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反不如谈恋爱——赵十一月
时间:2019-02-19 15:19:58

  太子见妹妹服软,略缓了一口气,随即又想起姬月白适才的言语无礼,紧接着便道:“你这一大早的是打哪儿来,竟是一肚子的阴阳怪气——孟大人原也是在这儿好好说着话,偏你一进来就这样夹枪带棍的?还不快与孟总督道个歉。”
  孟其昌哪里敢叫公主给他道歉,连忙道:“殿下,殿下......实是不必了,公主想来也是一时情急......”
  姬月白听到孟其昌的声音,不由又抬起眼看了对方一眼。
  她水眸清透,黑白分明,清凌凌好似一汪寒泉,这样近乎冷漠的看着人,便好似往孟其昌的脸上浇了一捧的寒泉水,竟是叫人浑身一阵儿的透凉,不知怎的暗暗打了个寒噤。
  孟其昌立时便想起昨日下人来报的事情:对了,昨日二公主是出了门的,她该不会是在外头听到了什么.......想到此处,孟其昌面色虽是不变,可额上却已不觉浸出一层薄薄的细汗,越想越是汗涔涔的,只强自镇定的想着应对之策。
  就在此时,忽而听得姬月白一声笑——
  “我是该与孟总督道个歉,怎么能直接问他听没听底下民声呢?”她俏脸凝霜,一双乌眸凝睇着孟其昌,一字一句就像是磨刀一般,轻缓而又冷诮,“或者,我该问一问,孟总督明知道外头有那么多灾民惶惶无依、朝不保夕,夜里真能安眠?”
  不待孟其昌擦汗应声。
  姬月白却忽而又是一笑,这一笑间仿佛冰雪初融,天光乍现,叫人不由怔然。偏偏她口中吐出的字句却更胜过了霜锋冰刃:“哦,看孟总督这眼下乌青,想来也是没睡好?”
  孟其昌几乎被姬月白堵得说不出话来,心里却是又气又恼 :他眼下就算有乌青,那也是昨夜里筹备应对太子,熬夜熬出来的,哪里就是这位二公主说的这样了?!好在,似孟其昌这样宦海沉浮多年的人,便是气恼也不过是一瞬而已,他很快便又回顾神来,思量着要如何应对。
  要说起来,孟其昌还真是个能人。他自是不敢与姬月白这位公主硬顶着,索性便一撩袍角,推金山倒玉柱的跪倒在太子面前,竟是半点也不怕在这些个同僚面前丢脸。
  他话未出口一双老眼便已红了竟是未语先泣,哽咽着与太子说道:“殿下,公主说的那些事,老臣实是半点也不知道.......”说到这里,不由又滚下泪来,“公主这样说,臣都不知该从何辩起了。“
  太子本就有些个吃软不吃硬,心里不喜欢姬月白这出场方式,再看姬月白这咄咄逼人的模样,更是不喜。故而,此时看见老臣跪倒在地,泣泪横流,不由也是软了心肠,当即便要伸手去扶孟其昌起来,口上道:“孟大人还是起来说话。皎皎她,她也是........”
