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莽见她这副样子,当下皱起了眉。顿了一会儿,迟疑地问道:“怎么了?你不喜欢这簪子?朕瞧着还挺好看,不管喜不喜欢,朕也是费了功夫买的,你便收了,想戴的时候,偶尔拿出来戴一戴。”
胤莽当然理解不了苏婉容此刻的心境。
梦境里看见过的发髻,真实地出现在了现实当中,这种心情苏婉容自己都难以形容。
原本苏婉容尚可以说服自己当时的那个梦境,不过是她日有所思,虚无缥缈的一个幻想罢了。
可是如今亲眼目睹了与梦境里面,一模一样的簪子。这说明了什么?这是不是说明梦里的一切其实都是真的,当真是菩萨慈悲,有意以托梦的形式,告诫或是警醒她一些什么吗?
苏婉容现在可是依旧清清楚楚的记得,梦里的这支簪子,是被苏适雯攥在手中。最后狠狠地掷去地上,口里嘶声骂着诸如什么“有夫之妇”、“千人躺,万人睡”、“勾男人的狐媚胚子”之类的话。
苏婉容便推测,前世的晋元帝应当是因了某个机缘巧合,也买了相同的簪子。
只不过前世这支簪子的主人,想来也不会是她那贵妃二姐,应该是其他的某个长相貌美的姑娘……或者是妇人?毕竟依照苏适雯话里的意思,那个样貌狐媚的女子,竟还是个嫁过人的。
思及此,苏婉容的心情忽然就恶劣起来。想着这男人实在是好色成性,后宫里坐拥了七十二嫔妃还嫌不够,连已婚之妇也试图沾染。
现下瞧见这支,关联两世的发髻。苏婉容越看心里越发觉得一阵厌恶。
这种厌恶感是连带着送发簪的男人一起的,苏婉容自然不会想戴这样的物什。便冷下脸,使劲去掰他缠住自己腰肢的手,嗓音冷淡地道:“我不喜欢这支簪子,既然不喜,你送了我我也不会去戴。要么你拿回去退给掌柜,要么你去送给别人,总之往后别叫我再见着这支发簪。”
胤莽手臂用了力,若是他不松开,苏婉容根本就掰不动。
他也不晓得这支簪子到底又是哪里惹恼了她,却还是好脾气地柔声哄道:“这簪子掌柜的早便卖给别人了,朕费了好大功夫才从别人手中买回来,现下要退去哪里?好了好了,左右朕买都买了,你说朕若是不送给你,还能送给谁?不喜欢你也收着,大不了当个摆设,不戴出去就是。”
苏婉容冷哼了一声,嗓音略微嘲弄地道:“你怎么会没人送呢?愿意收你这簪子的人可多了。譬如说被你从临岘村接出来的赵姑娘,她肯定极是乐意收你这支簪子的,你便送给她吧。”
胤莽闻言,愣了一下。忽然像是明白了一些什么,便皱紧了眉峰,沉声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朕为何要把簪子转送给她?”
事到如今了,男人还在装傻。苏婉容气笑了,索性将话挑明。
她道:“赵姑娘天真烂漫,贤惠能干。从前你借住在临岘村的时候,见着这么个如花似玉的质朴姑娘,哪能不动心呢?想来从前你也曾跟她好过一段的吧。这我当然都能理解,毕竟人在最落魄的时候,遇见的人总是印象深刻。那赵姑娘在你心中应该也是极为特别的吧?不然怎么村门口见了一面,就直接旧情复燃了?还说什么捎上她是为了替我解闷,这等拙劣的借口,你以为我会相信?”
现在想来,若说前世的这支发簪,同样也是要送给这位赵姓姑娘,其实也并非没有可能的。说不准,因为某些缘故,这赵鸢在男人娶她入宫之前,便嫁给了别人,是以才有了梦境里面苏适雯砸簪子的那一幕。
第063章 婉婉,你月事走了没?
听到这会儿,胤莽总算听明白了,脸色渐渐变得难看。
胤莽松开了她的腰,改为攥紧她的肩迫使她转回身。他双眸牢牢盯住她,一字一句地问:
“朕什么时候说过,朕曾经对赵将军的妹子动过心?朕又什么时候,对她’旧情复燃’了?”
没动过心,会为了那赵姓姑娘亲自下地种田?没有旧情复燃,会编出那等哄骗孩童的谎话,掩人耳目?
男人太不诚实,自己做过的事情,不敢承认。
这比他坦诚地直接告诉她,他心里对那乡野姑娘还是有感情的,更叫苏婉容心生恼怒。正欲开口驳上一句什么,抬眸却对上胤莽那一双冰冷黑沉的眼。
男人看起来极为生气。两侧的腮线绷得紧紧的,黑着一张阴沉的脸,用那种仿佛带着利刃一般的目光死死盯着她。仿佛是她说错了什么话,做错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
苏婉容就觉得他很好笑,于是也就真的笑了出来。
“难道我有哪里说得不对的地方吗?”
