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厢,苏婉容的双目渐渐湿润,却没察觉身侧一直平静无澜的水面忽然有了一点细微起伏波动。
下一刻,只听“哗啦”一声巨响,
苏婉容怔怔地抬起眸来,却见方才仿佛没了生气一般的男人,这会儿生龙活虎地一跃而起。庞大的身躯出水的时候,带起一连串水花,水溢四射,迸溅的水珠泼了她满身满脸。
等到她惊魂甫定,安然无事的男人一双黑眸此时闪闪发亮,咧开一张嘴,笑眯眯地对她说:
“吓着了吧?朕方才装得是不是很像?”
他方才那个样子,竟然是装的?
他竟还是捉弄了她。
苏婉容难以置信地瞪大了双眼。
胤莽方才确实是故意装似吓唬苏婉容的。
以他的水性,将他扔进比这温泉,再深个三倍五倍的湖水里,他都能安然无事地游回来。方才不过是假装溺水,在水底下憋着气,故意逗逗小姑娘罢了,哪里能真的出什么事呢?
等到后来,一则是快憋不住了,二则听见小姑娘在上面惊慌失措的呼喊声,手脚笨拙地企图救他,也是不忍心。想着见好就收,于是马上自己就翻身站起来了。
“吓着了就长点记性,看你胆子肥的,竟然敢推朕入水——”
话说到一半,忽然说不下去了。
胤莽愣住,定定地望着小姑娘通红的眼眶,那红红的小嘴儿一扁,眼泪水珠子似的,毫无征兆地就滚了下来。
他确实是故意逗弄她,可却也没想把人给逗哭。
不怕她生气,不怕她甩冷脸不理人,胤莽就怕小姑娘哭。当下也顾不得其他,张臂就把小姑娘抱进怀里,低头去问:
“好端端的,这怎么还哭上了?”
这句话胤莽不说也罢,一说苏婉容心里更来气。
他从前也做过种种恶劣、不入流的事情。可苏婉容觉得,把他以往做的所有事都加起来,也没有现下这一件事来得过分。
怎么有人会拿自己的性命胡开玩笑?亏她傻乎乎地相信了,还百般悔恨自己不应该推他入水。
这会儿,瞧见男人压根儿就没有意识到,自己有任何做得不对的地方。苏婉容所有的气愤和委屈都在这一刻倾数爆发了出来。
她发泄一般狠狠捶打他胸口,一下一下的极是用力。
想要用最难听的话恶狠狠地斥骂他,可眼泪水却不争气地一直往下面掉,嗓音也有些发哽了:“你怎么这么过分的,你怎么这么过分。我再也不要信你了,你就淹死好了……”
胤莽这会儿才意识到,自己的玩笑似乎有些开过头了。
小姑娘这么在意他,以为他溺死了,急得哭成这副模样,胤莽高兴的不行。可看见她哭,一抽一抽好不可怜的样子,他心里又舍不得。小姑娘胆小,经不起逗,这会儿也是后悔,不应该这样捉弄她的。
心疼的不行,就凑了过去,轻轻吻她被眼泪水沾湿了的眼睫,柔声道:“好了,好了,是朕错了,朕下次保证不再逗你了还不行?”
苏婉容见他终于认错,又这么低声下气地哄自己了。
却不晓得是怎么了,流淌的眼泪水不仅没有停歇,反倒是愈发肆无忌惮起来。她没力气打他了,就睁大了雾蒙蒙的眸子,瞪住他,嘴里哽咽着道:“你这个人,惯会出尔反尔,我才不信你了,反正你就晓得如何骗我,欺负我……”
胤莽这次自知理亏,再给自己找借口开脱,恐怕会惹得小姑娘更不高兴。当下也只得顺着她的话茬,一边帮她揩眼泪,一边胡乱地说道:“是,是,朕出尔反尔,这次是朕不对。你要么再打两下,或是踢朕几脚?左右朕皮糙肉厚的,随你泄气。”
苏婉容却低低哼了一声:“我没力气了,你肉硬,再打你,倒是打疼了我的手。”
听了这话,胤莽马上捉住她的一双小嫩手,放在掌心又是揉又是捏。口中道:“这说来也一定是朕的不对,是朕肉生得太硬了,你打朕,还硌着了你这双玉做的小手。现下朕先帮你揉揉,等会儿朕替你去打,好不好?”
