
“你同谁玩不好?这个修成县主行止粗放,性情乖张,是不能与你相提并论的。”
我感觉有些委屈,心情一落千丈,却也无可申诉。不多时,往宣芳殿换下胡服,到掖庭领罚去了。
那掖庭令倒认得我,也说皇后才刚遣人传话过来,他已知事由,便不多言,将我领到了一间小院的廊屋,笔墨书简俱已备好。
我首先翻开书卷瞧了瞧,这《女训》只有一篇,不过百余字,但那《女则》却有二十卷之多!我一下子有些发晕,心中犹如巨石压顶般沉重,眼里哭出泪来——早知有这么多字,宁愿被打一顿也罢了!
此时后悔不及,却也无力挽回,只好开始动笔,可这笔头也似有千钧之重,我是一边写一边哭,又一边唉声叹气,心里觉得这一辈子都抄不完了。
不知过了几时,天色渐暗,闻得门外略有动静,还以为是侍女来送灯烛,却不料一抬头,潭哥哥从天而降。他身披大氅,一手拎着食盒,一手端着灯盏,满面匆匆行色。
“潭哥哥!”我颇感意外,一时心情波动,倒将压抑的委屈、难过一齐倾倒出来,忍不住放声大哭。
“好了好了!是我来迟了!玉羊不怕!”他迅速放下手中物件大步跨到我身侧,捧着我的脸极力安抚。
“这《女则》的字数也太多了,还要抄十遍,我抄不完啊!”我索性尽情发泄起来,“好烦啊!抄不完!为什么这么多字啊!”
潭哥哥听我发着牢骚,面上的担忧之色倒忽然变成哭笑不得,又摇头道:“哎呀,看来倒是我多虑了,你不是怕,你是懒!”
“什么?”一时悲声渐止,我抹着泪哽咽着说道:“所以哥哥是特地跑来取笑我的吗?”
他一笑,起身去拿了食盒,将内边菜品佳肴悉数端出在我面前排开,说道:“你一定饿了,边吃边说。”
我看到吃的,眼睛都发光了,哪里还用他说,立刻狼吞虎咽起来。
“你慢点吃,没人和你抢。”他面带微笑,目光愈发柔和起来,“下午皇后斥责你,楚妃也在场。她回王府同我说起此事,我就入宫来了,先去见了母亲,她正好要让侍女给你送吃的,我便正好代劳。玉羊啊,那两身胡服不是你带进宫的吧?”
“嗯,是同心带进来的。”此刻也不用避讳了,我只如实说,“但事情因我而起,她又比我小,我自然担承了。”
“皇后这次是罚得过重了,但她统领六宫,有时严格一些也是常理,谁叫你们正好撞见了呢!以后还该多加小心。”
我听了他的宽解,况又吃饱了,心情也好了许多,便向他道谢:“今天还是潭哥哥婚后第一次与我见面呢,让你费心了,也谢谢刘美人的佳肴,还有……还有那位楚妃。”我不好不提楚娘子,但下午时倒也无暇留意她的态度,想来我的事情她也该从天阔那里得知了。
“你太见外了。”他摇摇头,口中轻叹,“你虽受到父皇的宠爱,但未必事事都能如意。这次是罚抄,若再有下次说不定就是皮肉受苦,我真替你担心啊!”
他虽是好心,我却并不认同,直言道:“这罚抄还不如皮肉受苦!打一顿不用半刻,抄书却不知要抄到几时呢!”
“真是个傻丫头!”他嗔怪,褪下氅衣另又搬了张几案过来,“今夜我陪你一起抄,能写多少便是多少。皇后不会亲自检查笔迹,到掖庭令那里凑够了数便罢了。”
此言入耳我大为感动,一时也添足了精神,便抓起笔与他一道认真抄写起来。长夜漫漫,烛影深深,耳边只有翻动书卷的声音。
次日黎明,潭哥哥为避嫌疑不得不离去,而经此一夜,虽有我两人奋笔疾书,却还是杯水车薪。
我又开始唉声叹气,甚至感叹起命途多舛,可不过片时,还不等侍女将早食送过来,便先接到了免除责罚的恩谕。
我自是喜出望外,一溜烟地就跑回了宣芳殿,熬了一夜的困倦都不觉了。
作者有话要说: 玉羊:我决定选择潭哥哥
仲满:我帮你抄一半!
