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田之流放边塞——四月流春
时间:2019-02-24 09:39:38

  “眼下我们这里无事,你歇会儿。”
  “哎!”
  姜玉姝定定神,扭头一看,见潘嬷嬷端着托盘绕过屏风,想当然以为是药,“嬷嬷,那又是什么药?”
  “不是药,是燕窝羹。”
  潘嬷嬷把托盘搁在榻边几上,揭盖搅了搅,解释道:“曹家送的那一盒已经吃完了,我托县令夫人,请她帮忙买了些,边塞小县城,没上等的,只有次等的。但也是燕窝,夫人将就将就,按照大夫嘱咐,每天喝一盅,补补身子。”
  姜玉姝合上书,笑了笑,“每天?这可得费不少钱。燕窝无论上等、次等,皆是名贵之物,平民百姓少有买的。”
  潘嬷嬷一听,顿时急了,“事关你母子俩身体,费多少钱都值得!如果手头紧,为何不向老夫人说明?嫡亲孙辈,老夫人一定乐意接济。”
  “我只是随口一说而已,暂无需老夫人接济。”姜玉姝慢吞吞,小心翼翼地翻身,平静道:“长平人口多,连年只出无进,纵有金山银山也有花光的一天。恐怕老夫人手头也紧。”
  “唉,真是‘今时不同往日’!委屈夫人了。”
  姜玉姝坐起,接过燕窝羹,“假如跟从前相比,大家都难,各自想开些罢,日子总要过下去的。”
  潘嬷嬷上了年纪,素爱唠叨,搬了圆凳凑近陪伴,唏嘘说:“想当年,世子夫人有喜,哎哟哟,上等燕窝算什么啊?她有胃口时,略尝一点半点,害喜时吃不下,就泼了或赏人,横竖府里多得是,压根不心疼。”
  “谁知,到了你有喜时,府里却败了,一败至此,不但吃不着上等燕窝,还心疼‘费钱’。”潘嬷嬷长吁短叹,絮絮叨叨,哀叹:“可怜二公子,他在军中吃苦,他的孩子更可怜,在娘胎里就开始吃苦——“老人猛地打住,懊恼自打嘴巴,歉意说:“咳,瞧我这嘴,哪壶不开提哪壶,夫人莫怪。”
  姜玉姝咽下一口燕窝羹,眸光发怔,摇了摇头,勉强笑说:“闲聊罢了,聊的又是实情,有什么可怪的?嬷嬷太小心了些。”她被勾起愁虑,凝重说:
  “腊月中旬了,距离朝廷规定的期限,仅剩半个月。不知仗打得怎么样了?庸州有没有被夺回来?”
  潘嬷嬷挑起话头,懊悔不迭,忙答:“庸州自古属于大乾,北犰是贼兵,邪不胜正,公子他们必会赢!等他平安回来,看见了孩子,不知多高兴呢。”
  “但愿能平安凯旋。我天天打听,可潘知县和表哥他们至今不肯透露,说是机密。”
  “不要胡思乱想,公子他们一定会平安的!”
  潘嬷嬷生怕她深陷忧愁之中,打岔告知:“嗳,县令夫人实在热心,帮咱们找了稳婆和奶娘,我的意思是必须先见一见、查问查问,确定是好的才用。要是不妥就回绝了,另找合适的。”
  姜玉姝回神,诧异问:“奶娘?”
  “至少需要一个。”潘嬷嬷正色劝说:“夫人偏瘦,一直没能胖起来,估计到时奶水不足,最好请个奶娘,免得孩子饿肚子。”
  姜玉姝欲言又止,右手捏着瓷匙,腕细瘦,手指骨节分明,最终叹道:“哎,看来,这个也不能省。嬷嬷最是老练,你看着办,请一位合适的奶娘,避免事到临头手忙脚乱。”
  “行!”潘嬷嬷胸有成竹,“放心,我会挑个老实干净的!其实,即便平民百姓家,为娘的奶水不足时,也得想方设法,或催奶,或请奶妈,谁舍得让亲生骨肉饿肚子呢?”
  姜玉姝赞同颔首,“只要力所能及,我给孩子最好的,一切!”
  晌午,县官与小吏陆续离开前堂。
  不知不觉,阴沉沉的天飘起小雪。
  裴文沣暂搁下公务,回后衙用午饭,并稍事休息。
  每当路过隔壁小院时,他总是情不自禁放慢脚步,余光流转,盼望见一见表妹。
  然而,越是近年,姜玉姝越焦躁,心烦气闷,腰酸脚肿,加之寒冬常刮风下雪,她极少踏出院门,多在房里、厅里打转。
  裴文沣止步,眺望门内,蔡春和吴亮冷得拢着袖子,无奈停下。
  小院甬路直通厅堂,传出琅琅读书声:“故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郭弘哲转身,一抬头,发现了心目中“姓裴的“。
  两人对视半晌,裴文沣默然不语。
  郭弘哲年少,沉不住气,迟疑往外走,眼神戒备,客气问:“裴大人可是有什么事?”
