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苏婉容呢,自然还是藏在人群的最后端,整个人显得兴致缺缺,看也不想瞧看薛砚之一眼的。
太傅府家大人多。原本由大夫人及长房的几位公子姑娘作代表,一一给三皇子恭恭敬敬见个礼,就好目送三皇子离开了。
可是呢,该是轮到二姑娘苏适雯这边。
就见那柔美娉婷的苏适雯,今日穿了件烟蓝色娟纱绣花曳地长裙。
先是粉颈低垂,矮身就朝那薛砚之盈盈见了个礼。随后又转头,自贴身丫鬟秀春那里取来一只缎面香囊,羞怯地伸手递了过去。
苏适雯粉面染着杏花般的红霞,唇儿轻咬。道出口的嗓音更是娇甜细软,宛若黄鹂出谷。
“三皇子才貌双全,唯有长青不败的翠竹,才配得皇子的脱俗高雅。只适雯顾绣手艺浅拙,三皇子莫要嫌弃才好。”
苏适雯手心的香囊,月白色挑金绸面,上面绣着几竿绿竹,又有仙鹤,五彩花鸟点缀其间。针法精巧,看得出费了不少功夫。
自那苏适雯把香囊递出去后,就羞答答地垂头不说话了。只留乌黑的睫毛轻轻颤着,模样煞是惹人生怜。
从旁的秀春见此,忍不住嬉皮笑脸地取笑:
“二姑娘手艺精湛,外面那些个绣女都是比不得的。再者说了,这小小一香囊啊,可是姑娘昨日挑灯熬夜特意为三皇子赶制的呢。反反复复拆线,不知做了几次。二姑娘的心意全缝在里面了,奴婢瞧着就顶好看的。”
“秀春!”
苏适雯红着一张俏脸,温温软软地轻声一嗔。
双眸却水波盈盈地瞧着薛砚之俊美的面庞,忸怩了半晌儿,一脸娇羞地问:“适雯这香囊,三皇子是收或不收?”
整个太傅府的人此时几乎都站在堂屋里了,众目睽睽之下,就是看着苏太傅的面子,薛砚之也不可能甩长房二小姐冷脸。
更何况呢,薛砚之此人从来都是一副清雅温润的模样,又怎么可能拒绝一温婉娇媚的姑娘呢。
就见片刻过后,那薛砚之果然伸手接下苏适雯递上前的香囊。随之笑容清隽地道了句多谢二姑娘。
而薛砚之这么礼貌地一笑,落进苏适雯眼底,又是惊为天人。
心道,世间怎的会有这样完美的人物呢?
相貌谈吐都是极佳的,还有这般尊贵无比的身份,天生就好似高人一等。
原本包括苏婉容在内的所有人,都以为苏适雯已经如愿把香囊送给了人家,这事儿总是该过去了吧?
谁曾想呢,那苏适雯莲步款款,又踱步走去苏太傅跟前,面上就浮上一抹温婉柔美的浅笑:
“父亲,让适雯送三皇子出府可好?”苏适雯垂下头去,小力地捏着自己的袖角,嗓音又娇又软地轻声请求:
“适雯听闻三皇子棋力绝佳,心中仰慕。恰巧近日里,适雯自己也初学这黑白双子,却不精通,故以想借此机会,同三皇子讨教一番,不知父亲可否圆女儿这一心愿?”
倘若方才送上亲手绣制的香囊,看破不道破,可以只当做女儿家小小的怀春心思。
苏适雯现下一未出阁的姑娘,竟能够主动提出要单独陪着薛砚之走过出府这一段路,这就有些令人遐思了,甚至可以称之为颇大胆的。
苏婉容听了这句,就忍不住抬眸,饶有兴致地朝苏适雯那边轻轻扫了一眼。
她心里明镜儿似的。
说起擅长这棋盘之道的,她们的父亲苏太傅不就正站在苏适雯自己跟前呢么。就算同薛砚之相比,许是略逊一筹,可是教导苏适雯这么一刚入门的棋手,那还不是绰绰有余?
又何必舍近而求其远,偏生要去请教他薛砚之呢?
只恐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这温婉可人的二姑娘看中的不是其杰出的棋力,而是贵为三皇子的薛砚之这个人吧。
第051章 娇艳灵动(PK求收)
苏适雯肚子里的这点儿兜兜转转,苏婉容看得透彻,大夫人这做母亲的,平日里心眼就多,又怎么可能瞧不明白?
