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卿欢(重生)——桑狸
时间:2019-02-18 07:57:13

  夜色蒙昧,小厮揉搓着眼睛看了半天才认出这是祁昭,忙作揖道:“吴贵女不见了,公主正让找呢。”
  一听是吴连月,他长舒了口气,但这气未舒到底,又惴惴不安地问:“兰茵郡主在哪儿?”
  小厮纳罕地看他,又偏头越过他往他身后看了看,祁昭有所感应,回头,见兰茵拖着臂纱端端正正地站在他身后。
  视线一触到她的脸,周围所有因仓惶而漂浮的细尘仿佛一瞬间归于原位,他的世界重回于宁静安谧,再没有什么能令他害怕的了。
  远远看到他焦虑着急的样子,又听到他在询问她的去处,兰茵的心里充盈着温暖与感动,一时言语乏力,站在身后望了他许久。
  她往前走了几步,祁昭蓦然倾身拥住她,只有短短的一瞬,他立刻意识到周围进进出出许多双眼睛看着,忙又将兰茵放开。
  她身上那淡若芝兰的香气沾上了他的衣带,萦绕其身,清飘而淡渺,让人忍不住想嗅个仔细。
  公主府的管家出来寻兰茵,说是溧阳找她,京兆府那边来人了,要问问兰茵吴连月失踪前的情状。祁昭顺水推舟,跟随着兰茵进了公主府。
  溧阳和驸马吴显仁已急得站不住脚,兰茵便应京兆府之请,尽量详细地描绘了吴连月失踪之前发生的事。
  当夜众女对月拜过之后,谢静怡便盛赞兰茵的衣饰穿戴,她穿了一身月白色软缎襦裙,襟前绣着连枝的素梅,远远望去,如烟雾,如云朵,笼着她这支旖旎盛开的花,分外姣美出尘。
  兰茵一如往常的谦逊,但谢静怡的盛赞之词甚是繁多,满满地堆砌上来,一直说的吴连月心动了,拉着兰茵非要跟她换衣服。
  兰茵不喜别人沾染她的衣饰,更不喜穿别人穿过的旧衫,但吴连月自幼娇宠惯了,所青睐之物必要得到,便拉着兰茵磨来磨去,兰茵被她磨烦了,便同意了。
  两人在内室换衣的辰光,吴连月身边的婢女不禁赞:“贵女这般身姿,样貌,跟祁侍郎是天作之合。”
  兰茵正将披帛挽在腕间,听到这话不由得怔了怔,很快便恢复如常,让人再也看不出什么。
  公主府后苑的栀子花开得甚好,大片白蕊如玉似珠,迎着晚风柔柔摇曳。她行至此处,捏起裙纱走进大片的花海中,并不许兰茵和侍女跟着。
  众人知道她骄纵,便耐着性子在外面等了两刻钟。宅邸中夜色幽深,即便有犀角灯耀着,但面前花枝凌乱,看不清人影,也听不见什么动静,只余下风漫过群芳摇曳的声响。
  兰茵渐渐觉出些不妥的时候,让侍女进花海里翻找,里里外外找了个遍,再不见吴连月的身影。
  京兆少尹听了个大概,忙问:“发现贵女失踪后可是立即关闭前后府门?这期间有人离开吗?”
  管家回道:“除了谢女郎因为身体不适提前走了,并无人离开。”
  祁昭攥紧了拳,当下便明白是怎么回事,暗恨自己疏忽大意,全然低估了谢静怡的凌厉狠毒。
  他想起她曾决绝地对他说:“我来替你解决。”
  解决,怎么解决?他不敢往最坏处想,环视着满屋的人,强自定了定心神,向着溧阳公主和吴驸马道:“此事不宜声张,交给祁昭来办……”
  话音还未完全落地,谢静怡迷蒙着双眼从外面走了进来,望着一众的纷繁缭乱,很是茫然:“这是出什么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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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4章(三合一)
  “谢……谢女郎?你不是回府了吗?”