  裴文沣不答反问:“她今天好些了吗?”
  虽未指明,但郭弘哲明白,会意答:“多谢关心,家嫂没什么大碍。”
  裴文沣一听对方称“家嫂“或“我嫂子“,就仿佛被戳了肺管子,陡生怒气。但他不屑刁难矮自己一头的病弱少年,遂忍怒,板着脸吩咐:“好生照顾她。”
  “这是自然。”郭弘哲天生胆怯,每逢这时候,他便默念“我必须帮二哥防住姓裴的“,从而鼓足勇气,一次次出面与对方交谈。
  裴文沣意欲探望,却怕自己探得太勤了、引起外人猜疑。他不愿表妹遭人非议,只得克制,转身离去。
  “您慢走。”郭弘哲如释重负,暗中松了口气。
  傍晚,飘絮般的小雪被狂风横扫,越下越大,渐渐变成鹅毛大雪。
  赫钦边军乘胜进攻,依计行事,各路人马呈包抄状,声东击西,向庸州城围去。
  庸州遭敌兵侵占已久,饱经战火摧残,处处破败不堪,各县各村空荡荡,大乾百姓要么被屠杀,要么拖家带口渡江,南下避难。
  因此,全州良田悉数荒废,粮食早已被搜刮尽。
  滴水成冰,郭弘磊及其手下多半戎装染血,跟随大军暂歇,于避风处下马。
  “都抓紧了!两刻钟,吃干粮,包扎伤口。天黑之前,必须赶到滁节县。”
  “是。”众兵丁下马,埋头忙碌。
  郭弘磊拎着马鞭,单手扶正头盔,挑了一片干净积雪,席地而坐,掏出硬邦邦的干粮,就着雪吃晚饭,警惕审视四周。
  须臾,他一抬手,袖口有鲜血滴下——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就打完仗!
 
 
第107章 痴情人也
  袖口滴血, 郭弘磊却浑然不觉, 一边反复琢磨攻城之法, 一边警惕审视周围, 同时吃干粮果腹。
  幸而, 旁边的同袍瞥见了, 立即提醒:“弘磊, 你的手在流血,怎么回事?伤哪儿了?”
  “唔?”
  郭弘磊依言低头, 看了看,咽下冻得硬邦邦的干粮, 单手解开铠甲袖扣,纳闷说:“我看看。”铠甲袖挽起, 露出小臂一处伤口, 不长,仅寸余, 却深得皮开肉绽, 血淋淋。
  同伴们狼吞虎咽吃干粮, 关切说:“啧, 肯定是被敌兵用刀尖刺伤的!”
  “看吧, 铠甲破了个口子。”
  “赶紧上药包扎,别冻坏了胳膊!”
  郭弘磊颔首,取出姜苁金疮药, 熟练为自己处理伤口,三两下包扎严实了, 感慨道:“天太冷,冻得人麻木了,竟一直没觉得疼。弟兄们小心些,互相关照着,可别像我,受伤而不自知。”
  “这是自然,理应互相关照。”
  “嗳哟,这鬼天气。”壮汉们三五成群,坐在雪地里,犯愁交谈:“实在太冷了,万一遭遇狂风暴雪,别说人,马也受不了的,到时怎么杀敌?”
  “怎么办?尽人事,听天由命呗。”
  “咱们东奔西走,声东击西一整天了,不知新阳卫攻下滁节县没有?”
  “新阳卫不至于那般无能吧?咱们引开了敌援,他们趁乱还夺不回滁节吗?”
  郭弘磊泰然自若,冷静说:“万一遭遇狂风暴雪,咱们行动不便,敌人也躲不过,端看谁的拳头硬了。”
  “当然是我们!”
  “北犰小贼,乌合之众,几十个部落头领之间,难以齐心,根本不是咱们的对手!”
  “开战一天,不知北犰的主力移到了何处?击败主力,其余贼兵便是一盘散沙,估计不战而败,溃逃回草原。”
  千余人奔波整日,短歇两刻钟。郭弘磊起身,整理马鞍,吩咐道:“此处距离滁节县不足二十里,急行军,天黑之前必须进城!按事先的安排,弟兄们应该已经把粮草送去那儿了。”
  “是!”
  “走吧,这荒郊野外的,一停下来,冻得人受不了。”
  郭弘磊一马当先,催马低喝:“驾!”
  千余骁勇善战的骑兵,紧密簇拥头领。
  决战前,郭弘磊跟随潘奎等人,曾多次渡江潜入庸州,早已摸清地形,熟门熟路,于天黑前,悄悄把手下带到了滁节县城之外。
  不料,尚未入城,却遥见一伙敌兵在截杀运粮队,新阳卫的兵马拼死阻拦,双方混战。
  郭弘磊定睛一望,拔刀策马,喝令:“岂有此理!贼兵正在抢劫咱们的粮草,弟兄们,随我去杀他个片甲不留!”
  “杀!”
  众铁骑怒气冲冲,战马飞奔,大吼:“北犰贼,纳命来!”
  “连老子的粮草都敢抢,简直活腻了!”
