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千年的一次作战,殷旬在高台眺望。远远地,只见一黑衣女子傲立于两军阵前,她既无着铠甲,也无骑坐骑,在几万将士的衬托下显得尤为单薄。
但就是这个纤细的小姑娘,手执长刀,一刀就去了他们魔界第一领主弥袭的首级。魔军军心散乱当即溃败。
“主君,那便是鸣烟铧,后边的大帅是她的双生卫黎。”
殷旬看着仓惶逃窜的魔军,不但不恼,反倒笑了,他眯起眸子,下一瞬对上了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睛。
于万人之外,女子清冷的目光望过来,两人遥遥相望,殷旬抬手,笑着朝她挥了挥。
“她很强。”无意识地呢喃,身边的侍从听到后点头,“传闻三界之内,除了她师父鸣阡鹤,再无人能挡下她一刀。”
“那么厉害?”
“是,自她在天界任职以来,已经杀了我无数的魔界子民,还听说……”
“嗯?”
“听说她从小立志,想学她师父那样,也斩杀一位魔君。”
男子扶着栏杆的手指轻点了几下,他倏地勾唇展颜,“有志气。”
虽是败北,还折损了一员大将,但那天殷旬的心情出奇的好。
因为,他一直想找的人,终于找到了。
回去之后,殷旬开始到处收集有关鸣烟铧的资料,看似冷血残酷的背后,许多事例都无不透露出这个天界第一战神的真正性格——刚正率性,重情重义。
想要得到鸣烟铧其实再简单不过,只要你成为她认可的朋友,那她便会无论刀山火海的来两肋插刀。
殷旬需要鸣烟铧,他必须要成为她重要的友人。
至于原因,十分简单——他的身体衰败了。
寻常的修炼,都讲究循序渐进,但是当初为了争夺魔君之位,殷旬用了些急功近利的旁门左道。哪怕后来他极力弥补,可是根烂了的树,哪是浇点水就能活过来的。
魔力时常失控,不止是会疯狂暴泄无法控制那么简单,甚至有时候他会失去魔力,变成一个普通的凡夫俗子。
若是只是单纯的失控还好,殷旬不在乎成为一只没有理智的凶兽,但他害怕自己没有魔力的事情被底下的人得知。一旦消息泄露,群魔暴。乱,殷旬就会死无葬身之地……不,不是死。殷旬不怕死,可有些事情,比死还害怕。
这些年他一直靠着法器维持自己高深莫测甚至返璞归真的假象,就连后来鸣烟铧都测不出他的深浅,更别提其他人。每当魔力正常可控的时候,殷旬便大开杀戒,以示自己的正常。
可是以后呢?纸终归终归包不住火,魔界那么多武痴狂徒,谁敢保证他哪一天会不会陷入危险。
这个时候,强大且仗义的女战神进入了他的视线。
殷旬开始布局,如果他想要见到鸣烟铧,最简单不突兀的办法,就是在战场上相遇。
于是他借着对帝君仇视已久、一直想替容想云复仇的江愁枫,挑起了两界大战。
可惜计划突变,殷旬未曾想到在这样大规模的战争面前,卫黎竟然也不忍心打扰闭关的鸣烟铧,而选择了自己上场。
五千年前殷旬一手谋划的大战打得热火朝天,两方对峙不下。然而对他来说,在得知鸣烟铧闭关的那一刻,这场策划许久的大战就已然失去了意义。
既然鸣烟铧不出来,那这场仗魔界绝不能赢。否则按照鸣烟铧的性子,必定将他视为天界的仇敌。
随后的五千年,他一边疗养之前和卫黎对战时留下的伤,一边密切关注鸣烟铧的动静。
有了第一次急功近利的教训之后,殷旬沉住了气,静静等待着最佳的时机。
鸣烟铧深居简出,一天到晚就待在东陵宫,几乎哪里都不去,直到那一天——带着窃脂出来游玩的她,踏入了魔界的边境。
殷旬的机会,终于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一个极为随便的马甲——下旬,不对,夏旬。
最近发现自己简直是个起名小天才:夏挚炎、冬之寒、春汾暖、丘焚凉。一下子四个。