第052章 身子骨娇的很
男人油嘴滑舌的很,见她不吭声,还真像模像样地打了自己一巴掌。根本也没下什么力道,却极夸张地扬着嗓子“哎哟”了一声。
其实原本也不是什么值得哭的事情,只不过方才一时冲动,便有些控制不好情绪罢了。这会儿瞧见男人有意讨好,她又哼了一下,嗓子微哑地道:“谁要你替我打了,装模作样的……”
说话间,那声音还是抽抽噎噎的,可眼泪水到底止住了。
胤莽见她神情有所缓和,愈发用力地将她拥在怀里,亲吻她哭得红彤彤的嫩脸蛋儿,被小姑娘气鼓鼓地避开了,也丝毫不见恼,好脾气地哄着道:
“好好好,朕不替你打了,还是等你手不疼了以后,你自己来打可好?不过婉婉,你方才急成那个样子,朕在水底下都听见了,你就这么担心朕?害怕朕不小心溺死了?”
胤莽双手捧住她的脸,一双黑眸含笑,里面的柔情都快溢出来了。
苏婉容当下别开脸,小声地咕哝道:“谁担心你了?像你这样的人,溺死了倒是为民除害了。”
小姑娘嘴巴硬,胤莽却没错过她略显僵硬地偏过头后,一点一点泛红的那一只白嫩嫩的耳垂。
实在可爱的紧,胤莽没忍住,低下头就一口含住了,舌头舔弄两下,又拿牙齿去咬。
男人糙的很,下嘴更是没得分寸,只咬得苏婉容疼得呲声直叫。可男人啃咬了两下,就不咬了,改为耐心地舔吻,方才疼痛的地方被他这么一吮一吸,酥麻感从那一小块地方迅速蔓延开来,连带着她头皮都有些软。
又是痒,又是疼,心砰砰跳得厉害。男人呼吸声又重了,苏婉容挣扎地想躲开他的这种令人不安的触碰,可腰肢被一双铁臂紧紧环绕,她根本就躲不开。情急之下,她猛地抬头,瞪住他的眼睛,硬声道:
“方才你刚刚才说过的,你说你不再逗我,你再这么出尔反尔,看我往后还理不理你!”
他这哪里是在逗她,分明就是情难自已。
胤莽心里正这么想着,一垂眼,却见小姑娘眼皮子红红肿肿的,一双睁大的桃花眼亮得异常,这会儿牢牢盯住他,慢慢又有水雾氲出来。
叹了一口气,不敢惹了。
松开了她的耳垂,可箍着她的手臂却没有放松。下巴抵住她的脑顶,柔声唤:“婉婉。”
苏婉容没有动,鼻腔里恩了一声,算是应话了。
“现下朕这么抱着你,就突然回想起两年前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
头顶那道嗓音忽然温柔,苏婉容心头也是略微一滞。
这辈子与男人的初遇,是在淑妃二姐的枕霞榭。
那日她随太傅府女眷一同入宫赴宴,提前回来在二姐寝宫沐浴,就阴差阳错地遇见了这个男人。那时候他身上带着浓郁的血腥气味,她以为他是入宫行刺的贼人。
当时沐浴的玉华池也是一汪温泉,男人突然跳出来从背后堵住她的嘴,场景确实与现下相似。
“婉婉,你猜朕第一次瞧见你的时候,在想什么?”
“……什么?”苏婉容顺着他的话,下意识问。
胤莽嘴唇一扬,慢悠悠地道:“朕那个时候心里在想,耗子胆儿的小丫头,怪会装腔作势,一看就是个欠收拾的。”
苏婉容一听,当即板起了脸。她冷哼了一声,道:“那你怎么当时没收拾我?”
胤莽没吭声,两指捏住她的下巴。
眯着眼睛,目光在她脸上仔细打量了一圈,顿了会儿,忽然就笑了。
他道:“长得挺好看,朕就没舍得。”
目光下移,他的视线缓缓落在她胸前起伏隆起的某处,半晌,意味深长地舔了舔嘴唇。
“身子骨娇的很。又软,又白。”
苏婉容愣了一会儿,转瞬反应过来男人是个什么意思,脸上当即红得滴血。
这个时候垂眼看,两个人现下的这个姿势其实极不妥当。男人原本一丝不挂的且不去提,她自己的衣物经了方才的一番折腾湿漉漉地黏在身上,曲线毕露。贴身的小裤也已经全湿了,里面的月事带形同虚设,怕是已经把外面的布料浸透了也说不准的。
慌张双手护在胸前去遮掩,见他那一双眼还直勾勾盯着瞧,张嘴就嗔怒道:“不许看!还有你、你若是洗好了,就赶快把你的衣裳给穿回去!”
