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世森面无表情,淡漠道:“你既能宽解玉姝,想必也能说服玉姗。赶紧劝一劝姗儿,别尽给我丢人。”语毕,他起身,大步离开书房。
“你、你——“许氏脸庞扭曲,憋屈大喊:“姜世森,站住!”
姜世森头也不回,近两年争执不休,越来越厌恶继妻,懒得同她多说一句话。
西苍七月多雨。
一场小雨后,山村处处泥泞,晨风清凉。
姜玉姝和庄松一同禀报困难,县官商议后,最终准了两人的提议,允许额外免除刘村五十户的赋税。
“我所知道的,已经全教给你们了。”姜玉姝站在阶上,面对五十个村民,语调铿锵有力,郑重嘱咐:“即日起,各位庄稼老把式,将以官差的身份,按照昨天的安排,前往各自负责的村子,指点当地乡民耕种土豆,待到秋收后,就算完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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嚯,官差!
众村民拎着行囊,皆流露兴奋之色,其中十有八/九只去过镇上,从未到过县城,祖祖辈辈面朝黄土背朝天,热切议论:
“听听,官差!”
“嘿嘿嘿,我活了半辈子,万万没想到,居然能当上官差。”
“可惜官府既没给发衣服,也没给发佩刀,否则一穿戴上,多威风!”
“得了吧,少做梦。咱们只是办个短差,既不是捕快又不是官,就别想衣服想佩刀了。”
“我大哥也想谋这份差事,可他家地多人少,抽不出空。”
……
庄松昂首挺胸,抬手阻止议论,打着官腔,慢条斯理说:“官府缺人手,你们能在村里脱颖而出,俱有过人之处,个个都是侍弄庄稼的好把式,才被官府委以重任。即日起,你们务必尽心竭力办差,切莫辜负县里的信任。”
众村民连忙点头,干劲十足。
姜玉姝接腔,叮嘱道:“我们已经交代下去了,各位的住处和三餐,由各自负责的村里照顾。农忙时自然忙碌些,农闲时若想家了,可以探亲,但请以差事为重,切莫疏忽怠惰。”
“记住,咱们有言在先,如果秋收时收成远低于其它村,休想免赋税;但收成名列前三的,不仅免赋税,官府还另有赏!”庄松气势威严。
众村民眼睛一亮,七嘴八舌地问:“赏什么啊?”
庄松高深莫测,“急什么?到时便知。你们勤恳办差,官府必不会亏待。”
姜玉姝抬头看看天色,催促道:“时候不早了,启程吧,避免赶夜路。这一趟,途中有官差护送,各个村都将派人接应,应会平安。如有意外,及时报上来,交给我们处理。”
“启程!”庄松一挥手,满院子的人便动身,几个官差带刀骑马护送,村民则腰间别着柴刀和镰刀,沿着曲折村路,浩浩荡荡远去。
坎上,庄松摇着扇子目送,擦擦汗,喃喃说:“唉,但愿他们能用心办差。”
姜玉姝倒不担心,安慰道:“假如收成太差,官府就不给免赋税了,人岂不白忙活一场?放心吧,他们必会尽心尽力的!”
两人商谈片刻,她戴上帷帽,轻快说:“可算解决了大难题!你忙着,我该下地了,瞧瞧耕种的情况。”
“身体不要紧吧?”
姜玉姝休养数日,稳住了胎,笑答:“已经好了,不妨事的。”
“小心些。”庄松话锋一转,试探问:“今年你家不仅种了土豆,还种了红薯和许多药材——咳,等到时制成姜苁膏,能不能匀给我一些?”
姜玉姝愣了愣,“啊?”
“上回得的,我趁回县衙复命时,全拿回家了,有备无患嘛。谁知,家中亲友觉得好用,分一分就没了。”庄松并不拐弯抹角,期待问:“再给一些行吗?”
翠梅和邹贵提着农具和竹篮,好奇围近。姜玉姝略一思索,歉意告知:“实不相瞒,我家并没有种多少姜苁,因为幼苗需要上山采挖,琢磨一年,才种出小半亩。”
庄松忙解释道:“我不贪多,有个三五瓶,就心满意足了。”
姜玉姝登时松了口气,“哦,放心,三五瓶倒是可以的!并非我家小气,而是军中紧缺,他们早已经开口了,等制成药膏,绝大多数将送往军中,仅余少数应急。”
“那是好事啊!”庄松一听对方答应,便眉开眼笑,大加赞赏,“将士们杀敌卫国,郭家慷慨赠良药,实乃深明大义,不错,真不错!”
