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反不如谈恋爱——赵十一月
时间:2019-02-19 15:19:58

  她柔声应道:“妾明白了。”
  聪明的人喜欢卖弄聪明,美貌的人自然也喜欢炫耀美貌——张淑妃太知道自己的优势在哪里,也太明白要如何将这优势放大。她低柔应下,然后便在皇帝的注目下躬身行礼,低垂螓首,不觉便露出一段白腻柔软的脖颈,再往下则是曲线丰盈的胸口和纤细如春柳的腰肢,从上到下的身段皆是妙曼柔软到了极点。
  也正是因为这一垂首,披散的乌发顺势滑落下去,越发衬得脸颊肌肤腻白如瓷玉。这一抹瓷玉般的白,使得皇帝留在她脸上的那一点红痕无比清晰——如同白玉有瑕,又似白雪染墨,实在令人叹惋,心生怜惜。
  贤妃面上含笑,心里却暗暗骂道:贱人!
  皇帝却是深深的看了张淑妃一眼,凝视着她依旧美貌惊人的面庞,想起适才急怒下的一巴掌,想起当年初见时的惊艳和心动,眼中亦是掠过一丝复杂。他抿了抿唇,终究还是无话可说,只摆摆手,语气疲惫:“罢了,你带皎皎回去吧。”
  张淑妃心里其实也并不愿意再呆这儿受皇帝奚落、被贤妃看笑话,她有意示弱,眼下得了皇帝的话,这便抓着姬月白的手,领着自己带来的宫人太监匆匆离开。
  因着张淑妃心里堵着气,又不好轻易在外发作,此时也只一径儿的走着,一路上竟也没与姬月白说些什么。
  姬月白也觉得自己与她无话可说,这便沉默着跟在后面。
  母女之间仿佛隔着天堑,泾渭分明却又难得默契,静默非常。
  一直等到了永安宫,张淑妃方才甩开姬月白的手,冷声道:“闹成这样,你满意了?”
  张淑妃立在廊下,身上穿着一身雪青色绣千叶海棠的长裙,裙上缀着细碎的珠玉,那些珠玉映着银白的月光,盈盈生光,仿若月霞流动。她原就生得体态修长,娉婷婀娜,此时身上笼着一层薄薄的月霞,远远望去:乌发如堆云,肌肤如细雪,神容如冰霜。
  仙姿佚貌,真真似极了月下仙子。
  姬月白仰头看着张淑妃这脱俗出尘的仪容,看着她脸上那与世俗凡人一般无二的恼恨神色,忽然有些想笑:张淑妃装了一辈子的仙子,天底下都是俗人,只她一个高人一等........可她骨子里却也只是个再俗气自私不过的女人。
  也是可笑。
  既然想笑,姬月白便也笑了起来,嘴上徐徐问道:“母妃何出此言?”
  张淑妃看着女儿脸上那讽刺一般的笑脸,心头一哽,险些便又要上手打人了,只是手才抬到一半却又想起皇帝适才的警告,这才勉强克制着将僵持在半空的手收了回来。
  姬月白自是注意到了张淑妃的动作,她看着张淑妃的目光里隐约又带了几分复杂意味,忽然道:“其实,这个问题应该是我来问母妃才对——闹成这样,你满意了?”说话间,她的目光轻飘飘的越过张淑妃,望向夜空,月明星稀,星河暗淡。她一字一句的接着道,“母妃,我们母女闹成这样,你真的满意?”
  张淑妃被她这么看着,心里到底有些不是滋味,只面上仍旧冷淡着。
  姬月白只笑了笑:“我很小的时候就很奇怪——为什么母妃你就是不喜欢我呢?你喜欢二皇兄、喜欢张家那些表姐妹.......偏只不喜欢我。可明明——”她抿了抿唇,方才上过药的面颊仍旧是一抽一抽的疼,是一种牵动皮肉的痛,“可明明,我才是母妃你十月怀胎生下的亲生骨肉,自小也是养在你的身边,为什么你就是宁愿喜欢那些外人都不愿意喜欢我呢?”
