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出去逛一逛消磨点时间也未尝不可,但怎么都没有想到江莯会带他来江边跨年,人潮往他身边挤压过来时他几乎一刹那间就失控了。
想折返,却被流动的长龙往回带,硬生生地挤到纪念碑附近。
可以试想一下,当你身处一个兴奋激动的人群里,当所有人都满怀着期待露出欢笑时,身边忽然出现一个冷着脸,浑身颤抖不止的人,你会不会觉得他格格不入,为此感到奇怪,甚至抵触排斥?
社会就是这样的,不合群的人往往备受攻击。
没想到他就这样旧病复发,江莯也慌了,脱了衣服罩在他头上,想绕过纪念碑往前。
就这么猝不及防地,看到陡坡上的她。
一向臭美的女孩子,走到哪儿都是惹眼的,扎着一个蓬松的丸子头,发圈上还有颗小小的红色草莓,尖尖的下巴缩在白色围巾里,只露出一双滴溜溜的大眼睛。
原本也在专心致志地盯着电视塔,等待着最后的倒计时,忽然像是察觉到他的目光似的,她一偏头,就这么直挺挺地看到乌泱泱人群里头的他。
顿时脸上扬起一个笑容,她还拉着余昭繁说:“你看,那就是我跟你说的黄芽菜!有他给我打头阵,现在主任都不怎么逮我了!”
余昭繁循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来,找了一圈没见到,疑惑道:“哪里啊?”
“诶?刚刚还在的。”
“是不是看错了?”
“不会吧?”
她视力很好的。
余昭繁摇摇头,回过视线,提醒她注意脚下。她不听,踮起脚尖,伸长脖子往下看。
形形色色的人,偏没有熟悉的身影。
一波又一波人潮往中心挤,忽然一个人撞过来,差点把她挤摔下去。她登时一个回头,狠狠地瞪对方。
就这样,错过了躲到旁边路牌后的他。
实在太狼狈了。
他不敢让她看到那样糟糕的他,近乎于异类的,病态的他。任何人的有色眼光都可以,唯独她不行。
他问过自己为什么,为什么就她不行?
或许,是为了让自己可以再有一丝丝活下去的希望吧。
失去一项感官能力,和高位截瘫有什么不同吗?
也许许多人都会说,他还可以生活自理,拥有爱一个人的能力,并且只要伪装得好,就能够和正常人无异,但对于当时只有十岁的少年而言,真的没什么区别。
想过死,不止一次。
唯一的区别是,他无法像电影里的男主角那样,真的去死。
那时的他,还很软弱。
软弱到,没有勇气被喜欢的女孩铭记。
——
江以蒲回过神来,下巴抵在余馥的头顶,缓慢说道:“余馥,昭繁问过我为什么会答应和你交易,不是利用,我从没想过要利用你。”
余馥感受到他异样的安静,在这一刻屏住心神,抬头看向他:“我知道。”
他的心意已经很明了。
如果说利用,她真是占了大便宜。
“是我利用了你。”
他的手轻轻地拂过她的脸颊,眼神似是痴迷,深深浅浅地狭裹向她。
把机会送到她面前,被她利用,被她玩弄,都是他甘之如饴。
他这个人,经历过太多残酷的过程,便觉得什么过程都是无关紧要的,最后的结果如愿就好。
他抬起手腕看时间,零点后五分钟,还剩两秒。
“看外面。”
“什么?”
余馥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拨着转过头去。
不远处的电视塔上光影秀刚好结束,最后一束七彩光投射下来,玻璃幕墙渐渐陷入黑暗,随即又一格一格地亮起,拼凑出几个明亮的大字:余馥,欢迎回家。
简简单单的内容,却让江边未来得及散去的人群再一次失控,爆发出一声又一声尖叫。就在“皇后号”的甲板上,能够清晰地听到几个女人激动的声音。
“余馥是谁?也太幸福了吧!卫视转播电视塔哎,还掐着跨年光影秀的时间,算得上世纪示爱了吧?我的天呐,欢迎回家?为什么我好感动,比我爱你甜蜜一万倍有没有?就这个架势,一分钟买一座大厦值不值?”
“何止一座大厦,出手不能再阔绰了。我要哭了,这是什么神仙男人?”
“重点难道是这个吗?这个时间点,主角肯定在现场,你看看周围,最佳视野在哪里?”
“啊!不会就在咱们游轮上吧?”
“我疯了我疯了?会是谁啊?”
“不知道你们看到没有?零点前不多久,经理匆忙出去接待了两个人。”
“我看到了!我靠那个穿蓝色毛衣的男人,超帅的!直接上了顶层是不是?”
说完,声音没了。
似乎意识到她们就在顶层包厢外的甲板上。
余馥立刻拉上窗帘,双手双脚并用爬到江以蒲身上,狠狠地咬了下他的唇:“为什么这么浪漫?”