早在自家姑娘递出香囊的那一刻起,大夫人就将苏适雯的心事儿给看得一清二楚。
苏适雯虚龄已满十五,明年开春及笄了,也就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
大夫人近来就打算着眼给苏适雯觅一份好姻缘。
三皇子薛砚之生得俊美如玉,举手投足间皆是雍容尔雅的文华之气,与自己温柔清雅的二女儿站在一起,宛若一对璧人,最是相配。
再者说了,就是这三皇子无意于殿上龙椅,以现下受建和帝宠爱程度,到时候再给封个王爷爵爷的,那都是极有可能。
自大姑娘被建和帝封了淑妃,若苏适雯及笄以后,也能嫁予三皇子这样龙血凤髓的人物,倒算是给她长房又长了次脸面。大夫人自然愿意苏适雯私底下多同三皇子亲近。
可是呢,在场的唯独也就那苏太傅不太愿意应允苏适雯这个请求。
饶是苏太傅官场上处事如何缜密,到底是个汉子,瞧不出女儿家风花雪月的那点心思。
他并非怀疑二姑娘欲要同薛砚之讨教棋技的意图。
苏太傅的想法其实非常简单,苏适雯再怎么说是个闺阁少女,薛砚之身份再尊贵,礼数上讲也还是外男。孤男寡女的如何能够单独相处?
若此事被谁无意传出去了,苏适雯的清誉何在?他太傅府的名声又何在?
那大夫人毕竟从旁陪伴苏太傅几十年,一眼就瞧出他是个什么心思。赶忙出口道出拒绝言辞之前,笑盈盈地上前说道:
“雯姐儿这丫头平日里也鲜少欣赏钦慕个什么人,难得遇上了三皇子这般的人中龙凤。要求算不得过分,老爷便答应了这丫头吧。”
说着,大夫人暗暗观察苏太傅的脸色,话音一顿,笑着又道:
“老爷那些顾虑,为妻也明白。可是堂屋离那正门,原本距离不远。府中四处又都是丫鬟婆子的,说是雯姐儿单独送三皇子,其实倒也不算。就是被什么人瞧见了,咱们自个儿行得端,坐得正,没人敢说闲话。”
大夫人道中苏太傅的心事,太傅拧眉沉思了片刻,却是觉得这一番话其实不无道理。
于是就拱手给薛砚之道了个别,也就默许苏适雯亲自送薛砚之走这么一段路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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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那苏适雯同薛砚之穿过垂花门楼,正走在青石板铺成的曲折甬道。
自远处瞧看时,总觉得薛砚之丰神俊朗,清雅矜贵不可高攀。可如今离得近了,也难怪阅人无数的父亲都时常夸赞,三皇子此人儒雅和煦,没得半点皇亲国戚的架子。
一路上,薛砚之不仅对苏适雯知无不答,甚至十分体贴。
薛砚之的长随在几步之外,不远不近地跟着。知晓女儿家步子小,薛砚之刻意放缓了步伐,是以苏适雯与其比肩而行,也不觉吃力。
苏适雯见薛砚之对自己不仅仅是知无不答,甚至称得上是耐心细致的。一颗芳心跳的愈发快,就想着去大门的这条路再长些才好,最好永远都不要走到。
许久之前,苏适雯也曾把心思放在过太子身上。
可苏适雯是何等玲珑剔透的人物。
言语间就察觉那太子殿下原本对自己无意。便是最后她硬是嫁给了太子,恐怕也就是做个小的,甚至极有可能并不受宠。
更何况,太子爷哪里有薛砚之一半的俊美脱俗。苏适雯一见薛砚之,就觉得此人既有才华,又有卓绝之气节,他日前途必然亦是无量。
虽然身份上远比不得皇太子尊贵,也怎么说也是堂堂皇子皇孙,今后她嫁了过去,日子总也不会差的。
而这薛砚之呢,之所以在苏适雯面前端的是一副温声细语,细致入微的模样。其实一则是看在苏太傅的面子上,二则其实也是因了苏婉容。
记得前世苏婉容初嫁入他齐王府,他们也曾走过一段夫妻和睦,举案齐眉的恩爱时光。
那时候的苏婉容偶尔还会同他提起,闺中之时发生的一些细小的事情。
薛砚之知晓太傅府的几房夫人包括老太太在内,都不太待见苏婉容。唯独每每提到她这二姐时,苏婉容的眉梢总是含笑的。
因了爱屋及乌的关系,苏适雯一路上兴致勃勃地同他说道一些五花八门的事物,薛砚之听在耳中其实是有些意兴阑珊,甚至还觉有些聒噪。可他看起来却一点不耐的意思都没有,面上一直有礼地带着抹清浅温润的笑意。
可是薛砚之这些个心思,苏适雯却是无从知晓的。
