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次呼吸的频率都不快,但周身笼着淡淡红雾,吸气时则从五官钻入,半点不剩在外,呼气时再从五官析出。
如此反复,雾汽越浓。
冯妙君看得好生羡慕,赶紧坐下来依法施为。这是修行者每天最重要的功课之一,也称作“餐霞”。日月精华都是最凝实的天地灵气,可是日之精华强横霸道,道行不足者强摄反伤己身,也只有太阳刚刚升起这短暂的十几息时间可以痛饮之。
冯妙君也只坚持了七、八秒就觉筋脉火热胀痛,知道不能再强求,只得赶紧收了功。一转头,云崕却还在调息,周身的雾汽已经鲜艳得有如朝阳。
旭日东升的速度总是特别快,阳光越发猛烈,云崕才徐徐收功睁开眼睛。
第120章 给她点甜头(加更章)
也不知是不是阳光照射的关系,俊面上终于有了一丝血色。
冯妙君很佩服他,能承受太阳真火烘烤的人凤毛麟角。什么时候自己才能修成这样的本事呢?
“换药。”
听到他的指令,冯妙君才解除神游状态,云崕已经走到洞外洗漱完毕又回来,正冲着她挑眉。
“噢。”
她赶紧将药匣取出来,待云崕背对她坐好,就扒了他的上半身衣物看伤情。这家伙肯定有洁癖,或许昨晚趁她进方寸瓶之后打水拭过了全身,将血污全部擦去,连衣服都换过一套。
虽然伤痕累累,但她仍能直观看出云崕的身材比例极好、线条优美,标准的穿衣显瘦、脱衣有肉,乃是劲瘦型选手,该有的不该有的肌线,他好像都有。
他脱了上衣弓身坐着,腹肌就不用讲了,块垒分明,冯妙君还不小心瞄到裤子上方露出来的一点点人鱼线。唔,有一种撩起来看个完整版的冲动。
据说男性体脂精准控制在百分之十二左右,才能练出这样的人鱼线呢。大部分男人,嗯,大概只有鱿鱼线吧?
他不去当人体模特儿真有点可惜,如果再抹点橄榄油神马的,啧啧啧……
“好看么?”有人问她。
“好……”冯妙君顺口答上一字,猛地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正毫无廉耻地盯着人家关键部位。她赶紧抬眼,正对上云崕似笑非笑的眼神。
被抓现行了。反正她脸皮厚,干脆把心一横,笑嘻嘻道:“跟在大人身边真是好福利,恐怕以后全王都的女子都要羡慕我。”
云崕也未料到她小小年纪这般厚颜,嘴角的微笑却加深了:“谁说我要带你回王都?”
她大惊失色:“您昨个儿明明说了,留我不杀!”
“我也说过,除非让我满意。”他目光在药匣上一扫,冯妙君脸上的笑容立刻灿烂了三分,格外殷勤地给他换药。
摘下紧贴伤口的药布可以看到,原本深褐色的药糊已经变浅,这是因为她在配药时特地加入了青石楠作为测试剂,方便看出药效吸收了多少。照目前情况来说,云崕的肌体将大部分药力全部接收过去,可谓是十分理想。
至于创口,早不复昨日的狰狞。那许多燎伤的大血泡已经瘪下去,部分开始硬化,眼见得再有一段时间就会结痂。这就要提到昨日她用上的眼球一般的植物,那东西称作千魔之眼,虽然丑陋不堪,但于化脓消疮却真有奇效,并且可以隔除伤口最讨厌的感染。冯妙君啧啧赞叹,云崕却笑了笑:“凡事不能只看表面。”
冯妙君对这句话的理解是,人也不能只看表面。云崕的模样集天地灵秀于一身,结果内里却是个不折不扣的魔头。不过她也好奇:“这种灵药,药经怎么没有记载?”
“它不是先天生成的,而是后天调制。”
她吃了一惊:“您这么厉害!”这人十项全能么,法术强悍,武力爆表,还精通药理学?
给别人留一条活路成不成?
“不是我。”他倒不贪功,“一位友人意外所得。”
他的生机虽然强大,但是胸口上的破洞仍然是最麻烦的。伤口有收止的迹象,却不太明显,并且肺部受伤令他咳嗽加剧,更不利于愈合。
这里,就只能交给时间了。
她一边换药,一边试探道:“从前见您的身体……似乎不太好?”冷静了一个晚上,她也想通了。既然接下来这段时间必须和他呆在一起,不妨试作了解他的大好机会。
记得哪一位哲人说过,恐惧源于未知。
她对他的了解越全面,或许越能清晰地知道后面该如何是好。
冯妙群记得,在公堂上见到他的第一眼,这人甚至在秋老虎当道的时候还裹着狐裘喝热茶。她当时以为他在扮猪吃虎,可是哪有什么老虎需要他这么扮着吃?如今她见识不同以往,倒更倾向于他的确有恙在身。
他是魏国国师,什么天材地宝弄不到?她就好奇是什么毛病,能纠缠云崕这么久?趁机了解一下。
“嗯,这几年已经好多了。”他似乎不愿多谈,话锋一转,“你的吐纳诀窍是什么?”
