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长耳朵么?”沁阳怒道:“本宫命你去把那个奴才抓来!”
从奕急要上前劝阻,却被清涟拉住,听他低声言道:“沁阳自小无父君陪伴身旁,在宫中一度过得艰难,所以养成了一股执拗脾气,最恨别人不拿他当一回事。这会儿你越是去劝,他越是着恼,越是要争这一口气。对面不知是谁,说出那句话来,此事只怕难了。”
贺兰桑抓耳挠腮,见沁阳怒目瞪着自己,手指快戳到鼻子尖上了,只得拨马一步向对面众人喝道:“方才是什么人口出妄言,藐视天家贵子,罪属不敬!宫主命她速来马前受死!”
“嗬……”这一言激起了众怒,对面军士各个拔出佩刀,步步逼近。“我们浴血杀敌,挣来大好江山,就是养活你这样龌龊无耻的老官和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么?”
“你们……你们……”贺兰桑吓得直往后退,赶紧命护军们挡在前面:“你们要造反不成?”
正闹得不可开交,忽听得有人断喝一声:“都住手!”
对面军士们散开,走出一人,金甲红袍,威风凛凛,挥退手下,向贺兰桑看了几眼,抱拳说道:“在下谢晴瑶,肃宁士指挥佥事,游击将军,列于英王帐下。今奉王令,出使玄龙。”
贺兰桑一听:她官阶倒比我高。可转念一想:我此时乃钦命副使,又奉皇子在此,焉能示弱?便一挺胸膛,极显傲慢地撇了撇嘴:“原来是谢将军,有礼了。下官贺兰桑,奉圣命护送九皇子殿下直达英王军前。请你约束部众,禁止喧哗,让开道路,请皇子殿下先行。”
“哦?”谢晴瑶面色沉静。“谢某在军中已随英王接到旨意:王帅为正、贺兰大人为副,共赴青麒。未闻皇子殿下随行。”
“你说这话何意?”贺兰桑瞪起眼睛:“难道我还骗你不成!皇子出行一事,圣命不许张扬,故未写在旨意中。想有密函,另示英王。”
“既然如此……”谢晴瑶微微一笑:“大人何故不遵圣命,随意宣示皇子行踪?若我等不为大胤将兵,乃山林悍匪,又当如何?”
“这……”贺兰桑当即语滞。
“住口!”沁阳听不下去了。“谢晴瑶,你为大胤堂堂四品武官,竟自比山贼盗匪,是何居心?等本宫到了七姐营中,要将此事和她好好说说。”
谢晴瑶手下军士大半出于连云寨旧众,闻言皆怒气横生。“将军,教训教训这臭小子……”
贺兰桑见沁阳出言呵斥,才矮了半截的气焰又升了回来,也随之沉声喝道:“谢将军,闲言少叙,既已知皇子在此,还请速退。”
谢晴瑶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升腾而起的怒火,向左右命道:“退回南崖。”
“将军?”
“寨主?”
谢晴瑶摆手止住,看了贺兰桑一眼,又道:“请皇子殿下与贺兰大人暂待一刻,等晴瑶退下栈道,再行不迟。”
不等贺兰桑开口,沁阳就叫道:“本宫如何行事,你一个边将也敢多嘴!谢晴瑶,不要太放肆了!”
谢晴瑶眉峰倏然一皱,冷声言道:“这栈道横跨两崖之间,年久失修,恐经不起太多辎重行人。若从中间断开……谢某性命自是蝼蚁一般,皇子殿下乃天之娇子,若也殒身在此,岂不可惜?”
“你……”沁阳气得跳脚:“谢晴瑶,你敢咒我?”
谢晴瑶不再理他,转身即走。手下部众人人不忿,故意将践道踩得摇晃起来。
沁阳不提防她们如此行事,被骇得“啊”了一声,险些摔倒。贺兰桑急命人将他扶回车上,自己也不敢乱动。
等谢晴瑶撤回了南崖,贺兰桑方命继续前行。那栈道果然修建日久,极不稳当,铁索发出吱吱扭扭的声响,骇人已极。贺兰桑将人众分为十拨,依次通过。饶是如此,待等到了中间最悬空之处,山风一起,践道抖动不休。每踏一步,至少三晃,直是遥遥欲坠,吓得贺兰桑心惊肉跳,面白如纸,连连祷告上苍。
沁阳紧紧攥着清涟和从奕的手,一刻不敢睁眼,只觉一颗心都要蹦出胸膛,浑身瑟瑟发抖。“怎么还不到对面?这个一点都不好玩。再也不来了。”
谢晴瑶部属看着她们那小心翼翼、东倒西歪的狼狈模样,笑得前仰后合。空谷间传来的回声,令沁阳难堪不已。他气急败坏地又要发作,哪知刚一跺脚,铁索就“嘎嘣”一声,剧烈摇晃起来。
“啊!”沁阳一声尖叫,直接搂上了从奕的脖子。
“宫主?”