  谢静怡诧异地反问:“我何时说过要回府?不过是吃了一杯丫头递上来的茶, 迷迷瞪瞪地在偏房小憩了片刻,一醒来就听见府中沸反盈天的……”
  管家垂眸思索了一会儿, 拍了拍腿,“我想起来了, 是谢女郎的婢女来找我说她家女郎身体不适,想尽快回府,还让把马车从后苑牵了出来。”
  京兆少尹忙又让人搜查丫头的去向,里里外外乱成了一锅粥。
  趁着无人注意, 祁昭靠近谢静怡, 低声问:“你把连月弄到哪里去了?现在把人交出来,我可保你无事。”
  谢静怡笑得温婉动人,嗓音宛若莺呖娇啼,“我何需你来保,这件事情本来就跟我没关系”, 顿了顿, 眉目清丽地仰头看向祁昭:“思澜,你这么担心她, 是当真心里喜欢她了吗?”
  那一派脉脉温柔看得祁昭竟有些悚然, 他将视线从她脸上移开, “我不喜欢她,连月无辜, 不要伤害她。”
  谢静怡望向窗外高悬的明月,清辉如水,照亮了连阙雍贵的宅邸园景, 她无意去判别祁昭说的是真话还是虚言,只摇了摇头:“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祁昭还想再去问她什么,谢静怡已轻揉着额头找地方坐下,鬟髻松软,鬓钗微歪,一副病美人娇柔的样子。
  众目睽睽之下,他不便再跟去她身边盘问些什么了。
  众人在公主府里等了大半夜,一直等到天蒙蒙亮时,少尹那边有了消息,他脸色铁青,略带顾忌地环视了满屋宾客,凑近溧阳公主道:“公主请快驱散宾客,此事不宜广而外宣。”
  祁昭耳尖,离溧阳又不远,听了个清楚。不着痕迹地瞥过谢静怡,见她一层恰到好处的心焦只敷衍地流于表面,眸底流转着狠戾凶悍的光,察觉到祁昭在看她,将那凶光淡淡抹去,只留下了软濡娇甜的韵味。
  他想起了前世谢静怡用在兰茵身上的手段,在她小产之后甚至买通了太医给她下凉药,致使她下身出血不止,险些丧命。后来虽然勉强捡回了一条命,可是子嗣上再无希望。
  这个女人外表越是温婉文静,内心阴狠毒辣到令人发指。
  他看了看端坐在椅子上的兰茵,暗自发誓,绝不会让她再伤害兰茵。
  因为过了一整夜,宾客受过京兆府的盘问后早已离去大半,剩下的都是与溧阳公主和吴驸马来往密切的。公主顶着熬红的双眼亲自将宾客送走,回来听少尹禀报。
  “是从西巷里的一个别苑将贵女找到的,找到时……”少尹叹了口气,似是不忍描述,“贵女浑身是血,同去照料的老姑姑验过身,说是……已非完璧。”
  溧阳向后趔趄了几步,险些一头栽到,吴驸马眼疾手快地扶住她,气得浑身发抖,问:“是谁?谁干的?”
  少尹顾虑深重,吞吞吐吐地说:“襄王世子。”
  溧阳将手边的茶瓯狠狠掼到地上,天青色的瓷盏摔出清亮凄厉的声响,破碎的瓷片一地狼藉。
  “萧毓希!”溧阳推开搀扶她的吴驸马,“我这就去襄王府,问问萧从珏,会不会管教儿子?”
  这少尹与吴驸马是同乡,平日里受了他很多照拂,此刻倾心为之打算,忙拦住溧阳的去路,道:“不妥,此时公主若是闹上门,那这件事就瞒不住了,一时意气是小,贵女名节是大啊。襄王世子顽劣众人皆知,这件事若吵嚷开了对他不会有太大影响,而于贵女,将来她如何做人?”
  吴驸马也反应过来,拉扯住溧阳,道:“咱们得从长计议,不能就这么算了,可也得为连月打算。”
  溧阳爱女心切,在两人劝说下渐渐冷静了下来,关闭府门,一壁派了人照料身体受重创的连月,一壁商量对策。
  当日,太极殿刚刚下了朝会,溧阳一袭素装低调地入宫参拜康帝。她恳求屏退左右之后,声泪俱下地向皇兄哭诉了事情经过。
  而后长跪不起,恳求康帝为她做主。
  康帝听罢勃然大怒,搁在龙案上的手紧攥成拳,青筋突兀,冷声道:“你别哭了,只管放下心,这件事朕替你做主。”他吩咐高兆真宣襄王觐见,又亲自走下御座将溧阳扶了起来,问:“连月可好?让太医看过了吗?”
