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这二人的关系,不是主仆,样貌也不相似,应当也不是兄妹。那必然就是夫妻了。
掌柜的恍然大悟,当即笑呵呵地热情地道:
“这位大人一看也是个识货的。莫看这簪子小小一支,毕竟是西域那边的王妃佩戴的玩意儿,贵重的很。今日我也算是碰着了有缘人,夫人花容月貌乃世间罕见之绝色,佩戴这发髻一定好看。我也不给大人抬价了。五百两,只五百两,大人就把这簪子送给尊夫人戴吧。”
五百两对于一户普通人家,乃至寻常富商来说,都并非是一个小数目。
胤莽如今虽贵为皇帝,却也绝非铺张浪费之人。但银子花在小姑娘身上,他没有半点舍不得的地方。若是这簪子太便宜了,他反倒是觉得簪子配不上她。
于是没有丝毫犹豫,胤莽直接取出两张银票。掌柜的瞧见这位贵客果然豪爽,心中自然欢喜,乐得眼睛都快眯起来了。
孰料这个时候,一直沉默的苏婉容,忽然开口突兀地说道:“我不想要这支簪子。”
掌柜的笑容凝在脸上。胤莽也是微微一愣,便低下头去,问她:“方才见你一直盯着瞧看,以为你挺喜欢的样子,这会儿为何不想要了?”
苏婉容神情复杂地望着手里的发簪。
只有她自己心里晓得,她方才之所以控制不住地盯着这支簪子看,并非由于这簪子样式有多么精巧。
她见过一支一模一样的簪子,
就在几天前,那个关于前世的梦中。
第061章 来,替朕按摩一下
掌柜的不泄气,拼命地夸自个儿这簪子如何如何的好,苏婉容戴着是多么多么的适合。但苏婉容此时,却早已经没了挑选首饰的心情。
“买一支簪子,便花去五百两银,未免太阔绰了一些。横竖我平日也不喜戴这些小玩意儿,便不要浪费这个钱了。”后来不管掌柜的如何游说,甚至出言要便宜几十两卖给他们,苏婉容都无动于衷地婉拒了。
离开的时候,倒是胤莽于摊位前稍稍驻足。视线落在摇头叹息的掌柜手里的那只匣子上,若有所思地停留了一会儿,这才缓缓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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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二人回到客栈,赵龙早已吩咐小二收拾了一间最上等的厢房。剩下的人,便也在客栈其他厢房入住。
用过晚膳,胤莽叫苏婉容先在房中歇下,自己步履匆匆地直接离开了。
男人临走前没有告诉她要做什么去,可苏婉容也猜的出来,这些天男人与赵将军议论的头等大事,便是和中原与西夏的两国关系有关。
政务上的事情,男人私底下其实鲜少与她谈论,偶尔她随口问了几句,男人总是若无其事地叫她不必操心这些,便将此行当做普通的出游便是。苏婉容自己心中也有计较,晓得男人怕也只是故作轻松,如今局势这么紧张,两国关系岌岌可危,哪里容得松懈半分呢?
不晓得男人准备如何应对,但无论如何,即便战事爆发,在晋元帝的带领下,前世占了上风的乃是中原大军,想必这辈子理应也是如此。也无需她这样一个妇道人家,杞人忧天了。
胤莽再回来时,已经很晚。
苏婉容这会儿已经沐浴完毕,换了身中衣便在临窗的案几前坐下。夜间风凉,雕花窗棂只被推开一小道细缝,偶尔有几缕风吹进来,苏婉容就斜靠在软椅上,一边看书,一边等头发晾干。
即便是这样,倚翠还是怕凉风把娘娘给吹病着了。便寻了一件缎面薄斗篷,仔细披在娘娘身上。又添了一盏油灯在案几前,这才轻手轻脚地退出房门外守着了。
于是当那胤莽得意扬扬地怀揣着方才好容易弄到的某件事物,阔步走进来的时候。只见那屋内烛火昏黄,偶尔耳畔传来一阵细微的书页翻动的声响。
小姑娘,单薄娇小的一个,此时窝在软椅上,聚精会神地看着手里的话本。墨发如绸,松散柔软地披在肩背上。她单手托住下巴,脑袋微歪,于是便露出半张因刚刚沐浴完不久,呈现湿润桃花那般娇嫩粉色的脸蛋,干净又俏丽。
胤莽喉结略微滚动了一下,目光加深,然后又高深莫测地缓慢移开。
而另一边,听见显然比倚翠和凝香稳健许多的脚步声,苏婉容下意识抬起头。
就见那男人进门以后,先是意味不明地盯着她笑了一会儿,直笑得她背脊凉飕飕的,这才终于把视线挪开。
而后撩开袍角,龙行虎步地直接掠过她,走去距离她不远的床榻旁边。耳畔传来窸窸窣窣的一阵响动,男人随意地甩脱脚上的皂靴,又听咚的一声重响,便已经大咧咧地直接仰面躺倒了下去。