咦?冯妙君赶紧将口诀念一遍给他听,丝毫没有敝帚自珍的觉悟——也不需要有。她曾经从烟海楼里选了六、七种调息吐纳的口诀,许凤年帮她挑中了这一种。
他听完之后微微一哂。
“不好?”
“平淡无奇,就是过错。”他斜睨她一眼,“你可愿随我修习餐霞诀?”
冯妙君大喜,一下笑靥如花,答得又清脆、又响亮:“愿意,当然愿意!”那便是方才云崕自己所用的神通,效果她已经亲见。并且二人灵力同源同质,从云崕那里也不知道有多少现成的经验可以借鉴,事半功倍。
她终有一次笑容发自真心,竟如昙花夜开,娇妍华盛不可方物。连云崕都看得一怔,下意识移开目光才道:“你若能尽心本份,每三天可以找一修行疑难寻我解答。”他本想说每日,话到嘴边忽然想起自己回魏之后日理万机,哪有空天天都替她解决问题?
饶是如此,冯妙君也欢喜得美目光华闪烁,笑吟吟应了声“是”!云崕慧眼如炬,一下就看出她目前急需的不是多而博杂的知识,而是明师的指点。“您竟肯教我!”
修行毕竟是个系统工程,要按步就班、稳扎稳打。她在烟海楼里博览群书自学,纵然有前人的经验可供参考,也还需大国师亲自出手点拨一二,给她在茫茫学海中指明一个方向,方可轻灵迅快地直达彼岸。
他眼里掠过一丝不屑:“莫提准只知墨守成规,胸无大志。他的神通,你不学也罢。”
这话由别人说来是狂妄,在他而言却只似点评。冯妙君明白他话中含义,古籍中就提过,什么样的人最好匹配什么样的神通,方能相得益彰。
在她看来,莫提准的性子确如云崕所言,端方太过,要遵守的规矩太多。
第121章 茅塞顿开
就算莫提准悉心指导,恐怕冯妙君也难有出息。
有了这般动力,冯妙君待云崕果然就不一样了,原来是提线木偶,现在却是呵护备至,立刻就祭出洗剥干净的两只肥鸡,准备做一顿元气满满的早饭。云崕看着好笑,却也惊叹她好强的求生欲。
怎么做好呢?她正端详这两个倒霉鬼,云崕只说了一个字:“烤。”
白象山脉刚刚入冬,山鸡从秋季起贮存了一身脂肪,拿来做汤都嫌太油腻,唯有串烤起来最得人心。
拿树枝将它们穿在火上烤着,不须额外刷油,这两只饱食终日的山鸡就自己往外滋滋冒油。冯妙君在云崕指导下将其收集起来,鸡油很香,热量超高,下次烹调时可用。
然后就要耐心地刷上各种调料,孜然和辣粉是标配,和着鸡肉的香味儿飘出十里,引来好几只鬼头鬼脑的獾妖。只是云崕的障眼法布得巧妙,它们只能嗅见气味,却见不着两人,也找不到路钻进洞来。
整鸡熟透之前,再刷两遍蜂蜜,就可以出架了。这玩意儿一抹上,烤熟的鸡皮都是甜脆甜脆地,连味道都变得有层次起来。冯妙君先给新上任的老板献了一只大个子,恭敬得毫无心理负担。
对她来说,跟着云崕不仅能活下来,还对自己的修行大有裨益,那恐惧心理立刻就被赶离了七七八八。至于云崕会不会发现她更深层次的秘密,那就是以后的事了,听天由命就好。说不定那时候她也有自保之力了呢?
她不是个乐天派,但也绝不会盲目悲观。人总得活下去,不管用什么方式。她将云崕想作自己的顶头上司,自己则是雇员,按工作量计件拿薪水。
这么一想,云崕似乎也没有那么可怕了。
冯妙君把另一只烤鸡挪到自个儿面前,也学云崕那样拿小刀削着吃。
其实她更想直接上手去撕,然而两手是油的吃法太狂放了。在这个等级的美男子面前,是个女人都会不由自主地开始收敛手脚,想要展现温雅一面。
食色性也,她道行太浅,嗯,太浅。眼中有美的时候,做不到心中无美呵。
冯妙君一边盯着云崕,一边啃了口鸡肉。
嗯,真赞!
她的手艺真是越来越好了。
这个时候,她浑然忘了火候都是别人把握的,她只听口令行事。
云崕偶尔看她一眼。
这小姑娘心智、反应都是上选,于人情上也很通透。无论莫提准因为什么理由放过了这样的人才,都是他的损失。
云崕和他不同,在乎的东西已经不多,但笼络人心的手段却高明,明白只有利诱与威胁双管齐下,才能教一个人死心塌地为己办事。反正,冯妙君的渴望对他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有了这层利益,她更不愿去揭发他了。
……
日子飞快过去了三天,云崕的伤情一天比一天好转,冯妙君面对他的身体也越来越坦然,连忸怩都懒得装了。反正,什么没看过?