玉羊:我还是选择潭哥哥!
仲满:行行行,你放那,都给我,我来抄!
李潭:你先想想能不能进宫来行不行?
仲满:……(丧o(╥﹏╥)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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预收文《君幸酒》来啦!
依旧是郎君的文风,依旧是唐风的背景
(*  ̄3)(ε ̄ *)
大概是一段相差十二岁的非典型养成文。
甜,宠,虐诸要素齐全,渐生情愫……
双C,H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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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羊:我太皮被关了起来
同心:跟我没关系跟我没关系
玉羊:塑料姐妹情???
皇后:下次还敢吗?
玉羊:……可能还敢
李潭:玉羊不怕有我在
玉羊:假的,你又没有帮我抄完
李潭:……(像是失了魂的狗子)
某男:(在遥远的地方默默流泪)
第34章 泪洗残妆无一半(二)
“不是皇后开恩吗?”
我因问起霜黎恩免的缘故, 以为不过是皇后宽容, 或是刘美人、潭哥哥去替我求了情, 却谁知毫不沾边。
“原是后宫的事,又是皇后娘娘下的令, 不好也无人敢去惊动陛下, 但陛下不知怎么就自己知晓了, 可见还是关爱县主之意。”
我听来心中倍觉温暖,只一想, 皇后恐怕又要对我积存芥蒂了。稍待略歇了一觉, 我便去向父皇谢恩问安。到紫宸殿时, 他正静坐读书, 而开言几句话音却像是早就在等我了。
“皇后生性严谨,你偏又是无法无天, 这回该记上教训了吧?”父皇抬手用书卷敲了我的脑袋, 语气很是戏谑,“下次再犯, 我也不会管你了。”
“那我就不进宫了呗!外面天广地阔,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父皇到时候别想我啊!”我扬起脸,故作骄傲, 也和他玩笑。
“你这丫头不得了, 竟敢违逆天子之意!”父皇忽然揪住我的耳朵,提着我整个人都倾斜过去。
“我错了,错了错了错了!疼, 疼死了!”
我连声告饶,他又揪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放开,而神情另又一转,眼角堆笑,面色略沉,若有所思。
“父皇怎么了?”我揉着耳朵轻声问道。
“玉羊啊。”他回神,态度变得有些意味深长,“你觉得庆王和太子,各自是怎样的人啊?”
“嗯?”我乍一听愣住了,满心疑惑,却又看父皇十分认真,还是思索着回答了,道:“我与庆王年幼相识,后来相认便格外亲近些,他待人真诚,心地纯善,对我十分关怀,我私心里很喜欢他。至于太子殿下,我不太熟悉,只是几次请安时略略见过,就觉得他长得俊美,他母亲赵婕妤也生的漂亮。”
父皇听罢露出微笑,不做评论却又另问:“你可知道‘玉羊’这个名字的含义?”
这个我自然再清楚不过,只脱口答道:“我是属羊的,生时明月高悬,玉羊又可作月亮的美称,便此命名。”
“这是不错,但你不知还有一层意思。”父皇仍然淡笑,又拍了拍我的手,“古籍有载,玉羊乃华山之灵,玉羊现则贤佐生,是主天下太平,声教昌明的瑞物。南梁萧统的《七契》一篇中也提过,‘太平之瑞宝鼎,乐协之应玉羊’。”
“噗……哈哈哈……这怎么越说越奇了,什么瑞物灵物,说得好像有多少神通似的!”我只觉好笑,像听了一个志怪传奇的故事。
“你啊,到底还是个孩子。罢了,以后再说。”
父皇长舒一口气,倒是不再理论,而我更无意深究。过了些时,阿翁进殿禀报政事,我自然告退离去。
几日之后,我仍旧出宫回府居住。府上诸事如常,只听得门房小仆报说一事,我入宫的这段时间,常有一个年轻郎君在正门前徘徊,不提来历,也不要进来,只每次打听我的行踪。
我觉得十分可疑,先猜是天阔,甚至想到了仲满,可他们身兼学业,年下考试又多,不大可能常来,况且他们也没必要如此行迹鬼祟。终究想不到是谁,不过等他再来时便知。
果然,未有多久,第三天晌午那人又来了。因到底不知身份,不好贸然带入府中,只自己前往门外一见。乍见那人,青袍白面,仪表堂堂,长得倒有四五分眼熟。
“请教先生台甫。”我问道。
“你竟不认得我?”他忽然走近,两眼冒出极不寻常的惊喜之色,“玉羊,我是舅父郑镒啊!”