“宫主,且先忍耐,一定忍耐。”贺兰桑结结巴巴的劝道:“千万莫要和栈道较劲,性命要紧啊……”
第113章 冤家
“谁和栈道较劲儿了?”沁阳心里虽然害怕,嘴上仍是一点不肯服软:“贺兰桑,你告诉那帮人,不许再笑!否则……”
“我的小祖宗喂……”贺兰桑直是叫苦不迭:这都自顾不暇呢,您就省省事吧。
好容易蹭到了对面,贺兰桑和众多护军都是一屁股瘫倒在了地上,“呼呼”直喘粗气。从奕抚了抚心口,向四面看了看,方低声喊道:“宫主,宫主?您可以睁眼睛了,已经到了安全之地。”喊了几声,方见沁阳撩开一线眼缝,向周围谨慎地瞄了瞄,见果然平安落地,这才敢抬手去抹额上的冷汗。
惊魂既定,沁阳又长回了精神,也不顾贺兰桑等人的阻拦,气哼哼来到谢晴瑶面前,大声斥道:“谢晴瑶,你好大的胆子!纵容手下嘲笑本宫,该当何罪?”
谢晴瑶冷眼看他一阵,漫不经心地向周围问道:“尔等可曾嘲笑皇子殿下?”
“未曾。”兵士们异口同声地答道。
那头目正是连云寨曾经的三当家,笑着又添了一句:“小的们是在笑胆小鬼……”
“哦。”谢晴瑶故作了然,回身向沁阳一揖,语气显得很是恭敬:“她们并不敢对宫主不敬,只是在笑某些人胆小如鼠,走个栈道都不敢睁眼。”
“谢晴瑶!”
“宫主,这与您有何关系?”谢晴瑶故做不解:“难道您自认是她们口中的胆小鬼?”
“你……”沁阳气得俊脸通红。
贺兰桑赶紧过来打圆场:“宫主您息怒,息怒。”
沁阳一把推开她,指着三当家对谢晴瑶吼道:“刚才就是这个人,公然藐视本宫,现在又口出不逊!你说,该怎么处置?”
谢晴瑶扬了扬眉:“待末将出使归来,会将此事上禀英王,请王令定夺。”
“本宫等不了那么久!”沁阳怒道:“贺兰桑,先把这个狂徒给我抓起来杀了!”
贺兰桑偷眼一看谢晴瑶的脸色,咽了口吐沫,没敢应声。
谢晴瑶冷哼了一声,眸光如利剑直刺沁阳。“皇子殿下,你在朝中、军中皆无职名,有何权力处置为国征战,死生不计的大胤军士?难道就凭着一个毓庆宫宫主的封号,就可以滥杀无辜,草菅人命么?尔之乱令,恕晴瑶不能从命!”
“你……”沁阳倒退两步,被从奕在后扶住。
“宫主,还是算了……”
清涟也是连声低劝:“宫主,圣上嘱咐您青麒探父不可声张,我看还是低调行事为妥。”
沁阳顿了顿足:“好,好好!谢晴瑶,这事不算完,你且等着!”
谢晴瑶却是理也不理,径自离去。
贺兰桑挡住沁阳的目光:“宫主消消气。这些兵痞子最讨人嫌,行事刁滑,言语无赖。您何必纡尊降贵跟她理论。莫如我们快马加鞭,到英王驾前告她一状。”
清涟闻言皱眉:“小姨,您别跟着添乱了。”
“哼!”沁阳见贺兰桑笑得一脸尴尬,不高兴地撇撇嘴,对清涟说道:“七姐再怎么日理万机,我的事也一定会管。再说了,就这么一丁点小事,劳她过问一句,费不了多少气力,你至于就心疼起来吗?”
清涟俏脸一红,背过身去。从奕看着他的羞态,暗咬下唇,心中也不知是何滋味。
……
谢晴瑶率领着自己的军士走在栈桥上,听三当家在旁发起牢骚:“寨主,咱们自投了大胤,上至英王,下至众将,皆对您礼敬有加,何时受过这个鸟气?您就该……”
“算了。”谢晴瑶摆手止住她:“何必跟一个养在深宫、不知民间疾苦的小郎计较?便是看在英王面上,凡事也当忍耐。”
“唉!”三当家气得直拍胸膛。
忽然,山间传来一声尖利的呼哨。谢晴瑶猛地停下脚步:“你们听见了么?”