  溧阳抽抽搭搭地说:“身上的伤在避讳处,恐污了圣耳,不敢详说,只是我这个当母亲的,看了第一眼就不忍再看第二眼。人整个都颓了,从前多么活泼伶俐,如今只呆呆傻傻的,从回来就没说过一句话。”
  康帝想象着自己外甥女遭受□□后的惨状,只觉怒意愈加凛然,一面安慰着妹妹,一面冲着內侍大发脾气:“襄王呢,怎么还不来?再不来,就去刑部取了枷锁给朕铐来!”
  宫中情形如火置于荆柴中,而宫外也不安宁,不出一日坊间便传遍了。说是襄王世子在乞巧节那夜,指使谢女郎身边侍女给她下了迷药,而后用王府车马强撸了吴家贵女出府,一直送到西巷的王府别苑,世子竟奸污了自己的表妹。为此溧阳公主入宫告状,襄王被叫到御前狠狠责骂,因为教子无方,被降为郡王,勒令其闭门思过。
  坊间的流言如春风里的花籽,落地生根,紧接着发芽,长成了葱郁的参天大树,阴翳遍及角角落落,愈演愈烈,传得甚是不堪入耳。
  兰茵头一次从王府下人口中听见这些没天理的传言,一改往日温和秉性,怒气凛凛地将他们训斥了一番,并警告安王府中绝不准再传这些话,若有人再乱嚼舌根子,一律乱棍打出去。
  她训完了下人,一回头,见本该去文渊阁的毓成躲在墙垣下,呆愣地看着院子里的人。兰茵将他拽到身前,摸了摸他的额头,问:“你又怎么了?”
  毓成低沉着脸色,嗫嚅道:“他们说的是真的吧。吴文瀚都跟我说了,他哭了大半天,可他姐姐就是不跟他说话,跟傻了一样。”
  兰茵沉默了一阵儿,对毓成说:“你要多安慰文瀚……”除了这一句,她也不知该对毓成再说些什么。毓成静立了一会儿,陡然握紧拳头,“我要是文瀚,现在就去杀了那没天理的畜生!”
  他单薄的小身子气得发抖,兰茵搂住他的肩膀,慢慢地说:“杀人是要偿命的,他是个畜生,自然有王法整治。眼下连月这样不幸,若是文瀚再出什么事,让溧阳姑姑和姑父怎么活?毓成,你长大了,行事之前一定要深思熟虑,不可以冲动。”
  毓成看了看她,复又低下了头,恨恨道:“可王法整治不了恶人,我听说……”他涨红了脸,嘴唇嗡动,兰茵奇怪,问他:“你听说什么了?”
  他握了握拳,冷声道:“襄王向陛下请求,让萧毓希迎娶连月姐姐!”
  兰茵心里咯噔一下,当下觉得荒唐大谬,可仔细思索,这世道对女子贞洁的苛求已至病态,这样的请求,就算心有不甘,溧阳和驸马也有可能不会拒绝。
  怀里的毓成依旧愤懑:“可文瀚说姑姑和姑父竟答应了。”
  兰茵突然觉出些苍凉伤慨,既是为连月,也是为这普天下的女子。她不由得将毓成搂得更紧,却无法填补内心陡然陷落下的伤处。
  岑武的声音破开阴空传进来:“祁侍郎,您来了。”
  祁昭大袖镧衫地走进来,见兰茵姐弟都苦着这张脸,不由得问:“这是怎么了?”
  两人都未说话,毓成默默地从兰茵怀里挣脱开,对救命恩人略点了点下颌,心里却想着他和萧毓希走得很近,没准儿是一路货色。看了看守在院子里孔武有力的管家岑武还有一众小厮,心想这是在自己家,姐姐行事稳妥,跟吴连月的心智不可相提并论,这才跟他们道过别,满怀心事地往文渊阁去了。
  毓成走后,院子里一下子安静空荡了下来,祁昭有所感应,问:“是不是在为连月伤心?”
