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坐下,此时闫清又带着秦珠贤从门口走进来。
“是我让他们来的,今日该是来请安的日子,我就让他们直接来慈庆宫了。”皇贵妃笑着解释,朝闫清二人挥挥手:“正好用饭呢,快过来一起。”
闫清夫妻二人给长辈们行了礼,宫女上来添了碗筷,闫清便带着秦珠贤坐下,笑道:“闻见菜香就过来了,皇祖母宫里的饭菜做得最好吃。”
皇帝昨晚才被闫清出言劝说,今日他听了闫清的话巴巴跑来看太后,又在慈庆宫遇上闫清,有些抹不开面子:“你的事都做完了?平日不见你这么殷勤,倒是来吃饭最勤快。”
闫清不理会皇帝的冷脸,亲手给秦珠贤摆了碗筷,道:“吃了饭就去做事,难得父皇母妃都来了,我们也得来凑个热闹不是。”
皇帝的脸色这才缓和几分,摆摆手示意:“吃。”
如此三代同堂其乐融融的情景,太后心里甜得像吃了蜜一般,真想让秋眉也来看一看。
秦珠贤头一次与皇帝一桌用饭,倒不见拘束,期间还帮着盛汤,也时不时地说几句话逗大家笑笑,活跃气氛,皇帝赞赏地点头,对这个儿媳妇很是满意。
一顿饭用罢,几人陪着太后说了会话,皇帝与闫清便要走了。太后知道国事繁忙,没有挽留,只嘱咐他们照顾好身体。
皇帝与闫清走了,皇贵妃挽着太后的胳膊笑:“昨夜皇上就说要来看您,还不让我来告诉您,说大张旗鼓的显得刻意,母子间就要随意自在一些。”
“是不是你劝皇帝来的?”太后道:“皇帝忙,就别劝他来了,我在慈庆宫挺好的。”
“我哪能劝得动皇上,昨夜皇上突然来我宫里,我也诧异得很呢。”皇贵妃道。
太后听了心里又舒畅了些。
皇贵妃见屋里人少,便低声道:“昨夜皇上对我说,应该就在下月了。”
太后眉眼一跳,松了口气:“没有风波就好,要堂堂正正地当上太子,以后登基才能名正言顺。”
“不瞒您说,我心里盼了这么多年,可真的听皇上亲口许诺了,我这心里又不安得很,哪里有想象中那么畅快。”皇贵妃捂着心口道。
太后闻言一笑:“是这样的,当年皇帝登基后我也惶恐了几年,人最怕的不是爬不上去,而是爬上了顶又被人拽下来,你还得不安好些年呢,趁着现在还精神,赶紧将自己手中的权利稳固下来,以后才能多些保障。”
“太后?”皇贵妃为难道。
掌后宫的权,那太后不就也被架空了,皇贵妃可不敢。
“你别管我了,我还有几年奔头?你就当让我颐养天年,替皇帝管了这么多年的后宫,我也累了。”太后笑着摇摇头。
“是,还盼您好好的,再多教教臣妾几年,我还年轻,许多事都不懂。”皇贵妃依偎着太后,俨然亲生母女一般。
“前日我那么凶,还以为你不敢来看我了呢。”太后笑道。
“您肯凶我才高兴呢,十几年前您不喜欢我,无论我做什么都没得到过您一句重话,这些道理我还是懂的。”皇贵妃道。
太后亲昵地拍拍皇贵妃的手背:“若回到那时,我必定好好待你,让你过得比公主还安逸。”
“当公主可没有如今好,如今我有您疼着,有闫清孝顺,还有皇上爱护,真是金山银山来我也不愿换。”皇贵妃笑道。
两人正依偎着说话,就有宫女来慈庆宫找皇贵妃,说是小公主又不好了。
养在丽婕妤那儿的公主自从落了水就一直闹病,都是小打小闹的病症,可挨不住公主年幼,襁褓中的孩子总是吃药,再好的身子也被吃得奄奄的。
“那孩子总肯病,宫里这么多太医,怎么就医不好一个孩子?”太后忧心得蹙眉。
“说是落水留了寒气在体内,又不敢用重药,只能慢慢养着。”皇贵妃起身:“那臣妾去看一看。”
“你手中事情多,难免会有照顾不到的地方,该上心的上心,但也得留意着别被人利用了,总有那么些不安分的人,为了恩宠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太后幽幽道。
皇贵妃一怔,听出了弦外之意,欠身道:“臣妾明白了。”
皇贵妃随着宫女走了,太后便起身,往秋嬷嬷的屋子去。秦珠贤正给嬷嬷喂了药,与嬷嬷聊着闲话。
太后站在门外,听得秦珠贤道:“嬷嬷,刚才父皇与母妃来慈庆宫用膳了,太后很高兴呢。”
便听见秋嬷嬷呵呵地笑,喉咙里却像卡了东西,带着浑浊的杂音。
