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田之流放边塞——四月流春
时间:2019-02-24 09:39:38

  姜玉姝客客气气,“大姐。”
  “哎!玉姝。”郭慧兰嗓音嘶哑。她心里有愧,拘谨不安,年近四十的憔悴妇人,与弟媳妇并排,活像母女,不知该说些什么话,索性沉默,与弟弟一同烧纸钱,悲切哭灵。
  郭弘磊一边烧纸钱,一边问:“姐夫和外甥女,没来吗?”
  “来了,都来了!”郭慧兰忙告知:“前不久来了好几位亲戚,灵堂拥挤,孩子们磕了头便退下,三弟媳妇带她们往后院去了。至于你姐夫,则是被四弟叫走了,帮忙招待官客。”
  招待官客?挨揍才是真。老四那性格,混不吝,有机会出气,他八成憋不住。
  姜玉姝发觉大姑姐的嗓子沙哑粗噶,便礼节性劝说:“听大姐的嗓音,哭哑了,不如歇会儿?保重身体要紧。”
  “不,不了。”郭慧兰泪珠滚滚,扑簌簌落下,“母亲生前,我因种种缘故,未能尽孝于膝下,愧疚至极,哪怕跪死在灵前也是应该,只盼母亲谅解。”
  郭弘磊见长姐泣血悲哭,心里难受得慌,强硬搀起她,叹道:“姐姐不必如此自责,可怜天下父母心,其实,母亲早已经谅解了。当年,我第一次回都城述职时,母亲亲口吩咐‘记得探望大姐、别让冯家苛待她’。”
  王氏当时拉着脸,十分没好气,原话是:若是赶得及,记得去一趟冯家,看看你大姐那不孝的东西过得如何。
  血浓于水。虽然不满,虽然失望,但老人终究不忍心彻底漠视亲生女儿。
  “母亲,女儿、女儿——”郭慧兰一听,瞬间更加悲恸,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激动至昏厥。
  姜玉姝吓一跳,仓促帮忙搀扶,“来人!快,扶大姑奶奶去休息。”
  从此,郭慧兰夫妻带着两个尚未出阁的女儿,媛媛和琳琳,在娘家住下了,天天跪在灵前恸哭,以泪洗面,哀伤欲绝。
  王氏生前是三品诰命,又得了永庆帝厚赏抚恤的旨意,昔日因靖阳侯府落难而疏远郭家的人趁吊唁时恢复往来,丧礼十分隆重,风光大葬。
  忙忙碌碌,待葬毕,已是十月了。
  夜间
  丈夫即将远赴西北,妻子亲自为他收拾行李。
  “这些素服,统统带上!”她把几大叠衣物包好,“一年四季,各五套,供守孝期间平日穿。”
  郭弘磊借着烛光,心不在焉擦拭佩剑,“那么多?我平日往往穿戎装。”
  “有备无患嘛。”
  “明天看望先生,你去不去?”
  姜玉姝歉意答:“不巧,我与大姐和弟媳妇她们约好了,明早带孩子们去护国寺上香,听说那儿的符十分灵验,战场凶险,我想给你求一枚平安符,图个心安。等过两天,你辞别陆老的时候,咱们再一起去。”
  “随你。”妻子为自己求平安符,丈夫听了心里一暖,顿了顿却说:“你与大姐相处得倒挺好,她自幼极爱哭,难为你能忍。”
  “爱哭没什么,咱们女儿小时候也是泪包。”她顺势透露:“不过,有几次,我总感觉大姐欲言又止,像有难言之隐似的。”
  “哦?”郭弘磊稍加思索,“多半为了她丈夫的前程,此事你别管。”
  “那……你管?”
  郭弘磊神色淡淡,“我也不管。冯瀚才干平平,却权势熏心,德才不配位,必有灾殃,对他而言,能安安稳稳当工部司官到老,已是福气。”
  谁会乐意提携趋炎附势翻脸无情之徒?姜玉姝颔首赞同,“将军言之有理!”
  “过几天,我必须回庸州了,家里一切,辛苦夫人照管。”郭弘磊即将独自出远门,坐在烛台旁,慢吞吞擦剑,因丧母而整个人瘦了一圈,侧脸透出孤独气息。
  “辛苦什么?应该的!”姜玉姝麻利打包袱,“等我忙完,明年就去庸州看你。”
  郭弘磊擦剑的动作一停,“什么时候?”
  “不是告诉你了吗?快则明年开春,慢则明年年中。”
  郭弘磊凝视妻子,忍不住追问:“到底什么时候?”
