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现场一帮看客,实在不好发挥。
江以蒲现在也算拿准了她的脾气,玩起火来浑然不怕死的姿态,一到真枪实干的时候就怂了。平时也就仗着他不好发作,才可劲的撩,撩完就跑。
好在,没这么对其他男人,否则他才真的要失控。
“回到位子上去,别惹事。”他半是威胁道。
余馥瞪他一眼,扭了扭腰。
前调的香已经开始弥漫了,正在走向一段醇厚、方正的中调芬芳中,是展现魅力的最佳时刻。
美味的西普调。
橡苔、佛手柑、香子兰……
当一个人由衷地喜爱一款香的气味,他(她)的眼神是无法骗人的,愉悦发自肌肤表层,由血液代为传达,及至灵魂深处,一定会有这样或那样舒适与雀跃的神色浮现。
于眉梢,于嘴角,于收缩张开的鼻翼,于不安交错的双腿,于紧张弹缩的小腹,于发力颤抖的指尖。
通过现场试香提出的关键词,江以蒲基本可以确定是“西普调”,又涵盖一丝“东方香”,以花草香为主,甜蜜而不嫌腻,让他一瞬间想到令人垂涎欲滴的干果香味“熊果酸”,完美地呈现了一种灵动曼妙与沉稳迷恋的滋味。
借用一句经典台词,很像是夏日法国小店的角落里,熟桃子与地板蜡相遇,是装在漂亮瓶子里的珍宝。
冷峻与和蔼。
高贵与平凡。
让人一闻就兴奋起来,拥有非凡的不可抗拒的力量,契合某种充满危险和诱惑人格的暗示,唯一合理的反应就是爱上它,果然是一段非常成功的商业香。
“想好名字了吗?”
“嗯,就叫沉湎吧。”
——
送走董事们之后,习盼带着文件也离开了,偌大总部,只剩下他们两人。
江以蒲送完叔伯回来,见余馥背靠着长桌,在看落地窗外的景色,他把脚步放缓,踱到她旁边去。
余馥扭头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江以蒲拧眉。
转念一想,大概猜到什么。
刚才签约仪式的最后一个流程里,有一个董事提到余家,虽然被他及时阻止,但她还是听到了。
目前她还不知道余家的情况,估计以为董事最终松口是因为她占了余家的光,有些不高兴了。
很聪明,一瞬间能想明白很多事。
“有没有余家,我都会投资你。”他停顿了一瞬,说道。
余馥点点头:“我知道。”
说完,吐出一口气,轻轻地笑了,“不然,怎么确认你非我不可呢?”
现下四处无人,她再挑衅江以蒲就由不得她了,转个身将她圈在桌子上,低气压迫视下来。
“所以,就反反复复挑战我的底线?”
一边说着,他一边松了松领带。
余馥忍俊不禁,将脸埋在他的肩头笑得颤起来:“你知道吗?刚刚我就想给你扯开了,没见过你真喜欢冠冕堂皇的样子,也就是当着外人才做做样子,在我面前都扯过几次了?要不这样,以后应酬的事交给我来,你就安安静静在旁边当花瓶,嗯?”
江以蒲一巴掌拍在她的侧臀上。
余馥小腹一紧,但听他低沉沙哑的声音徐徐道:“再给我闹?”
“我错了我错了。”她赶紧摆摆手。
要不是亲眼看到她刚才唇枪舌剑的样子,恐怕又要被她故作软绵的讨喜样骗过去。
虽然关于她的一些经历,他全都知晓,但是浮于纸面的文字,看得再多也没有亲自体验一回来得真实。
知道她在国外过得不容易,今天头一回看到她努力得有多辛苦。
“跟我说说,谈判的技巧跟谁学的?”
余馥反应了一会儿,手放到桌沿去,沿着他手掌的轮廓慢慢游走。想了一会儿才说:“我出作品挺早的,你知道吧?”
“嗯。”
十七岁。
“那个时候想事情比较纯碎,爱就是爱,恨就是恨,所以前几个作品的香气都相对单一,浓烈,但我没想到还挺受欢迎的。”
当时她的作品,完全是按照她个人的经历所研发的,迎合与面向的也是同龄的男女,所以当她在街头售出一瓶、两瓶后,很容易她就卖出了第一百瓶。
一款粗糙的,原料并不精细,甚至可以称不上入门的低端淡香水,却因为真挚而真实的体验感,就这样成为一匹黑马,冲进了那个花香弥漫的小镇。
“降临”,“诞生”,“芳华”之后,渐渐有人找上门来。
以她当时的阅历和孤立无援的处境,被人骗似乎是一件寻常得不能再寻常的事,仿佛注定要为她的人生添上这样浓墨重彩的一笔,才算得上完整。
“有时候我也会反思自己,真的这么蠢?他们说要为我大批量生产,说要投入市场,给我画了一张又一张前途无量的大饼,我竟然全都相信了?还热情地把配方告诉他们。等到他们跑得无影无踪,我才意识到自己被人骗了。”
“不是蠢。”
“那是什么?”