  太子见孟其昌一把年纪还哭得这样可怜,再看看自家这个板着脸“死不悔改”的妹妹,简直都没脸替自家妹妹开脱,直接便侧过头去与姬月白道:“你先下去。”
  其实,若依太子心意,他倒是有心要叫姬月白给孟其昌道个歉——自家这个小妹妹简直是叫皇帝给惯坏了,平日里就颇有些个娇蛮任性,今日更是半点规矩也不懂。
  可,看姬月白现今这一戳就炸模样,跟前又站着好些个大臣,太子也怕再惹出什么事来.......所以,他也不耐烦当着这些人的面强压姬月白,只想着先把姬月白打发了回去,安抚了孟其昌这位老臣,回头再教训姬月白便是了。
  偏偏姬月白却是个半点不退的:“我说了,我是有急事要与皇兄说。”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只有一更了,给大家一个晚安的抱抱,早点休息mua! (*╯3╰)
 
 
  第128章 阳谋
 
  姬月白也不是不知道太子的脾气, 她选在这个时候,用这样近乎强硬无礼的方式出现在这里,正是因为她太了解太子的脾气了。
  虽然,太子平日里对左右态度平和,对成国公这些长辈颇为尊重,对张瑶琴这位发妻十分敬爱,对叶侧妃这些人也是体贴怜爱,可这都无法掩饰他的本质——他本质上就是个自私凉薄到极点的人。
  比如前世, 北蛮第二次入关, 都快打到京城了, 这位才登上皇位不久的新帝却从没想过天子守国门这样的事情,更不必提调兵遣将来抵御北蛮,他只一门心思的想着迁都南下, 送女求和.......从头到尾, 他就只想做一个粉饰太平的富贵天子, 不想与北蛮拼命, 不想管那些麻烦事, 更不愿意去做一个昃食宵衣的中兴之主。他只想把眼前的事情应付过去——哪怕国破家亡, 他也得享受到最后一刻。至于死后, 管他洪水滔天.......
  所以,哪怕姬月白昨日在外面打听到了消息,哪怕她又急又慌,可她也没有第一时间去寻太子说这事。因为,她知道太子是不会管这事的——太子他来江南就是走个过场, 拿些“功劳”,给自己添些底气。至于那些自找麻烦的事情,太子肯定是不会去做的,甚至还可能会约束姬月白这个做妹妹的,不让她多管闲事。
  可姬月白却没办法假装自己不知道。
  见到那些难民,她不由得便会想起自己前世经历过的许多事。哪怕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可那些经历依旧历历在目,宛若昨日——那种朝不保夕的日子,几乎能磨去人性里所有的亮点,把人逼迫成只知道求活的野兽,扒树皮、挖草根、吃人肉.......毫无道德感,只余下生存的本能。
  可是,如果可以,谁会不想做人?谁又会愿意像是畜生一般的活着?
  所以,姬月白也没有办法。她昨日里从外头回来,连晚膳都没有用,一个人辗转反侧的忍了一夜,只觉得心尖好似插着一柄利刃,锋利的刃口在血肉里搅着,整颗心好似都被搅得七零八落。
  她是真的无法再忍受这样的感觉,所以今天才会冒着得罪太子的风险,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将事情捅破,强迫太子去正视此事,插手去管。
  心里这样想着,姬月白神色越发冷静,她甚至没有给太子接口说话的机会,反是抿了抿唇,接着往下说道:“皇兄可能没去城外看过——如今,大批难民皆是聚在城外,他们既不能进城又不知该往何处去,上无片瓦下无立锥之地,惶惶无所依........我是不知道,孟总督口中的粥棚究竟为谁所设?朝廷赈灾究竟又赈出了什么......”
  “姬月白,你给我住嘴!”太子显然也是真的动了怒,他甚至没有再叫姬月白的小名而是直呼其名,语声极冷,近乎于命令,“回去!”
  话声未落,太子便已抬起眼,目光森然的看向左右,示意他们将姬月白给拉下去。
  姬月白却像是早便预料到了太子的反应。她仍旧站在原地,神色如常,不惊不怒,也跟着看了左右一眼。
  左右的人其实也不敢真的上去拉人,只束手束脚的站在原地,心里倒是极明白的:皇帝素来疼女儿,要是来日公主在皇帝面前告上一状,太子或许没什么,可他们这些人岂不就成了丢出去给公主出气的?
  见这些人不动,姬月白眼睫微扬,黑水银似的眸子里闪过一丝讥诮,随即便又看向太子,淡淡道:“这是苏州,皇兄叫我住嘴我也只得住嘴。可若是回了京,到了父皇跟前,只怕我也管不住自己这嘴。”
  太子简直要给姬月白这阴阳怪气的态度给噎死了:什么叫“皇兄叫我住嘴我也只得住嘴”,你倒是先住嘴,把自己的嘴巴闭紧了啊!居然还拿父皇威胁我!
