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也是赵鸢自己顾虑太多了。毕竟虽说苏婉容食量小,可身侧还坐着个人高马大的胤莽呢。到了最后赵母准备的约莫十几盘菜,连带着苏婉容剩下的那半碗梗米饭,全进了胤莽的肚子。吃得干干净净的,半点没有浪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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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后,胤莽与赵将军去了东次间,一摆放了桌案的小茶室。大抵是关起门来讨论一些军事要务。
这样一种情况,苏婉容显然是不适合跟着去的。就带着自己的两个贴身丫头,随赵母先去今夜要入住的南面主屋安顿。
“眼下都入冬了,这家怎么连个暖炉都不烧的?我看这屋里的门窗也不严实,晚上凉风再这么一吹,可不是得冻坏了咱们娘娘的凤体。”
这厢赵母前脚刚走,倚翠放下行囊,停下来四顾赵家的这间主屋,忍不住就继续和凝香嘀咕:“这么大的村庄,莫不是就没有条件比这户好一点的了吗?”
倚翠和凝香虽说生下来就是丫头命,那也是送进皇宫伺候贵人的富贵丫头。若非是随着主子一道前往西夏,像临岘村这样的村子,她们同样也是第一次住。
听倚翠说完,凝香也跟着仔细打量了一圈,眉头一皱,也是不大满意。“咱们娘娘身娇体弱的,住这种屋子,简直就是平白遭罪,也不晓得陛下是怎么想的,再往前走走不就有大县城了么,放着好端端的客栈不住,偏偏要住在这里……”
苏婉容听着两个小丫头一来一去的小声埋怨,心里却是腹诽,大县城有上好的客栈,却是没有清秀可人的农家小妹,跟在身后一口一个“阿莽哥”甜甜地叫呢。
但这种话,苏婉容自是不会说给两个丫头听。
便淡淡地扫了她们一眼,口中道:“这里是辅国将军的老家,陛下当时挑了这里入住,想必也是为了方便能和将军探讨正事。我觉得这里就还不错,夜里若是冷了,便再去找赵婶取两床棉被过来,总也不会冷到哪去的。更况且出门在外,哪里能讲就那么许多。”
听皇后娘娘都这么发话了。两个做婢女相互对视了一眼,自然不敢再有什么更多的说辞。
现下时候还早,晋元帝也尚未回来。
这几日舟车劳顿,连夜奔波,倚翠原本打算伺候着娘娘简单梳洗一下,稍微歇个午觉的。不想却听见外面忽然传来一阵敲门声。
“皇后娘娘在吗?我娘沏了点热茶,叫我端进来给娘娘喝。”
清甜响亮的声音随之响起,苏婉容尚来不及抬头,房门就已经被人大力推开了,赵鸢手上端着个木托盘,笑盈盈地直接走了进来。
苏婉容轻轻皱起了眉头。
里头的人还没应声,就这么直接破门而入了,放在哪里,都不合规矩。
可伸手不打笑脸人。况且村里面长大的姑娘毕竟无拘无束惯了,苏婉容也无意出言更正一些什么。
就等着这赵姓姑娘把茶放下之后,再吩咐倚翠和凝香将门给闩牢就是。
孰料,待那赵鸢把托盘轻轻巧巧地放在桌几上以后,便一直站在原地,以那种苏婉容看不懂的眼光,巴巴地望着自己,竟压根儿没有想走的意思。
这倒是叫苏婉容起了几分兴致。
也没有主动吭声,这乡间姑娘想站,就由着她站着。苏婉容靠在椅上,甚至懒洋洋地吩咐倚翠,给自己斟了一杯尚在冒烟儿的热茶,拿起来,不紧不慢地微微抿了一口。
并非什么好茶,有点涩,勉强能够入口。
“皇后娘娘……”
仿佛终于有些急了,却见那赵鸢红着脸低下头去,口中支支吾吾地道:“我想和皇后娘娘单独说一会儿话,不晓得可不可以。”
苏婉容掀了掀眼皮,略微挑眉。
想和她单独说话?