秋嬷嬷如今已经不能好好说话了,太医说她的内脏衰竭,导致了嘴里也跟着烂了,吃东西会很痛苦,所以都用炖得烂烂的粥喂她。
但嬷嬷从来没有喊过痛,闫清等人来看她就呵呵地笑,没人时就一味沉睡,看起来安详得很,谁都知道她在默默忍受多大的痛苦。
只有太后明白,秋嬷嬷是强忍着,迟迟不肯走,除了舍不得伺候了几十年的主子,也不愿在这个节骨眼上因为她的死起风波,影响了闫清。
“太医说嬷嬷快好了,等嬷嬷好起来的时候估计就下雪了,到时候我推着您出去看雪。”秦珠贤拿帕子给嬷嬷擦嘴角的粥。
秋嬷嬷定定地看着秦珠贤,虽口不能言,但眼里是满满的祝福。
太后信步走进来,秦珠贤听见后回头,忙起身行礼。
太后本想来与秋嬷嬷分享一下心中的愉悦,但此刻又改了主意,对秋嬷嬷道:“你好好睡一觉,我晚点过来看你。”
才招手让秦珠贤过来搀扶自己。
“扶我回寝殿。”太后道。
秦珠贤扶着太后离去,回到寝殿,亲手伺候太后除了头上的珠玉,又伺候着换了寝衣,净了手后来到太后跟前,太后拉着她坐在床前。
“你可知道,慈庆宫里曾经还有个宫女,她是我的孙侄女,因为家里的原因将她嫁给了很远的一户人家,还是继室。她本就生得国色,心高气傲不肯嫁,寻了死,被闫清救下送来了慈庆宫,当了慈庆宫的掌事宫女。”太后道。
听闻生得国色,还被闫清救下,秦珠贤心中隐隐不安。
“你可知道她为什么不在慈庆宫了?”太后道。
秦珠贤缓缓摇头:“她嫁去了那户人家,当了继室?”
“三年孝期未满,还没到嫁的时候。你与闫清认识得晚,以前的许多事你都不知道。我那孙侄女本是要许配给闫清当郡王妃的,可是后来生了风波,亲事作罢,但她还是心系闫清,想要嫁给闫清。你与闫清的亲事定下前,她随我去了瀛仙台,那时她其实早已没有嫁给闫清的资格,却还不死心,与她姑母一起谋划,被我发现了,就让她呆在了瀛仙台,等三年孝期满了,就让她回林家出嫁。”太后道。
秦珠贤心中一痛,问道:“那王爷……”
“他们的事我不知道,我那孙侄女何时对闫清动情的我也不清楚,至于闫清的心思我就更猜不透了。我今日就想问你,你如今对闫清是什么样的感情?”太后道。
“我也不知道。”秦珠贤低下头:“我总觉得近来自己很奇怪,见着王爷的时候心里很安稳,可见不着的时候就很不安,心门口还会隐隐作痛,总是去幻想一些没有发生的事,一想到那样的事,我就很难受,可又忍不住不去想。”
太后呵呵笑道:“傻孩子,你这是动情了。”
秦珠贤抬起头来,神色懵懂。
“你们还未圆房?”太后看着她。
秦珠贤没想到太后问得这么直截了当,双颊一红。
“别急。”太后拍拍秦珠贤的手背:“你们还有许多时间相处,彼此有了感情再圆房不迟,你也别多心,闫清不是不喜欢你,他一定也有自己的考量。”
“是。”秦珠贤点点头。
“我给你说那个孙侄女的事,就是想你迟早会知道,不妨我来亲口告诉你,以免有心人拿此事来挑拨你们的感情。你可还记得我对你说过,夫妻间要有分寸的事?”太后道。
“记得。”秦珠贤点头。
“这就是了,除非是青梅足马,每对夫妻都是人生半途认识的,你们曾经的过往彼此都不知晓,但若是动了情,那么他的一点一滴你都想要知道,就会去多方打听,听得多了,心中的疑惑就会很多,累积到最后,你就会去问他本人,可是什么都知道了就真的开心吗,只会让你心中的疑惑更多,你怀疑他他怀疑你,到最后两人生出闲隙。”太后道。
秦珠贤听得认真,许久没反应过来。
“闫清可问过你家里的任何事情?”太后问道。
秦珠贤摇头:“王爷从未问过,和王爷在一起,就好像重新开始过日子一般。”
“所以你们现在过得很好。”太后道。
“太后,您的意思,就是什么都不问么?”秦珠贤还是没能全听懂。
“不是不问,而是学着别去在意已经发生过的事,不在意了心就宽广,才不会被人拿捏,也能让你的夫君高看你几分。”太后道:“不禁是你,闫清也是如此,什么都在意自然更加深感情,但也并不长久。”
秦珠贤终于听明白了,颔首道:“是,孙儿记下了。”
“你是个懂事的,以后常入宫来,跟着你母妃学习料理事务,以后用得着的。”太后笑道。
秦珠贤应下,伺候太后午睡,等太后睡着了,才默默退出去。
☆、第一百二十四章