路过前院拐角处的假石群时,恰巧瞧见一旁的垂丝海棠开得正盛。
苏适雯心念微动,忽然就停住了脚步。
她轻轻咬着唇瓣,满面娇羞地对薛砚之说道:
“三皇子,适雯觉着这树海棠花开得煞是漂亮。可这花儿长在树梢,适雯自己怕是够不着的。不知三皇子可愿意帮适雯折一枝下来,等下便插在适雯房中作个装饰也别有一番意趣。”
薛砚之怔了怔。
目光顺着苏适雯所指的方向望了过去。
果真瞧见一树的垂丝海棠正泛着淡淡清香,饱满的花瓣朵朵下垂,随清风飘荡摇曳,就犹如云间的一片红霞,娇柔而艳丽。
不知怎的,薛砚之望着眼前这一片明艳动人的垂丝海棠,脑海中却浮现出另一姑娘的身影。
娇嫩纤弱,鲜艳灵动,可不正如这垂丝海棠。
薛砚之眸光一动,俊逸的唇畔就挽起一抹极清隽温柔的笑容出来。
第052章 自作多情(二更)
薛砚之没有拒绝苏适雯。他叫苏适雯自己挑了一枝最喜欢的,便伸手直接帮她折了下来。
苏适雯欣喜地含笑接过。
可是呢,薛砚之将这枝海棠递给苏适雯后,并未抬步继续往前走。而是立在原地,面朝这一树的垂丝海棠,似乎在仔细寻觅什么一般。
少顷,薛砚之眸光一亮。
他伸手又是一探,在枝叶最为繁茂之处,折下一株比苏适雯现下手里那株,更为鲜艳香馥的垂丝海棠,细看这竿花枝上还间杂着些许含苞欲绽的花骨朵,颗颗饱满,煞是可人。
苏适雯则是一脸茫然地抬头望着薛砚之这一连串动作,心下颇为不解,就犹豫地道:
“适雯能有这一枝便足够了,不敢劳烦三皇子费心费力再为适雯折一枝下来。”
可虽话是这样说了,一想起薛砚之方才蹙眉仔细挑选的模样,苏适雯心里仍旧喜滋滋的,喝了蜜汤一样的甜。
这大概是三皇子已经将她放在心上了的意思吧?
而那薛砚之呢,听见苏适雯含羞带怯地问了这么一句,微微一愣,低头看向她。
随即又是一笑,那薛砚之缓缓摇头,却听得他嗓音温润轻柔便让人如沐春风:
“这株是送给二姑娘的四妹婉婉的,我想二姑娘与婉婉既是姐妹,喜好大抵也是相似。就挑了这么一株带着些花苞的,想着也送给婉婉拿去作插花用,许是能够存放更久一些。”
苏适雯怔住,反应过来之后,面上笑容瞬时僵硬。
苏适雯内心所受震撼极大。
她未想到薛砚之在同自己独处时,会忽然提到四房婉姐儿的名字。她原本以为薛砚之精心挑选的这一枝海棠花是送给自己的,没想到竟会是准备送给四姑娘的!
而且这薛砚之即便是对着苏适雯自己,也是客气生疏地称上一句二姑娘。可对她四姑娘呢?竟是十分亲昵自然地唤她闺名儿。
可是这二人的关系何时变得如此熟稔了?
明明两次在堂屋时,那四姑娘大气儿都没吭过一声。昨日父亲邀薛砚之一起去饭堂用膳,四姑娘更是从未参与过。
如此四姑娘又怎会有比自己更多的机会,接近他三皇子的呢?
此时的苏适雯想不明白这些,但无论如何,她也得出一个结论。
不会是矜贵出尘的薛砚之主动,那换而言之,必然就是那四姑娘不知以何种手段,在什么时机赶在她之前,先去勾搭了贵为三皇子的薛砚之。
一想到薛砚之面对那四姑娘时,比起对待自己还要上心了不知多少,又想到自己方才的自作多情。
苏适雯就像是让人一巴掌给狠狠扇在脸上,心中更是感到前所未有的羞愤不平。
凭什么?
明明她才是太傅府唯一尚未出阁的嫡女,薛砚之凭什么就偏生着了四姑娘的道?
倘若论起才情,或是性格。苏适雯极自信同四姑娘相比断然不会输的。这四姑娘唯一的可取之处,不就是姿色上面稍稍略胜了她一筹吗?
苏适雯想不出诚如薛砚之这样俊雅似嫡仙的人物,贵为皇子,骨子里竟也是这般肤浅之辈,只看表面,忒的没有眼光。
苏适雯气得衣袖下的双手慢慢攥紧,可面上却是分毫不显。反倒是嘴角牵起一抹清浅的笑意,柔声夸道:
“三皇子心思可真细腻,挑选花苞便能延长存放时间,又能亲眼目睹海棠盛开的过程,这些连适雯都不曾想到的。”
说着,苏适雯装似不经意地开口又笑着问:“三皇子仿佛对适雯四妹十分上心的模样,可昨日三皇子在府中时,也不见皇子与四妹有过什么接触,是如何变得这般熟稔的呢?”
许是那薛砚之心思不在苏适雯身上的关系,根本未听出二姑娘这一句话中有话。
想起上辈子苏婉容嫁给他,论辈分而言,薛砚之也要唤苏适雯一声二姐的。既是自己人,自然心不设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