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脚步顿住,回过头来:“姑母何时疼爱过我?她巴不得我让出景阳宫呢!”
皇后拂袖上撵,林怀章远远的望着,整个人似乎苍老了十岁。
一墙之隔的宫道上,南朝王妃抱着天儿踉踉跄跄站起来,嘴上的血流了天儿满身。
“您还是回慈庆宫?”慈庆宫的宫女如何敢放她走,拽着她的袖子不肯松手。
南朝王妃眼中带着尖锐的恨意,张嘴又闭上,嘴巴都给打烂了,怎么能开口说话。
林怀章听见声音,终于忍不住拐过来,见到此景惊了惊:“南朝王妃?怎么伤成这个样子?”
“林大人,您劝劝王妃,她这样子还怎么出宫啊!”宫女哭求道。
林怀章闻言走过去。
“滚!”南朝王妃尖叫出声。
林怀章两人愣住,就这么看着南朝王妃抱着孩子跑远了。
“快,快去追!”林怀章道。
闫清三人还等在宣政殿外,李松匆忙走过来,附在闫清耳旁说了几句话。
闫清愕然,不由得看向南朝王。
“怎么了,宣政殿里出事了?”南朝王一脸莫名。
“你……”闫清组织了下语言,对南朝王道:“你跟我来。”
宸王看了过来。
闫清没心思再管宸王,带着南朝王就往后宫走。
南朝王不断询问,闫清才将南朝王妃的事说了,并说了如今慈庆宫也派人在宫里找人。
看着南朝王的脸慢慢变得铁青,闫清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了。
“你别急,先找到人要紧。”闫清只得道。
这一次南朝王异常的平静,跟在闫清身后一条宫道一条宫道的走,将御花园翻了个遍,也没能找到南朝王妃和孩子。
想南朝王妃好歹是大臣之女,还是王妃的身份,在宫里被一群奴才掌了嘴,心里越不过这道坎是肯定的。
实在没地方找了,闫清只好让南朝王再去找找,而他则去了慈庆宫。
秋嬷嬷在慈庆宫门口焦急的等待,见到闫清就迎了上来,问道:“找到人了吗?”
闫清摇头:“嬷嬷去问过嘉妃没有,万一是她将人藏起来了……”
秋嬷嬷一脸铁青:“嘉妃宫里说是要生了,这个时候谁敢去问?”
闫清无言至极,嘉妃好歹是长辈,对一个晚辈也这般恶毒。若南朝王妃有个三长两短,她心中难道就不会愧疚?
“郡王,太后让奴婢嘱咐您一句,无论如何,看好南朝王。”秋嬷嬷抓住闫清的手。
闫清一愣,明白了太后的意思。
“我知道了,我会看好他,若慈庆宫有消息,嬷嬷务必派人告知我。”闫清道。
“是,奴婢知道。”秋嬷嬷点头。
闫清便又回去找南朝王。
走至半路,碰见来找闫清的李松,李松跑上来道:“郡王,南朝王呢?”
“恐怕还在御花园,人找到了吗?”闫清问道。
李松摇头:“太子宣您三位去宣政殿,传了几次了。”
“没空,让他等着!”闫清一股火气升起。
李松跟在后头亦步亦趋:“太子说,若是不肯去,就……就要责罚几位,宸王已经去了。郡王,恕奴才多嘴,如今这个情形,实在顾不得南朝王妃了!”
闫清停住转身,正欲说话,就见一道身影冲过来,一脚踹在了李松身上。
“什么叫顾不得南朝王妃?连你这个奴才都敢狗眼看人低了?”南朝王猛踹李松的肚子,脸色却平静得可怕。
“你住手!什么时候了你还发疯!”闫清死命将他往后拖。
场面十分混乱,南朝王就和疯了一样,不顾一切的扑向李松。
李松踉跄站起来,闫清冲他道:“你还不跑!”
李松怔忪片刻,转身就跑了。
南朝王身上筋肉一松,闫清收不住力,和他一起跌倒在地上。
两人之前淋了雨,现在又坐在泥水里,不知道有多狼狈了。
闫清咬牙切齿:“你和李松较什么劲,他也是一片好心!你逮谁咬谁,是不是疯了!”
南朝王垂着头,对闫清的话充耳不闻。
“走啊,去找人。”闫清撑着站起来。
“如果他们有什么三长两短,我要他们赔命。”南朝王从牙缝咬出这句话。
两个“他们”听得闫清莫名,想了半天才想清楚。
南朝王又道:“我刚才在御花园听说,人就在东宫门口被打的,当时皇后路过,林怀章也见着了,却没有一个人上去管,他们都瞎了,都不管!”