她弯了弯嘴角,口里不轻不重地道:“那赵姑娘为了你背井离乡,如今又没个像样的名分,多委屈。不如也莫等回宫了,你现下就给她立个嫔妃什么的。你放心,我碍不着你,横竖我现在做你的皇后,也不过因了当日的那纸约书,你若是想的话,皇后的位置也给她好了。咱们的约定当场作废,我明日便立即启程返京!”
胤莽猛地从榻上站了起来,他居高临下地望着她,眉目阴沉地咬牙道:“你就是这么想朕的?”
男人的脸沉得滴水,因了情绪的波动,结实的胸膛上下起起伏伏。
她抿着唇没有吭声,胤莽一双眼睛也死死盯着她。过了良久,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点什么,可最终又紧紧闭上了。鼻腔里冷哼了一声,甩开袖摆,阔步直接离开了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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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莽离开后,倚翠和凝香就小心翼翼地推门进来了。
客栈的厢房不隔音,方才帝后之间的争执,全部落入了两个丫头耳中。即便光听对话,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总是听得出晋元帝与娘娘必然是因了什么事,吵了一架的。
按理说这也并非晋元帝和皇后第一次发生争执了,夫妻间小打小闹其实原本就是极为寻常的事情。可现下出门在外的,毕竟不是皇宫,皇帝一时负气,摔门便走了,这大半夜的,是得跑去哪里……
“这都多晚了,陛下这是要上哪儿去啊。瞧着方才那样子,像是气得不轻……娘娘方才你跟陛下这是怎么了……”
客栈就这么大点,他还能去哪里?怕是被她捅破了心事,索性也不去遮遮掩掩的了,便直接去楼下找那赵姓姑娘了吧。
她意识到自己方才的举动冲动了一些,男人三妻四妾原本就极为平常,何况这还是个皇帝,他看上了谁,想纳谁入宫,都容不得她来干涉。可,当她看见那支簪子的,就是不由自主地控制不好情绪。
脑海里总是不自禁地会联想很多,想到梦境里苏适雯哭得声嘶力竭的样子,想到她这位贵妃二姐最后死不瞑目的结局。
又回忆起就是在刚刚,那个男人盯住她时,那双冰冷的眼神。
她今日不过说了几句男人不爱听的话,那男人就以这样凶神恶煞的眼神看着她,负气地摔门而去。
苏婉容就不禁自问,倘若往后她真的彻头彻尾地得罪了这个男人,他是否也会如前世对待她的贵妃二姐那般,狠狠地扇她巴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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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胤莽怒气冲冲地离开后,苏婉容就没想过他会再回来。
热脸贴冷屁股的事情她也做不出来,索性也不去想那么多了,叫倚翠打了一盆热水来,随便净了净脸,翻身便躺了回去。
倚翠和凝香见皇后娘娘上榻以后,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均叹了一口气。只得替娘娘掖了掖被角,留了一盏油灯,便端着面盆默默退出去了。
这厢苏婉容面朝里躺着,其实头脑清晰,根本是睡意全无的。忽然听见木门被推开的沉闷声响,苏婉容以为是两个丫头回来了,就没有动。
直到脚步声渐近,帐帘被人掀开。床榻微微下陷的时候,脑顶落下了一只大掌。
“方才那支簪子,朕已经叫人给送去当铺了。还有,朕待赵龙那妹子,从没有过什么,所以根本就不存在什么‘旧情复燃’。”
男人低沉平缓的嗓音自身后响起,苏婉容略微一怔,下意识回头去看。
却见他发梢还凝着水珠。身上随意披了件白色中衣,腰间胡乱系上。衣襟松散,胸口处便敞露出大片潮湿的黝铜色肌肉。浑身都是湿淋淋的,竟像是刚刚从水里爬出来的一般。
这副场景,叫苏婉容看得有些愣住了,嘴里不自主地喃喃:“你……你这是出去洗澡了?”
一听这话,好容易平息下来的火气,一时间又窜上了头。
胤莽冷笑了一声,手臂徒然用力,不顾她的挣扎,将这个没良心的白眼儿狼一把压制进自己怀里。
低下头去,张嘴咬住她泛着红晕的娇嫩脸颊。这一口,下了狠劲。
苏婉容疼得皱眉呲了一声,却听见那男人俯身在她耳边,气息灼烫地冷声道:“你倒是个贴心的,朕娶你还没几日,就琢磨着替朕充盈后宫了。朕不去洗澡,还能去做什么?如了你的愿,去找那赵家姑娘,嗯?”
