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田之流放边塞——四月流春
时间:2019-02-24 09:39:38

  卧房里昏黑,姜玉姝侧躺,睡在床外侧,便于下地。
  最近,无论白天黑夜,一入眠便噩梦连连。她的噩梦,光怪陆离,多是两国交战、刀光血影、马嘶人吼……结局往往是:
  郭弘磊勇猛冲锋陷阵,却不幸身陷重围,被刀或箭所伤,昏迷坠马。
  偶尔,梦境倏然一闪,她仍在刘村东屋,忽听窗外两只狗狂吠,并有家人惊呼:“公子回来了!糟糕,他受了重伤!”
  “方大夫呢?快叫他来救命!”
  方大夫呢?
  快请大夫!
  十万火急,大夫哪儿去了?
  往常,姜玉姝会生生急醒,这次却是被吵醒:
  县衙外便是宽敞街道,突兀响起阵阵马蹄声、沉重脚步声,急速往北。
  姜玉姝指尖颤了颤,猛地睁开眼睛,虚汗涔涔,白着脸,撑起半身倾听。
  潘嬷嬷日夜陪伴,睡在床里侧,被惊醒了,打着哈欠转身,关切问:“怎么了?又做噩梦了?还是要起夜?”
  “嘘。你听街上的动静,又有一队援军北上了。”
  潘嬷嬷霎时清醒,侧耳数息,欣喜说:“太好了!又多了一队援军,赶去给公子他们帮忙。不过,都腊月底了,这队援军,来得够晚的,也不早点儿。”
  姜玉姝叹了口气,摸黑坐起,“军令如山,耽误时辰要挨罚的,援军无论早晚,皆是奉命行事。听说,行军打仗之前,粮草必须严格算好,要多没有,如果少了,将士会饿肚子。所以,边塞之地,无法一口气把大批援军派去阵前候命。”
  “唉,一日三餐,人吃马喂的,确实负担重。”
  潘嬷嬷伸手一摸,眉头紧皱,“哎哟,又是一身汗!快把湿衣裳换了,仔细着凉。”语毕,她披上袄子,从床尾下地,吹亮火折子掌灯,悉心照顾。
  姜玉姝依言换了衣裳,再躺下时,止不住地胡思乱想,一颗心备受煎熬,睁眼到天明。
  次日晌午,裴文沣来探望。
  吴亮和蔡春随从,两人抬了一口箱子,搁在厅里。
  姜玉姝诧异问:“表哥,那是什么东西?”
  “姑父给你的。”裴文沣落座,接过潘嬷嬷奉的茶,温文尔雅,解释道:“我看了单子,注明是衣物,另有一千两银票,表妹请收好。”蔡春立刻把银票交给潘嬷嬷。
  姜玉姝一怔,“银票和衣物?我与父亲书信不断,他却从未提过。”
  裴文沣喝了口茶,赞叹:“用得着特地提吗?姑父心疼女儿,数千里迢迢,历时三月,才把这口箱子辗转寄来西苍。”
  姜玉姝大为意外,好奇说:“嬷嬷,打开看一看,我瞧瞧是什么衣服。”
  郭弘哲也好奇,探身打量。
  “哈哈哈,依我猜,八成不是给您的。”潘嬷嬷乐呵呵,蔡春和吴亮帮了把手,费了些力气,才慢慢打开箱子。
  众人定睛一望:箱内是衣服,塞得满满当当。
  全是婴儿衣物。
  绣花包被、虎头帽、袄子、棉衣、裤子、袜子、虎头鞋……从头到脚,从里到外,齐全崭新,均是上等料子。
  “果然是给孩子的!”潘嬷嬷一拍手,并不意外,笑说:“夫人,这个叫催生礼,是在临盆前,娘家送给女儿的。认真按规矩,除了孩子衣物之外,还有给您的食物。姜府上必定考虑路途遥远,食物存不住,才只送了衣物。”
  姜玉姝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她不禁心里一暖,颇为动容,暗忖:
  姜姑娘的父亲,如果用前世的眼光看待,令人气愤、伤心、失望,难以谅解;
  但如果用乾朝的眼光看待,他却不算坏——女婿家犯事败落,他并未嫌弃,亦未袖手旁观,而是鼎力相助;女儿遭流放,他时常修书勉励,寄银票、送催生礼。
  继母为了亲生女儿的婚事,焦头烂额,若无父亲主张,世上有几人关心屯田女犯呢?
  一时间,姜玉姝百感交集。
  裴文沣见状,好笑地问:“怎么?高兴得呆了?”
  “太意外了。”姜玉姝若有所思,轻声说:“我远离都城,让父亲牵肠挂肚,心里很过意不去。”
  裴文沣眼里流露怜惜之意,安慰道:“总有一天会回去的,到时再孝顺侍奉姑父也不迟。”
  闲聊几句,姜玉姝迫不及待,紧张问:“表哥,不知现在战况如何?庸州被夺回来了吗?”
