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倒忘了?”我点下她的脑袋,笑道:“釜底抽薪啊。”
此后,我只让霜黎时时打听着些楚妃入宫的消息,我不能再坐以待毙,也必须开始主动了。
不过几日后,果然等来了她,而她被霜黎带到宣芳殿时,倒还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
作者有话要说: 玉羊:楚妃你water too deep!
楚妃:deep的还在后面!
玉羊:不怕,我水性好!
仲满:我也会水!我还给大佬准备了鸡腿!
楚妃:……
李潭:什么水?甜不甜?什么腿?白不白?
楚妃:(崩溃边缘)
第56章 山明水净夜来霜(三)
“修成县主今日倒有空请我来坐坐。”她坐在侧席抿了口茶水左右观望端详, “这宣芳殿果然宽敞华丽, 非同寻常。”
我无意与她寒暄客套, 想她能来,必也心中有数, 便直言道:“我们还是开门见山吧!楚妃, 你为什么不继续伪装下去了呢?”
果然, 她不算惊讶,亦很快过话去:“你还是很聪明的。”
“不敢, 与你相比, 望尘莫及。”我轻笑道, “你与潭哥哥所言, 他都与我说了,只是他虽被你蒙蔽, 却也没有深究, 你是白费心机了。”
她听罢亦是浅笑,好像事不关己, 道:“我料你近日必会见我,可你就只是想说这些吗?”
“那也可以说说别的嘛。”我心中早有筹谋,便也应对自如,继续说道:“其实你对我的恨, 是从发现仲满喜欢我开始的, 而那也是你作恶的开端。”
“看来仲满也全都告诉你了。”她仍是镇定,目光平视,笑容亦然, “难为你也憋了这么久,一定憋坏了吧?”
“我倒没事,不劳操心。只是你这般肆无忌惮,不知悔改,就不怕有朝一日报应不爽吗?”
“我有什么好怕的!你奈我何?不论你想把这些事告诉谁,都不能光凭一张空口吧?证据呢?”她用鄙夷的目光看我,似乎我只是一只蝼蚁,她略动动脚,我便会死无葬身之地。
“这就是你彻底卸下伪装的理由?”我不太懂,虽知她用心险恶。
“算是吧。”她低头抚弄自己腕上的镶金玉镯,漫不经心却又神色阴冷。
“楚妃,这人在做,天在看,水落石出会有时。”我隐约感觉到她尚有深意,但也知她必不会再说下去,只得徒然警醒一句。
“那就一起等吧,等这水落石出之时,看看究竟是谁落谁出!”她答得很快,还是那般纹丝不乱,话毕便起身要走。
“慢着!我还有句话!”见她即将踏出殿门,我也追了上去。其实今天的谈话,还未说到精彩之处。
“修成县主还有什么话?”她停步,也显得几分厌烦。
“不多不多,就两个字。”我向她伸出两根手指,又晃动了几下,而后凑近了她的耳畔,轻道:“春烟。”
我达到目的再不多言,更不想看她的表情,只昂首转身向内殿走去,口中呼道:
“霜黎,送楚妃。”
楚妃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以为我能得知内情,不过都来自仲满与庆王的口述,可她机关算尽,过分聪明,却算到了自己头上。
春烟,不就是一个活生生的证据吗?
既已抛出了春烟,我必也要保她周全,则命霜黎知会同心,将春烟送到了宁王府看护,想来暂可安宁。
入秋了,一年中最恣意的时节过去了。
八月,父皇将长女永穆公主正式赐婚给了定安公主的儿子王繇,婚期则定在十二月。犹记得那时,皇后与父皇商议和亲人选,父皇曾有意提过一句,如今倒是成其美事。
这日,父皇召我伴驾,不过刚刚抵达殿外,却随后来了一位年长的官员。我想大臣求见必是正事,便请他先入,自己在廊下等候,可父皇倒不在意,也让内侍将我传入殿中。
我仍像从前那般坐在父皇身侧,便听父皇称呼才知,这位年长的官人原来就是燕国公张说。燕公者,文坛领袖,当世名臣,与许国公苏颋并号为“燕许大手笔”。我在国子监时就经常听学生们议论,今日有幸倒见着真人了。
张公向父皇奏报的是军政之事,提议以诸卫府兵改行募兵之制。他言道,府兵自成丁而从军,至六十岁方止,其间无法顾及杂徭,便致家中贫弱,遂有逃亡,实在于都城军防无益,而募充卫兵,免其色役,从优待遇,便可重新召回这些逃亡的士兵,巩固军防。