姜玉姝摆摆手,“过奖了。药材才半亩,侍弄起来并不麻烦,自家用不了多少,与其白搁坏了,不如送出去救治他人。”语毕,她招呼同伴,告辞离去。
日上树梢,翠梅和小桃一左一右地搀扶,耳语说:“刚才一听,我误会了,还以为庄主簿想要百八十瓶,拿去送给亲友。”
邹贵笑嘻嘻,附和说:“我也误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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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玉姝缓步下坡,“幸亏他不是这个意思,否则,我一拒绝,怪尴尬的。”
一行人谈天说笑,拐进大路便登上马车,驾车赶往田间。
这天傍晚,军中派来一队人马,接伤兵回营。
姜玉姝恰从地里回家,便站在院门外相送,温和说:“他们伤势未愈,路上小心,慢些赶车。”
为首的总旗点点头,客气道:“伤员我们接走了,麻烦你家大半个月,多有打扰。”
姜玉姝也客客气气,“他们四个一直由柱子和小树照顾,我们并没帮上什么忙。”
“救命之恩,没齿难忘。等伤势痊愈了,曹某一定登门道谢!”曹达伤势严重,休养至今,仍无力行走,被同袍搀上马车。
其余三个伤员亦感恩戴德,千恩万谢。
姜玉姝一一应答,末了挥手道:“慢走。”
相处大半月,郭家人纷纷相送,叮嘱道:“往后要当心,多保重,祝平安凯旋。”
双方告别,总旗马鞭一甩,“驾!”带领手下,奉命接走伤兵。
夏种赶农时,虽极力避免,姜玉姝仍外出了几趟,甚至在连岗镇待了小半月,东奔西走,直到数千亩土豆陆续顺利出苗,才放下心,赶回刘村休息。
八月里,桂花飘香。
一转眼,中秋节前夕,农忙已过,庄稼人有了空闲,家家户户准备过节。
郭家东屋,琴声悠扬。
难得闲暇,姜玉姝端坐窗旁,垂首抚琴,将近四个月的身孕,衣裳一掩,尚未显怀。因着平日劳心费力,她没胖一点儿,仍是高挑纤瘦。
一曲毕,小桃和翠梅围着琴台,拍掌叫好。小桃羡慕说:“哎呀,真好听。”
翠梅与有荣焉,“当然啦,我们姑娘从小勤学苦练,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姜玉姝忍俊不禁,“少夸几句吧,我可不自认‘精通’。”
“您又谦虚了。”小桃弯腰,小心翼翼地伸手,好奇拨弄琴弦,“明明弹得这样好听,还谦虚。”
这时,门口突然响起拍掌声,三人诧异扭头,却见郭弘磊大踏步靠近,丰神俊朗,愉快说:“确实好听!我一进院门就听见了,大饱耳福。”
姜玉姝惊喜交加,起身相迎,“你、你是回来过中秋吗?”
郭弘磊颔首,久别团聚,他心里高兴,顾不得有人在旁,亲昵搂住妻子,朗声说:
“走,我带你去看几样东西,其中一样,你肯定喜欢!”
作者有话要说:
呆木头要讨妻子欢喜辣~
第93章
姜玉姝被搂了一把,身形不稳, 后退半步, 仰脸问:“什么东西啊?”
“在院子里,你一看便知!”说话间, 郭弘磊牵着她的手往外走,神采奕奕, 英姿勃勃, 边走边答应翠梅和小桃的问候。
姜玉姝跟随,倍感好奇,笑盈盈说:“明知我好奇心重,还故意卖关子。”
“谁卖关子了?”郭弘磊一本正经, “我这不正带你去看么?”
家主探亲,家里热闹, 翠梅和小桃自是高兴。她们也被勾起了好奇心, 尾随凑趣说:“看,公子故意叫夫人着急!”
“到底是什么?”
须臾,三人走至堂屋门口, 其余人已聚在院子里,热热闹闹。姜玉姝迈出门槛, 定睛扫视:
此次, 不止郭弘磊,彭长兴兄弟俩和林勤也回来了。彭长荣激动一招手, 翠梅便情不自禁跑过去。
空地上,堆着几个鼓鼓囊囊的大包袱, 包袱上搁着两个缎面长匣,并有一只狍子。
但,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匹棕色马驹!
“咴咴~“小马驹晃晃脑袋,甩甩尾巴,蹄子跺地,毛色光滑油亮,神态温驯。
“啊——“姜玉姝极意外,惊呆住了,目不转睛地打量马驹。
郭弘磊见状,凝视问:“怎么样?喜不喜欢?”
姜玉姝回神,点头如捣蒜,屏息问:“那、那匹小马,是给我的吗?”
“是,给你的。”郭弘磊见妻子高兴,剑眉星目舒展,俊朗非凡。
姜玉姝喜笑颜开,欢欣雀跃,兴奋道:“多谢,我非常喜欢!你从哪儿弄来的?”