男人阴阳怪气,苏婉容听入耳中,也觉受气。就别开脸,紧跟着冷冷地哼了一声。
“原本就是。那姑娘清清白白的一个,当时见着你,眼睛珠子都快黏你身上了,显然就是对你有意。更何况你当初在临岘村借住的那段时日,孤男寡女的,一个花骨朵似的可人姑娘待你芳心暗许,你敢说你一点儿没动过心?没动过心会跟她花前月下,彻夜长谈?这话说出来,你看谁信。”
胤莽气得太阳穴突突直跳,冷嗤了一声。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对上自己凶狠怒睁的一双眼。
“孤男寡女,鬼他娘的孤男寡女!”
他粗声粗气地质问:
“赵家只她一个人吗?怎么就是孤男寡女了?朕当年在临岘村住了十几日,前前后后同赵龙他妹子说过的话,不超五句,你从哪晓得的朕又和她花前月下彻夜长谈了?再者老子这副皮相生得好的很,看上老子的女人多的去了!老子若是处处留情,今日就没你什么事儿了!”
男人话糙的很,这会儿听着,却莫名顺耳。
听到这里,苏婉容大抵也有些弄明白了。当日那赵姓姑娘私底下扯着她说话,同她说道的那些关于从前的事情,未必全是真的。想来其实也是,依这个男人的性子,倘若真看上了谁,认识了这么久,早该在一起了,何必等到现在。
晓得应当是有些冤枉他了,可当年那个情况,再加上赵鸢添油加醋地一番描述,若是换了旁的人听,怕是也得误会。
“几年前我又不在场,我哪里晓得你说的是不是真的?没有花前月下,你帮着那赵姑娘种地总归不是假的。你这么懒的一个人,洗澡都不乐意去,若是心里没存点儿歪心思,哪能那么主动下地帮她种田呢……”
本意是想表现得莫要输了气势,可这话一说出口,苏婉容自己都觉得有那么一点酸溜溜的。想要收口,却已经来不及了。那男人瞪着她看了一会儿,嗤地一声就笑开了。
“不仅没良心,心眼儿还小的不行。”
他咬牙道:
“朕有你一个,每天就已经被你气得半死,哪里还有闲功夫去纳旁的姬妾?为了一村里丫头同朕置这大的气,你说朕应当如何收拾你?朕当年借住在赵家,即便同那赵龙出死入生,情同手足。白白吃人赵家的喝人赵家的,朕落魄成那个样子,除了做点体力活,朕当时还能如何报恩,你给朕说说看?”
苏婉容下巴颏都快被他给捏破皮了,见他气得脸红脖子粗的凶悍模样,也算识时务地垂下眼帘,就小声地说道:
“我误会你了还不成?你什么都不同我说,我哪里会晓得。”
胤莽今日确实挺生气。
想他堂堂九五之尊的帝王身,跟个初尝情事的毛头小子似的,不管不顾,一头热地跑出去,寻一支也就是被她多看了两眼的簪子,只为了讨美人欢心。簪子费了他千方百计,总是寻来了,美人丝毫不见领情,自己还莫名其妙地吃了一肚子的火。
更为窝囊的是,怒气冲冲地摔门走了以后,外面冷风一吹,头脑是清醒了。
第一个想到的,并非是要如何狠狠地惩罚她冷落她,而是想着娇滴滴的小姑娘,嘴倔又娇气,指望她主动过来认错怕是不可能了。只他这么一走,扔她一个人在屋里胡想八想,若是又埋在被窝里偷偷掉泪疙瘩了该怎么办?
胤莽愈发觉得,他这就是该的。
无故受气的人是他,到了最后忍不住巴巴地回去,舍不得她委屈,就怕她躲在被子里,不吭不响抹眼泪水儿的人也是他。
这会儿低下头,见小姑娘端坐在自己怀里,小手攥着衣摆一角,眼帘低垂,长而翘的眼睫微微颤动。一副乖巧又老实的模样,闷了一晚上的火气,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消失了。
这股子窝囊劲儿,胤莽自己都快被自己给气笑了。
“老子上辈子到底欠了你什么?嗯?你这都快骑到老子头上去了。”
说着,大掌握紧她的一截儿小腰,使劲那么一收。苏婉容没得防备,整个人被他摁着,直接扑倒在男人壮阔的胸膛上。
“你这是做什么呢!”
男人的中衣松松垮垮的,尚泛着潮气的胸膛没有遮掩,苏婉容骇了一跳,在鼻尖撞上那一片坚硬的胸肌以前,硬是给止住了。
胤莽鼻腔里轻轻哼了一声。
他道:“你方才不是嫌朕臭吗?朕出去洗的干干净净,你再仔细闻闻,看看朕身上还有没有怪味道,还能不能熏臭了你的被褥。”
苏婉容也不晓得自己是哪根神经搭错了,忽然听见男人的这么一句,鬼使神差地,还真就轻微地吸了吸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