南朝王一拳头砸在地上。
闫清被他眼中的狠劲惊了惊。
“你别乱想……”闫清语塞,不知道该说什么。
南朝王笑了一声,站起来:“所有人都当我是蝼蚁,都瞧不起我,连父皇都当我是乞丐一般,高兴了给点甜头,不高兴了就把我踢开,拿我开刀眼睛都不眨一下。呵,呵呵……”
他冷笑着,双手捏成拳。
闫清呆呆的看着他。
“都这样了,我他妈还当什么好儿子,好孙子。呸。”南朝王啐道。
南朝王一个人走了,他说他要去找南朝王妃和他的儿子,整个人冷漠无比,让人无法靠近。
闫清站在原地,总觉得胸闷气短,忍不住蹲了下去。
段成是在宫道里找到闫清的,他将闫清从地上扶起来。
闫清看向他,问道:“你怎么进宫了?”
段成腼腆一笑:“俞广将军说南朝王妃在宫里给弄丢了,让属下带点人进来帮忙找找。”
自从上回闫清在宫门口教育了段成,这小子就收敛了许多,每回见到闫清都很恭敬,却不敢走进。
“如今宫里乱得很,你带着他们出宫,别到时候太子怪罪下来,你们难逃其咎。”闫清推开段成扶着他的手。
“您要不要紧,要不要属下去宣太医?”段成担忧道:“太子此刻没法管后宫的事了,前头乱成一片了。”
“发生什么事了?”
“俞老将军将太子从宣政殿带出来了,太子称宸王身为辅国大臣却不尽责,要惩处宸王,如今还在对峙呢。”
闫清很想惊讶一下,心中却只剩一片苍白的无力感。
“后宫不需要你,你现在快帮我去给慈庆宫传句话。”闫清道。
闫清再来到宣政殿外时,见果真有许多大臣在冒死劝谏太子,而宸王看起来很平静,仿佛一点都不在意。
而林怀章与林蓝修却没在了,俞广见到闫清回来了,走过来,附耳道:“林怀章都死心了,称太子一意孤行,林家不会再管了。”
“俞老将军呢?”闫清问道。
俞广气道:“爷爷出来后,本是让人去大理寺将秦大人放出来,看来是已经和太子商议好的。谁想到太子出来后,说法又变了,爷爷被如此玩弄了一番,怎能不气?”
闫清冷笑:“也算一门本事了。”
太子这是打算把自己弄到众叛亲离的地步才肯罢休。
闫清也看明白了,他是早已打算破罐子破摔,若是被废前拉上一帮人给他垫背,他也满足了。
首当其冲的就是他们三个辅国的王爷。
可闫清不想让他如意。
他有他想护着的人,和心。
“西郡王来了……”众人回头望来,眼中升起一丝希望。
本觉得闫清是个闲散王爷,不堪大用。到了这个时候,众人才突然发现,能改变局面的人,好像只有闫清一人了。
宸王沉默望过来,双目幽深。
太子站在高高的台阶下,俯视着闫清。
闫清走至众人面前,一言不发,默默的等待着。
“你怎么回来了,别再管了,走。”宸王道。
“你曾跪在这里,望着宣政殿,说父皇狠心。”闫清对宸王道,眼睛却看向上方的太子:“若今日有能护着你的人,你能不能收手?”
宸王微微诧异。
“传太后懿旨!”慈庆宫的人浩浩荡荡而来,秋嬷嬷手捧太后金玺。
“太后懿旨,太子监国,西郡王辅佐太子却疏忽其职,令朝政不安,该按律罚之!”
全场哗然。
闫清跪下接旨谢恩。
秋嬷嬷低下头,眼中有泪光闪烁。
“传鞭刑!”内侍一声声传唱下去,声音回荡在广阔的广场上。
闫清跪在地上,身后的鞭子虎虎生风。
一鞭子打下去,闫清忍不住闷哼一声。
知道会痛,却没想到会这么痛。
俞广等人跪下求情,秋嬷嬷却不理会。
她代表的是慈庆宫,是皇家的威严。
一鞭接着一鞭。
宸王一撩袍角跪在了闫清身边,喝道:“一起打!”
