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清一脸无奈地看着皇后上了仪架,心中满是无力感。
等皇后走了,林怀章回头,对闫清道:“郡王,娘娘只是一时生了气,您不用在意。”
闫清摇头:“我若是在意,现在已经站出去淋雨了,林大人说是?”
太子德行有失,皇后又公然责罚几位王爷,传出去不得立即完蛋。
林怀章一愣,对闫清无声行了一礼。
可闫清不会按照皇后的话去做,不代表宸王不会,宸王或许早就在等这个机会了,皇后的人出宫去传话,宸王立马就进了宫,穿着一身单薄的常服站在雨中。
闫清抱着臂看着宸王,眉头打结。
南朝王一脸莫名来到宣政殿,见宸王站在雨中,闫清却没有,没弄懂是怎么一回事,于是先来到闫清身边,问道:“不是罚站么,你怎么没去?”
“别跟着起哄,这件事快点解决了才好。”闫清道。
宸王抬起头看向二人:“南朝王还是来站着,这是母后的懿旨,所有人都听见了。”
南朝王便跟打了鸡血一样,忙不迭就跑过去站着了。
宸王盯着闫清,示意他和他们一起。
闫清咬咬牙,走下去。
“你要闹到什么时候?”闫清来到宸王面前。
反正闫清的衣服也湿透了,不在乎继续淋着。
“四弟怎么这样说,我何时闹过?”宸王挑唇一笑,看向宣政殿:“闹的可一直都是那位。”
闫清伸手揪起宸王的衣襟,咬牙切齿:“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吗,你只知道扳倒太子,你扳倒了他你自己又有什么好处!”
“扳倒了他,我们就可以公平竞争了。”宸王毫不挣扎。
“你们怎么打起来了?”南朝王着急道。
“公平竞争?”闫清冷笑,一把推开宸王:“你就是个傻子,你让父皇给套进去了!你把太子扳倒了,接下来就是你,最后就是我或者大哥!事到如今,你还没看清楚么?”
宸王被推到地上,坐在了雨水里。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南朝王愣住。
闫清缓缓蹲下去,将落在眼前的碎发抹开:“咱们几兄弟斗来斗去有什么意思?父皇早就把一切安排好了,等着我们一个个钻呢,等我们斗完了,才是父皇最安心的时候。你们怎么就看不清呢?”
“闫清,你说的都是真的?”南朝王抓住闫清的衣襟,突然一怔:“那,那天把我们带去福宁宫的那个奴才?”
闫清默默的看着他,不说话。
南朝王的嘴角抖了抖,突然扔开闫清:“怪不得你不让我查了,怪不得你要李松去封口,原来你早就知道!”
南朝王有些疯癫了,站起来就往宣政殿走去:“他和父皇是不是一伙的?为了他一个人,要把我们三个都弄死吗!”
倒是宸王一个箭步将南朝王抓住:“你冷静下!”
“你滚开!老子今天就要去问个明白!”南朝王怒吼。
“让他去。”闫清坐在地上:“让他去问,看看他能不能问出来,以为是个王爷就可以为所欲为,你这脾气一辈子都别想问明白!”
南朝王回头,发红的眼睛瞪着闫清,闫清无所畏惧的与他对视。
“你们……”宸王看着两人,最终无奈一笑,也跟着坐下来:“你们何必掺合进来?这是我和太子的事,早晚得发生的,就算没有父皇,也会走到这一步。”
“为什么?”闫清问道。
宸王又是一笑:“不甘心。”
“为了不甘心,就要断送自己的一生?咱们几个好好的不行吗?”闫清道。
“恐怕是不行了。”宸王摇头:“你是怎么知道父皇的心思的,他南巡前对你说了什么?”