  郭弘哲忧心忡忡,“听说是腊月中旬开战的,马上过年了,还没个结果吗?”
  裴文沣摇了摇头,凝视满脸忧切之色的表妹,“尚无确切消息,县衙也非常焦急。如果捷报到了,我会告诉你们。”
  姜玉姝心急如焚,恨不能插翅飞去战场一探究竟,“唉,交战快十天了,至今没个准信,真是要急死人。”
  “放心,此次援军充足,无论结果如何,敌兵都无法踏进西苍半步。”
  无论结果如何?
  姜玉姝听着刺耳,不假思索,脱口而出:“我们肯定会赢的!”
  我们?你和谁?你的谁?裴文沣微笑,“当然。只盼早日大捷,边塞老百姓才能安居乐业,免得一年到头提心吊胆。”
  “就是啊。”郭弘哲和潘嬷嬷同时叹气。
  姜玉姝关心则乱,连月寝食难安,忍不住怀疑表兄故意隐瞒了不妙的事实。
  于是,当裴文沣道别并迈出厅门走远时,她一冲动,起身大喊:
  “表哥!”
  裴文沣闻声止步,转身见她迈出门槛,疾步返回,“慢点儿,怎么了?”
  姜玉姝扭头摆摆手,示意潘嬷嬷和小叔子稍等。她立在檐下,开门见山,小声问:“听你刚才的语气,难道出了什么巨大变故?我们败了?”
  “此话怎讲?”
  裴文沣愣住了,回神即叹息,无奈说:“目前确无准信,敌我尚未分出胜负。姝妹妹,耐心等着,少胡思乱想。”
  “真的?”
  “骗你做什么?莫非我把心掏出来,你才相信?”裴文沣目不转睛。
  姜玉姝松了口气,“信!我信!我始终相信,大乾会赢的。”
  “即使输了,你也不必惊慌害怕。”裴文沣靠近,低声说:“有我在,断不允许任何人欺负你。姝妹妹,我、我……”他语塞,仓促思索措辞。
  这下轮到姜玉姝愣住了,她一回神,发觉两人靠得太近,下意识后退几步,无言以对,尴尬说:“表哥公务繁忙,我不打扰了,你快忙去吧。”
  裴文沣脸色一变,沉默半晌,近乎耳语地问:“如果他回不来了,你怎么办?”
  姜玉姝也脸色一变,满心不悦,皱眉反驳:“别咒他!他身手高强,一定会平安回来的!”
  “到时,只要你愿意,以后我会照顾你。”裴文沣郑重承诺。
  姜玉姝坚定摇头,一字一句,严肃表明:“不敢给表哥添麻烦,我会照顾好自己和孩子。并且,他绝不会抛下妻儿不管的。”
  “姝妹妹,你——”
  “你变了,变了太多,简直像个陌生人。”
  裴文沣大失所望,伤心之余,百思不得其解,困惑质问:“海誓山盟,我一直铭记于心,苦读十年拼命用功,金榜题名,既为了前程,也为了配得上侍郎千金、让你一辈子风风光光……难道你忘记了吗?”
  姜玉姝怜悯痴情人,暗暗不忍,却不得不狠下心肠,坦率答:“没错,我变了。从前的许多事,我渐渐记不清了。”
  “物换星移,这世上,青丝会熬成白发,沧海可变桑田,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
  “表哥,你走吧,我不值得你伤心。”语毕,她转身,潘嬷嬷飞快来搀,扶她回房。
  裴文沣失魂落魄,木雕泥塑一般,面无表情。
  次日傍晚。庸州城郊山脚
  “吁!”郭弘磊下马,打了个手势,众兵丁尾随,潜入一片树林休整。
  激战多日,一路杀敌,个个精疲力倦,从千余人减员为八百余人。
  郭弘磊身负几处轻伤,低声吩咐:“此地距离庸州城四十里,遵照将军命令,咱们休息一晚,养精蓄锐,明早攻城!”
  “这一仗,成与败,就看明天了。”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我写啊写,写啊写,5000+字还没写到打完仗,抱歉,太困了……明天!明天一定,一定会打完仗!
 
 
第108章 勇立首功
  北风呼啸, 大雪纷飞, 暮色笼罩着苍茫边塞, 天昏沉沉。
  偏僻郊外, 荒山人迹罕至, 树林里积雪厚, 健壮骑兵一脚踩下去, 齐大腿深。每匹马的嘴都堵住了,发不出嘶鸣声, 它们不乐意爬雪山,甩脑袋, 打响鼻。
  郭弘磊右手持刀开路,左手牵马, 头也不回地说:“不远, 拐个弯就到地方了。那儿遮风挡雪,易守难攻, 咱们才能安心过夜。”
  “是!”众手下压着嗓子, 耳语响应。
  相识已久, 众手下敬服郭弘磊, 愿意尊他为首领, 言听计从。郭弘磊因为流犯身份的缘故,暂无正经的一官半职,却硬是靠功劳与才智, 在赫钦卫站稳了脚跟。
  八百余人,牵着各自的马, 深一脚浅一脚,走得东倒西歪。
  忽然,一名壮汉不慎栽倒,侧身摔进松软积雪里,整个人被淹没一半。他懊恼挣扎,刚坐起,却又躺下,蹙眉捏着嗓子,娇滴滴细声喊:“哎呀,救命,救命呐!”