三当家还未答话,便又听得呼哨接连响起四五声,连绵起伏,回音不绝。
“不好!”谢晴瑶陡然睁大双目,她在连云寨称霸多年,焉能不知这哨音响起何意?“这山中果有匪患,已包围目标,正在收网。”
“这呼哨是从南山那边传出来的。”三当家回头一指。
“看来她们要劫皇子那一队。”谢晴瑶心中一凛。“快,随我撤回去。”
“管他们哩?让他们吃点苦头,以后就不敢四处嚣张了。”三当家嘟囔道。
“胡闹!”谢晴瑶朝她一瞪眼:“那毕竟是大胤的凤子龙孙,是英王的弟弟。岂能任其出事,袖手旁观?”言罢飞身掠起,直向南崖扑去。
“快跟上!”三当家一惊,赶紧领着众人一路急跑。
……
贺兰桑众人行过栈道,正在埋锅备灶。沁阳听见第一声响哨时还以为是有人在山中熬鹰,巴巴儿地抬头望天,等看鹰击长空的壮景。再听几声,方觉出不对。
四面已围上许多山匪,持弓搭箭,向他们猛射而来。
“啊!”沁阳大叫一声,拉住清涟闭眼伏在地上。“她们……她们……是谁啊?”
贺兰桑万没料到此地会有匪众,早吓得瑟瑟发抖,连滚带爬藏身车后,朝护军们喊道:“快,快上!”
山匪们人数众多,又是有备而来,围住使团箭射如雨,将正在休憩不及起身的护军们射得人仰马翻,惨叫连连。
贺兰桑见势不妙,急忙喊道:“你们是什么人?胆敢洗劫大胤皇子的车驾,不要命了么?”
她不喊还好,这一嗓子出去,山匪首领哈哈大笑:“姐妹们,今天还真押着宝了。这里面居然有大胤皇子,咱们可是谁都没见过。抓住他,大家一起乐和乐和。”
山匪们哄声大笑。
沁阳吓得脸色惨白,听清涟在旁怒骂自己的小姨:“这个蠢人……”
贺兰桑原以为抬出皇子的名号,就能将山匪镇住,哪知事与愿违,更惹得她们冲杀不休,眼看已到近前。急忙朝着沁阳他们又喊:“宫主,别趴着了,快跑!”
山匪们冲下山坡,正与残存的护军激战,听到这一句,四下一看,就见车旁奔出几个男子,着仆从服饰。
“在这儿呢。”有人大叫:“在最华贵的这辆马车旁边。”
“这个是不是?皮肤好嫩啊。”已有仆从被山匪逮住,摸上了脸颊。
“不是,皇子肯定漂亮得多。”有人随手推开怀里的男子。“这些都是侍候人的。”
沁阳急得要哭出声来,被清涟一把掩住口鼻,塞进车下:“宫主先避一避,莫出声,我去把她们引开。你们趁机快走。”
“清涟?”
“别去……”
沁阳和从奕眼睁睁看着清涟打车旁站起身来,冲到人群中大喝一声:“本宫在此,都给我住手!”
山匪们停了下来,目不转睛地盯着清涟,唯有首领笑道:“这是个大美人啊!不过不是皇子。我听说大胤皇帝的儿女都穿紫色衣裳。”
清涟一愣,已被人拽入怀中,扯下蒙脸的布巾来:“我瞧瞧他美不美?”
“哇!”众人一片惊呼。
“美,太美了┄┄”抓住清涟的山匪直勾勾看着他那光洁的面庞,大张着嘴,流出了一大滴哈喇子。
“皇子估计更美!”首领□□了一声:“姐妹们,把这些女人都杀了,找出皇子来,今夜咱们纵酒狂欢!”
“哈哈……”山匪们狂笑着涌了过来,刀劈斧砍,枪挑剑刺,将车辆全翻了个底掉。
“这个就是皇子,长得果然漂亮,归我了。”沁阳再无可避,被那首领直接擒上山坡,锁进怀中。“宝贝儿别怕,先亲一个。”
沁阳拼命挣扎,连声大叫:“滚开!你快滚开!”
首领刚想调笑,忽听得耳畔破空之声,一道银华直扑面门而来。一惊之下,放开怀中美人,跃起丈余。
沁阳被她一推,身子凌空,并无护挡,已然仰下了山坡,心中暗道:我命休矣!正闭目等死,不想却归入一个温暖怀抱。有人勒紧他细腰,腾身倒纵了两个筋头。
沁阳才一睁眼,就对上了谢晴瑶狠厉的目光,不觉心头一颤。
谢晴瑶左手揽住沁阳,右手刀锋一举,对着手下军士们喝道:“这些是悍匪,毫无可怜之处。一个不留,杀!”
“是!”军士们声震九天。
沁阳觉得腰间一紧,被谢晴瑶带着跃上山坡,直冲那首领而去。刀来剑往,呼啸生风,沁阳吓得不敢睁眼。十几回合过去,谢晴瑶长啸一声,手起刀落,将那首领劈为两半。
“啊!”沁阳只觉一股浓稠的鲜血向自己身上喷来,大叫一声,将头埋入谢晴瑶怀中,再等一会儿,四周喊杀声渐绝,听那女人冷笑言道:“还真是个胆小鬼!这就晕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