闫清沉默点头。
南朝王听了会,也不闹了,坐下来:“怎么会是这样,太让人寒心了。”
“你小时候闹腾,打死宫里的奴才,对各宫娘娘不敬,父皇从没管过你,你以为他是为你好才放纵你?你看你如今的名声,还有希望坐上那个位置吗?”宸王拍拍南朝王的肩。
闫清道:“秋嬷嬷说过,有些事的真相是暗无天日的,查清楚了只会让人更加绝望。”
宸王沉默了,南朝王颓废地撑着头。
闫清看着宸王,原来宸王早就看明白了,可他还是义无反顾就做了这些事。
宸王又看向闫清:“我若是你,我就隔岸观火,父皇能提前告知你,说明你还有希望,你这么掺上一脚,等父皇回来了,对你就失望了。”
闫清轻轻一笑。他怎么能够隔岸观火,若他原本就不在这个世界,他还能做到视若无睹。可他如今已经来了,和身边的人相处了这么久,他们都是活生生的人,他做不到冷漠以对。
三个人坐在大雨里,林怀章等人急得不行,林怀章让内侍来给几人打伞,自己也冒着雨走下来,哀求道:“三位王爷别淋着了,快上去避雨。”
三人对视一眼。
“林大人,这是母后的懿旨,我们可不敢违抗啊。”南朝王抬头道。
林怀章气得唇角直抖:“娘娘那是一时气愤,王爷们别当真。”
闫清站起来,林怀章亲自扶住。宸王和南朝王也站起来。
“既是皇后的懿旨,不站怎么行?”一道浑厚的声音响起。
“……外公?”闫清回头,愕然。
一直在家养老的人居然进宫了。
俞长英身着朝服,负手站在不远处,一双鹰眼双眼如炬,气势十分慑人。
闫清感觉到身旁的南朝王抖了一抖。
“俞老哥!”林怀章满脸堆笑,举着伞颤颤巍巍走过去,亲自给俞长英打伞:“俞老哥怎么进宫了,这么点事,怎么劳动您?”
“我再不进宫,岂不是乱套了!”俞长英睥着林怀章,抬脚往闫清几人走过来,看着三人跟落汤鸡一样,俞长英厉声道:“继续站,懿旨哪容违抗?”
闫清被这气势惊住了。
就连宸王也不敢开口,三个人默默站成了一排。
“这,这可不能再站了!”林怀章急道。
俞长英不理会林怀章,左手压着剑柄,将三人狠狠瞪一眼,抬脚往宣政殿走。
“俞老哥!不能让王爷们站了!”林怀章跟着上去,老迈的腿根本跟不上俞长英的步伐。
闫清三人望着俞长英抖擞的背影,久久无言。
“连俞家的老头子都出山了。”南朝王道。
“看见他的剑没,先帝赐的,上斩昏君,下斩佞臣,先斩后奏。”宸王道。
“尚……尚方宝剑?”闫清诧异。
“蛟龙剑。”宸王道。
闫清汗颜,俞长英带着这把剑去宣政殿,是想干嘛?
“到底是辅国大将军,哪怕已经归还兵权,在家养老了呢?”南朝王叹道。
闫清却很担忧,俞长英这是在用自己两朝积累的威望做赌注,若是太子一意孤行,他难道真敢用那把剑不成?
“闹,闹得越大越好。”南朝王讥讽一笑。
☆、第四十四章
林怀章追至宣政殿门口, 见俞长英已经进去了, 站在门口默然了许久,单薄的背脊显得更加萧索。最终他又转身走进了雨中, 磅礴大雨将伞面打的啪啪作响。
闫清被淋得有些受不住了,抹了把脸。
“二哥, 你们接下来打算什么办?”闫清问道。
事已至此, 太子囚禁秦芣已成定局,只看宸王的人打算做什么。
“只看太子怎么做了。”宸王答得含糊不清。
“这个时候了你还不肯说, 闫清说的话你还没听明白么,你要作死也行, 不要连累了我们!”南朝王道。
宸王看向二人,眼中是淡淡的笑意:“若连累了你们,我只有说声对不住了。”
闫清冷吸一口气,宸王却已经收回目光。
南朝王怒喝:“闫清, 咱们走!”