江以蒲摸摸她的脑袋:“想把你缺失的十年补起来。”
他现在这个眼神,这个动作,完全一副要宠死她的架势。余馥眼底一热,差点落泪,忙捂住眼睛抹了两下。
江以蒲拉开她的手,见她一双眸子红红的,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怎么了?”
“有点想哭。”她说,“我很多年没哭过了。”
江以蒲一愣,本意是想哄她高兴,没想惹她哭。一时间倒有些手足无措,偏被她压着也不好动弹,手动来动去最后只是放到她的后背,温柔地拍了两下。
真是很认真地在哄了,像哄小孩一样。
余馥破涕为笑:“江以蒲,你这样我会有压力的,以后我得多努力才能哄你开心?”
他嘴角动了动:“少招惹我就行。”
“你说什么?”
“没事别惹火。”
话没说完,她已经再一次压下来。
这次是严丝合缝的,没有一点余地的,完完整整地压住他,身体每一处的感官都在这一刻变得清晰敏感起来。
胸前的,小腹的,大腿内侧的,脚面的……
余馥的呼吸均匀地洒在他身侧:“猜猜我今天抹了什么香水?”
江以蒲强迫自己忽略某处膨胀的欲望,集中注意力端详她的神色。
一种甜蜜的,偶尔嚣张的,不是很张扬却让人感到亲密无间的气息正在向他靠近,源自于她在这个晚上给他的所有体验,能够猜到这必然是一款为她量身打造的香水。
“沉湎?”
余馥眉头一挑,难掩惊喜:“真是神了!这都猜得出来?”
“你没藏拙,露得很明显。”
余馥抬抬下巴,也是,她都已经做到这个地步,就差直接脱衣服了。他若再猜不出来,她该怀疑他有没有动情了。
“知道为什么叫沉湎吗?”余馥笑着问。
江以蒲的手搭在她的腰上。
褪去大衣后,她只穿着一件单薄的V领修身小线衫,露出饱满的胸口曲线,隔着一层也能感受到皮肤的热度和软绵。
从指尖逐层往上,感知伴随着体温的升高越来越迷糊,最后只剩下烧灼的情思。
他的眼前似乎迷离了一瞬,情潮如海水般涌上来。
掌心往下稍稍一个用力,余馥被迫向前,嘴唇直接撞到他的下巴。她吃痛的同时,干脆咬了口他下巴的软肉。
明显感觉到,他——硬了。
江以蒲抬起眼睫:“你是在用行动向我解释吗?”
沉湎于星星的夜晚,水一般情人的眼眸。
余馥笑了,双手伸过来捧住他的脸,甜甜蜜蜜地看着他,几乎是贴着他的嘴唇问:“那ML的意思呢?”
“这个是江莯想的,可能就是你以为的那个意思。”
她面无表情:“哦,我以为的,什么意思?”
“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
江以蒲停顿了一瞬,忽然翻过身来压住她,手从后腰转至正面,指腹有点冰凉的,挑开了薄薄的衣角:“想知道吗?”
余馥:……
真是清新脱俗的混蛋。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是“霸道总裁?”小江藏不住实力与魅力的一天。
第34章 轻语...
游轮回岸边已经是后半夜,他们等人都散去了才下船。
狂欢之后的街道显得有几分凄清,环卫工人在连夜清扫地上的积雪和垃圾,他们手牵着手走了很久。
担心江以蒲给自己太多好处,余馥找了个律师,正月里加急处理,对方看完之后意味深长道:“我还是头一次看到这种商业合同,哪里是在投资你,摆明了想泡你。”
余馥:……
是的,没错,她的投资人就是想泡她。
您真厉害。
“麻烦您帮我把不平等条约都修改一下,发到我邮箱。”
律师深谙这个圈子的潜|规则,唯恐又一花季少女落入火坑,当即正义感爆棚地撩起袖子大干了一场。
江以蒲收到合同后,直接通知法务部裁人。
单是合同,一来二去往返数次,法务部的领导吓得一个春假没敢回家,24小时坐在公司待命,到最后习盼看不下去了,找到余馥把她骂了一顿。
很明显江以蒲想宠着她,不想给她造成创作以外的任何负担,她却偏要和他平摊营销风险。爱情里想要一个平等的关系固然没错,但在习盼看来,着实没有必要去和江以蒲争那点钱的事。
对他来说就跟毛毛雨一样,免得伤了情分。
余馥本也不会斤斤计较,但在见识过某人的大手笔后,还是决定和他划分一下楚河汉界。
倒也不是为了平等,她一个人,仰仗着ML整个集团,哪有绝对的平等?只是单纯想在能力范围内也宠着他一点,不想他太辛苦了。
不过说到他的私人财产,她有一点好奇。
江家核心集团经营范围遍布各行各业,ML主聚焦在时尚圈,对外的经理人是江莯,江以蒲最多就是一本月销量达三十万册的时尚杂志执行主编。
知道他身家庞大,不过是背靠江家,可现在看来,似乎比她想象得还要夸张一点。
习盼本来在啃鸡爪,闻言睨了她一眼。
见她一副认真求教的样子,她拍拍手转过脸来:“关于我的老板,我需要跟你科普两点。第一,ML的执行力其实都在江以蒲手上,江莯就是个花花公子,吃喝玩乐他在行,经营公司他不行。之所以由他对外,是因为江以蒲实在不喜欢应酬。”
余馥点点头,看得出来。
也就是说,ML的实际权利都在江以蒲手上。那她绕了个大弯子,让ML跟她合作,与他个人投资她有什么区别?
