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走了两步,闫清突然想起一事来,转身道:“嬷嬷,有件事得托您照看着。”
“您说。”
“您也知道太子妃如今的境况,当初我好歹陪着太子走完最后一程,现在看着太子妃这般受折磨,我心中实在难忍,可宫里人多口杂,我也不便去东宫照看一二。”
“王爷的意思奴婢明白了,太子不在了,太子妃的处境的确尴尬,这是连太后都没办法的事。唉,奴婢心里也不安,皇后娘娘得了金印也不肯放过太子妃,若是以后出了什么事可如何是好?”
“嬷嬷若是得空,能否去东宫劝解一番,母后那里是劝不了了,我想着是不是让太子妃装个头疼脑热的,能躲几日躲几日。”
秋嬷嬷点头:“这点事奴婢还是做得到的。皇后娘娘是被家里宠出来的小姐,不像太后入宫就境地艰难。皇后娘娘当初进宫就端着尊贵,太后斥责两句就不乐意了,请她都不愿意再来,后来太后也心冷了,再不想理会。”
又道:“所以太后今日才会对林姑娘这么严厉,还不是怕林家又宠出一个心高气傲的主。”
“可再自持尊贵,也不能将别人的尊严践踏在脚下。太子妃好歹是她的儿媳,难道她就不为太子多想想么?”闫清难得说出这么重的话,此事确实是让他极为反感。
秋嬷嬷赶紧将他拉去了角落:“王爷,这话咱们私底下说说就行了,哪怕在皇上面前也不能透露的。”
“这我明白,是我多言了。”闫清道。
“唉,皇上是不管后宫的事的,皇后娘娘教训儿媳天经地义,就连太后都抓不出错。可太子妃也是大户人家的女儿,又是个韧性的性子,长此以往的,恐怕会逼出什么事来。”秋嬷嬷叹气。
闫清明白秋嬷嬷的意思,陈氏是个隐忍的人,有委屈都往肚子里咽。就像原本的一样,哪怕太子一宫迁去了冷宫,太子萎靡不振,陈氏也依旧穿得端正在后宫里行走,独自一人为太子扛起该有的尊贵来。
可越是这样隐忍的人,一旦被逼到了绝路,后果将是不堪设想的。
“可如今我们只能在一旁帮衬着了,嬷嬷让金环照看着,一旦有事就来传个话。”闫清道。
“奴婢明白了,您放心,景阳宫多少还是顾忌着慈庆宫的。”
如此,闫清才告辞离去。
闫清今日进宫,不仅是送林语棠去慈庆宫的,还因为皇帝召他午时前去宣政殿。
来到宣政殿,宸王与南朝王也在外面。
“王知深还在里面,咱们等着。”南朝王道。
“父皇召见我们是为什么事?”闫清问道。
宸王与南朝王二人相继摇头。
景文太子病逝后,皇帝极少召见几位王爷,每日都在宣政殿里忙政务,连后宫也不常去了。
“王爷们稍等,皇上和王大人还有事要谈。”李公公从宣政殿走出来。
“李公公,你知道父皇是为什么事传召我们么?”宸王问道。
“这个,奴才不是很清楚……”李公公思索着:“今日下了早朝,皇上突然提起要见三位王爷,奴才才来传话的。”
闫清三人面面相觑。
“那父皇今日心情如何?”南朝王问。
李公公呵呵一笑:“皇上今日心情不错,午膳比平日还多用了些。”
闫清与宸王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南朝王。
“怎么,我问问也不行?你们难道不怕被骂?”南朝王梗着脖子。
闫清拍拍他的肩,正欲说话,皇帝就从宣政殿一脚踏出来:“你怕被谁骂?”
三人一惊,跪下道:“父皇。”
皇帝明黄色的身影来到几人面前,身后跟着王知深。
“哼,如今朕想见你们还得三催四请了,以后是不是需要朕派撵架去抬你们啊?”皇帝瞪着三人。
“儿臣不敢。”三人低头认错。
“皇上,那臣就回枢密院了。”王知深开口道。
毕竟三个王爷跪在这儿,他十分尴尬。
“嗯,你去。”皇帝道。
王知深便走了。
“跟朕进来。”皇帝看一眼地上跪着的三人,转身走回宣政殿。
三人跟着皇帝走进去。
皇帝端着茶站在暖炉旁,将三人打量一番:“你们三个最近在做什么,没职位就这么闲下来了么,朕养个内务府还能做事,你们三个是打算让朕养一辈子?”