略识文字的人都知道,我朝自立国起,便一直实行府兵制。府兵之意,战时为兵,闲时为农,姓名录于名册,即为终身之役,而其因战事拣点,每每跟随出征的将领都不相同,故此兵不识将,将不熟兵,则可防范将领徇私为利,割据成势。若改行募兵,则必有风险。
他们君臣谈论之间也很重视这一点,但张公据理力争,以都城军防为燃眉之急,侃侃道来,倒是颇有魄力,十分自信。父皇盘桓许久,终是答应先在长安试行。
奏事已毕,父皇看着张公,眼里是一片赞许之意,又道:“卿有公辅之才,鸿鹄之志,既深通文事,更谙熟赋政,每成嘉绩,我都了然于心。”
“老臣不敢承陛下如此夸赞,不过尽心所事,为陛下分忧。”张公长揖,虽露喜色,却也极是谦虚。
父皇含笑点头,请他免礼,略有思索又道:“永穆定下婚事,即将出嫁,而我听闻,张公近日也要嫁女,这倒算是同喜了。不若与卿数日假期,也好专理家事。”
张公闻听天子询问家私,有些受宠若惊似的,道:“小女婚配,实不敢与公主相提并论。陛下虽降恩顾,老臣也不敢因私废公,小女的婚事自有夫人操持,老臣自当为陛下理政。”
“哈哈哈,卿太过谦了!”父皇仰面大笑,喜得满面生光。
不多时,张公即告退离殿,而父皇至此也便想起我来。他亦看着我含笑,却与方才那般喜悦笑容不太一样。
“永穆婚配的事,你也知道吧?”
我点头,自然知道,只道:“这是大喜事,阖宫谁人不知?”
“那你可有什么想法吗?”父皇似有所指,但面上神情和蔼,又像是随意一问的。
“我?我能有什么想法啊?”我不解,又想或是父皇开玩笑要向我讨句好话,便道:“恭喜父皇,贺喜公主,父皇为公主配了一桩亲上加亲的美满婚姻,公主……”
“我是在问你这个吗?”一语未了,父皇倒打断了我,轻摇了摇头,略转了神色,却道:“修成,修成这个封号,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好端端的,怎会说起封号呢?却又与公主的婚事有什么关系?
“呃……这,修者善美也,成者立就也。”我愣了一会儿,不过就着字面意思白解释了一通。
“嗯。”不料父皇竟然颔首,十分满意,“赐给你这样的封号,便是寄望你成为一个尽善尽美,得体识礼的女子,不要辜负你的祖宗,也不要埋没了你的出身。”
“这……嗯,嗯?”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似是训教的话,我一阵发懵,想说想问,却又不知从何开口。
父皇继续言道:“玉羊,你名字的这两个字,也是有深意的,我也曾同你说过,玉羊现则贤佐生,你还记得吗?”
父皇此言一出,我虽尚不清楚其意,但却是一下想起了当时的情景。如今父皇这样的口气神情,倒与那时有些相近的。
“玉羊记得。”我答道,心中忽然闪过一念:似父皇这般提封号,又提名字,都说到其中含义,难道是在暗示什么?
“记得就好,你要连同我今天与你说的话一并记在心里。下个月,你便年满十五岁了,及笄之年,便是成人之年,静恭矜持,端重贤雅,方是正道。”
才觉得父皇是有所暗示,他这话音便愈发明显起来,且目光明锐,意气沉定,竟流露些许肃穆之意。
此事,该是不小。
作者有话要说: 玉羊:干爹你到底想说什么哦
皇帝:(笑而不语)
玉羊:那我吃饭去了
皇帝:除了吃你还能干点啥?
玉羊:皮。
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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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内心OS:今天请大家记住俩人,一个是这个燕国公张说,他跟上文的宇文融都是跟下文的一个情节有关。还有一个是两次提到的永穆公主,她就是我预收文《君幸酒》男主王潜的母亲,也算一个
另外哦,你们猜猜这个张说的女儿嫁给了谁?
第57章 两情若是久长时(一)
秋节清朗, 寒意渐生。早有几日, 霜黎便将一应轻薄夏服并宣芳殿各处寝卧铺被之物安排更换, 又兼节气例赏,得了束帛十数端, 此后俗事便闲了。常居无聊, 天光好时, 每至饭后,便与霜黎出来游散。
当此日随意而行, 偶至水畔, 见一片红枫煞是惹眼, 便索性留步呆看了片时, 却又不觉走神。
“县主这样费神,何不就出去见他?”