自从柳琴络去了秦珠贤的院子, 秦珠贤一直不肯让她在屋里伺候,一院子的人都将柳琴络冷落起来。而这日听了太后一席话后,秦珠贤回去后便与柳琴络关起门来聊了许久,再出来时,就让柳琴络当了她院子里的掌事丫鬟。
闫清听闻后很是诧异,秦珠贤也不多做解释。太后说得对,真心不一定就要剖白,长久的情谊哪能事事都计较。
废后的风波过后又恢复了平静, 许多人因为如今紧张的局势压抑着心中的躁动, 明知道开年之前必定会立新储君, 皇帝却久久不提立储之事,让那些人好奇又不敢妄动。
安朔二十四年十二月,下初雪的第二日早朝, 皇帝终于再次提起立储一事, 圣旨已经拟好, 由翰林学士王知深对百官宣读, 穆王敏贤敦厚, 孝善慧肃, 立为太子, 掌太子金印入住东宫,于宣政殿行走辅佐政务。
百官山呼万岁,折腾了一年的事终于在这一日尘埃落定。
内务府并礼部制出了新的蟒袍送去了穆王府,领口与袖口的墨狐毛水色极好,冠上的东珠也是选用最好的, 除了最大那颗,周围一圈镶着的八十颗小东珠也都一模一样的大小,秦珠贤赞叹内务府这回可是用足了心思。
见秦珠贤怔怔地抱着蟒袍在怀里,闫清不禁笑道:“就这么欢喜,眼神都直了。”
秦珠贤抬起头,眼中有晶莹的泪光:“我是还不敢相信,我居然是太子妃了。”
对于秦珠贤与秦家而言,太子妃是何其荣耀的地位,放在以前,是想都不敢想的。
闫清听见秦珠贤的话也有些怅然,即便早就知道今日,但真的到来了,还是回不过神来。
这样的大事自然有许多人登门拜访,秦夫人欢天喜地地来了,与秦珠贤回了院子说话。南朝王与南朝王妃也来了,俞长英带着俞广也来恭贺,但都没坐多久就走了。
半月后,闫清带着秦珠贤入住东宫。东宫里全都换了新人,王华是男子不能入宫,只有在燕京城的穆王府里继续住着,为闫清办事。湘湘与柳琴络等人都随着入宫伺候,柳琴络是秦珠贤院里的掌事宫女,而湘湘则是闫清院子里的掌事宫女。
搬进来这日自然又要收整一番,陈氏带着人笑盈盈走进来:“父皇说你们这儿忙得很,要我过来帮帮忙。”
这东宫原本是陈氏居住的地方,如今成了闫清的,陈氏却一点也不在意,真心为闫清感到高兴。
“哪里要三嫂跟着受累,我也正无聊得很,三嫂不如带我去逛逛,咱们说说话就好。”秦珠贤亲昵地挽着陈氏的胳膊。
陈氏将院子里扫视一圈,随即笑道:“好。”
闫清在一旁看着,对陈氏道:“待会会接梓皇孙来东宫,以后就住在东宫里了,三嫂不如留下来用膳。”
“好。”陈氏笑得很欣喜,领着秦珠贤逛园子去了。
收拾妥当后,闫清就吩咐人去慈庆宫将梓皇孙接过来,闫梓被太后养得很好,白白胖胖,还很懂事,见着人会知道请安,哪怕话还说不太清楚。
“父王。”闫梓一见到闫清便要抱抱,闫清弯腰将他抱起来,小家伙就坐在闫清的胳膊上,一点也不闹腾,乌溜溜的大眼睛到处打量,似乎对新的地方感到陌生。
“以后就与父王一起住在这里可好,你喜欢吗?”闫清轻声问道。
闫梓点点头,似乎听懂了。
闫清抱着闫梓站在院子里,高大的身躯与小小的闫梓看起来倒是很温馨,陈氏正与秦珠贤走回来,看见这一幕,秦珠贤愣了愣。
陈氏轻声笑道:“不如你也生一个。”
“这种事,哪里想要就能有的。”秦珠贤苦笑。
陈氏明白秦珠贤心中苦涩,但她也不能对秦珠贤道出实情,只得拍拍她的手安慰道:“太子心里只有你,你放心好了。”
秦珠贤淡笑着不说话。
用膳时陈氏抱着闫梓在怀中,拿着碗一勺一勺地喂闫梓吃饭,闫梓不认生,不喜欢吃的就偏开头,一点不会闹。
陈氏心里满足得很,日盼夜盼的,终于能亲手抱一抱她的儿子。
饭后,陈氏抱着闫梓在太阳底下坐着,闫清让人不去打扰。也不知道陈氏在与闫梓说什么,抬手指着许多地方要闫梓去看,秦珠贤见着不禁笑道:“三嫂倒是很喜欢梓儿。”
“三嫂一直想要个孩子。”闫清道。
过了会儿,闫清怕陈氏抱久了累,便向陈氏走过去,却见陈氏将闫梓的衣领整理一番,柔声道:“梓儿一定好好长大,像你父亲一样聪慧,这样你父亲也就欢喜了。”
陈氏说的父亲一定是景文太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