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劳驾,让个道。”
“喂,别瞎挤,让郭夫人进去!”
佟京的朋友及其手下们见状,倒没敢当面起哄,纷纷让路,一转眼,立刻交头接耳,更加兴奋了,议论纷纭:“快看,那是郭校尉的妻子!”
“长什么模样?美不美?”
“遮得严实,看不见脸。但观察身姿,脸应该不会丑。”
“啧,怎么可能丑?郭校尉娶她的时候,靖阳侯府还没败呢,侯门媳妇,想必才貌双全。”
“言之有理!”
……
少顷,姜玉姝顺利挤到最前方。亲兵和小厮合力阻挡,连劝带催,为她清出了方圆数尺的一片空地。
这是男人的尊严之战。她强自镇定,心知不能劝,也劝不住,干焦急,定睛观察:
校场正中,郭弘磊与佟京面对面,互相戒备打量。
“嗳哟,今天人够多的,热闹啊!”佟京扭动脖颈,环顾四周,斜睨边上的高挑女子,皮笑肉不笑,状似关切地问:“真的要比吗?尊夫人在边上等着,不如改天?你先送她回城。”
郭弘磊正年轻,一身热血沸腾,从不畏惧凶残敌兵,却头疼于胡搅蛮缠的部分“同袍”。他面无表情,缓缓扭动肩膀、肘部、手腕、指节等,高声答:“承蒙佟千户看得起,再三相邀,我再忙碌,也得抽空与你比划一场,否则,岂不显得不识抬举了?”
“哈哈哈,哪里的话!大家同在图宁卫,如果你不嫌弃我是粗人,咱们便是兄弟了,兄弟之间,无需见外,随时可以比试的嘛。”佟京已经比了几场,筋骨彻底活动开了,斗志昂扬。
“怎么?”郭弘磊挑眉,“不敢比了?”
“怕你不成?”佟京下巴一抬,“谁害怕谁是孙子!”
郭弘磊天生并不健谈,对上胡搅蛮缠之徒时,沉默寡言。他目光炯炯,一板一眼问:“就一场?”
“啧,比着看看呗。”佟京摩拳擦掌。
郭弘磊掷地有声道:“行!郭某今日奉陪到底,直至佟千户尽兴为止!”
“废话少说,来!”佟京率先拉开架势。
妻子被取笑,郭弘磊怒火中烧,二话不说,一个箭步,拳头直捣对方面门,带起一缕劲风。
“嘿——”佟京侧身闪避,右掌斜劈对方肘部。
转眼间,拳来腿往,两人打成一团,难分难解,一时片刻难分胜负。
姜玉姝睁大眼睛,紧张观战,“小心啊!”
初时,她尚能明确分辨:高个子,肩宽腿长的是弘磊;个子矮些,五大三粗的是佟京。
但渐渐的,他们打着打着,往远处移,而且出招越来越快,倏尔进攻,倏尔退守,倏尔躲闪腾挪,寒风中雪沫四溅,拳拳脚脚,令人目不暇接。
双方皆为千户,戎装式样相同,并且隔得远,姜玉姝逐渐看不清楚了,使劲眨眨眼睛,不由自主地往前走。
周围七嘴八舌,将士们大呼小叫,各助各的阵,放开喉咙吼:“佟哥,撂倒他!”
“校尉当心,他拳法了得。”
“腿,上腿法,逼开他!”
“快,快回手,别给他站起来的机会!”
“唉呀可惜,慢了一步。”观战者恨铁不成钢,扼腕叹息。
……
姜玉姝心如擂鼓,第一次见识军营日常,简直哭笑不得,暗忖:众多男人聚集一处,尚武好斗,平日无战事时,假如不允许他们宣泄体力,恐怕得憋坏了。
她仅走神刹那,忽然看见校场中有一人被撂倒了,旋即,周围爆发欢呼声:
“好!”
“郭校尉胜了!”
“老子押对人了,哈哈哈~”
“刚才那一招,够干脆利落的。”
“公子赢啦!”
赢了?
姜玉姝瞬间笑逐颜开,情不自禁拍掌,学着人群喝彩:“好!”
郭弘磊英姿勃勃,扭头望着她,笑了笑,手背一挥,示意对方后退。
“可以了吗?该回家了?”姜玉姝一边后退一边问。
郭弘磊深知对手爱面子、争强好胜,轻易不会服输,摇头答:“稍等会儿!”
果然,被撂倒的佟京一咕噜爬起,敛起轻松笑容,再度拉开架势,“兄弟,好身手。来,再比一场!”