  说到这里,姬月白一直飘忽的目光终于又落在了张淑妃的面上。她眼中似有水光一晃而过,乌黑的瞳仁如同被水洗过的黑宝石,就那样定定的盯着张淑妃,似是一定要得到她的回答——这原也是她上一世至死都不明白的问题。
  被尚在稚龄的女儿这样当面问着,哪怕是张淑妃这样的人也不由生出些许罕见的羞恼。
  只是,张淑妃从来就是“爱则加诸膝,恶则坠诸渊”,她喜欢一个人时自然是千好万好,讨厌一个人时那便是千万个不好。她的羞恼转瞬即逝,随即便是被女儿当面质问而生出的不悦与烦躁,语声也冷了下来:“说来说去,你还是怨我偏心?”
  张淑妃不由挑眉冷笑了两声:“你二皇兄生来失母,我做姨母的多疼他些又有什么?你那些表姐妹们,各个都是好的,又是难得入宫来,我做姑姑的竟是不能对他们好了?”她越说越觉有理,“偏你小小年纪,竟是这样深的心机,还非要与人攀来比去,真真是心窄容不下人!”
  姬月白眼中的光一点点的沉淀下去,慢慢的道:“原来母妃是这样想我.......”她沉默片刻,然后道,“不若还是叫我搬出永安宫,也省得碍了母妃的眼。”
  张淑妃却是想也不想的一口回绝:“不行,你这样搬出去,丢的还不是我的脸?!”
  话已至此,实是无话可说。
  姬月白闭了闭眼,然后再睁开,终于还是沉静的与张淑妃行礼告退:“今日事多,我是真累了。母妃,我便先回去了。”说罢,便要转身离开。
  张淑妃却不想就这么放过忤逆自己的女儿,把人叫住了:“我还没与你把话说完就要走——你这是哪学的规矩?!”
  姬月白只得顿住脚,转过头,一脸冷淡的等着张淑妃的话。
  张淑妃看着她这脸色更是说不出的不悦:“怎么,你跑去景和宫里告我的状,倒是委屈你了?”
  想起自己先时在景和宫里收到的羞辱和奚落,张淑妃便觉得心里好似被火烤着,说不出的难受:“我怎么生出你这般愚蠢的女儿?!这后宫里,从来都是子以母贵,我丢了脸,你难道就有好脸了。你嫌我对你不好,贤妃今日倒是待你好得很——只是,你以为,贤妃她就存了什么好心?不过是想要看你我的笑话罢了?你自以为聪明,左右也不过是旁人眼里的笑话。”
  姬月白真是已忍耐到了极点,也不想再忍下去,这便头也不回便往里走:“母妃又忘了,我姓姬——我这一生荣华与富贵,并非来自母妃而是来自父皇。我是皇帝的女儿,谁又能看我的笑话?”顿了一下,她又徐徐道:“子以母贵,母以子贵。母亲今居淑妃之位,想来也有为皇家延绵子嗣的功劳在。”今上子嗣单薄,淑妃能得位,除了她美貌出众、出身高贵之外,自然也有小半是因为她给皇帝生了孩子。
  姬月白这话,简直就像是打在淑妃面上的巴掌,赤.裸裸的告诉她:我靠我爹不丢脸,倒是你靠我这个女儿得了个淑妃的位置,你丢不丢脸?
  张淑妃气得娇面发白,浑身发抖,险些气噎晕厥过去,好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话来:“真真是个孽障!”若早知今日,她当初便不该生了这么个孽障来给自己找气受。
  徐嬷嬷叹了又叹,这时候也只能硬着头皮上来劝解,心里暗自发愁:这亲母女怎么就闹成这样?这可怎么好?
  好在,不必徐嬷嬷发愁,第二日便有能人来替这事收尾,另外还劝了张淑妃一把。这位能人倒不是别人,正是现任成国公夫人、张淑妃亲嫂子、张瑶琴亲娘——张夫人。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早安(^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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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章 姑嫂
 
  张夫人夜里见着被宫里赶出来的女儿,自是存了疑,把女儿叫到了自己跟前来,仔细的问了一问,待问清了事情,不免冷笑:“我早便教你小心些,省的聪明反被聪明误——天底下这么多聪明人,难不成只你最聪明?”
