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国莫不是要大举侵峣了?
崖山地宫消失,峣国与晋的往来就十分不便,它南面背靠大海,大燕国哪怕有心支援它,都还要涉海而来,诸多不便。
云崕此举,不就是为了将峣国孤立起来?
吃掉了安夏又休养了三年,魏国开始不安份了。前一次借缉捕大妖入侵峣国西南部,只是牛刀小试而已,打探对手的反应速度和兵力。
接下来,莫不是要玩真的了?
冯妙君不是峣国人,但冯记在峣国营生,晗月公主即将嫁给峣王子,由不得她不关心这个国家的命运。
怎生想个法子从云崕那里挖点内幕消息,她才好知会冯记做好下一步打算。唉,生在乱世,冯记想安安稳稳做点生意都不容易。
她离开晋都之前,蓬拜给她发过来的最后一条讯息里提到,冯记这几年总算在峣国扎下了根,生意渐见起色。她出走月余,也要想个法子给蓬拜传消息过去。
还有,她既然短期内不打算回晋都,那么留在采星城的产业和人马怎么办?莫提准亲眼见到她被云崕劫持,应该会推算她生还的机率很小。这样一来,倒省了许多功夫。
原本晋王要求她到峣国观典之后还要返回采星城,并派铁心宁全程监督。现在铁心宁没了,她又被云崕抓走,九死一生,后面崖山还变回了活火山……这一系列事件下来,晋王和莫提准大概都以为她死了,毕竟云崕不止一次表现出想要杀掉她的强烈欲¥~望。
晋都的生活虽然安逸,对她来说却是一潭死水,被严密管控着,没有一点进步和上升的空间。现在,她可以从头开始了,以全新的身份行走世间,去拥抱全新的机缘,解锁更高级的修行手段。
她相信,接下来晋王要为全新的天下形势焦头烂额,没空去多想她一秒。
毕竟她只是一枚预备棋子,还未动用就已经毁灭,并不可惜。
但是她要设法与留在晋都的陈大昌、卢传影等人取得联系。留在明面上的人马要分批悄然撤退,否则还是会引起莫提准的怀疑。好在她将得力的手下们都安置在镖行里,这个行当进出晋都再频繁都不稀奇,打着生意的幌子就能撤出来。
只可惜了她的商行和庄子。虽然她临走前清过了账面取走了钱,可毕竟是会下蛋的金鸡,不知最后会便宜了谁。
想起来就心痛肉疼啊,她唉声叹气了好一会儿,迷迷糊糊睡着了。
……
“吱呀——”
门开了,冯妙君一下子醒了,哗啦一下从水里坐起来厉声道:“谁!滚出去!”
外间传来“呵”的一声低笑。
那是云崕的声音。
第125章 乏善可陈
她把自己缩得更小,再不复气焰嚣张:“大人,您怎么来了?”话音刚落,打了个喷嚏。
他不紧不慢道:“两个时辰了。我来看看你腌熟了没有,能不能下酒。”
呀,这么久了?难怪洗澡水都凉了。她赶紧打了个哈哈:“不小心睡着了,这就起来,您能不能,呃——回避一下?”有点君子之风成不?虽然这两个字和云崕好似没什么关联。
烛光把他的影子映在屏风上,因此冯妙君知道他和自己只有一屏之隔。并且这人神通无穷,鬼知道他会不会透视!
云崕好笑道:“有什么好遮的?乏善可陈。”
冯妙君把银牙咬得咯吱作响。什么叫乏善可陈!看看她这细腰长腿,看看她这窄肩削背,哪一样不是美人的究极配备?不就是胸口和pp还没发育嘛,她双亲的基因好,前凸后翘这不是早晚的事么!
好在云崕虽然挖苦一句,却也转身往外行去,给她坦然穿衣的空间。
冯妙君匆匆拭干身子穿好衣物,把湿哒哒的秀发松松挽在脑后就赶紧绕出屏风。这祖宗脾气大,伺候时手脚慢一点儿就不高兴了。
果然云崕见到她就哼了一声:“我还以为你穿衣也要半年。”
冯妙君面上堆笑,决定不跟他计较:“怎么好让您亲自过来?”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云崕面色也和缓一些:“换药。”
“好好。”她敢说不好么,两个时辰前她就该替人家换药了。
云崕环视四周,嫌榆木椅子太硬,干脆坐到床上去。
冯妙君咬咬牙,忍了,从桌上拿起药匣子,开始每日必做的功课。
她低头处理他后背上的伤,犹带湿汽的发丝垂下,透着淡淡悠香,不似一般女子脂粉气息,却很雅致,并且细闻之下还有两分凛冽,就像冬墙上忽然冒出的一点腊梅。
云崕突然低声道:“除了小苍兰还有什么?”