她与这个乡间姑娘今日不过第一天见面,她实在不觉得她们俩之间有什么话是需要单独说的。倘若一定要说有的话,恐怕也并非是关于她……
怕也是好奇心作祟。苏婉容几乎都能猜到这赵姓姑娘,接下来大抵就是想问一些关于那个男人的事情。可还是依这姑娘所愿,就以替她准备沐浴的热水为由,将倚翠和凝香双双屏退出去了。
这一会儿,赵家的主屋里,就只剩下苏婉容和赵鸢两个人。
赵鸢悄悄抬起眼。
就见面前的苏婉容,身上穿的还是那件轻飘飘的仙女裙子。这会儿懒懒地半靠在藤椅上,那摩挲着茶杯边沿的一双小手,纤细嫩白,真真是和璞玉一般,半点瑕疵也无的。
这一瞧看,就是娇生惯养的富贵命。同她这种每日晒好了草药,还得帮着母亲烧饭种地的乡野姑娘是截然不同的。
赵鸢下意识就蜷了蜷,因时常做粗活的缘故,自己那生了薄茧而略显粗糙的一双手,心中怪不是滋味的。
可转念一想。
她的阿莽哥不也同样是出生乡野,她至少和阿莽哥是相似的……
再者,母亲从前就经常对她说,能娶回家做媳妇儿的,貌美与否固然需要考量,但贤惠持家却是最重要的。
这么一想,赵鸢心里就自信多了。当即就挺直了腰板,愈发往前靠近了一点:“方才还没跟皇后娘娘单独打过招呼呢,我叫赵鸢,村里人都喊我鸢儿,皇后娘娘往后也可以喊我鸢儿。”
苏婉容倒是不晓得赵鸢在琢磨些什么。
只这么淡淡地瞧着她一连串的小动作,以及这姑娘面上一会儿愁眉不展,一会儿又偷偷窃喜的诸多表情,觉得挺有趣。
毕竟是村里出来的单纯姑娘,没什么城府,心思全都写在脸上。
想起这姑娘方才在屋外几次三番偷瞄男人的动作。苏婉容眸光略微一转,便挽唇轻轻笑了起来。那笑容极为温柔和煦,就听她仿佛漫不经心地说道:
“早就听闻,皇帝尚未登基的时候,便与辅国将军关系极为交好。赵姑娘是将军的妹妹,方才在屋外见着皇帝,似乎极为高兴。看上去,仿佛先前便认识皇帝的样子呢。”
赵鸢对胤莽,何止是认识。
这四年间,说是每天每夜都心心念念着,也毫不为过。
第055章 威猛强壮的庄稼汉
赵鸢笑吟吟地点头:“鸢儿与阿莽哥四年前就认识了,当时阿莽哥借住在鸢儿家,便和一家人一样。阿莽哥人可好了,那段时日娘亲的腰不小心扭着了,阿莽哥还帮着鸢儿一道儿下地种田呢。”
其实哥哥今日早便已经十分严厉地责备过她,说阿莽哥现下已经是皇帝了,不能再和从前一样再喊他阿莽哥。
可赵鸢却是不乐意听的。
阿莽哥娶的这个新媳妇儿,叫她皇后娘娘,还是其他什么的,赵鸢原本就并不在意。
但阿莽哥就是阿莽哥,无论如今是什么身份了,都是她一辈子的阿莽哥。不管是叫他陛下,或是皇上,听上去都实在显得生分了些,赵鸢她不喜欢。
而那苏婉容呢,猜到男人与这赵家母女从前应当是认识的。却并没有想到,男人当初借住在赵家的时候,竟曾帮过赵家种地。可但仔细一想,竟又丝毫不觉违和。
毕竟那么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不叫他下地种种田,还真是白瞎了他天生的一身蛮劲儿。脑海里不由自主地就浮现出,那男人穿着一身布衣,头戴草帽在庄稼田里辛勤犁地的样子。
威猛强壮的庄稼汉,顶着烈日在田地里忙得大汗淋漓。旁边站着个细布粉裙的乡野姑娘。那姑娘生得清秀可人,捏着把甜脆的嗓子,时不时就要上前为勤劳的庄稼汉擦擦额间臭汗……
那场面,怎么想,怎么都觉得实在膈应的慌。
苏婉容抿唇一笑。佯装不经意地顺着她的话茬,随口又道:“你与你的阿莽哥那时候朝夕相处,想必也是极了解他的……”
“那可不是。”
一提起这个,赵鸢极得意地扬起了下巴,眼神一下子都明亮了许多。“皇后娘娘莫要看阿莽哥当时,只在鸢儿家里住了小半个月。但阿莽哥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鸢儿心里都清楚的很。”
苏婉容淡淡地“哦?”了一声。
赵鸢笑容明媚地脆声道:“阿莽哥爱穿深色衣裳,每日寅时至卯初都会晨起练武,饭量很大,每顿能吃三大碗,最喜吃牛羊肉,不喜吃茄子,哦,还有阿莽哥每天晚上入睡前,都会看一个时辰的兵书。”
既然是朝夕相处,晓得晨起练武倒是不稀奇。可入睡前会读一时辰兵书,这样私密的事情,这赵姑娘如何会晓得?
苏婉容便问:“这些,你都是如何得知的?”
赵鸢:“有些是鸢儿自己发现的,阿莽哥爱看兵书的事情,是有次鸢儿与阿莽哥说话的时候,阿莽哥亲口告诉鸢儿的。”
其实并不是。
阿莽哥睡前会看一个时辰兵书的习惯,也是她每每躲在阿莽哥的门外,偷看阿莽哥的时候巧合间发现的。要知道阿莽哥性子那么冷,平日她巴巴地找他说话,都不见他搭理。又怎么会主动跟她说这一些呢?