  此时此刻,太子是真有些后悔了:自己为什么要自找麻烦的带上了这么个随时都可能会惹事的麻烦精?
  可,人都已经带来了,要是等回了京叫她在皇帝面前胡说一气........
  太子心中又气又怒,可到底还是因为姬月白这类似“告家长”的威胁而犹豫了一瞬。
  孟其昌虽是垂首跪在地上,眼角余光却是一直注意着太子与姬月白两兄妹间的反应。他是真没想到这位二公主对上太子,态度竟还如此强硬不逊。孟其昌听得冷汗涔涔,心里却近乎抓狂:这位二公主生得一副聪明相,难不成竟是傻的?她竟敢这样忤逆太子!就算太子现在碍着皇帝,不敢对她如何,那日后呢?若是日后太子登基,哪怕她是公主,估计也得不了什么好.......
  孟其昌心里千回百转,自是颇恨没事找事的姬月白,只是现下对着姬月白这豁出去的强硬态度,他反到是先软了下来——有句话说得好“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这位公主都敢这样豁出去的和太子说话,他还真不敢再强扛下去。
  更何况,太子他也......
  看着太子面上那一闪而过的犹豫和动摇,孟其昌不得不心下一狠,叩首一礼,重又开口解释道:“公主这话实是冤枉臣等了。臣等为官一方,哪里又能忍心见百姓受苦........只是,那些难民多是自外地来的——平阳、潞安等地接连地动,不少难民都流离失所,只得背井离乡,另寻活路。因江南富庶,许多人便往江南来,苏州城外的这些人就是其中一拨。臣等也是早早使人施粥送药,只是这米粮有限,那些难民却是越聚越多,只怕搬空了粮仓也是救不过来.......而且,这些人一路跋涉,不少都已身染疫症,一旦让他们入城,疫病传开了,城中百姓岂不是也要人人自危?两相害取其轻,臣等亦是不得不为之。”
  听到孟其昌说起“平阳、潞安等地接连地动”,游丝般的灵感一闪而过,姬月白眨了眨眼睛,忽的抓住了那一丝灵感,立时便明白了过来。
  直到此时,她才慢半拍的明白过来:为什么于次辅的人会提议让太子来江南赈灾。
  平阳、潞安皆是位处山西,于次辅本人乃山西世家出身,那些山西晋商亦是与他同属一党,他自然会比朝中其他人更早知道地动之事,甚至还能稍微的把消息压后一些。于次辅这些人肯定是算准了的,算到此回地动,必有大批难民会往江南来。他是故意要把这个天大的难题丢给太子——太子若是不出手,他自然能把这事翻出来,借这些难民大做文章;若太子改了脾气要出手,这么多外地来的难民,还有不少已染了疫病的,赈济起来亦是麻烦........
  不得不说,比起许贵妃那种纯粹的恶毒狠辣来,于次辅这一招还真是高明了许多。他不过是稍微拖延了一下地动的消息,然后再把这一个两难的选择送到太子面前,由着太子来选。
  这不算阴谋,几乎可以算是一个光明正大的阳谋了。
  事实上,若非有姬月白在,以太子平日里的心性,想必也就是敷衍似的转一圈便会直接回京。到时候,于次辅再弄出个什么万民血书,或是更狠一点,直接暗中挑动这些活不下去的难民犯上作乱,使人借此弹劾太子赈灾不利........