闫清和宸王低着头不说话。
南朝王讪讪笑道:“父皇,我最近不是在吏部行走么?”
“你不就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都像你这么做事情,朝堂早就乱了!”皇帝转头训斥他。
南朝王收了笑,也跟着低下头去。
闫清也听明白了,皇帝估计是有什么差事要交给他们。
宸王也是如此想的,所以神情很平静。
“你们三个都到娶妻生子的年纪了,老大连儿子都有了,朕也不能就这么看着你们无所事事。从明日起,你们三个一同来宣政殿伺候笔墨。”
皇帝的话犹如一道惊雷,将三人吓得抬起头。
“父皇?”南朝王一脸受宠若惊。
宣政殿伺候笔墨,那是曾经景文太子的待遇啊!
“怎么,你不愿意?”皇帝一眼瞪过来。
“儿臣不敢。”
“你们两个呢?”皇帝看向闫清与宸王。
“儿臣遵旨。”宸王道。
“是。”闫清也跟着点头。
皇帝无声叹了口气,慢悠悠走回书案后,仿佛很疲惫。
朝中文臣大多以林怀章马首是瞻,林怀章一走,许多人都没了分寸。好比遮挡的山脊突然崩塌一般,那些人看见了曙光,也不再束手束脚。
皇帝这些日子忙着安稳局面,已经许多晚都没有睡个整觉了。
闫清三人从宣政殿走出来,南朝王还有些回不过神来,问道:“你们说,父皇这是什么意思?”
要么就扶持一个,三个一起抬着是什么意思。
“要不你回去问问?”宸王笑着回道。
南朝王噎住,眼看着宸王走下台阶。
“他还当我们矮他一截呐,我们现在都是亲王,一边大!”南朝王指着宸王的背影。
“别说了。”闫清道:“父皇什么意思咱们都不知道,既然吩咐了,我们照做就是,”
南朝王这才闭了嘴。
闫清回头望了一眼宣政殿的大门,也跟着走下台阶,出宫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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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第二日早朝结束, 闫清三人便来了宣政殿。
宣政殿伺候笔墨, 其实就是与皇帝一起批阅奏折,曾经景文太子就是如此, 为皇帝分担了几年政务,到后来才清闲下来。
三人静静等着, 李公公为几人上了茶水点心, 便又出去了。
宸王安静坐着,左手扶着茶盏, 食指上一枚古朴的黑玉石戒指,神情讳莫如深。
南朝王等了一会却有些坐不住, 问道:“父皇怎么还没来?”
“等着就是了。”闫清对南朝王笑了笑,转头看向宸王:“二哥,你与王姑娘的婚期定下来了没有?”
“三弟走了,我想再等两年。”宸王道。
“你与王姑娘青梅竹马, 如此也算成了一段佳话。”
“多谢四弟美言。”
南朝王看着二人,不明白怎么就突然聊起闲话来了。
宣政殿几处屋子都是连贯起来的,为了方便行走。
李公公进了宣政殿隔壁的茶水房, 又从茶水房来到了宣政殿的耳室, 皇帝正端坐在里头,宣政殿里闫清三人的说话声传了过来。
“皇上, 该过去了。”李公公声音极轻。
“嗯。”皇帝站起来, 往宣政殿走去。
李公公躬着身子又退出去,从茶水房进了宣政殿。
皇帝走进宣政殿,三人放下茶盏站起来:“父皇。”
看着皇帝从耳室走出来, 闫清庆幸他刚才多疑了一下。他也是突然想起太子小殓那日半晚出现在帘子后面的人影。
皇帝是真正的多疑,虽然在人前他是个刚正不阿的君王。
“都来了,坐。”皇帝在书案后坐下。
三张桌子摆在皇帝的下首,闫清三人分别坐下,李公公将文房四宝与奏折放在三人面前。
“这些都是请安折子,最近事情太多,你们就先帮朕处理奏折。”皇帝一边说着,自己拿起了朱笔奏折。
南朝王摩拳擦掌,他身为老大,一直都只能看着太子做这些事情,不甘心了这么多年,如今他终于也能了。
三人不再言语,翻开奏折。
闫清在枢密院整理过奏折,又在太子监国时帮忙批阅过,对这些事情并不陌生。
两个时辰后,几人面前的奏折换了一批又一批,却一点不见少。皇帝时不时站起来围着大殿走两圈,闫清和宸王还好,喝几口浓茶就能解乏,而南朝王早就愁眉苦脸了。
皇帝端着茶来到闫清身边看了看,又走到宸王与南朝王身边,看见南朝王正批阅的奏折,念道:“常酒者,天子失天下,匹夫失其身。”
南朝王抬起头来,不敢妄自下笔。
“此句为《尚书.康诰》里的话……这是哪里上的奏折?”皇帝问。
“南局。”
“不批,原样驳回。”皇帝走回书案。
南朝王不解:“奏折里说正月到了,他们今年打算简朴一点,最后才加了这句,就驳回了吗?”