  “送上门来的人头,一个也别想逃。”
  片刻后,铁骑冲入战场,迅速扭转局面,数百敌兵毫无招架之力,被全歼。
  欢呼声中,新阳卫的小头领策马靠近,气喘如牛,抱拳说:“兄弟,幸亏你们来得及时!”
  郭弘磊还礼,“碰巧赶上了。滁节县攻下了吗?”
  “刚攻下不久!”
  隆冬腊月,对方却冒汗,一阵阵后怕,“大伙儿正忙着守卫堡垒、剿灭城中残敌,上头派我们接应粮草,结果半道遭抢!好险,差点儿没保住粮草。”
  郭弘磊闻言放下心,“恭喜诸位,顺利夺回第一处要地!”
  “嗳,你们才是开路先锋,我们新阳卫尾随,要是攻不下滁节,岂不显得太无能了么?”对方小头领擦擦汗,心直口快。
  郭弘磊被铠甲掩住的脸莞尔,并未接这腔,而是提醒道:“北犰粮草紧缺,天快黑了,咱们得尽快进城,免遭贼兵围攻。”
  “走!走走走!”对方赞同点头,忌惮环顾四周,嚷道:“弟兄们,手脚麻利些,赶紧进城,再逗留县郊,恐怕还会遇见贼兵。”
  于是,赫钦与新阳两卫的骑兵,护送第一批粮草,以急行军之速,浩浩荡荡进入滁节县。
  进城后,骁骑营仍不得空闲:马匹歇息吃草,兵丁则举着火把,协从新阳卫,掘地三尺搜剿残敌,忙碌探查后,才挑了几所安全民宅,休息过夜。
  敌兵烧杀抢掠,县衙早已在当年城破之日被烧毁,民宅亦遭殃:值钱物品被洗劫一空,里里外外被祸害得乱糟糟,断壁残垣,破桌烂椅,遍布灰尘与蛛网。
  寒冬夜里,众将士冷得瑟瑟发抖,牙齿咯咯作响。
  郭弘磊无法,只能嘱咐捡拾破桌烂椅等木料,架起几堆篝火,团团围坐取暖。
  “噼啪“声中,篝火熊熊燃烧,驱散了严寒。
  众兵丁席地而坐,纷纷翻出干粮,拿去火上烤,苦中作乐,“嚯,好香!”
  “香?你小子把吃的烤焦了。”
  “我这个就烤得刚刚好,都学着点儿吧。”
  聊着聊着,不可避免的,他们开始抱怨嘀咕:“粮草不是跟上来了么?伙房怎么回事?咱们连稀粥也吃不着。”
  “莫说稀粥,连口热水都没有。”
  “哼,那群懒货,连热水都不烧一锅,他们跟来,究竟有什么用?”
  ……
  郭弘磊在边上,正与心腹商议明日行程,忙中一拍额头,立刻交代几句,数人即起身,赶去各篝火处解释,安抚道:“没口热食,我也纳闷,故特地打听过了:伙房并非偷懒,而是正忙着寻找干净水井、安置炉灶、收集柴禾。弟兄们放心,等明早,咱们就有热水热食了。”
  众兵丁听了,才心气平顺,苦着脸说:“催他们快些吧,实在太冷了。”
  “来不及做吃的,好歹烧一锅热水,喝了暖暖身子。”
  “唉,那群伙头兵,真是慢吞吞。”
  上阵杀敌卫国,个个英雄好汉,下了战场饥肠辘辘,不吃饱喝足怎么行?一旦忍饥挨饿,将士势必虚弱,如何有力气行军打仗?故有古训: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郭弘磊颔首,正色答:“我已经再三地催了,明早动身之前,伙房一定会备好充足食物!”
  赫钦骁骑营休整一夜,翌日卯时中,天未亮,便披上铠甲,列队赶去伙房。
  果然,伙房的人一宿未眠,熬了足够的厚粥、烧了足够的滚水、做了足够的杂粮饼。
  “各位兄弟,老规矩啊!”伙头兵一字排开,麻利分发食物,大喊:“出征的,厚粥管饱,热水任喝,每人十个大饼;守城的,也‘厚粥管饱,热水任喝’,但不能碰干粮。”
  此乃军中惯例,并无不公,人人遵从。毕竟出征的队伍须负责探路与开路,冒险突入敌营,十分辛苦。
  不消片刻,出征将士吃饱喝足,背上干粮,各自去牵马。
  郭弘磊上马,勒转马头,朝城门奔去,精神抖擞,朗声鼓舞道:“弟兄们,该去收复息县了。咱们打前阵,后援仍是新阳卫的弟兄,早一刻攻下,就早一刻休整!”
  众兵丁养足了精神,士气高涨,马蹄跺得县城青石板街道轰响,气势如山。
  骁骑营的五名小头领,率领各自手下,奔出城门不久,便依计分头行事,朝息县包抄而去。
  一晃眼,小年已过。
  腊月二十四,连日狂风大雪,边塞天地间一片白茫茫。
  夜半时分,赫钦县城里,黎民百姓蜷在热被窝里,正睡得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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