此言一出,顿时令我浑身僵住,可脑子里也迅速回忆起当年的场景,快三年了,我真的几乎忘干净了。
“哦,原来你是郑镒啊。”我冷冷地说道,也并不尊称舅父,“你倒还认得我独孤家的门啊!”
“当年姐姐姐夫在时我也常来,怎么不识?那时你还小呢!”他笑道,言语故作亲热之态,显得十分虚伪,“玉羊啊,我近日听说你被陛下收养宫中,十分受宠,又赐回了这座宅邸,便来看看你。”
“你是来看我,还是见我得宠,也想分一杯羹呢?”我毫不客气,瞪着他直言道,“当年我落魄无依,你是如何待我的?!今天竟还有脸面找上门来!!”
“这……这话怎么说呢?”他倒也露出一点愧色,只是眼珠一转,更添猥琐之状,又道:“当年你蓬头垢面,又来的突然,我确实是没有认出你,想这世上的行骗之人何其多,却不能怪我啊!我现在来找你,也是为了此事来道歉的,你可不能不认我啊!你父族无人,母家便只剩了我一个,我们就是至亲了!”
这厚颜无耻之论听得我胸口一阵窝火,捏紧了拳头恨不得给他两下,但盘桓许久还是忍住了,只愤恨地警告他:“你既知我颇得圣宠,就该清楚我除了可以满足你的愿望,也可以将你做的无情无义之事告诉陛下,到那时……”
“不不不!”我一语未了,他先害怕起来,对着我直摆手,吓得面色发青,同他的服色一样了,“好好好,我不说了,不说了!告辞,告辞!”说罢,他急急跑走了,倒省得我赶。
“以后他若敢再来,不必回我,直接乱棍打走!”我望着郑镒离去的方向,口中交代守门小仆。
“县主,天气寒冷,风口不宜久站,快进去吧。”一直跟随在我身侧的霜黎此刻扶持住我,一片体恤之态。
“霜黎你不知道,他若当年收留于我,我便过得不如现在富贵,却也能少经历一些伤心之事。我根本不在乎什么名位,我只想做我喜欢做的事情。”
我气极转悲,竟自落下泪来,脑中深深浅浅地浮现出仲满的脸孔。我搞不清自己是为郑镒生气,还是为仲满难过。
“怎么还哭了呢!为这样的人,不值。”
霜黎哪知我内心情私,只一面相劝一面轻揽着我向府门内去。我也松了一阵劲,拭干泪水收敛心绪。
可不知怎的,许是方才过于激动了,在即将踏入门槛的一瞬,余光里恍然瞥见了一个酷似仲满的身影。
于是,转脸,真的是他。
作者有话要说: 皇帝:看着挺聪明的孩子,却是个二愣子
玉羊:干爹你说话太绕,我还小
皇帝:(▼へ▼メ)
某男:我情不自禁的路过
玉羊:那你继续路过吧!
某男:(眉头一皱)其实,也可以进去看一下
玉羊:鸽吻~~gu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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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内心OS:准备好小板凳,看男主打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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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书有载的钢铁直男×一言难尽的屌丝女士
一个是天子外孙,琅琊郡公
一个是大族旁支,小吏遗孤
王潜:幼庄重,不喜儿弄,拒婚公主,母胎恐女病
卢遗舟:爱看不正经的书,爱YY的女神经
多年以后,长安收复,国难靖平
王潜寻回了卢遗舟想正式娶她过门
执其手道:你是在我家长大的,只能做我家的人
卢遗舟翻了个白眼:做你家什么人?
王潜正襟危坐,答曰:夫人。
【不喜儿弄,但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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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号外:完结文《马奴阿真》有幸蹭上了限免
排期7月1日,届时全文免费,有兴趣的小可爱不要错过哟!
第35章 泪洗残妆无一半(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