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田之流放边塞——四月流春
时间:2019-02-24 09:39:38

  李启恭气极反笑,“黄木头办不到,你就办得到了?”
  “我——”闻希被噎得红头胀脸,仰头,冷冷答:“我敢接下差事,自然有办法完成,不劳你担心。启恭,你怎么越来越胆小了?咱们联手,吃过的盐比姜玉姝吃过的饭还多,论心计,莫非会输给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女人?”
  “小心驶得万年船!”李启恭恨不能一拳揍醒醉鬼,“别看她表面柔柔弱弱的,身为侍郎千金,如果没几分本事,早在流放屯田时就该活不下去了,你仔细她扮猪吃老虎。”语毕,他端详对方肥胖的身躯,撇撇嘴,“不,你仔细她扮羊吃猪。”
  “羊、羊吃草,吃素!懂吗?不懂少胡扯!”
  闻希怒火中烧,皮笑肉不笑,讽刺问:“你既如此忌惮她,平日为何想方设法地搭讪?认真说起来,你小子比姐夫大胆多了,你觊觎知县的美色,而老子,仅仅想发财而已。”
  “你——”李启恭哑口无言,脸色黑如锅底。
  小舅子无法反驳,闻希倍感解气,劝说:“老弟啊,牡丹固然美丽,可惜名花已有主,郭校尉要是知道你觊觎他妻子,后果不堪设想呀。听说,郭校尉前几天升官了,从千户升为指挥佥事,手握实权的武将,咱们惹不起,你快清醒清醒,千万别因为好色而丢了脑袋——”
  李启恭亦怒火中烧,冷冷打断:“你也别因为贪财而丢了性命!”
  “嘿嘿嘿~”闻希摇头晃脑一笑,呷了口酒,笃定说:“普天之下的官府,哪里没有中饱私囊的官吏?水至清则无鱼啊。只要别出格,上头往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即使倒霉被抓,也、也有审判的过程,或许判赔补,或许判坐牢,不一定判死刑的。”
  “但、但是嗝,”闻希酒热冒汗,打了个酒嗝,提醒道:“按律,通奸罪,朝廷允许捉奸,允许私刑,允许男人杀死奸夫□□。假如你真勾引了姜大人,一旦被她丈夫发现,你觉得,郭校尉会饶恕奸夫吗?”
  “我贪财,其实比你贪色安全多了。”
  李启恭若有所思,面色阴沉沉,“谈正事,少瞎扯!”
  “男人被戴绿帽,几乎都会丧失理智,你作为典史,专管刑狱缉盗,应该最清楚。”闻希半趴桌,抄起筷子夹菜,伸向烧鸭,唠唠叨叨:“郭校尉年少充军,摸爬滚打几年,靠骁勇善战升官,你猜,他杀过多少敌兵?他杀奸夫,想必不会手软,手起刀落,喀嚓——”说话间,他夹起烧鸭头,举高,唏嘘说:
  “你可就脑袋搬家喽。”
  李启恭忍无可忍,猛地抬手一挥,扇飞了鸭头,顺便打掉对方筷子,怒问:“你才脑袋搬家呢!我活得好端端的,你左一句‘杀’右一句‘死’,巴不得我惨死,是不是?”
  筷子落地,闻希搓搓被殃及的右手,生疼,“嘶嘶~”倒吸气,拉着脸答:“好心当成驴肝肺!我善意提醒,随便你听不听劝。”
  李启恭直挺挺站着,居高临下,敷衍道:“我自然明白,平日欣赏牡丹花、过过眼瘾罢了,用不着姐夫操心。”
  “如此甚好。”闻希顺势说:“我相信你不会犯糊涂,也请你相信姐夫一回,这次的肥差,我一定慎之又慎,绝不会办砸的!”
  李启恭咬牙切齿,“东拉西扯一大通,说到底,你仍是决定揽下差事,对?”
  “唉哟,”闻希状似苦恼,“知县吩咐,我一个小小主簿,能违抗吗?当天答应,事后却反悔,出尔反尔,姜大人会如何看待我?”
  李启恭点点头,后退两步,怒火从心里蹿上眼睛,横眉立目,冷冷问:“那么,你打算怎么收罚款呢?”
  闻希顿时来了精神,赔笑答:“一亩地罚八两,不算多!前两年混乱时,县里偷偷倒卖税粮的人咱们大概清楚,我会悄悄派人,挨个催缴,料想谁也不敢拒绝。”
  “哦?”李启恭薄唇弯起,“你凭什么认为他们不敢拒绝?”
  闻希胸有成竹,眉飞色舞,“因为作坊!老子左手收罚款,右手管作坊,倒卖粮食能挣钱,土豆粉和粉条不也是粮食?到时,肯定有相关的发财机会!哈哈哈,他们精明着呢,必将争先恐后孝敬老子,不会心疼千儿八百两罚款的。”
  李启恭忽然笑了笑,慢悠悠说:“一亩地罚八两,原来在姐夫眼里不算多。唉,小弟惭愧,银子全使在女人身上了,囊中羞涩,小弟的那份罚款,还请姐夫帮忙交了。反正你有钱,九牛一毛的事儿,多谢了。”
  随即,他拂袖离去,“我醉了,头疼得很,要去歇息,姐夫慢慢儿喝。失陪。”
  “什、什么?”