  张瑶琴在生母面前倒是没有强忍着,恭谨跪着,垂泪道:“只是,此回之事实非女儿之错......”她是真的打从心里就不觉得姬月白落水是自己的错。
  张夫人却道:“卖弄聪明,自以为是,便是你的错。”
  张瑶琴几乎要哭得背过气去:她素来志存高远,骄傲坚忍,总觉得只要是自己想的总是能够得到手,如今却被姬月白三言两语的赶出了宫.......便是再如何的心志坚定,此时的张瑶琴终究只是个小女孩儿,徒然受此磨难,念及自己日后前程更有几分害怕,只惶惶然的问道:“母亲,现在该怎么办?”
  张夫人自是心知:女儿被逐出宫门这事必是瞒不过旁人的,到底是伤及女儿家的名誉,便是对日后前程也是有碍。偏家里头对张瑶琴这嫡长女又素是寄以厚望的.......
  一念及此,张夫人也不免叹了一口气,眼尾处显出淡淡的细纹,神色间更见温婉贤淑,只语气清淡:“也罢,正好叫你吃个教训,先在家里好好磨一磨这性子。”
  张瑶琴还要哭诉,张夫人却抬手做了个手势,令她止声:“只要人还在,名声和前程总是能挣回来的。家里有我与你祖母,宫里也有你姑母,万不必你一个姑娘家自己豁出脸去争去抢的。”说罢,张夫人与她摆摆手:“你回去歇一歇吧,明日便去族里女学进学。只是........”
  说到这里,张夫人的语声忽然顿住,张瑶琴也心头一动,屏息等她说下去。
  张夫人神色淡淡的看了女儿一眼,一字一句的道:“只是,当年家里一意送你入宫,反倒把几个和二公主年纪更接近的姑娘给落下了。因着这事,族里头多有议论,你几个堂妹也心有不服,偏你又是这么出宫的——接下来,你在在族里的日子只怕要不好过。”
  张瑶琴听着张夫人一句接着一句的话,反倒渐渐提起了精神,觉出几分与人斗其乐无穷的斗志来。她仰起雪颈,那张秀美的面庞上已然重现露出从容自信的光彩,自然而然的道:“母亲且放心,她们那些个小手段,我素是不放在眼里的。”
  “好,这才是我的女儿,”张夫人满意的点了点头,语声也稍稍温和了一些,“至于宫里那头,我替你去说。”
  第二日,张夫人便递了牌子去见张淑妃。
  张淑妃虽夜里被女儿气了一回儿,夜半时才囫囵睡了个觉,早起都不得劲儿,但是见着娘家嫂子却是没有不高兴的。
  只是,张淑妃眼下见着嫂子便又不由想起侄女儿的事情,觉得自己没能护住侄女儿,心里多少有些愧疚,忙不迭的问了许多侄女回家后起居安排,嘴里道:“我这儿有几样好东西,迟些儿嫂嫂替我带去给瑶琴,便当是我给她压惊的。”
  顿了一下,她又气得咬牙:“只恨我养出那么个女儿,竟是叫瑶琴平白受罪。”
  张夫人反笑着安慰张淑妃:“回自己家里,算什么受罪?”
  张淑妃却是心疼得不得了:“她还小呢,哪里见过那个阵仗?且这事原就不是她的错。嫂嫂也不必心急,我迟些儿便去求求陛下,叫他下旨召瑶琴入宫。”
  张夫人连忙按住了张淑妃的手:“娘娘,娘娘万不可为着这事再去寻陛下。”她低声道,“家里老夫人千叮咛万嘱咐,如今咱们家里最要紧的便是二皇子那头,娘娘怎好因小失大?”