宸王放下笔:“这句虽意在少喝酒,自我反省。可此话实在是僭越了,大概他们明白父皇不会因此斥责,才敢这样写。咱们原样驳回,也让他们不明白父皇是怎么想的,心里才会害怕。”
“原来是这样。”南朝王明白了,将奏折合上,单独放在一旁。
宸王又低头继续书写。
闫清抬头看向二人,又看向皇帝。发现皇帝正盯着宸王,眼神幽暗。
闫清心中一惊,低下头。
几位王爷中,宸王与皇帝最相似,可这也并不能让皇帝对他另眼相待,反而诸多怀疑。
闫清捏着笔,不由得叹气。
整个下午,几人就停下来休息了半个时辰,枢密院的奏折源源不断的送进来,南朝王眼睛都绿了。
皇帝嘲笑道:“才几个时辰就累了,你们手上的可只是少数而已,当年……”
皇帝顿了顿,不说话了。
皇帝其实想说,当年太子一人也从未喊过苦。
闫清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起身换了只笔。
如此宣政殿内又沉静下来。
外头的天色渐渐暗下来,皇帝在一旁的榻上小憩,李公公进来轻手轻脚点上灯。
闫清揉揉眉头,抬头见南朝王也趴在桌上睡着了,宸王之前就出去了,此刻不知去向。
“王爷饿了没,御膳房温着虾仁粥。”李公公轻声问道。
“等父皇醒来再用。”闫清道。
李公公点点头,走过去为皇帝理了理被角,皇帝立马睁开眼。
“怎么天就黑了,朕睡了多久?”皇帝沙哑的声音问道,从榻上坐起来。
“您就睡了小半个时辰。”李公公扶着皇帝起来。
皇帝站起来,想往台阶下走,谁知一脚踩空。闫清站起来一个箭步冲过去扶住他,还撞翻了桌子。
惊得南朝王也醒了。
“皇上您没事?”李公公胆战心惊的上前问道。
“没事,睡久了腿软。”皇帝摆摆手,对闫清道:“撞着哪里没有?”
“没事。”闫清将皇帝扶去椅子上坐着,直起腰来的时候,感觉腰间很痛。
刚才那一下撞得太狠了,估计腰那块都青了。
“闫清,你没事?”南朝王走过来,看向闫清的腰。
那桌子是沉甸甸的楠木桌,少说有上百斤。
“没什么。”闫清动了动,发现也没那么痛。
南朝王有些惊奇。
他可是看着那桌子就这么倒下的,换成别人怕是腰都折了。
“去把朕的清玉膏拿来,那个消肿止痛最好。”皇帝吩咐道。
李公公将李松唤进来,去福宁府为闫清拿药。
南朝王这才想起来,又看向皇帝:“父皇没事?”
“没事,不就是踩空了,当年朕还从宣政殿外的台阶滚下去过,不也没事?”皇帝不耐烦。
李公公欲言又止。
皇帝当年从宣政殿台阶滚下去的事,那可是先帝还在的时候了,都过了几十年,哪能还和那时候比呢。
“李公公,父皇以后睡醒了先别让他起来,喝口茶醒醒神,这宫里处处都是台阶高门槛,做什么都要留意着。”闫清道。
皇帝抬起头瞪他,闫清不为所动。
他都撞伤腰了,还不能说两句?
“是是,奴才知道了。”李公公也满口答应。
皇帝觉得丢了面子,看向下面,问道:“宸王呢,怎么不在了?”
“宸王才出去一会,估计出去走走,醒醒神。”李公公回道。
宸王这时候从门外进来,见几人都围着皇帝,讶异道:“父皇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