  “哎?喂?启恭,回来!”闻希醉得头昏,回神立刻傻眼了,急忙撑桌站起,大着舌头嚷道:“姐夫没钱!我、我也穷啊!倒卖粮食,你当初明明挣得比我多,你、你——”
  “你至少得交一半?剩下的,姐夫帮你去借。”
  李启恭气冲冲,强硬表示:“总之,我一个铜板也没有,也不想借钱!”语毕,他重重摔门走了。
  “站住!你、你站住,咱们好好儿商量商量。”
  李启恭头也不回,背影转眼便消失了。
  闻希意欲追赶,却醉得腿软,踉踉跄跄,一屁股跌坐椅子,气得拍桌,怒骂:“岂有此理,岂有此理!你只是小舅子,又不是我儿子,老子为什么要帮你交罚款?简直做梦,休想!”
  两人都是一肚子火气,不欢而散。
  与此同时·后衙
  当姜玉姝迈进客厅时,恰听见老教谕语重心长地劝导:
  “校尉虽已弃文从武,戍守边疆想必十分辛苦,但你毕竟是大名鼎鼎陆之栋、陆大儒的学生,平日若有空,记得多看看书,腹有诗书气自华——”
  荆远山之妻同来做客,头发银白,当众毫不客气地扯了扯丈夫袖子,示意其打住,她歉意说:“抱歉,实在抱歉!我家老爷当了大半辈子教书匠,习惯把有学问的年轻人当学生,并无恶意,只是爱说教,校尉莫怪啊。”
  郭弘磊摇摇头,温和道:“哪里?我应该感谢老先生才对,在军营里极少听见此类良言劝告。平日有空也常看书,但如今不像年少时了,我看的多是兵书。”
  “唔。”荆远山手捋胡须,欣慰颔首。
  荆夫人道歉的同时,顺口夸了弘磊一句?她八成比老教谕人缘好!姜玉姝步履轻快,含笑说:“荆先生、荆夫人,难得二位来做客,我回来迟了,怠慢之处还请见谅。”
  荆妻立即起身,鹤发童颜,硬朗,疾步相迎,低头欲施礼——
  姜玉姝忙一把搀住,“免了免了!私底下无需多礼,您坐。”
  荆远山瞥见知县,瞬间下意识板起脸,始终不赞成女人当官。
  “多谢,多谢大人。”荆妻叹了口气,恳切致歉:“其实,老妪早就想陪远山来给您赔罪了,只是不巧,远山旧疾复发,卧病一个多月才痊愈,故拖到今天才来赔罪。”说完,她扭头招手,催促道:
  “老头子,还不赶快给姜大人道歉?你病着的时候,知县不计前嫌,派人送了糕果问候,显见她度量大!当日,你酒后胡言乱语,对上峰不敬,既然错了,就必须道歉。否则,如何为人师表?”
  郭弘磊眼里隐约流露笑意,安静旁观。
  荆远山明显惧内,咬牙站起,慢吞吞靠近,胳膊像是有千斤重,艰难拱手,一板一眼说:“当日,老朽喝醉了,失仪失礼,言语多有得罪,停职反省期间,已经知错,今后绝不会再醉酒闹公堂。姜知县大人有大量,请别跟老朽一般见识,请、请您海涵。”
  姜玉姝正色答:“‘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教谕勇于认错,你的歉意,我收下了。当日之事,就此揭过。”
  荆远山松了口气,规矩垂眼,不直视女官;荆妻喜上眉梢,感激道:“多谢大人宽恕!”
  “坐,都坐。”姜玉姝走向丈夫,坐在他旁边。
  荆远山坐回原处,开门见山,郑重说:“老朽今日前来打扰,一则道歉,二则想提个建议,不知您听不听?”
  “什么建议?”荆妻愕然,耳语告诫:“不准胡言乱语!”
  姜玉姝微笑,“但说无妨。”
  “听说,您任命闻主簿为作坊管事,对吗?”荆远山护着袖子挪远,不给老伴扯。
  姜玉姝颔首,“不错。”
  “唉,不妥,这非常不妥。”荆远山生性古板、耿直、嫉恶如仇,不畏豪权霸强,直言不讳地建议:“老朽斗胆提醒一句:官营作坊,您重用闻希,恐怕最终要么姓‘闻’、要么姓‘李’,衙门将会损失惨重。”
  “依老朽看,不如用黄县丞,他更适合管理作坊。”
  “咳咳!”荆妻忍不住咳嗽,无奈至极。
  姜玉姝沉默须臾,严肃表明:“先生的建议,晚了。任命令已经颁布,知县不能朝令夕改。”
  “你、你刚才还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发现不妥,为什么不能改?”荆远山霎时急了。
  姜玉姝自有考量,却不便透露,缓缓答:“目前,闻主簿并未犯错,无凭无据,倘若说换人就换人,本官难以树立威信,无法服众。”
  荆远山急躁站起,脱口说:“女人果然不适合当官!你居然为了所谓的‘威信’,置衙门利益于不顾?”