  对视数息,她明白了,柔声答:“我会尽量早,一忙完就启程。”
  “唔。”他低着头,继续擦剑,名为“期盼”的种子,在心里悄悄萌芽。
  翌日·清晨
  秋季天气凉爽,晴空万里无云。
  郭弘磊身穿素服,昂首阔步往外走,“快点儿。”
  “来了!”郭煜带领两个堂弟,随叔父外出,拜访当今大儒。
  “待会儿见了陆老先生,切莫失礼。”
  “是。”
  不久,姜玉姝领着女儿踏出卧房,准备外出上香,妯娌仨与嫡出大姑姐、庶出小姑子一起,二三十人,均身穿素服,人多却不热闹,仅偶尔交谈,丝毫不闻笑声。
  岂料,一行人迈出府门,正欲登上马车时,忽有几名禁军骑马赶到,下了马,高声宣告:
  “圣上有旨,宣宁州知州,立刻进宫觐见!”
  作者有话要说:  本想拆为两章,为了显得肥,干脆合为一章(^-^)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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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3章 重返边边塞
  入宫面圣?
  姜玉姝愕然, 措手不及, 结结实实愣住了。
  负责传令的禁军牵马靠近, 再度告知:“圣上有旨, 宣宁州知州, 立刻进宫觐见!”
  “娘?”郭晓嫣裹着披风,头戴帷帽, 忐忑扯了扯母亲袖子。
  姜玉姝回神,迅速镇定, “立刻进宫?”
  “是。姜大人, 请。”
  姜玉姝点点头,热孝在身无需换官服,“好,我马上进宫。”
  郭慧兰等人不知所措, 耳语商量,“玉姝, 这……?”
  “进宫面圣, 会不会、会不会——”
  “要不要派人叫弘磊回来?”
  “娘, 怎么办?”郭晓嫣依偎着母亲。
  “不用派人报信, 等弘磊回来再告诉他即可。”姜玉姝打起精神, 叮嘱女儿:“娘进宫一趟, 你要么跟着婶婶、姑妈一起去护国寺求平安符, 要么待在家里看书练字。”
  小小少女仰视母亲,“女儿想待在家里,等您回来。”
  “随你!”姜玉姝摸摸女儿脑袋, 朝妯娌和大姑姐小姑子致歉:“抱歉,我不能与各位同行了,改天咱们再一起上香。”
  纪映茹等人忙道:“无妨的,正事要紧,嫂子快进宫,小心点儿。”
  姜玉姝颔首,登上自家马车,车夫扬鞭尾随禁军,径直前往皇宫。
  一个时辰后
  日上三竿,秋阳明媚,守卫森严的皇宫近在眼前。
  “吁!”
  禁军下马,车夫随之勒缰,扭头禀告:“夫人,皇宫到了。”
  姜玉姝下车,站定,粗略观察:宫墙外,空地宽阔平坦,一队队禁军持刀来回巡逻,仰头望去,依稀可见茂盛绿树和殿顶黄瓦。
  这是她第一次入宫面圣。
  禁军客客气气,“姜大人,请。”
  姜玉姝微笑颔首,谨言慎行,跟随对方踏进宫门,步行往深处走,途经众多高大巍峨宫殿,两合抱粗的红漆柱子,汉白玉凿成的台阶、栏杆、石雕……雕梁画栋,金碧辉煌,皇家气派庄严肃穆。
  秋阳下,带路的人换了又换,直走到她热得鬓角冒汗时,才抵达一宫殿外,长相阴柔的小太监笑脸相迎,嗓音尖细,“大人,请稍候片刻。”他入内通报,少顷返回,躬身抬手,引领女官入殿。
  此乃御书房。
  放眼望去,随处可见明黄、金黄,夹杂朱红,富丽堂皇,明亮色彩晃得人简直眼晕。
  她绕过水墨江山屏风,飞快扫视一圈:
  若干御前侍卫与太监安静侍立,身穿宝蓝圆领金丝龙纹的永庆帝,正坐在案后看书,案上堆了几摞奏折,笔筒内,笔架上满是各式各样的毛笔。
  皇帝下手,设一椅,坐着太子。
  太子旁边,站着两名陌生中年官员。
  姜玉姝垂首,深吸口气,规规矩矩下跪叩首,恭谨道:“微臣叩见陛下。”
  朝廷任用女官多年,奏疏来来往往,却是第一次召见她。永庆帝放下书本,听见女人自称“微臣”时觉得十分新鲜,眯了眯眼睛,威严开腔:“平身。”
  “谢陛下。”姜玉姝起身,又给太子和陌生官员行礼,随即垂眸,以免犯了直视皇帝的不敬之罪。
  “姜勉,”永庆帝重新拿起书本,缓缓翻阅,慢条斯理问:“你可知朕为何召你前来?”
  这叫人怎么猜?即使猜得中,也不敢贸然回答。姜玉姝心里犯了嘀咕,不由得紧张,摇头答:“微臣愚笨无知,请陛下明示。”
  太子端坐,离她仅数尺,面色如常,瞥了一眼身穿素服的秀美女子,便收回目光。
  “嗒嗒~”两声,永庆帝屈指掸了掸书本,皱眉问:“这本农书,先不说写得如何,尚未完成,就印发了?著书者是怎么想的?”