闫清拉住他:“外公还没出来,再等等。”
南朝王冷哼一声,站了回去。若不是在宫里, 南朝王恐怕已经动手打上去了。
大雨终于小了下来, 变成了淅沥的毛毛雨。
林蓝修一脸焦急地走来,见到三个王爷愣了一下, 默默行了礼, 往宣政殿走去,同样被挡在了外面。
南朝王看着林蓝修无头苍蝇一样的身影,嗤笑道:“这次不管太子废不废, 林家都要遭重了,早朝上起头闹事的大多是林家的,怎么也逃不过去。”
闫清无言。
有些事早就注定了,这些轨迹从一开始就被安排好,何时走到尽头,不过是过程与时候不同而已。
林蓝修肯定也没想到,本以为只是按照太子的意思给秦芣等人一个警告,没想到太子对秦芣早就起了杀心。
过了会,俞广进宫了,他享有入宫不缴械的特权,一身铠甲走过来。
“你怎么来了?”闫清问道。
俞广神色凝重:“已经有许多文人聚在了大理寺外,最低也是秀才,我们不敢贸然动手,特地进来问问太子的意思。”
看俞广一脸颓废的样子,看来在那些文人手上吃了不少亏。
“呵,别说你,林怀章都进不去,太子现在忙着清算秦芣的罪名呢,哪里顾得上外头?”南朝王抬抬下巴,示意宣政殿的方向。
俞广看向大门紧闭的宣政殿,叹气:“不管如何,还是得禀报一声,事情闹大了可不好收场。”
说罢,便走上台阶。
平日里林家和俞家见了面也只远远颔首,今日俞广走上去,林蓝修居然主动攀谈起来,一文一武两人脸上都带着同样的忧虑。
“他们站在屋檐下避雨,我们三个却要淋着,这算怎么回事?”南朝王不乐意了。
闫清深表同意:“要不我们也避雨去,这样傻站着像什么样子。”
就连宸王也没再反对。
三人默默走到一处屋檐下,南朝王对宸王左右不顺眼,翻着白眼和闫清站得老远。
嘉妃撑着腰从慈庆宫走出来,她盘算着皇帝虽禁了她的足,不过皇帝此时不在宫中,依着太后的好脾气,她只要多来慈庆宫走走,后宫里也就没人敢低看她了。
走了两条宫道,听见了南朝王妃和别人说话的声音。
原来是南朝王妃虽出来了,可听闻南朝王进宫了,便想着找个地方避雨,等南朝王一同出去,跟在一旁的是慈庆宫的宫女。
“她自己也怀着孩子,怎么对孩子下手这么狠的,胳膊都青了。”宫女心疼道。
南朝王妃啐了一口:“有娘生没娘养的,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还不是宫女爬上去的,真当肚子里怀了个种就一飞冲天啦?她也不看看自己的出身,妃位已经是她的极限了。”
宫女应声附和。
嘉妃躲在拐角处听着,听到此刻走出去,吓得南朝王妃怀中的孩子差点掉下去。
“莲月。”嘉妃唤着身边的宫女。
“是。”莲月应道。
嘉妃指着南朝王妃和她身边的宫女:“给我掌嘴。”
南朝王妃愕然:“您这是为何,我是父皇亲定的王妃!”
嘉妃幽幽地笑,身边的宫女已经去叫来了一干内侍。
“王妃受累,这是宫里,可不是您的王府,您言语冲撞了我们娘娘,受点罚也是应当的。”莲月笑道,让内侍动手。
南朝王妃被几个人抓着手脚贴在墙上,内侍撸起袖子一巴掌一巴掌地扇在她脸上,天儿坐在地上哭嚎。
慈庆宫的宫女早就吓傻了,瘫坐在地上,将天儿紧紧抱在怀中。
一旁拐角的宫道上,皇后的仪架路过,林怀章疾步追上来,眼神一恍见到这边的情景,到底没有停下来询问,提着朝服的衣摆继续追皇后的仪架去了。
而此处就是东宫的门口,可惜东宫大门紧闭,外面闹腾得再大声,东宫的门也没有打开过。
南朝王妃被打得一脸红肿,内侍松了手,她便软软的跌在地上,捂着嘴,半刻后吐出一口血,里面含着一颗牙齿。
嘉妃突然呼痛起来,莲月等人紧张不已。
“恐怕是要生了,快!”莲月道。
一群人将嘉妃抬起来,又去太医院找太医,没人理会南朝王妃。
等嘉妃一行人乌泱走了,慈庆宫的宫女才颤着声问道:“您……这可怎么办啊?”
南朝王妃一把抢过宫女怀中的孩子,尖锐的指甲将宫女的手背划出一道血口子,她紧紧将天儿抱在怀里,头埋在天儿的身子上大哭出声。
林怀章追上了皇后的仪架,皇后停下来,疑惑道:“您怎么跟过来了?”
“娘娘……”林怀章喘着气,行礼道:“请娘娘下撵,臣有要事相商。”
皇后的眼眶有些湿润,看起来像是偷偷哭过,林怀章见状十分无奈地叹气。
皇后从撵上下来,抬着颚:“您说。”
林怀章一向对女儿的心高气傲无奈至极,看样子她也不会肯再摞动几步了,只好低声道:“您今日实在不该责罚几位王爷,西郡王本是为了规劝太子而来,您何必将他也得罪了?”
“他?”皇后凉薄一笑:“他恐怕是怕被此事牵连,他怎么会真心为太子?”
“您难道还想人家一心捧着太子不成!”林怀章忍不住怒斥:“您怎么如此糊涂,此时不但不想着劝解太子,却反过来为太子招惹仇家?”
“您追上来,就是为了斥责我?”皇后瞪着林怀章:“我知道了,您请回。”
皇后转身,林怀章赶紧道:“此事事关重大,娘娘三思!您为何不去一趟慈庆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