☆、第九十四章
作者有话要说: 看老爷们有些懵,我补个魔宫的设定说明↓魔君快要退位之前,会从魔界选一批孩子进宫作为候选人。
这些孩子明争暗斗中间阴谋阳谋怎么样,大家都睁只眼闭只眼,直到最后打一场擂台定输赢。
能在熬过前面宫中生活并且在擂台上活下来的孩子,就可以回家啦。
其中第一名就是魔界的储君。
顺便一提,弥笙箫江愁枫都是和殷旬一起活下来的孩子。按照规矩他们都要叫上一任魔君爸爸。这就是个形式上的爸爸,并不是亲生的。因为送进来的孩子太多,魔君也不会记得每一个人的名字。
殷旬换上了最温柔无害的面孔, 在林中与鸣烟铧偶遇。
他几乎拿出了当时讨好父君的心态来讨好这位威名赫赫的战神。
事实证明, 没有了卫黎在身边的鸣烟铧确实简单得可怕。殷旬的第一仗, 打得很顺利,成功在对方心中留下了好感。
但好感只是好感, 很快就会被时间消磨殆尽,殷旬有的是耐心,可他没有时间。他须得加紧安排两人的第二次见面。
这时候他注意到了凌悦玥,一个娇蛮跋扈的东海龙女,她成了殷旬第二颗棋子。
他暗中派人去见东海龙王,不经意地将凌悦玥在外面闯的祸泄露了出去。龙王大怒,立刻命其去岛上磨炼心性。随后,殷旬的人又顺便建议了南宫逸陪同监督, 龙王果然采纳了这份意见。
结果不出殷旬所料,生性高傲与南宫逸不对付的龙女只有去找她唯一的朋友鸣烟铧。
计算好了鸣烟铧出门的日子,殷旬早早的在海上逗弄海印, 从而吸引她的注意。
早些年的情报上来看, 这位女战神虽然效忠帝君恪守天条, 可本质却十分爱玩。
殷旬从前并未与她有过接触, 只能从片面的纸上分析出一点单薄的信息。但他愿意尝试一下。所幸,他的分析没有出错,压抑本性许久的鸣烟铧果然愿意同他一道前往魔界。
殷旬有意把她往自己家带。一旦进入了对方的家中, 那性质立刻就截然不同,两人的关系也会突飞猛进。
在临别之际,他更是提出了要将所辖草木都冠上鸣烟铧名号一事。这种东西听起来是鸣烟铧大为受益, 其实殷旬手下的花草树木供奉谁不是供奉,攀上了鸣烟铧的名字,算起来还是他在占鸣烟铧的便宜。
但一根筋的女战神不这么想,看着她傻乎乎动容的样子,殷旬心里嗤笑。也罢,总归结果是好的就好。
听闻鸣烟铧视金如土,那殷旬就让她看看,自己也同样安贫乐道。只有每每招待她十,才会豪爽挥金。
听闻鸣烟铧敬重强者,殷旬就故意用法器模糊了自身实力,让她看不真切勾起她的兴趣。
听闻鸣烟铧常年跟在卫黎身边,喜欢励精图治的好官,殷旬就带她去魔界看看自己多么的治理有方体恤百姓,连魔君传那种胆大包天的书他都能毫不介怀地接纳。
在容想云一事上,他也是竭尽所能的帮她想办法出主意。在弥笙箫面前,殷旬甚至不顾自己的族人,反而包庇着鸣烟铧。
殷旬在鸣烟铧面前刷足了好感。同时,他也不着痕迹的观察她,观察这个人是否值得自己托付。
进入弥笙箫的领地时,他故意放出消息,否则凭他的能耐,怎会那么容易就被弥笙箫发现。
这么做的目的只有一个,天下武痴多嗜血好杀,鸣烟铧更是冠着天界煞神的称号。殷旬想看看,在那样血色的场景下,她是会跟着享受杀戮,还是一怒之下杀了挑衅她的弥笙箫。
若是前者,那他得再重新考虑考虑江愁枫,因为性喜杀戮的人多心狠手辣,有朝一日鸣烟铧同他翻脸后,很可能直接杀了他。
若是后者,他需小心斟酌同鸣烟铧之间的相处模式,进一步摸清她的喜好忌讳。
然而,鸣烟铧既没有痴迷于杀戮,也没有杀了弥笙箫,而是顾忌着自己,一次又一次的让步于挑衅了上神尊严的小小魔界领主。
殷旬心下复杂,他不知道鸣烟铧是对谁都如此,还是已然把自己当做好友了。但无疑的是,鸣烟铧时不时用眼神询问自己的这种做法,让殷旬十分受用。