  农书?
  姜玉姝兴趣所在,顿感好奇,下意识抬眸,定睛一看:
  皇帝手中的书,封面赫然印着《西北农桑辑要》一行字!
  “咦——”她惊讶一怔,大感意外。
  条案设在数级台阶上,蒙着明黄桌布,缀着精致刺绣。永庆帝日理万机,鬓已斑白,俯视打量高挑标致女官,食指点了点封面,“姜勉,著。你写的?”
  姜玉姝一头雾水,谨慎答:“微臣空闲时,确实写了一本名叫《西北农桑辑要》的书,但尚未完成,并未正式印发。拙劣之作,让您见笑了。”
  “农书与其它著作不同,遣词造句优美与否不要紧,重在实用,故光看是看不出拙不拙劣的。”永庆帝合上书,递给太监。太监会意,弯腰双手接过,转交给女官。
  姜玉姝迟疑接过,纳闷翻阅,渐渐皱眉,察觉边上一道目光飘来,便扭头,与太子对视。
  赵旻裕作为储君,一贯四平八稳,温和问:“是你写的?”
  姜玉姝不得不承认,“是。不过,确如陛下所言,此书尚未完成,这个,大约是一年前的粗稿,目前仍在增添修改。”
  “那为何印发搁在书铺里出售了?”赵旻裕长相酷似永庆帝,方脸浓眉,颧骨高,未满而立之年便有了法令纹,服饰华美,贵气天成。
  她一边翻阅,一边思索,无奈答:“估计是书商四处搜集了官府发给乡民的册子,悄悄印发出售,用以谋利。”
  永庆帝气度威严,审视女官,“听说,你每年都编写农桑册子发给百姓?”
  姜玉姝整个人绷着,生怕不慎冒犯皇帝,颔首并解释:“庄稼作物,从翻地、起垄、播种到收割、储藏等,年年皆有些新发现、新心得,为了使流民尽快掌握主要粮作物的耕耘技巧,窃以为,官府劝课农桑时,定期发放新册子、令各镇各村通文墨者教导乡民,不失为一个办法。”
  “通文墨者?”永庆帝眯起眼睛,“边城自古民风剽悍,尚武而文风不盛,恐怕没有多少读书人?”
  “陛下英明。”
  “那你的著作,岂不是没有多少百姓看得懂?”
  “近年,宁州的富足村庄陆续设立村塾,不够富足的,往往几个村子合办一个学堂。”毕竟为官多年,她站在御前,正色抛出一套奉承话,“如无意外,通文墨者将会越来越多,微臣的拙作不值一提,但愿边陲百姓沐浴圣明教化,安分勤恳耕种,以报答陛下一直以来关切西北民生的仁慈隆恩。”
  “唔。”永庆帝满意一笑,又问:“朕召你回都城,宁州诸务,以及新收的流民,安顿得怎么样?”
  姜玉姝凝神侧耳,丝毫不敢分神,“微臣离开之前,交代佐贰官暂时掌管一切,等候朝廷的命令。”
  永庆帝若有所思,拿起了另一本书,感慨道:“朝廷向来吩咐各地方官府不得拒绝流民,但常有官员千方百计地推脱,视流民为累赘,不肯尽力接收。你却老实,敞开城门,收下一批又一批,人口迅速增加,眼看接近三十万了,朕不得不考虑,最终决定升县为州。”
  “安顿流民,是朝廷的命令,微臣理应尽力为之,遵照您的旨意,督促流民垦荒耕种,屯粮积草,以供养边军。”
  哪个皇帝不喜欢勤恳能干的老实臣子呢?永庆帝再度满意一笑,“若非如此,朕不会赐予你‘勉’为表字。”
  皇帝主动提起,臣下免不了谢恩一番,“能得陛下赐予表字,实乃莫大荣幸,微臣叩谢圣恩!”
  “平身。”
  “谢陛下。”
  永庆帝悠闲掀页,转眼,摇摇头,掸了掸封面,不疾不徐说:“农书重在实用,游记却重文采。你的政略能力不错,文采么,却实在一般。”
  游记?姜玉姝屏住呼吸,抬眸,定睛一望:
  皇帝手中,拿着另一本书,封面印着《西北行》三个字。
  ——乾朝的文采,讲究优美词藻,诗词对仗工整,越阳春白雪越佳。
  而十几年前,她初来乍到,流放途中写了解闷的东西,遣词造句随心所欲,半文半白,委实难登大雅之堂。
  天呐……她忍不住抬起右手捂脸,旋即放下,倍感尴尬,“陛下所言甚是。不瞒诸位,家父已经严肃批评过我了。”
  “哦?”赵旻裕好奇问:“姜老先生怎么批评你的?”
  姜玉姝清了清嗓子,“咳,‘行文不严谨、词藻不优美、粗糙至极、贻笑大方’、‘真是不怕丢脸’、‘不要再惹人笑话了’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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