郭弘磊余怒未消,朗声答:“奉陪到底。”
随即,两人再度打成一团。
姜玉姝的心复又高悬,风雪中目不转睛,努力分辨两道赤手空拳相搏的身影,生怕错过关键招式。
校场上热闹非凡,不断有人闻讯赶来,里三层外三层,把打斗中的两人围得水泄不通,助阵的吼声亢/奋,此起彼伏:
“弘磊,扫他下盘!”
“佟哥,千万稳住了!”
“上,出拳,赶快出拳啊,唉——又被他躲过去了。”
“快撂倒他,兄弟,我押你赢了!”
……
姜玉姝心惊胆战,被吵得耳朵疼,她对武术一窍不通,不知该听谁的,只看出双方实力都不弱:佟京拳法出众,郭弘磊腿法了得,力道刚猛,实打实,硬碰硬,绝非花架子。
佟京一拳轰向对手,“倒——”
郭弘磊侧身避开,交错而过时膝盖一顶,正中对手腹部!
佟京捂住腹部踉跄两步,黑着脸紧盯,“咳,咳咳。”
校场比武的规矩,点到为止,即撂倒为止。
两人还站着,便不算结束。
“呵,你的武功,越来越高强了。”佟京脸上挨了一拳,嘴里泛血腥味,偏头吐了口唾沫,懊恼说:“我大意了!”
郭弘磊板着脸,“承让。”
“再来!”佟京大吼一声,举拳扑近,誓要撂倒对手。
郭弘磊之前顾全大局,韬光养晦,往常的挑衅置若罔闻,但今天涉及妻子,他忍无可忍,决定给对方一个教训,遂迎战,全力以赴。
围观人群看得起劲极了,比正主还认真,争辩着比划手脚,恨不能自己上。
与此同时·帅帐
指挥使宋继昆搁笔,疑惑问:“外头怎么回事?闹哄哄的。”
若干亲信陪伴,笑答:“校场上,无非比武。”
“一群兔崽子,大呼小叫,吵得人头疼。”宋继昆听了听,察觉不对劲,皱眉吩咐:“老马,你去瞧瞧,防着他们打得翻脸。”
“是。”名叫老马的将领起身,领命赶去校场。
不久
老马尚未靠近,便见乌泱泱一大群人,轰然叫好,拍掌喝彩:
“好!”
“郭校尉又赢了,我又押对人了!”
“哈哈哈,精彩,真精彩。”
“再比一场呗?”
……
姜玉姝被欢呼与议论声包围,脱口问:“别再打了!这下可以走了吗?”
然而,她的嗓音被彻底淹没,围观者看热闹不嫌事大,唯恐天下不乱一般,异口同声地起哄:
“再比一场?”
“弟兄们还没看过瘾,快,再比一场!”
“上,彻底打服他!”
佟京连输两场,面子挂不住,脸红脖子粗,气喘吁吁,使劲甩了甩胳膊,怒道:“那就再比一场!”
北风凛冽,郭弘磊热得冒汗,汗水眨眼被吹干,怒火渐消,斗志高扬,正色表示:“我说过的,奉陪到底,请多指教。”
“小子们,嚷嚷什么呢?吵得我耳朵疼。嗳,你俩——”奉命赶来探查的老马迟了一步,当他奋力挤进人圈时,第三场比武已经开始,只能选择旁观,顺便询问缘由。
姜玉姝抿唇观战,双手紧紧攥住披风,她尝试劝阻,嗓音却被兴奋人群的粗犷嗓门掩盖,仿佛下一瞬,南北两派就会从对呛变为对骂,继而变成互殴混战,无法收场。
第三场,郭弘磊和佟京均为尊严而战,竭尽全力,互不相让。
“去——”佟京双拳齐推,脖颈额头青筋暴凸。
郭弘磊横臂当胸,仓促以胳膊迎拳,整个人被撞得往后退,雪地现出两道长长靴痕。他趔趄后仰,晃了晃,险些倒下。
糟糕!姜玉姝屏住呼吸,心几乎蹦出喉咙口,失声大叫:“小心!”
下一刻,郭弘磊咬紧牙关,硬生生稳住下盘,卸去对方冲力后,一个侧空翻,紧接着跃起,当胸一踹!
“啊——”佟京回防不及,结结实实挨了一脚,“嘭~”摔进雪地里。
顿时,围观人群兴奋至极,北派疯狂喝彩,“好!”
“精彩,实在精彩!”