再后来,他发现堂堂的第一战神,居然会给自己未曾谋面的挑战者回信。那个时候,殷旬对她的人品已然相信了八分。
当鸣烟铧将谷雨送到自己手上时,殷旬有一瞬是惊愕的。
鸣烟铧以为自己不知道,但殷旬从前听说过,谷雨凝光是同一块铁母打造。换而言之,他手里拿着的,是卫黎佩剑的另一半。
同鸣烟铧结交的过程异常顺利,这位女战神实在太容易与人交心。很快就把自己当做了好朋友。
眼看着时机差不多,殷旬有意无意地向她透露了自己魔力失控的消息。此时的他依旧没有全然相信鸣烟铧。
因此,殷旬没有说完整的是,他不仅会失控,还会有完全丧失魔力的时候。
在之前的五千年里,殷旬不仅收集了鸣烟铧的资料,他也不停的找寻能治疗自己的方法,终于,在万卷古书中,他算出了一份能治疗魔力不稳的药方,可里面最主要的两位药材十分难寻。
其中一味,就是在五行地狱中最后一阵火阵里的魔龙草。
凭现在的殷旬,是无力闯过五阵的。他诱导着鸣烟铧同自己一起前往,不仅是为了得到龙草,也是想多和她相处增进些感情。
至于所谓的魔军压境,那是殷旬检验鸣烟铧的最后一道线。
他想看看,鸣烟铧是不是真的如传闻一样会为朋友刀山火海。
故而他靠着战事把她调开,自己准备孤身前往对他不满已久的西南。
当刚刚结束战事后的女战神得知自己的友人被魔族群起而攻的时候,她是会奋不顾身地前往营救呢,还是趁魔界内乱时挥刀而下。
殷旬没打算将自己的病瞒多久。这些日子的相处,他摸清了鸣烟铧的脾性,只要他坦言相待,哪怕是把这些自己为了靠近她的计划都说出来,鸣烟铧也未必会和自己生出嫌隙,反而会同自己更加亲密,而自己也就能更方便的利用她的力量。
但这有个前提,中间没有大的流血牺牲。
是故他不敢让丹和手下的将士放肆,更不敢让天军折损一兵一卒,否则和他们同样关系亲密的鸣烟铧必然恼怒自己,会对自己大失所望。
那殷旬这么多年的计划,就全然失败了。
虽然说起来很恶心很卑鄙,但殷旬想,他是喜欢鸣烟铧的。在讨好她的过程中,他没有一丝丝的勉强,几乎只要把自己身上的阴暗收一收,就能得到女战神的好感。
他习惯笑,鸣烟铧也喜欢看他笑;他喜好各处游玩,鸣烟铧也喜欢;他不喜欢规矩束缚,鸣烟铧骨子里也暗藏叛逆。
两人性格迥异,却在许多方面喜恶一致。尤其是殷旬惊喜发现,看起来清冷无情的女战神,居然嗜好动物。这点于他来说,简直是天赐良机,让殷旬好好利用了一把自己被生灵偏爱的体质。
……
平静下。体内翻腾的血气,殷旬垂眸,外面的天色已然大亮。
一次调息居然耗费了足足五天,这身子真是越来越不堪用了。
然而刚刚恢复过来的殷旬,却再次摸出了曾在火阵里服用过的丹药吞了下去。
他叹了口气,干涸的体内渐渐涌起充盈的魔力。
就这一次。这次过后,应该很长一段时间都不需要吃这东西了。
鸣烟铧若来,则他日后有倚可靠;若她不来,他便亲自屠城,震慑一下这些年蠢蠢欲动的杂碎们。
“神君……切莫负我呀。”
轻柔的声音消逝在密室中,很快,那抹白色推门而出,直奔西南。
……
北境·天军营地
“自我军驻扎于此,已是第八天了,为何魔军还未有进攻之势,他们在等什么?”
元帅的主帐中,一身着厚甲的男人皱眉开口,两旁的将领无不面色凝重。半晌有人站出来,“他们不来,我们去!主帅,我愿请兵一万,直取丹的项上人头!”
“对!我们去!”
帐中呼声一片,众将情绪高涨。
卫黎抬手,示意他们安静下来。
“诸位将军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天寒地冻,冒然于魔君交战,实于我军不利。”他话锋一转,“本是该按兵不动静待时机,奈何此次出征,帝君批准的钱粮资助不多,我们耗时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