“第二,据可靠消息透露,他修了好几个学位,其中一个是酒店管理。A市五星级以上特种类酒店,就是有背景扶持的,多半都在他名下,包括咱们上次去到的度假村。”
关于这一点,余馥也猜到了。只是没想到他的个人产业有这么多,而精英中的精英徐稚,竟然只是个小工头?
“不是合伙人吗?”
“不是。”
习盼敲敲她的头,压低了声音道:“你是出国太久了,不清楚咱们国内的现状,做酒店餐饮业,尤其是顶级特供类,不是有钱就能办到的,得有人才行。徐稚家里条件也不错,不过要说人脉关系,哪里比得上江家?”
她跟着江以蒲的时间比较久,或多或少接触过一些除了ML之外的事,也好几次看到徐稚来公司找江以蒲。
两人关上门一谈就是大半天,期间进去送茶水,听到的字眼她完全听不懂,但可以想到一定又是另外一个食物链的顶层厮杀。
江以蒲这个人吧,在她看来是真的纯情。
表面看似冷淡,实则从不对下面的人发脾气,工作上的事也都通过邮件来沟通,很少正面接触。出了公司,他的家只有打扫阿姨进去过,连江莯,徐稚想过去都要提前申请才行。
“神秘也是真神秘,有时候我都在想,他不食人间烟火的吗?”
余馥背过身躺在床上,双腿支在墙壁上,交替着做了几个动作,忽然笑了:“别被他的外表给骗了。”
“诶,他有没有暗示你去他家什么的?”
余馥歪头:“度假村的独栋算不算?”
“那算个屁呀,一年到头去不了两次,能看出来什么?我是指他现在生活的那个家,碧桂路上那间。”
“没有。”余馥缓缓说。
习盼啧啧嘴:“馥馥,我对你的个人魅力表示怀疑。”
兜头一个抱枕砸过来,刚送到嘴边的鸡爪直接被拍飞,余馥邪笑道:“你一个老尼姑,也有本事评价我?我有没有魅力用给你看吗?”
哼。
说得她倒真想去他家看看了。
之后几天又是关于合同的拉锯战,到最后律师也算看明白了,人哪里是想泡她,摆明了是要娶她,跟她过一辈子的。
俗话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他不能那种会遭天谴的事,故而在对方法务最后一次发来合同时,瞧也没瞧直接戳了个章,余馥那里才不情不愿地签了下名字。
总觉得跟卖|身一样。
晚上江以蒲接她去餐厅吃饭,照例还是雀馆。没见到徐稚,余馥才想起来度假村停电那一晚,徐稚似乎也不在,追问之下才知道年会当晚他连夜赶去了纽约,到现在还没回来。
默默地瞧了眼正在给她夹菜的男人,余馥心里一个咯噔。
工作狂。
自己不需要休息,底下的人也跟着辛苦,想想年三十被逼着开会的董事们,一整个春假没回家的法务,继承了老板作风的拼命三郎习盼,以及一直在路上的首席工头。
先给徐稚点个蜡。
见她心不在焉,江以蒲手指敲敲桌沿,给她把魂召回来:“想什么呢?”
余馥真挚地回答:“想你。”
江以蒲:……
就在面前,你说想我?
余馥也知道他不信,自我补救式的拨了下头发,露出一个迷人的笑容,问道:“徐稚去纽约是要扩展海外业务吗?”
江以蒲:“不是。”
“那是什么?”
“泡妹。”
……
徐稚的精英形象坍塌了。
两个人商量自主品牌的名字,余馥还是忘不掉“ML”的梗,追问全拼是什么。江以蒲逗了她一会儿才说道:“Missing Link.”
翻译成中文是:人之初。
“有特别的意义吗?”余馥问。
说话间有侍应生送菜过来,小圆盘转了一圈,江以蒲手搭上去,正好把新上的菜对向她,她喜欢吃的西芹腰果炒虾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