“老子就知道,一定是弘磊赢,哈哈哈,那些押佟千户的,今天可输惨喽。”
“太过瘾了。”
南派面面相觑,悻悻说:“居然连赢三场?侥幸?”
“再比一场,说不定他就输了。”
“咱们佟哥的身手,绝不在郭校尉之下!”
……
欢呼声,拍掌声,震耳欲聋。
姜玉姝长长吁了口气,快步走过去,大喊:“比了三场了,总该可以了?”
佟京慢慢坐起,戎装沾满积雪,气喘如牛,恼羞成怒,脸涨红。
“承让。”郭弘磊亦喘息,胸膛剧烈起伏,按例一抱拳,“佟千户,没事?”
佟京连输三场,狼狈坐着,肋骨虽没断,但痛得不轻,强撑着答:“没事!来,再比——”
“行了行了!”
老马疾步靠近,左手挡开郭弘磊,右手拽起佟京,笑眯眯站在中间,若无其事,感慨说:“还是年轻好啊,身强体壮,精力充沛,下雪天也勤奋练武,不错,不错。”
郭弘磊徐徐松口气,恢复冷静,顺势给了佟京一个台阶,“大人更是年富力强,末将正想请您指点武艺。”
老马摆摆手,乐呵呵答:“改天,改天再切磋,今儿忒冷,我一把老骨头,冻得施展不开。”
佟京杵在一旁,既难堪,又不忿。
另一侧
姜玉姝边走边问:“那位是什么人?”
“马同知。”彭长兴等人簇拥保护,梅天富小声告知:“他平日挺赏识校尉的,而且,和得一手好稀泥。”
姜玉姝庆幸说:“哦,打圆场的人来了!”
少顷,老马瞥了瞥女官,立刻作纳闷状,讶异问:“弘磊,将军不是吩咐你护送姜大人回城吗?这都什么时辰了?她怎么还在营里?”
郭弘磊意欲解释,“我——”
“你小子,比武比得忘了时辰!”马同知年近五十,不容置喙地催促:“隆冬天短,快启程,免得赶夜路。”
“是!”郭弘磊会意,爽朗答应。
紧接着,姜玉姝匆匆赶到,关切问:“怎么样?没受伤?”
“点到为止,怎会受伤?我没事。”
姜玉姝抽出帕子,帮他擦去脸庞沾的雪,“吓死人了!”
“这有什么可怕的?”郭弘磊莞尔,“走。”
“嗯。”她向马同知施礼,“大人,告辞了。”
老马含笑颔首,“慢走。”
姜玉姝看也没看佟京一眼,郭弘磊护着她,率领手下告辞离开。
哼,岂有此理!我大意轻敌了。佟京颜面扫地,悄悄狠狠剜了一眼对手夫妻的背影,忿懑之余,满脑子琢磨如何雪耻,差点儿咬碎牙齿。
一行人走出营门,纷纷上马。
姜玉姝坚持归还披风,“裹着两件披风,没法骑马。”
“你应该坐轿子的。早知道,我就不教——”郭弘磊话未说完,便见她鞭子一甩:
“驾!”
姜玉姝一马当先,冲进风雪里,愉快喊:“来,咱们赛马,最先进城的人为胜!”
小厮和亲兵忍笑旁观,郭弘磊叹了口气,打马追赶,喝道:“赛马就赛马,赢了没赏,输了有罚!”
因为比武耽误了时辰,直到入夜时分,一行人才进城。
比骑术,徒弟远远不如师父。一路上,郭弘磊忽快忽慢,故意逗她,但城门近在眼前时,他却默默勒缰,让她先行。
姜玉姝笑盈盈,眸光水亮,“虽然我知道你在让着我,但事实上,赢了就是赢了,我赢啦!”
“唔,你赢了。”郭弘磊策马靠近,“我甘拜下风。”
“哈哈哈~”姜玉姝继续前行,朝家里赶,“容我想想,看怎么罚你才好!”
不料,当一行人下马踏进院子时,姜玉姝抬头一看,意外发现厅门口站着一位客人——
作者有话要说: 围观群众:打打打!再比几场,没看过瘾啊【兴奋吃瓜】
第179章 除夕前夕
隔着半个院子, 身穿便服的姜世森迈出厅门槛, 愉快问:“你们回来了?”
姜玉姝眯起眼睛望了望,惊讶问:“父亲?”
“岳父不是决定留在府衙过年吗?怎么来图宁了?”郭弘磊一边说,一边快步走向长辈。
姜玉姝茫然答:“不清楚。当初路过府城时, 我特地问过,他说有些公务尚未办妥,没空来图宁,将与表哥一起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