客栈的床榻已经有一定年岁了,男人人高马大,身子又重又沉,瘫倒的时候,苏婉容几乎能听见床板发出的吱呀闷响。
“你过来。”
仰面躺着的男人,微阖着眼,就这么懒洋洋地朝她勾了勾手指。
苏婉容蹙眉,在胤莽的几番催促下,还是放下手中的书卷,慢吞吞地起身走了过去。
几乎是刚一近身,一股浓郁的异味便似有若无地扑鼻而来。苏婉容拧起眉头,视线下移。未半刻便立即察觉,散发出这股子难闻味道的根源所在,是男人的一双臭脚。
胤莽从前粗糙惯了,遇见苏婉容以后,才配合着稍微讲就了一点。胤莽原本就爱出汗,即便是现在入冬了,一整天下来,身上总会带着点不那么怡人的味道。而她素来喜欢干净,往常为了讨她欢心,每每见她以前,总是会简单清洗一番的。
今日也不晓得怎么回事,就这么臭烘烘地直接赶回来。赶回来也罢,还这样摊手摊脚地躺在她晚上也要睡的床铺上……
当下便十分嫌弃地掩住了口鼻,苏婉容蹙着一双黛眉,责怪道:“身上一股什么怪味儿,难闻死了!你赶快出去洗澡,还有把你的脚仔细搓搓,把床褥都给熏臭了。”
孰料胤莽懒洋洋地躺在榻上根本一动不动。
掀开眼皮,瞧见小姑娘立在床沿,紧紧皱着眉头,这会儿一脸厌弃的模样。忽然脑中灵光一闪。长腿一抬,紧接着勾着她的腿窝轻轻那么一踢。
苏婉容双膝不受控制地跟着前曲,嘴里啊的一声,整个人顺势往男人胸膛上扑倒过去。
胤莽身躯强壮,胸肌鼓实隆起,硬邦邦的犹如巨石。这会儿鼻尖猛地撞了上去,只撞得生疼生疼,紧接着一股浓烈的男性气息混着汗臭充斥了酸疼的鼻腔,不比他那一双臭脚好闻到哪里去。
“脏死了,你快出去洗澡……”
胤莽却不满意地瞪她一眼:“脏什么脏!朕日理万机,终日为江山社稷奔波操劳。这几日领军走着山路,你躺在马车里光顾着享乐,朕骑在马上风吹日晒的,入了城还得继续为了你跑东跑西的四下走动。朕现下累坏了,洗不动澡也有你一半的责任,脏你也给朕受着!”
什么叫为了她跑东跑西的四下走动?下午分明是他自己硬要拉着她四处闲逛的。哪有把错无缘无故都赖在她头上的道理?
实在是被他的汗臭味熏的不行,苏婉容拼命别开脸,屏住呼吸试图躲避这股子强烈的味道。后脑勺却被男人的大掌给扣住了,施点力轻轻一摁,就将她的脑袋强制又给硬转了回来。
那男人看着她,笑眯眯地道:“婉婉,朕现下累的不行,怕是没力气洗澡了。不然你替朕捏捏肩,捶捶腿,给朕身上好好按摩按摩,等朕恢复了精力,就出去仔仔细细地沐浴更衣,就像你说的,免得把你的香喷喷的床铺都给熏臭了……”
嘴里说着,长而粗壮的一条腿慢悠悠地直直压去她的身上,把她整个人牢牢夹在正中间,左右动弹不得。而伴随着这么一个动作,男人熏人的脚臭在一瞬间仿佛愈发浓烈了一些,只臭得苏婉容头脑发胀,喉间翻滚。
苏婉容是不晓得男人今日究竟是哪根筋搭错了,无赖竟耍得这样嚣张,根本就是在无理取闹。
不过横竖这个男人的脑子,素来也并非常人能够理解的。
也正因了心里实在清楚,此人不达目的蛮不讲理的下作性子。怕这会儿若是不应了他,等会儿他再和前次一样,提出什么诸如要叫她亲手替他洗澡一类更加无赖的要求,她岂不是更加的得不偿失。
苏婉容说服自己,这会儿她顺了他的心意替他揉捏揉捏,只是为了尽早赶他出去把这一身臭味洗掉的权宜之计。心里便好受多了。
“你!脚挪开!你这么压着我,我怎么帮你捏肩捶腿?”
这命令的嗓音虽然是硬邦邦的,但听出来小姑娘的妥协。胤莽眉峰一松,当即笑开,极好说话地放开了她,人也跟着利落地翻了个身,趴在了枕头上。
“用点儿力,朕这肩膀,这腿,可都酸着呢。”
侧坐在榻上不好施力,苏婉容索性直接爬坐去了男人的后腰上。
男人即便翻了个身,从里到外散发出来的那股子味道还是很大的,苏婉容左手死死捏住鼻子,右手从他的脖颈开始,一路往下。见他背肌确实僵硬,便多加了几分力道,使劲揉捏了两下。
胤莽微阖着眸子,侧脸贴在枕面上,这一会儿被揉得舒服了,便眯着眼,满意地轻哼了一声。
第062章 凉凉的醋坛终于打翻
胤莽长腿长手地瘫在床榻上,神态放松惬意。
苏婉容跨坐在他的腰臀上,使出了吃奶的劲儿替他拿捏,只累得气喘吁吁了,正准备歇一歇,擦拭一把额间细汗,却听身下的男人微阖着眼,懒洋洋地忽然道了一句:
“你这手劲儿倒是有些长进,今日替朕揉捏的不错,朕甚是满意。说吧,想叫朕赏赐你一点什么?”