好吧,紧要的东西的确没看到。
第四天清晨换药时,冯妙君发现火伤处结的紫痂已经掉了,新长出来的皮肤嫩红嫩红,显见得再有两、三天时间就能复原如初。
最重要的是,看样子连一点疤痕都不会留。
云崕的体质是要羡煞多少女孩子!要知道在她那个世界,全身被大面积烧伤就必须做植皮手术才能修复,并且一次手术明显是不够的,还得有第三次、第五次、第……甚至有第几十次!
相比之下,他胸口上的伤就恢复得慢一些了。内伤最需要的,是长时间的调养。并且冯妙君给他换药多次总有一种感觉,似是他心肺要比其他机能更弱些,因此表现出来的生机也没有那般强大。
他从前大概是受过什么伤?要知道这世上有许多特殊的属性之力,如火灵的火毒,不拔尽是会一直缠¥~绵,阻碍人体自愈的。那么说来,困扰云崕的伤病一定很厉害,甚至还要强过了火灵。
唔,她开始有点担心自己的小命了。
但有一点教她欢欣鼓舞:云崕果然很诚信地教会她餐霞诀。试用三天,她天天都想点赞。独门秘诀和记载在古书上的大路货果然不可同日而语,聚引灵气入体的速度要快上三成不止。这三天内,云崕甚至替她解答过一个修行上的疑难,她曾百思不通,他只稍作点拨,冯妙君就茅塞顿开。
明师的作用,就在于此。
得了这些好处,她心里对莫提准不由得有些怨艾,倘若这人放点儿水,她也不至于在修行途中走得一路艰辛。自然她也明白,云崕就是要让她体会到莫提准与他之间的巨大差距,才好令她对他死心塌地依附,不过她得承认,这一手非常有效。
这也是她必须离开晋都的原因——在那里,她得不到明师的指点。莫提准不会教她,其他人不敢教国师弟子。
蛛王的小探子们后面又来过七、八次,频次越来越少,间隔时间也越来越长,显然随着时间推移,蛛王对于抓到元凶也渐渐放弃了。要知道能在熔岩地底激斗火灵的敌人,道行至少不输与它,四、五天的功夫,人早就跑没影儿了吧?
冯妙君倒是想起过崖山地宫:“地宫与火海之间的壁障被打穿,也不知道蛛王现在安好?”出了这种大事,他们拔腿能跑,蛛王老巢却正好建在火海上方,也不知道它和火灵这两位终日不得见的街坊能不能好好相处?
云崕闷笑几声:“恐怕不大好。我估计它只能把地宫让给火灵。”蛛王单枪匹马,单挑三只火灵哪有胜算?最可能的结果是不得不让出自己的巢穴,这恐怕也是它将云崕这个罪魁祸首恨之入骨的理由之一。
正说话间,远处忽然传来巨响,震耳欲聋。
几乎与此同时,足下山摇地动,那烈度至少在六级以上,山洞落石簌簌,大有下一秒就坍塌的架式。
第122章 吸粉
云崕和她大步走出,望见左前方的地面哔里啪啦裂出了蛛网般的缝隙。
灌木丛中的动物们疯狂逃蹿,从两人身边飞奔而过,她一眼看见豹子就跑在麋鹿前面,头也不回;天顶上忽啦啦一片,鸟雀和蝙蝠呼扇着翅膀拼命往远处飞去。
这声响莫非是……冯妙君骇然回头,望见天边被火炷和烈焰染红。
那是崖山方向。
原本清白的天空转眼间就被晕染成黑灰,浓烟滚滚蒸腾天际,甚至云层间也有暗红闪动,那是雷暴正在聚集。
虽然这场景她前世无缘亲见,但很明显,这是……火山喷发吧?!
“走吧。”云崕看了一眼就转身,“火山灰很快会飘过来,此处不能久留。”火山灰颗粒极小,能入侵生物的呼吸道,并且在即将到来的大风和雷雨的帮助下,还将变得沉重而有黏性。
冯妙君二话不说,冲入山洞中将物什收起,就与云崕往外行去。恰好此时有一个鹿群从身边奔过,其中一头雄鹿格外高大,鹿角高耸,非常壮观。云崕一掌拍在它脑门儿上,将它击得头晕目眩,再爬起来时身上已经多了一个人。
它正要发脾气撅蹄子,不意身上那生物传来可怕已极的威压,将它吓得腿都软了,哪里还挣得动?
这鹿很是强壮,驼动两人仍显轻松,云崕拍了身后位置:“上来。”
这家伙倒是无时不刻都想省点力气啊。冯妙君毫不犹豫地跳到他身后坐好,云崕双腿轻夹,雄鹿乖乖蹿了出去,偏还跑得格外平稳,让冯妙群啧啧称奇:“这鹿好通人性,居然肯载我们跑路。”
云崕笑而不语。
有他把着方向,冯妙君可以放心回身去看火山。只见那里焰柱吞天,喷发得比方才更加猛烈了,血红色的岩浆从山口冒出,像煮沸了的汤汁四下流淌,所过之处,即便被冰雪覆盖的林木也在烈火中化为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