  张淑妃听嫂子提起亲娘,秀致的眉尖蹙了蹙,也没说话了。
  张夫人便又劝她:“再说了,瑶琴年纪还小,性情不定,自她入了宫,我这心里便总也放不下来,只怕会惹出事来。此回也是因祸得福,回家后,我便叫她去族里女学进学——咱们族里女学如何,娘娘也是尽知的。”
  张淑妃少时上的便是张家族里的女学,听到这话不由回想起无忧无虑的少女时候,不由也转了心思,转口问道:“杨先生可还在?”
  “在的,”张夫人含笑着道,“我便是想叫她也教一教瑶琴,若她能得两位姑母半分本事,我这儿便再不必愁了。”
  张淑妃不禁笑起来:“瑶琴天分好又肯努力,日后必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
  “全赖娘娘吉言了,”张夫人见张淑妃露了笑颜,这才放心许多,这才目光一转,落在张淑妃面上那还未彻底褪去的红痕上面,试探着问道,“娘娘脸上这是.......”
  张淑妃柳眉一横,想起昨夜的事便又起了气,只是她也不想迁怒张夫人这嫂子,只得看了徐嬷嬷一眼:“你与嫂嫂说罢。”
  徐嬷嬷应了一声,只是她为着张淑妃这做主子的面子也不好说的太清楚,说到关键处只得含糊的掠过。
  张夫人倒是不知昨夜女儿离宫后竟又出了这么一桩事,听过后不由又叹,开口劝张淑妃道:“二公主那头,娘娘也要仔细些才好。便是陛下那里,必也是盼着娘娘与公主母女和乐的。”
  听到这话,张淑妃便觉得心口噎得厉害,她心里不乐意,这就忍不住哼了一声:“这又是什么道理——她昨儿紧赶慢赶的去告我的状,叫我在景和宫里丢了那么大的丑儿,我今儿都不敢出门去。现如今,竟还要我这做娘的去讨好她不成?”
  张夫人不由暗叹,她虽也是张淑妃亲嫂子却也不好常入内廷,只是心里头多少也是清楚张淑妃待女儿的态度的。
  说来也是不巧,张淑妃十七岁便入了宫,她美貌惊人,自然圣眷非常,隔年便生了姬月白。偏张淑妃是家里小女儿,自小养得娇,再没有吃过苦头的,自己还是一团孩子气儿,忽然怀了孩子,怀孕时那臃肿笨重自是不必提,到了生产偏又是难产,张淑妃疼得险些要去死,真心觉得这什么女儿就是来与自己要债的,哪还有心情去疼女儿?若非家里几番劝导,张淑妃真是连个面子情都做不出来的。
  张夫人至今都还得记得:前年入宫时,正好碰见二皇子和二公主也在。张淑妃便是给二皇子端盏蜜水也要仔细水温,生怕烫着人。那样的慈母心肠,如何不叫人动容?只二公主姬月白独自坐在一边,半仰头,小脸净白雪嫩如莲瓣,睁着乌溜溜的眸子,怔怔然的看着张淑妃。
  那一刻,她目光与神色,实在是难以形容。
  以至于张夫人这样冷心冷肺的人都觉不是滋味,婉转提醒张淑妃一句。张淑妃却仍旧态度轻慢:“我早便说她不机灵,见了自家舅母也不会叫人——皎皎,你来,叫舅母.......”
  当时,张夫人听这声气儿便已在心里暗叹了一口气。只是她也是见惯了事情的,心里另有一层隐秘而见不得人的想法——这父母偏心,被薄待的孩子里头,十个有九个是要加倍孝顺争气来讨父母欢心的;只一个可能会生出不满与怨恨。
  张夫人瞧着二公主对张淑妃甚是孺慕,想着张淑妃这小姑子又是素来脾气古怪的,倒也没多劝。结果如今女儿被人从宫里撵了回来,又听说了昨夜的事情,张夫人自然也醒过神来了,立时便算好了利弊:再不能这样下去了,若是二公主真就对张淑妃生出嫌隙,日后迁怒张家乃至于二皇子.......这到底是公主,当今又是疼儿女的,日后嫁的少不得也是公侯门第——既如此,他们何苦又要把自家的助力往外推,没得生出仇怨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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