闫清额头冷汗直流,痛得身子发软,几番要倒下去,却被宸王撑住了。
两位王爷挨慈庆宫的打,大臣们跪下劝阻却无效,终于发现太后是打给他们看的,是打给外面的人看的。太后在教育孙子,也在无声指责他们这些碌碌无为的大臣。
大臣们明白了,也就相互扶持着默默出宫,去做他们应该做的事情了。
直到连俞广都被拉走了,鞭子才停下来。
秋嬷嬷泪眼婆娑地跪下来,扶着奄奄一息的闫清:“您受苦了,您撑住,奴婢带您回慈庆宫。”
“嬷嬷……痛,太痛了……”闫清吸着冷气。
后背痛得他快要厥过去了。
“快,快抬去慈庆宫,叫太医来。”秋嬷嬷道。
“可是太医都去了嘉妃娘娘的宫中……”
“都叫来,这是太后的懿旨!”秋嬷嬷的声音不容置喙。
宸王自己也伤得不轻,却总是想把闫清扶起来。
“慈庆宫都护着你了。这次,你能收手了?”闫清看向他,声音含糊不清。
宸王的手一顿,默了默,笑得很是萧索。
台阶上,太子明黄色的身影消失在宣政殿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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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闫清和宸王被抬去了慈庆宫, 嘉妃那里所有的太医全被召来为两位王爷诊治。
鞭伤全在背上, 一碰闫清就痛得直抖,宸王本咬牙撑着, 后来也撑不住了,秋嬷嬷在一旁看得直掉眼泪。
“两位王爷忍忍, 这鞭子带了倒刺, 必须下猛药才行,若实在撑不住, 可以喝一碗麻沸汤。”太医院的唐副使道。
“还忍得住,有劳唐副使了。”闫清很虚弱。
“郡王放心, 臣一定将您医治好,也好给俞贵妃娘娘一个交代。”唐副使撸着雪白的胡须。
不一会,便响起了闫清的惨叫声。
“郡王,您受苦了。太后不敢进来看, 说看了会心疼。您这次平白担了罪名,将事情迅速平息,太后说, 她会记得。”秋嬷嬷蹲下来, 握住闫清的手。
过了许久闫清才缓过神来,对秋嬷嬷勉强露出一个笑:“这是我……应该的。”
闫清想说的却是, 若他知道刑法是鞭刑, 还是带倒刺的鞭子,他才不会出这个头,管这个破事, 让太子尽管作死好了!
“宸王也受苦了。”秋嬷嬷还没忘了旁边的宸王。
宸王有些心虚,笑了笑没有开口。
等上完药,屋里的人都出去向太后禀报了,宸王才和闫清互相对视,两人沉默良久。
“为了我们的罪过白白挨打,你后悔了没?”宸王问。
“后悔了,悔得肠子都青了。如果还有下次,我一定躲得远远的。”闫清道。
宸王笑了:“如果还有下次,你一定还会冲出来的。我好像明白为何父皇会独独对你坦白心事了。”
“为什么?”闫清不解。
“因为……你最让他安心。”宸王说完后转过头去,背对着闫清,不久后响起均匀的呼吸声,好像睡着了。
闫清趴在另一张床上,若有所思。
能安心又能怎样呢,还不是一团糟。
俞广出宫后,带人去了大理寺,将秦芣从牢狱中放了出来。
闫清和宸王在宣政殿外被慈庆宫鞭刑的事传了出去,大理寺外闹腾着要一个公道的文人们也散去了。
各个地方弹劾的折子也在半路被截回。
宸王的人本准备了许多后招,如今都只有按兵不动,宸王人都去了慈庆宫了,他们难不成还能打着太后的名头么。
短暂的一日里,风向瞬息万变,众人不得不感概,太后这鞭子打得好。顺便再感概一下西郡王,好好的被拉出来担了罪名,虽平息了风波,以后的前程也渺茫了,可惜了皇帝前几个月有意栽培他,他们却不知道,这顿鞭子其实是闫清自己求来的。
众人也看清了,慈庆宫还是护着东宫的,慈庆宫的意思,也就是皇帝的意思。
第二日太子照常上朝,没有派人去慈庆宫过问过一句,太后更加寒心了,却不能对人诉说,只能默默掩饰着。
闫清和宸王被打了一顿后在慈庆宫养伤,当晚半夜,李松才来禀报,南朝王妃和孩子找着了。
听说是在丽婕妤那儿找到的,丽婕妤平日里虽嘴上不积德,但这次还是明白轻重,将南朝王妃强行留在自己宫里,然后派人去找到了南朝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