“啊?”她微微一怔,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问她用的是什么香。“还有一点松香。”
云崕点了点头:“不错,调一些放到方寸瓶的厢房里。”
能得他一句夸奖,可是了不得的事。冯妙君呆了一下才应了,心里不知怎地有两分忸怩。这是她贴身所用的香,他拿去放在自己的熏炉里是几个意思?
不过随后她就暗暗呸了自己一声。
瞎想什么呢?这男人长着满身的心眼儿,但到目前为止,好似哪一个都无关情爱。再说,她早决定要避他而远之。眼下短暂的相聚,不过是为了今后长久的分别而已。
唔,这么想着,好像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冯妙君正想着自己是不是被冷水泡坏了脑袋,就听云崕道:“晗月公主的大婚,你想不想去观礼?”
他眼皮都不眨一下,又说得平淡如水,像是问她明天要什么。
冯妙君却蓦地抬头盯住他好看的侧颜,研究了半天才给出一个字的答案:“想!”
这回轮到云崕挑起长眉,侧首看她:“你不怕我杀了你的好朋友?”
“你没有杀她的必要,就不会担这无谓的风险出手。”冯妙君已经转到他正面来上药,嫩白的手指在他胸膛流连,明明是这么暧¥~昧的动作,她却专注得眼都不眨。于是从云崕的角度,一低头就会注意到她的睫毛长而卷翘,像两把小扇子,却沉稳着,不若一般碧玉年华的姑娘们那样娇羞地扑闪个不停。
这个妮子一直曲意奉承,骨子里么,却像她所用的香,很有几分硬气。云崕觉得有趣:“没有必要,何出此言?”
“崖山地宫毁去,峣晋之间的最短通道就被斩断,您的目的已经达成。”她头也不抬,声色平和,“杀不杀晗月公主,都不会改变政局;就算她顺利嫁给苗奉先,峣国今后获得的支援也是寥寥。否则,您早就下手了。我只是不明白——”
“嗯?”这一声上扬像带着小勾子,钩得人心痒痒。
“您去峣都作什么?”她实话实说,“那里卧虎藏龙,四面皆敌,您伤势又没好全。”还是这人喜欢独闯别国的都城已经上瘾?“遇上莫提准,又是一场大战。”
“放松些,你当我无时不刻都爱打架么?”他笑吟吟道,“只是借道而已。我们要返回魏国,最近的一条路势必要直穿过峣都。”
有这么简单?她眼里满是怀疑。
“你不信任我呢,喵君?”云崕叹了口气,“好教我伤心。”
她的反应是打了个寒噤,抖落一地鸡皮疙瘩。
云崕看她两眼,忽然改作正色:“你可有化名或者小名?冯妙君这名字,最好不让人听去。”
他说得有理,冯妙君顺口道:“我幼名安安。”
“安安?”
“……嗯。”好、好有磁性的声音,喊得人魂儿都酥了。她从未想过这么普通的名字从他口中说出来,竟能变得十足旖¥~旎,引人遐想。
冯妙君莫名其妙红了一下脸,好在灯光微弱,很不明显。
胸口伤情恢复得不错,她估摸着再有两天他就能跑能跳了。待上好药,云崕站了起来,正色道:“明早就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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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
和前几天一样,冯妙君天不亮就起身洗漱完毕,然后进方寸瓶去打理暗室、采集血树花粉——只要天光正好,她就将方寸瓶拿出来晒太阳。瓶身透明,血树呆在里面同样可以享受日光浴。
这才是一株植物应有的生长状态,而不是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从地心真火中汲取营养,因此离开崖山地宫仅仅几天,血树就长高了一尺有余,枝叶抖擞,连开出来的银花都更加硕大而娇艳。
冯妙君要做的事,就是趁着露水消失之前小心翼翼采集花粉。云崕想要以之酿酒,但这种小地方弄不着灵酒的酒曲,只得退而求其次。昨日冯妙君在镇里买了五十来斤蜂蜜,以蜜炼之,谓粉蜜膏。
每日从银花中采集的花粉可以炼二两粉蜜膏,时多时少,这就给冯妙君留下了足够的弹性空间。上交云崕之后,她还能中饱私囊。
第126章 束发
血树花粉的效力源自地心真火,哪怕经过这一重转化,对普通修行者来说依旧过于强横霸道。她不能像云崕那样直接服用,怕的是筋脉暴裂而死,此谓虚不胜补。必须加五、六倍清水稀释,方能一点一点喝掉,并且每饮三口就要原地调息十二周天,以炼化其效力。