蓦然, 霜黎推了我一把, 捂嘴巧笑,尽是打趣之意。我哪里不懂, 不过白了她一眼,只道:
“我虽记挂他,但他如今研习待考,又有交游外务, 我不好多去打扰, 书信往来几次,各诉衷肠,也就罢了。”
“他有时间游玩, 却无时间陪你?”霜黎接着便问。
“你以为交游就是游玩吗?”我一笑摇头,想这倒是她不懂,“交游是交际游学之意。他此来大唐,本就是专为学习,这诗词歌赋,经文要义是要学,可一处的风俗人情,山川形胜也要去体会,不然不就成了死读书了?况且,这交游不但不会耽误书本所学,还能另添助益,开阔他的胸襟,增长见识。”
“原来是这样,是霜黎浅见了。”
我见她明白了,也细细点头,复又追忆起早年的事来,道:“其实,当年我父亲教我读书的时候也是这样,寄情于自然,带着我一边游乐一边传授,并非将我困在诗书堆里。”
“好一个‘寄情于自然’,云中王果真教女有方。”
只与霜黎相对闲话,却不料身后忽然响起一个声音,惊觉回头,竟见是太子殿下。不知他从哪里来,轻装简从,神气自若,更重要的是,他会不会也听到了我之前说的话。
“见过太子殿下,殿下万福。”无暇猜疑,不免上前行了一礼。
“不必多礼。”他微笑,向我抬手,却拂来一片端量的目光,才又道:“玉羊妹妹近来长大不少。”
他称呼“玉羊妹妹”?!我一时发怔,想自来与他并不谙熟,说话的次数都屈指可数,而这称呼虽然不算错,但却是十分亲近了,也只有潭哥哥叫过,则不免有些奇怪,亦甚为不惯。
“玉羊十五岁了,是不小了。”想归想,话却只好如实应承。
他仍笑着点头,双手背到身后,若有所思,复道:“我方才听你说话,你小时候一定活得很自在快意吧?父亲带着你游玩读书,这是多么令人羡慕的事啊!”
他忽然慨叹起来,俊秀的眉眼略有低回,结出一段似是悲愁的情状,颇显老成之态。
我不解他这情态,只解释道:“小时候嘛,都是爱玩的,而况父亲闲居并无别事,只有天天陪着我和母亲了。其实,这不过是寻常的人伦之乐,殿下也一定体会过的啊!”
“呵……是啊,不过是人伦之乐。”他长舒了一口气,目光飘远,“但这感觉我已经失去很久了。”
“太子……”他后面这句说得悲凉,也听得我心中暗惊。
“哦,说远了。”他回神一笑,愁容消散,“我尚有些事,便先去了。你也留神这天气,似乎要下雨了。”
说完这话,他便阔步离去,身姿依旧如来时那般从容。我久久驻足观望,心里第一次对太子有了些别样的感觉:他原来是这样一个孤独的人吗?
“太子之位举足轻重,想来父皇是很看重他才立为太子的,怎么这太子的形容言语却有些凄凉呢?”我忖度着,不禁问出了口。
“是要下雨了,县主别站在这风口里想事,回去吧。”
霜黎走近,却不接我的话,眼含笑意。我一想,她定是和从前一样,要回去才肯与我细谈,便也暂时按捺下了。
然而,才走了几步,雨点真就落了下来,好在雨势不大,也不用躲避,便只加速行走。可一抬头,却见迎面跑来一个内侍,手中举着一把伞,向我躬身就道:
“太子殿下让小奴给修成县主送伞,太子说,秋雨寒凉,请县主早些回去,莫要伤了身子。”
我一时无言,只觉感动,便接过伞撑起来。少时回了宣芳殿,更衣落座,霜黎果是有些话讲。
“县主还记得初时入宫帮太子解围的事吗?”
我自然记得清楚,想我与他之间最大的事便是这个了,因道:“此事与我方才问的有什么关系吗?”
“其实,此类事情早便不止一次了,只是不如县主遇到的那次凶险。”霜黎颇是凝重地说着,“立太子那年是开元三年,武婕妤尚未得幸,赵婕妤的恩宠无人能及,那时也便是这母子二人最风光的时候。霜黎当年还小,具体的事也是后来听年长的宫人所说,但依照如今的形势,武婕妤日渐得意,便都能理解了。”
“难怪太子之言透露着对旧事的怀恋,倒真是心酸了。”我这才明白其中关窍,却转又一想,觉得不通,便问道:“就算母亲恩宠渐少,但太子到底是太子,是一国根本所在,父皇也并非昏庸之君,怎就至此呢?”
“县主莫急。”霜黎递来一杯热茶,点点头继续说道:“武婕妤得宠除了是性情之故,出身也很高,她的父亲是恒安王武攸止,姑祖母就是女皇帝,而赵婕妤得宠就真的只是因为容貌出众了,县主可知,她乃是歌舞伎出身,父亲不过是一介卖艺的乐人。后宫里啊,出身卑微便容易为人诟病,便因此也会连累太子。太子数次被陛下申斥,焉知不是那些看不惯的小人作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