 
 
第220章 治服刺头
  女人果然不适合当官?
  姜玉姝端坐, 神色淡淡, 目不转睛地看着老教谕,暗忖:接下来, 你该不会又骂一句“牝鸡司晨”?
  郭弘磊原本悠闲品茶, 饶有兴趣地旁观, 但妻子被指责时, 他立刻搁下茶盏,沉声阻止:“荆教谕, 慎言!”
  “无论谁当知县,但凡有些头脑的, 除非有逼不得已的理由,否则, 绝不会朝令夕改。试问, 谁会尊敬一个毫无威信、出尔反尔的知县?”
  幸而,荆远山今天没喝醉。他站着, 年迈体弱,一动气便微喘, 既懊悔失言, 又恨铁不成钢,努力劝说:“可是, 闻希真的不合适!那厮脑满肠肥,出了名的贪财,他——”
  “唉哟,老头子, 别说啦!”
  荆妻快被气坏了,迅速拽住老伴,压着嗓子,头疼提醒:“又急躁,你又急躁了,唉,越老越不懂礼!咱们为什么求见知县?专程为了道歉呐!姜大人才刚大度收下你的歉意,一转眼,你又失礼了!道歉,快快赔罪!”语毕,她小跑至知县跟前,躬身赔礼:
  “姜大人,对不住,实在对不住,远山老糊涂了,说话经常不过脑子,但他绝无坏心,只是冲动爱唠叨,唉,老妪劝诫一辈子了,他总改不了!方才的言语冒犯之处,万望包涵,求求您,别与他一般见识。”
  满头银发的老妇人,为了帮老伴,低声下气地赔罪。
  姜玉姝早已站起,抬手制住对方,温和说:“此事与你无关。”
  旋即,她板起脸,踱向教谕,审视对方,严肃问:“凡事讲究证据。你指控闻主簿‘贪财’,他具体怎么个贪法?贪了多少?如果你没有确凿的证据,就是信口开河、恶意诽谤,反而会被官府以‘诬告’罪名惩治。”
  “我——”荆远山语塞,被女官的目光一锁,不由自主后退几步,尴尬解释:“老朽一直在尝试搜集证据,但对方太狡猾了,我们暂时没抓住他的把柄。”
  姜玉姝好整以暇,“‘我们’?你们分别是谁?”
  荆远山猛地回神,立即梗着脖子,否认答:“没,没别的谁了,只有老朽一个!”
  郭弘磊见妻子镇定,便坐下了,继续品茶,默默陪伴。
  “你知道就好,再没有别的谁像你一样了,老糊涂!”荆妻反复致歉之余,悄悄狠掐了老伴几下,小声催促:“快赔礼道歉!”
  “嘶,别掐,松手,别掐了,肉快被你拧下来了。”荆远山吹胡子瞪眼,却仅是挣开,从不真恼老伴。他一边懊悔失言,一边拱手,讪讪致歉:“咳,老朽、老朽惭愧,刚才一时着急,出言不当,冒犯了您,请大人宽容。”
  姜玉姝叹了口气,面无表情道:“看来,上次的‘停职反省三个月’,罚得太轻了,不能使你长记性。”
  “该罚,远山很该罚。”荆妻哽咽,生怕老伴彻底得罪新任知县,大义灭亲似的提议:“如此不知悔改的下属,请大人索性罢免了他!”
  “你——”荆远山目瞪口呆,郭弘磊忍俊不禁。
  姜玉姝忍笑,灵机一动,威胁道:“教谕对知县不敬,虽然犯了错,却不至于被罢免。但无规矩不成方圆,犯错就该受罚。听着:此刻起,如果教谕再次出言不逊,原定用于修建县学的钱,将移作他用!”
  “什、什么?移为何用?”
  姜玉姝不疾不徐地恐吓,“盖作坊、修缮城墙、清理河道等等,处处都缺钱。”
  荆远山霎时傻眼,仿佛被捏住了七寸,胡须颤抖,急切问:“黄县丞号召募捐时,明确说了,捐资专用于修建学堂,怎能移作他用呢?”
  姜玉姝气定神闲,不答反问:“那么,作坊管事的任命令已经颁布了,你怎能要求知县朝令夕改呢?本官不答应,你便出言不逊,成何体统?”
  “这、这……”
  老教谕理屈词穷,哑口无言。他脸泛红,须臾,再度拱手赔礼,端端正正躬身,小心翼翼道:“老朽屡次失敬,惭愧至极,不配为人师表,请大人责罚,甚至罢免也无妨,只求您千万别把乡绅、富商捐献的银子移作他用。”
  “偌大图宁,不能没有一座像样的学堂啊!如今,学生们挤在县衙内读书,从早到晚,吵得大人无法安静处理公务,终非长久之计。”荆远山悬心吊胆,不怕责罚、不怕丢官,唯恐修建学堂一事又拖上几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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