  兰茵没说话,只定定地看他。
  祁昭太熟悉她这样的表情,抬手撩了撩她鬓前的碎发,陪她傻站着,也不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兰茵才道:“我听毓成说,襄王和溧阳姑姑有意让萧毓希娶连月”,顿了顿,她又问:“之前不是说好了要把你和连月配成一对吗?”
  “出了这样的事,我和连月的婚事早没人提了。不是……”祁昭反应过来,“听你的语气好像很希望我把她娶了?”
  祁昭虽然看上去放浪不羁,好像跟萧毓希一般无二,可接触下来兰茵知道他只是外表如此,其实是个很善良、热心肠的人。特别是想起昨夜他向人打听她时那副着急的样子,怎么看都不像是装出来的。若是连月嫁的是他,兴许不会太可悲。
  但,一有这样的想法,她的心里就涌出些许难以名状的酸涩,再抬头看看祁昭,见他气呼呼地瞪着自己,一双眼眶里好像蓄了头凶兽,恶狠狠的样子。
  她一改往日的清冷机敏,呆呆愣愣地摇了摇头,不,她内心里很不希望祁昭娶别人。
  她这副傻样子极大地取悦了祁昭,凶兽收起了青面獠牙,又露出温存柔煦的面容,抬头摸了摸兰茵的头,“乖,这就对了,我是你的,不能随便把我往别人怀里推,好歹也得顾念一下我的感受。”
  朝霞散去,阳光正盛,撒到祁昭的面上,将那英挺秀拔的五官勾勒得愈加轮廓分明。
  兰茵看得有些发呆,痴痴愣愣地问:“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连月非得嫁萧毓希?”
  祁昭看了看她,蓦然叹了口气:“溧阳姑姑是个精明人,这样的情形,若是不嫁萧毓希,就得把连月送到庵堂里了此残生。委屈是有,可人家自己父母做下的决定,那也是权衡利弊之后的决定。”
  兰茵低下了头,沉默不语。
  祁昭看着她罕见得流露出这种温顺而脆弱的样子,知道这些事触动了她的心事。吴连月出身皇室宗亲,又父母健在,被人欺负了,就因为对方是襄王世子,身份显赫,就得委曲求全嫁给欺辱过自己的人。更遑论自幼失怙,无凭无靠的兰茵自己了……
  他见兰茵的手交叠放于襟前,刚一伸出手想握住,就见岑武慌慌张张地跑进来:“郡主,宫里来人了,说是要宣旨。”
  祁昭一怔,没想到竟这么快。他将手收回来,道:“我去内室躲一躲,岑管家,你快将府中人都召集起来,到前堂跪听圣旨。”
  岑武应下,叫了淑音和锦瑟侍奉在兰茵两侧,两个丫鬟为兰茵理了理钗环首饰,迎着她娶了前堂。
  内官声音尖细,带着些喜气的笑容,徐徐展开圣旨,慢吟吟念道:“宗女萧氏兰茵,滋尔柔淑,品貌端惬,今朕思馈,特赐婚与刑部侍郎祁昭。”内官念完后,亲自俯身将兰茵虚扶起来,笑道:“祁府那边差不多也接到圣旨了,陛下赐了郡主妆箧二十箱,算是他老人家为您添的嫁妆。”
  兰茵回过神来,忙让岑武给内官塞了不菲的红包,连声谢恩。内官暗自捏了捏那红包的分量,将兰茵拉到一旁,避着人低声道:“郡主可知陛下为何这么急着赐婚?”
  兰茵懵懂地摇头,那內侍道:“陛下本来属意吴贵女和祁侍郎,可出了这档子事,宗室无光,也觉得怪对不起祁侍郎的,事必要给侍郎再配一门比吴家更显赫的婚事。这是他那一头,至于您这一头,那都是为了借祁家的势力护着您……”
  兰茵越发疑惑,听那內侍道:“您可知?当夜襄王世子想掳的人本不是吴家贵女,而是您。因为月黑风高,吴贵女又穿着您的衣裳,这才让那群天杀的认错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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