此物入喉清甜爽滑,与一般蜂蜜并没有很大区别。不过紧接着就有一股丰沛而温润的力量从丹田升起,沁入浑身每一寸肌理、骨骼、筋脉和血液,其中蕴含的庞大生机,令身体每一个细胞都要欢呼雀跃。
这就是血树由地心真火转化而来的生命之力。冯妙君过往三年的修行全靠自行摸索,就如药师以身试毒,纵有收益,身体内部也多少受了损伤。这实不不可避免,然而只要坚持服用血树花粉数十日,这些损伤都能被妥善修补。
这就是培元之效。
她还处在长身体的蓬勃之年,表现没有那般明显。如是上了年纪的老妪服之,只消十余日就能消去鹤发皱纹,重回二、三十年前样貌。
冯妙君也没料到粉蜜的效果这么强力,所以她拿自己的私房存货偷偷兑了一大杯清水喝掉,结果足足调息了半个时辰,待到收工时就是一喜一忧。
喜的是,自己浑身皮肤都渗出了黏腻的灰浆,细闻还有淡淡腥臭味道。这对喜好干净的女孩来说很不可思议,但冯妙君心里有数儿,她辛勤修炼三年,纵使所学驳杂,也该迎来“洗髓”之变了。此前迟迟没有感应,她本就内心微急,不料吃下血树粉蜜之后,立刻就就将它榨出来了。
人生下来都是肉¥~体凡胎,吸红尘浊气又食五谷,身体中慢慢便积有腌臜之物,反侵入血液与骨骼当中,阻碍灵力的运行。而将它们都驱赶出去的过程,就叫做“洗髓”,只因血自髓中来,这便是个由内而外、轻身养灵的过程。
天地灵气衰退至今,修行之法适时而变,早没有了统一的境界度量标准,但“洗髓”却是修行者公认必过的关卡,此后道行进境不说一日千里,也比从前要高效多倍。
同时她也暗暗喊糟。云崕昨个儿可是跟她说“一早出门”,结果现在太阳都升起老高了。恐怕他又要变脸。
反正都迟了,不差这会儿功夫。冯妙君把心一横,干脆先沐了个浴洗去污物,才把头发搓干,去找国师大人了。
此时她的感受就是全身十万八千个毛孔自由呼吸,无一不舒坦、无一不自在。人下地走上两步,仿佛都能朝上飞起。
当然,这不过是洗髓轻身之后的错觉。
走到云崕房间门口,她先在左门框上轻敲一下,右门框上轻敲两下,空气中就浮起一面八卦盘。她在震位、艮位、离位各按一记,八卦盘也不见了。
现在,她才能够敲门,否则会被守护房间的风雷禁制劈得渣都不剩——云崕原话。至于八卦盘上的位置是固定的么?当然不是,国师大人随心所欲,想设哪几个方位,就设哪几个方位,保证无迹可循。
她敲了敲门,一重两轻,这是和云崕约定的、表明身份的暗语。
里面静悄悄地。
冯妙君皱眉,又敲了两下。
还是无人应答。
她左右张望,注意到房间的窗户也关得密不透风。当然,如今即将入冬,夜寒露重,多数人也会关窗睡觉。
她想了想,往后退开两步,默默站定,不再敲门,也并未推门而入。
约莫过了一刻钟,门才吱呀一声,开了。
她没听到脚步声。
云崕站在门内,静静望着她。冯妙君扬起笑容:“大人,天不早了。”
她笑得胸无城府,云崕却问她:“方才怎不进来唤我?”
“您想起来时,自会起来。”实则是她相信他没出意外。冯妙君口里答着,见他穿着中衣,脸色微显红润,发丝散乱披下,显然刚刚睡醒不久,眼中的迷离将往日的锋芒都掩盖掉。
这一刻的云崕,看起来居然有两分呆萌。
他伸手捂嘴,打了个呵欠,一边往屋里走道:“进来给我束发。”
她要干的杂活真是越来越多了,这家伙给不给她涨薪水啊?冯妙君撇了撇嘴,拿着篦子比了比,嘴里哼唧唧道:“太高了,梳不着头顶。”
她矮,他高,手都快够不着人脑门儿。
云崕二话不说,坐到镜前,任她用手指打散发结。
她的动作,灵巧而轻柔。
云崕的发丝乌黑、坚韧、顺滑又有光泽,抓在手里是种享受。冯妙君只觉古怪,发为血之余,只有气血格外充盈饱满之人,才会长出这样的头发。比如少年们的头发总是蓬勃生长,随着年纪增大,发丝渐渐枯瘦干黄、容易掉落,发际线后退,步入老年之后不是掉尽就是白发疯长。
头发的好坏,和身体的好坏紧密相关。云崕如果体况不佳,怎么会有这样的外在表现?
冯妙君一边思索,见他双目微阖,还在游离状态,不由得伸指轻轻挤按他的太阳穴。
手才触及,云崕蓦地睁眼,目光如电,扫了一眼镜中冯妙君的倒影。
她微微一惊,停住了,暗骂自己怎么敢去动他要害。
不过云崕又眯起了眼,懒洋洋道:“继续。”
她轻轻给他按摩起来,力道恰到好处。云崕虽然没有吭声,看模样也是舒服的,连方才那一点气势都收了起来,全心享¥~受她的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