  众同伴顿时乐了,抱着手臂旁观,嗤笑揶揄:“猛一听,老子还以为是镇上绮梦楼的晓红姑娘从天而降了。细一看,原来是你这厮!”
  “啧,好歹把络腮胡子刮干净,再来扮美人。”
  “绮梦楼里可没有像你这样五大三粗的姑娘。”
  “老骚蹄子,别叫唤了,赶紧起来!”同袍笑骂,伸手拽了他一把。
  那名壮汉借力,一咕噜起身,拍拍屁股积雪,继续捏着嗓子,娇羞忸怩说:“多谢大爷,救命之恩,奴家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说完,他便朝朋友扑过去。
  “我的娘哎——你这人好可恶,竟然恩将仇报!”
  其同伴敏捷躲开,牵马逃了,慷慨表示:“老子无福消受,弟兄们,这个‘奴家’,送给你们了!”
  “快别吓人了,我们不敢要,你自个儿受着。”
  “哈哈哈,自作自受。”
  “待会儿就入洞房吧?”
  “对,**一刻值千金!”众兵丁笑嘻嘻,七嘴八舌。
  军规森严,仅休假出营时才见得到女人,憋得难受。故任何时候,只要一聊起女人,大伙儿便兴致勃勃,滔滔不绝。
  郭弘磊一直在最前方,不时劈砍拦路树枝,任由身后同伴们小声说笑。其实,决一死战前夕,他巴不得众人开怀些,倘若士气沉闷低落,首领须得想方设法鼓舞士气。
  谁知,闲聊片刻,簇拥首领的十几个壮汉挤眉弄眼,开始打听:“咳,弘磊,你可曾去过镇上的绮梦楼?”
  “你觉得楼里哪个姑娘最美?我觉得晓红最美。”
  “你小子什么眼光?明明是怜儿最美!”
  “我倒觉得,阿芙姑娘笑起来最勾人,活儿也好。”
  激烈争辩中,他们缠着不停问:“弘磊,你觉得呢?”
  ……
  郭弘磊挥刀,拨开一根拦路枯枝,被缠得无奈,只得开口说:“我没去过,不知道那楼里的姑娘们长什么模样。”
  “真的?”
  “不会吧?”
  “不喜欢喝花酒?还是不敢?”
  “怕媳妇啊?”
  “你来赫钦这么久,一次也没去玩过?”
  “如果不认识路,下次跟着我们!”有些人确实尚不熟,大部分人是明知故问,故意逗趣。
  郭弘磊好整以暇,镇定答:“一年到头,总共才歇几天?有空都探亲了。”
  “嘿嘿嘿,弘磊一表人才,哪怕不掏银子,姑娘们也乐意陪俊小伙。”
  “得了吧,你以为弘磊会像你?逛青楼还讨价还价,气得老鸨跳脚。”
  “谁、谁讨价还价了?少胡说八道啊。”
  ……
  初入伍时,郭弘磊一度十分听不惯,但军营往往如此,再不习惯,听多便不奇怪了。他略扬声,鼓励道:“诸位,一旦成功收复庸州,等拿了赏银,再详谈这些也不迟!”语毕,他站定,抬手遥指坡上,“看,今晚咱们就宿那破庙里了。”
  “嗳哟,终于到了。”
  “管它破不破,至少能遮风挡雪。”
  “你怎么知道那儿有个破庙?”
  郭弘磊率众前行,简略解释道:“去年十月,我跟着潘千户他们,潜入庸州探查敌情,期间冷不防碰见了敌兵,撤离时东躲西藏,在山里转来转去,无意中发现这所破庙。”
  不多久,一行人踏进山门,各自拴好战马,持刀四处查看。
  郭弘磊安排妥守卫之后,招呼同伴捡拾柴禾,在大殿里架起篝火,轮流取暖,吃了干粮后互相依靠,席地而睡,鼾声如雷。
  负责守卫的兵丁,则五人一伍,分散各处,警惕戒备一个时辰,便由下一伍换下。
  郭弘磊靠坐柱子,轻手轻脚,仔细给自身伤口重新上药并包扎,因夜以继日地操劳,且负伤失血,他脸色有些苍白。但神色沉静,双目炯炯有神。
  忙完,他起身,扫视躺在篝火四周歇息的大汉们,然后带上亲信,按着刀柄迈出大殿,巡察各守卫处。
  尚未靠近,遥见两个抱着刀的年轻人,一边盯着坡下,一边耳语争辩青楼女人“谁最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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