**
那天晚上,胤莽硬是抱着苏婉容继续胡闹了一阵。
后来夜风吹动,胤莽也是怕小姑娘在温泉里泡久了会凉着,自己上岸以后胡乱地擦了一把,套上裤子以后,将干净的外袍严严实实裹在小姑娘身上,确保风吹不着她了,才抱着她往军营驻扎的地方走。
回去以后,凑合着用了点火头军早早备好的吃食。
山林里猎得的野味,仅粗糙地处理一番,口味自然比不得御膳房做出来的山珍海味,来得精致可口。
军队里的汉子,习惯了煮大锅饭,根本就不讲究味道。有肉吃,有酒喝,能够果腹即可。
胤莽自己呢,虽然贵为皇帝,却也并非那些生来含着金汤匙长大的皇亲权贵。对于吃食住处这样的事情,原本就不甚在意。他反倒有几分担心娇滴滴的小姑娘,用不惯这样简陋的吃食,再饿坏了肚子。
可事实却叫他有些意外。当那一整盘烤熟了的野鸡端上来的时候,小姑娘确实轻微皱起了纤细的眉头,踌躇了一会儿,却也还是执起木筷,夹了一小块去自己碗里。
明明不爱吃这些,却默不吭声地乖乖吃下。
依照苏婉容的性子,胤莽就揣测她这是不想因为自己的关系,给大军添麻烦呢。
这么一琢磨,胤莽就愈发觉得小姑娘乖巧又懂事,实在惹人疼惜的紧。
便想着,等他们越过了这片山头,定是要寻个好去处暂时歇脚,给小姑娘吃点好的。
但其实,胤莽显然是误会了苏婉容。
她远没有他想象的那样娇生惯养。火头军准备的吃食确实算不得美味,但毕竟新鲜,偶尔吃个几次,没有什么入不了口的。
那盘野鸡端上来的时候,苏婉容之所以皱眉,是因为来了月事,胃口原本就不好。这会儿瞧见了油腻的东西,自然有些食欲不振,勉强吃了几口,就再吃不下了。
夜里御林军直接在山头的空地安顿下来,胤莽则跟着苏婉容在马车里将就了一晚。
次日清晨,晋元帝的人马继续上路。
接下来的几天,每每到了夜里,胤莽总还是会坐回马车陪小姑娘歇觉的。但白日的时候,毕竟是五大三粗的男人,平时就不习惯乘坐銮轿一类,觉得里面闷的慌,便把倚翠凝香两个丫头叫过来伺候,自己单骑一匹骏马,在马车旁侧跟着。
皇后娘娘也便罢了,哪有叫皇帝在外头驾马,两个婢女舒舒服服坐在马车里面的道理呢?
这显然不合规矩的事情,放在素来视礼数为无物的晋元帝身上,这一帮子同行的随从,却早已经司空见惯。眼观鼻,口观心,没有人真会开口提的。
第三天,一行人来到一处被唤作临岘村的地方。
临岘村与连阳城相邻,每日来往通行的马车众多,村民们也时常去邻近的城镇做些买卖生意,日子过得相对富裕。大军出发以前,晋元帝的人马原本就定在这里与辅国将军汇合。
帝王出行,若是声势过于浩大,难免惹得百姓躁动。
此番不想惊动太多的人,自然是微服出访。原本在马车前面探路的御林军早间就避开大道,沿着小径一路朝西,于距离临岘村五里以外的地方,扎营等待。
听见外面有人群熙熙攘攘的谈笑声,苏婉容便掀起轿帘,探头去看。
此时接近午时,村里人忙活了一上午,这会儿都已经四下回屋吃饭了。
昨晚下了一整夜的雨,这会儿雨后初霁,来往的马车将乡间的小路踩踏得泥泞不堪。两侧依稀有那么几个包着头巾的当地人,手里拎着一两个箩筐,坐在路边大声叫卖。
泥地湿滑,越往前走,道路越窄,仅够马车单独进出的宽度。
约莫又行进了小半刻的时间,马车停下,马夫撩开卷帘,请帝后下车的时候,苏婉容便顺势,抬眸一望。
是一间寻常老百姓居住的屋室,砖瓦都是崭新的,房子瞧上去像是刚刚翻新不久。
刚刚踏下马车,就瞧见一人高马大的戎装男子,背脊挺直,此时正一脸端肃地立在屋门口。
这名军官,苏婉容自是熟悉的很,是男人麾下最为得力的辅国赵将军无疑了。
听说赵将军在跟着晋元帝出死入生以前,临岘村原本就是他的老家。此番前往西夏,恰巧路过临岘村,这才给了赵将军一次返乡探亲的机会。
帝王亲临,赵将军早早地就在门外侯着了。这会儿单独一人……
且慢,
这赵将军似乎并非是单独一人出来迎接的。
在倚翠的扶持下,慢慢往前走,离得近了,才发现威风凛凛的赵将军身侧,还站着个十六七岁的女孩。
那女孩生得明眸皓齿,穿一席桃粉色的细棉襦裙,俏生生地立在高大魁梧的将军身侧,便衬得愈发小巧玲珑起来。方才离得远,苏婉容竟然都未曾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