小夫妻并肩,迈下台阶,走向人群。郭弘磊戎装整齐,佩刀未解,简略告知:“它并非外头买的,而是战场上跑散了的战马与野马所生,因体格较瘦小,性子又太温驯,军中训练冲锋陷阵时,次次跑得慢悠悠。管事失望了,将其归入劣等,打算舍弃。我恰认识那管事,觉得这匹马驹确实难当战马用,但给你骑,却正合适。”
姜玉姝兴冲冲,三步并作两步,迫不及待地走向马驹,猜测问:“所以,它是那个管事送你的?”
“不是。”郭弘磊摇摇头,解释道:“按例得掏一小笔银子,我买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得来不易,辛苦你啦!”
家主夫妻一靠近,人群纷纷转身,互相问候。
姜玉姝定定神,按捺住兴奋,关切问:“又好一阵子没回来了,你们最近身体怎么样?”
“挺好的,没负伤!”彭长荣拍得胸膛作响,以示没撒谎。
林勤接腔说:“我们很想经常回来,可惜北犰总是不老实,打得脱不开身。”
“其实,这趟探亲,是托家里的福,以送嘉赏和谢礼的名义,顺便告假,碰巧过中秋。”彭长兴乐呵呵。
姜玉姝一怔,诧异问:“为什么说是‘托家里的福’?”
郭弘磊告知:“白银二百两,和那几捆皮子,是曹大人替郭家请的嘉奖,因为咱们献出了姜苁膏,并热心收留伤兵。匣子里的药材,则是曹大人硬塞的,说是感谢郭家救了他的儿子。”
“原来如此。”姜玉姝恍然大悟,感慨说:“没想到,居然能得这么些礼物。”
潘嬷嬷递上一包白银,禀道:“这便是军中的赏银,夫人请过目。”
姜玉姝稍一思索,缓缓说:“上回被北犰人砸坏的东西,农忙时抽不出空,至今尚未补齐。这笔银子,周延收着,用于重新添置家具物品,若有剩余,作为家用。”@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是。”周延接过银子,越受信任,他越是恭谨勤恳,办事周全。
方胜作为大夫,一听药材便心痒痒,请示后开匣细查,判道:“这人参和燕窝,均属上等,不错!”
姜玉姝不懂行,凑近一看:左匣五根人参,右匣盛满燕窝。她不由得皱眉,叹道:“真是让曹家破费了。这谢礼贵重,日后若有机会,得设法回礼。”
忙碌安排一通后,她才有空亲近马驹,兴致勃勃,围绕它转了三圈,仔细端详。
郭弘磊一直陪伴左右,信手揉了揉马驹鬃毛,严肃嘱咐:“虽说温驯,但毕竟是兽类,平日务必小心,未驯服熟悉之前,你离它远些。”
“知道!”
姜玉姝由始至终,深切厌恶“男尊女卑、三从四德“等诸多规矩束缚,偶尔心血来潮时,莫名憧憬“红尘滚滚策马奔腾“的潇洒劲儿,曾经骑马迎着风小跑一场,格外神清气爽。
即日起,我拥有一匹属于自己的马了!
姜玉姝喜滋滋,试探揉了揉鬃毛,赞道:“哪里瘦小了?明明挺结实的。”
“就是!”
“好温顺啊,这么多人围着,它也不害怕。”马驹干净温驯,乖乖站着,翠梅和小桃也心生喜爱,摸了又摸。
郭弘磊莞尔,“认真对比我们骑回来的战马,你们就明白了,它不仅瘦小,更是太温驯,毫无烈性。”
彭长荣点头附和,“但给夫人骑,倒是刚好,稳当。”
姜玉姝略弯腰,与马驹对视,眸光水亮,愉快说:“对于我而言,战马威风凛凛,可骑着害怕,这匹才好!哎,它多大了?”
“听说,七个多月大,喂草料即可,在军中已经开始驯练了。”郭弘磊也弯腰,两人亲昵挨着,并肩逗马驹,耳语说:“等孩子出生,你彻底养好了身体,它应该就骑得了。”
当众聊这些?姜玉姝含嗔瞥了他一眼,没接腔,直起腰,精神抖擞地说:“从今起,家里多了一匹马驹,马厩里得给它腾个位子,大老远赶路来,想必饿了渴了,清水草料都给备上。”
“好嘞!”邹贵牵着马驹,爱不释手地抚摸马背,“您放心,我一定照顾好这小东西。”
郭弘磊挑眉,故意叹了口气,低声说:“我也是大老远地赶路回来,你居然不先招呼我的吃喝?”
姜玉姝忙转身,讪讪一笑,歉意表示:“咳,抱歉,我高兴过头了。二公子,请,快请进屋里上座,容我斟茶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