苏婉容心道,你往后莫要总是没事找事,故意捉弄于我,那便是最大的赏赐了。
目光在男人的后背上扫了一圈。微微下移,再度落向那仍在隐隐散发异味的臭脚的时候,便捂着口鼻厌弃地说:
“我不需要什么你赏赐,你往后勤洗脚,勤洗澡便是。整日臭气熏天的,你自个儿不在意,倒是要把旁人都给熏死了!”
胤莽听了,却一本正经地肃声道:“那怎么行?朕这个皇帝,素来赏罚分明。你今日有功,朕必须得赏的。这样吧,朕方才出去遛弯儿,恰好得了一件朕用不着的物件儿,想着你也许需要,便把此物赐给你吧。”
这男人方才不是出去同赵将军议事去了么?况且他自个儿不需要的东西,扔给她,算得什么赏赐?
不过表面上,苏婉容还是给了男人几分颜面。就顺着他的话茬,心不在焉地随口一问:“是什么物件儿?”
胤莽翻了个身,笑呵呵地道:“你猜。”
原本苏婉容就不屑于他赏赐的什么“他用不着的物件儿”。这会儿男人故弄玄虚,她愈发没了兴致。翻了个白眼儿,便坐起身,准备去趿榻边绣鞋。
“不猜,爱说不说。有精力了就赶紧出去洗脚净身,你的赏赐你还是自个儿留着用吧。”
胤莽见小姑娘对自己的赏赐,根本没得丝毫兴趣的模样,趿了绣鞋作势就要下榻。紧跟着翻身而起,长臂一伸,就忙不迭地将她从后面搂住。
“好了好了,瞧瞧你,连玩笑都开不得了不是?朕方才骗你的,不是朕不要的物件儿,是朕刚刚用好晚膳以后,特意出门帮你买回来的。朕待你这么好,你看看你,总是甩朕脸色看,可不就是个没良心的。”
苏婉容听了这话,就转过头去斜斜睨了他一眼,“你方才不是出去跟赵将军议事了么?怎么就特意出门帮我买什么东西了?”
胤莽立刻瞪圆了眼睛:
“朕何时说过朕方才是出去议事了?那赵龙早在晚膳前,便被朕派去了军营操练士兵,现下根本不在客栈。”
苏婉容淡淡哦了一声,十分捧场地笑着问:“既是这样,那陛下方才急匆匆地出门是寻了个什么宝物回来?不晓得我今日是否有幸瞧看一眼?”
胤莽笑了一声,极是神秘地扬了扬眉角。在苏婉容等得快不耐烦的时候,终于从怀里取出一方暗纹小匣。
扁平形状,外面的细菱花纹瞧看起来,极为熟悉。
这个时候,苏婉容心里便隐隐有了种不太好的预感。直到男人将匣子缓缓打开,嘴边几乎带着几分得意或是讨好一般的笑容,将里面的那只凤簪递给她的时候,苏婉容面上的笑意蓦地全部消失。
“怎么样,朕能耐吧?这簪子后来都被旁人买走了,最后还不是被朕拿下。”
这会儿胤莽递过去的,确实是早间他们二人在摊铺上曾看见过的那支翡翠簪子。
之所以特意折回去买这支簪子,一则也是胤莽自己觉得这簪子样式确实精巧,小姑娘戴着应当好看。二则,则是因了小姑娘当时初瞧见这支簪子的时候,面上反常的神色。
胤莽认为她应该还是喜欢这支簪子的吧。便觉得这是一个促进他与小姑娘感情发展的大好时机,也没有提前告知她,就只身一人回去白天摊位的地方,去寻卖首饰的那个掌柜。
说起来,胤莽今日能买到这支簪子,也算是大费了一番周折。赶到的时候,掌柜正在收摊,告诉他那支簪子被安垣城的一位官家夫人给买走了。
既是官家,胤莽怕自个儿的身份被人认出。便暗中派了手底下的人,寻得那户官家所在。又花费了两倍的高价,这才将簪子买到了手。
经了这一番波折,胤莽自然是要马上赶紧回来同小姑娘邀功的。等不及沐浴净身了,带着发髻就急匆匆直奔小姑娘的厢房。前面故意摆谱,只是做个铺垫。这从头至尾的,其实为的就是博小美人儿一笑。
孰料,他的簪子都递出去了,对面的姑娘非带没赏半个笑脸,紧紧抿住唇瓣,脸色竟还霎时间黑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