  只怕,等到那个时候,太子都摸不清究竟是什么情况呢。
  作者有话要说:  说起来你们可能不信,这一段我其实还没彻底理顺,不过写起来倒是顺了一些,大概我也抓住了游丝般的灵感233333
  所以,晚上还有一更,大家稍等~
 
 
  第129章 群策
 
  想通了这里面的关键,姬月白倒是对说服太子这件事有了些把握。所以, 她现下反倒没有开口的冲动而是抿了抿唇, 准备等其他人走了之后再与太子细细分说。
  姬月白终于如太子所愿闭了嘴,可太子却没觉得有多高兴。
  他听着跪在身前的孟其昌说起城外难民的种种事情, 再看一眼身侧闭嘴不言的姬月白,心里反到是更加憋闷难受起来:叫她闭嘴的时候不闭嘴,现在惹出事来了, 她倒开始学人装乖了?
  看了姬月白一眼, 太子微微眯眼, 眸光渐渐冷沉了下去。好在, 厅里还有其他人,太子也没立刻发火教训妹妹,反到是转开目光, 先与孟其昌等人细细的说了几句, 让孟其昌回去好好想想如何安置城外的难民,明日再递个折子上来——既然他都已经知道了这事, 若是不管自然是不成的。
  当然, 太子也不是真的傻子, 自他入了东宫之后,平日里也随皇帝理政,多少也知道些君王制衡的手段。
  如今朝中于党与谢党彼此对立,这里头未尝没有皇帝的推波助澜。毕竟,无论谢首辅如何的忠君爱民,又或者于次辅如何的体察帝心, 在皇帝看来那都是靠不住、信不过的,总也要有些制衡和防备,省的叫下头的臣子反得势压到他这皇帝头上。
  有皇帝这个亲爹言传身教,太子旁的没学多少,这方面倒是有些体会,心念一转,又觉得这事情不能全交给孟其昌一个人,否则很容易被人糊弄。于是,他便又叫了巡抚江未明上来,让他也写一份安置难民的章程呈上来。
  等交代完了,太子方才端起茶盏,显出倦色来。
  不必太子开口,这些官员皆是人精,见太子有送客之意自不敢久留,孟其昌立时领头行礼告退。
  等到那些人都走了,太子方才抬眼去看仍旧站在自己身边的姬月白,手上微微使了个劲儿,茶盏便被他扔了开去。
  只见那薄如蝉翼的青玉茶盏从空中摔落,落在地上,发出极清脆的瓷片碎裂声,直接便碎成几瓣青玉瓷片。被热水浸泡得微微展开的茶叶片顺着茶水往外流,若有若无的茶香则顺着热气不断地往上冒。
  太子丢了茶盏,然后才从袖子里取出一条素白的帕子,慢慢的擦着自己毫无水迹的手,淡淡开口道:“皎皎,你知道你今天究竟给我惹了多大的麻烦吗?”
  姬月白看着太子那张冷沉的脸,不仅不觉得害怕反倒有些想笑:只有色厉内茬的男人才会在别人面前摔东西示威,好像这种暴力行径能够显得他多厉害似的........
  事实上,真正的强者从来是无需作势,更无需多言。
  便如前世的傅修齐。
  当时,他独自一人前来探望,只着轻袍缓带,简朴至极。哪怕是对着病榻上的姬月白也是姿态平和,言语沉静,从容不迫。
  纵然如此,当时病榻上已病得昏昏沉沉的姬月白还是第一眼便觉出了这人的不简单,再看见他脸上的面具,立时便猜出了他的身份。
  真正的强者无需作势,更无需多言,因为他们本身就代表着足以令人敬畏的强大。
  不过,眼下事情紧急,姬月白虽然瞧不起太子这拿腔作势的模样,但还是很给面子的忍住了没笑,反到稳住了声调,生态恳切的开口解释道:“皇兄,我这么做都是有原因的。”
  太子挑了挑眉,没有说话,只抬眼盯住了姬月白,面色仍旧是沉沉的。
  姬月白并不怕他,自是气定神闲,就着自己前不久打好了腹稿开口道:“皇兄应该也已经知道了——那个在朝中提议让皇兄来江南赈灾的官员乃是于党的人。”
  她这个头开得倒是不错,太子跟着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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