“善良。”
余馥“噗嗤”一声笑了,手覆在他的手背上,指腹继续漫不经心地游走。
反正那些年是被骗怕了,遇见的也多是空手套白狼的公司。等到遇见了法国的老师,慢慢有了新的作品,才开始一步步入圈,和真正顶级的香水品牌合作。
第一次谈判就在那时。
对方很欣赏她的配方,却质疑她的能力,给她扣了一顶抄袭的帽子,逼问她到底“借鉴”了哪位调香师。
她笑一笑,拍翻了桌子,当即走人。
没到门口就被拦住了,无奈只好坐下,从早晨谈到天黑,总算让对方信服——纵然是一个东方华人,她也绝对拥有调香的实力。
在一片别人已经开垦好的土地里,要扎稳不带国界歧视的脚步,谈判是必备技能。
她当然也想什么事情都不管,只管调香,做一个专心致志搞创作的人,可是谁又给她那样干净的生存机会?
余馥顺着他的手腕,一路往上游走,最后手指搭在他的喉结处,调皮地点了点。
“我没办法的。”她笑着说,“总得养活自己。”
江以蒲眸色一深,捉住她的指尖。
“好好说话,别动手。”
“喔。”
她把臀往后挪,脚尖一踮,坐到会议桌上。
江以蒲眉心一抽,果然下一秒她的腿缠上来。
“不动手,动腿行不行?”她还一副认真询问的姿态。
江以蒲瞬时没脾气了。
真想拎起来一顿打。
可是眼下打她,估计得跑,不跑也饶不了他。江以蒲只好强忍身体的不适,故作镇定道:“到我这里来,以后不需要你谈判。”
“那你今天还不帮我?”
江以蒲单手敲了敲桌面,气极反笑:“小姐,你给我开口的机会了吗?”
他怎会不知董事们的顾虑,也猜到今天是场鸿门宴,早早有了对策,哪想到她自带弹药上场,一来就扫得“尸横遍野”。
强也是真的强,当着他的面也很可爱。
江以蒲捏捏她的耳垂,算是惩戒了:“以后开会规矩点,不要在桌下搞小动作。”
“哦。”她虚心受教,末了又问,“以后只开二人会,好不好?”
江以蒲一怔。
“这样我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动手动脚了。”
说完捧起他的脸亲了一下。
只一下,嘴唇移到他的衬衫。
“我试试电视里的桥段,早就想自己印了。”一颗脑袋俯低,整个人像树袋熊一样倒挂在他身上,双手环住他的脖子。
找准领口和甲骨的位置,狠狠地吮了一下,发现他的皮肤立即红了,可领口的唇印不太好看,她又慌慌张张道,“不行不行,重来。”
又道,“江以蒲,这件衬衫不许洗。”
他不应声。
忽然后背被抓了一下,他咬牙道:“嗯,不洗,我供起来。”
余馥哈哈大笑。
从ML总部大楼出来已近黄昏了,一整个下午就耗在会议室里,想想也知道做了什么。
江以蒲先送余馥回家,快到门口时说:“回头想想品牌的名字。”
余馥点头,又问:“ML是什么意思?”
他的手扶在方向盘上,不答反问:“猜猜看?”
“总不可能……”
是野网写的那个意思吧?
MAKE LOVE.
真有歧义。
“今晚要守岁吗?”
“嗯。”
江以蒲说:“晚上再告诉你。”
余馥还要再问,车子已经停在路旁。江以蒲指了指手表,又满含意味地垂下眼,看一一经过她嘴唇的衬衫。
好好一件高定,此刻俨然已经阵亡,成为她个人所属的战利品。
除夕夜,他也得回老宅,按照以往的规矩,不管再忙这一天都不能迟到。
“想我挨骂?”他意味不明道,“也不是不可以。”
余馥听懂了潜台词,捶他一下,忙推开车门下去:“路上小心点,晚上空了给我电话。”
“好。”
江以蒲挥挥手,让她先回去。一直目送到她进了门,他才调转车头。
洋洋洒洒的雪花,已经打着旋儿落下来。
第一年,第一年。
也不知道暌违十年的第一个阖家团圆夜她要怎么过。
余馥回到家,其他人还没回来,只有余昭繁和老太太在厨房忙碌,她换了衣服和鞋子就准备下去帮忙,刚到出门,手机忽然一震。
她狐疑地回头一看。
耀司:晚上和我一起跨年,好不好?
怎么,忽然这样温柔的口吻?