赵鸢毕竟也是个姑娘家,这种偷偷摸摸的事情,哪里好叫阿莽哥的新媳妇儿知道呢?自然是不能说真话的。
然而赵鸢无心夸下的一句大话,搁苏婉容这里,却是给当真了的。
心道这男人今早在屋外装得一副冷漠自持的样子,从前跟人家姑娘关系不是挺好的吗?又是百般殷勤地帮着下地种田,又是私底下谈笑风生。郎情妾意的,也实在是羡煞旁人。
心中如何料想都不重要,关键是面上端得是不显的。
苏婉容端庄得体地微微一笑,仪态大方地就朝那赵鸢笑着说道:“赵姑娘莫看我现在贵为皇后,其实我认识皇帝的时间怕是还没有姑娘久呢。对于皇帝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这样的事情,怕是还得同姑娘讨教。”
苏婉容态度谦和,不摆皇后娘娘的架子。
而这赵鸢呢,原先还有一点拘谨,见阿莽哥娶来的新媳妇儿,虽然瘦巴巴的瞧着不好生养,却是个平易近人的。当下也就放开多了,眉飞色舞的跟苏婉容讲了好多从前胤莽住在临岘村时发生的事情。
直到最后苏婉容也没弄明白,这赵鸢特意将她的婢女们都支开,单独找她说话,究竟想说什么。似乎真的只是来找她唠嗑的。
后来赵鸢笑盈盈地走了,却留下苏婉容一人在屋里,莫名其妙生了一肚子的闷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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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出去和辅国将军议事,这事儿一议就是一下午。
太阳快落山了,苏婉容才听见屋外传来他与赵将军的说话声。
胤莽推开房门,大马金刀地走进来的时候。倚翠和凝香两个丫头正在桌几前帮着小姑娘布菜。
晚饭依旧是赵母掌勺。几道清爽开胃的小菜,配上两碗小米粥,中午的荞麦饼回锅热了热,又是一顿朴实可口的农家饭。
这边胤莽踏进里屋,就见小姑娘似乎刚洗过澡,换了席柔白色的轻软纱裙,略微还有些湿润的乌发有几缕沾在脸上,衬得她这张粉黛未施的鹅蛋小脸,愈发的白嫩精致起来。
她这会儿安静地坐在朴素的农家小屋,一双小手摆弄着面前的碗盘。就让胤莽心里顿时有了种,仿佛刚娶进门的新婚小娇妻,早早备好了晚饭,等待丈夫回家的温馨感触。
第056章 黄桑哄老婆咯
这种感觉和从前两个人在宫里相处的时候截然不同,形容不上来到底是个什么心情,总之心坎儿一下子就软了。大步上前,也不在她对面坐下了,索性就直接和小姑娘挤在一块儿。
苏婉容还坐在下午一直坐着的那把藤椅上。
藤椅原本就是一人坐的,只因了苏婉容身形娇小,这才勉强空出了一点儿位置。五大三粗的男人非要跟着坐上来,结实的大腿紧紧挨着她的,一下子就变得十分拥挤起来。
对面专门为他摆好的椅子,男人不坐,偏偏要抢她的这个。他那么大的块头,硌在身边胳膊都不好挪动,这叫她如何吃饭?眉心皱了起来,不免伸手去推。
“起来,挤死了,你去你自个儿椅子上坐着去。”
胤莽也觉得有点挤。
就点头,却没动身回自个儿位置上坐,捏着她的小腰往上那么一提,面不改色地将她直接侧抱到了自己腿上。
旁侧的倚翠和凝香,瞧见这般场景,眼观鼻鼻观心,垂下头,见怪不怪地退出屋门外守着了。
苏婉容微微一愕,下意识想要下去。
“就这么吃吧,方便。”胤莽伸臂,及时箍住她柔软的腰肢,嘴里这么平静地说道。
方便什么方便,她又不是小孩,用个膳莫不是还要被人抱在怀里喂不成?
苏婉容在心里小声嘀咕。
试着挣了两下,挣不开,腰间的手臂反倒是愈收愈紧。于是苏婉容就不动了,左右男人喜欢被人压着,就让他这么压着吧。
娇生惯养的小姑娘第一次出远门,住在临岘村,又是个人生地不熟的。从今早开始小姑娘情绪就不太对,原本是打算好好陪着,却正赶上他与赵龙在讲西夏那边的局势。两国的关系现如今极为紧张,哄小姑娘固然重要,可政务同样不可耽误。
这会儿正事忙完了便马不停蹄地赶回来,捏着小姑娘软绵绵的小手,低头柔声问道:“方才等朕可是等了很久?”
苏婉容自然是毫不犹豫地摇头。
胤莽又道:“饿了吧?饿了便快吃饭,免得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