作者有话要说:chypre西普:一种主要的香水类型,建立在1917年考迪创造的著名“西普”香水的结构上,以橡苔、劳丹脂、佛手柑等为基础。
西普调可以细分为花香西普调、果香西普调、皮革西普调等。
接下来就是搞事业的版图啦,研发香水的细致过程,包括商业竞争之类的,我都不擅长,有的资料查得到,有的资料查不到,所以肯定会有不妥帖的地方,希望大家多多包涵。
我会尽可能脱离制作过程,呈现香水的现实,也尽量给大家多做一点点小科普~~
今天依旧是肥章,养生老人家真的写了很久很久,最近一直在熬夜,压力也比较大,大概很久没写网文的缘故,来到新的环境有些不适应。
希望大家不要养肥,每天都能来看一下,给老透明一点点小动力,谢谢,真的感谢啦!
————————
感谢钢铁直女扔了1个地雷,简时扔了2个地雷,酒酒酒酒酒扔了1个地雷,小狮子TT扔了3个地雷,简小扇扔了2个地雷,身如柳絮扔了1个地雷,清风乱来扔了1个地雷。
特别感谢Circlepululu扔了15个地雷!!一只败扔了1个火箭炮!!
爱你们,你们都是超级可爱的小天使,呜呜呜老阿姨喜欢你们!!!!
第31章 沉湎
余馥想回复什么,删删改改几次,最终敲下:好。
正要发送,楼下忽然传来一声尖叫。
余馥忙把手机抄进口袋里,一边往楼下跑,还没看清客厅的情形,就听到大伯母撕心裂肺的哭声。
大过年的,怎么回事?
她很久不回来,也不知道家里过年的习惯有没有变,今天下午说不出是无心还是故意,黏着江以蒲很久就是不想早早回家。
按照以前的惯例,年三十儿女们都要回家团圆,她能够想到那个热闹的场面,只不过隔得太久,难免生疏,还是有逃避的心理在。
再一个,她爸妈就是过了年没的,之后她就没再家里过过年了,内心还是抵触。
说不恨不可能,只不过也谈不上有多恨,这么多年过去,她也算明白了,“亲人”这个字眼是求仁得仁,勉强不来的,谁又愿意家里整天乌烟瘴气,兄弟姐妹们勾心斗角呢?
修到这样的缘分,只能认命。她不怨,但也爱不起来。
这么一想,似乎也没什么好怕的。余馥心一定,步子稍缓,站在楼梯转角的死角处听楼下的声音。
慢慢地,她听明白了。
今年公司的效益比往年同比增长了好几个点,可大伯的年终分红却是一片凄惨的红,追问到公司财务处,账目一条一条清清楚楚,证明并没有缩减他们的年利,那么为什么与往年不同了?
无非就是有人动了手脚。
他们怀疑余二叔故意刻薄,这才上赶着闹到了老太太面前,也不在意是不是晦气了,非要争出个长短来。
夫妻俩就在客厅搭了个戏台子,一个长吁短叹,失望透顶,一个哭哭啼啼,诉诸可怜。
老太太被吵得头疼,插了几句嘴,立刻就被回攻了。
余昭繁本不想掺和,躲在厨房里没出来,见老太太站不住身子,摇摇欲坠地往沙发摔,赶紧喊了声余馥,上前去帮忙。
余馥也躲不下去了,蹭蹭蹭往下跑,替老太太拍背顺气。
大伯夫妻一看她俩沆瀣一气,顿时顾不上脸面了,上来就撕扯道:“好呀,老太太你还说不偏心?当年老三走了,留下那么大一个公司,你挑来挑去最后让老二来接手,只让我们占个股份,我们也忍了,现在老二翻脸无情,要克扣我们那一份,你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便由着两个小的欺负到我们头上来?眼里到底还有没有我们这些长辈?”
余馥被气笑了:“大伯母,您倒是先说说看,有没有把奶奶这个长辈放在眼里?”
“你!好个牙尖嘴利的丫头,跟你死了的妈一模一样,长得也像狐媚子,难怪嫁到余家来还整天出去勾三搭四,一夜夜不着家!这才把老三逼死的,你知道吗!”
大伯母是个嗜钱如命的主,眼下丢了“铁饭碗”,说话也没个顾忌了。以往当着老太太的面还能收敛几分,现在干脆破罐子破摔,什么话都挑明了来。
“要不是你妈天天出去鬼混,你爸能跳海吗?你以为跟他吵个架,就能把他逼死了!我就说你蠢吧,就你那爸也是个孬种,管不住家里的女人就整天酗酒,喝多了还动手,小时候没少挨打吧?得!我跟你说,你还别怪他,要怪就怪你那个文艺派的作家妈,什么采风写作,不就是出去厮混吗?”
大伯母说到一半喘了口气,正要继续往下说,当头一巴掌挥过来,直把她扇得眼冒金星。
她捂着脸怒目而视,余馥抬起手又是一巴掌,狠狠地落下去。
“别说了。”
她沉着脸,声音听不出太大的起伏,“我警告你,别再提我爸妈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