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蔷上辈子一直没背叛他,因此他这辈子才将他调到身边来。但一直没背叛他,却不代表杨蔷就一定不是别人的人。毕竟上辈子他是自己把自己废了的,根本就没用别人出手。
那么或许杨蔷,只是一直没有必要背叛他而已……
赵俭现在并无证据,但像他们这样的人,一旦怀疑种下就很难消除,也不需要所谓证据。
第59章
黎池他们洗漱完毕,各自又换上一身干净衣服,穿戴整齐了。
然后在与黎棋商量过后,黎池叫来婢女灵仙,说按礼要去拜见府中长辈才对。
于是灵仙在前带路,黎池他们挨个去拜见了府中的长辈。
因为黎镜是工部右侍郎,虽实权看着不及吏部和户部的侍郎大,但也需要到衙当值,现在还没下衙。
于是就先去拜见府中的老夫人,即黎镜的正妻陈氏。黎池他们过去时,陈氏院子里冷冷清清的,儿媳孙辈都没在跟前。
陈氏是个和黎池奶奶袁氏差不多年纪的老夫人,从表面看起来,性格可能不太开朗善谈。黎池他们拜见过之后,没说一会儿话,也就告辞出来了。
之后就是府中分住东院和西院的,两房‘木‘字辈的叔伯。按照长幼秩序,黎池他们先去了东院。
东院大房的男主人黎楼没在,黎池三人简单见过黎楼的妻子之后,就告辞出来了。
最后是西院二房的黎渠,依旧很不凑巧,男主人黎渠不在。三人依旧是与黎渠的妻子说了十来句话,就告辞出来了。
拜见完府中长辈,三人回到青朱院。
也许黎棋不懂得很多弯弯绕绕,但他能感觉得出,这黎府的人对他们并不热情。
对此,黎池的看法是,“四爷爷做了一二十来年的三品高官,这府中的人迎来送往的想必尽是达官显贵。我们不过是从遥远乡野来的寻常族人罢了,府中安排……也算得上周到了。”
黎湖语气嘲讽地接过话来,“也是,至少比住客栈来得好。不过,如果不到黎府来,我们就去俭王府住了,也不能去住客栈。”
黎棋一直没明白,为什么儿子会推掉俭王殿下的邀请,选择到黎府来住?毕竟俭王殿下的身份,要高过这府中的黎右侍郎,万一得罪俭王殿下了呢?
不过黎棋与黎湖都一样,相信黎池既然如此选择,必然有他自己的理由。也都选择不问原因。
黎池也没多解释。他住进黎府,是想有个机会,去了解黎右侍郎站在哪条队伍里。这对他自己很重要,毕竟他是黎镜的族中后辈,如果并无例外,在外人看来他天生就是与黎镜站一起的。
这个机会很快就来了,且都还没用黎池花心思套话,就有人相当于是直接告诉他了。
将近晚饭时候,黎池想着是不是要吩咐灵仙准备晚饭时,福来就过来了。
福来过来传话,说是让黎池他们去正院的正厅,与他们家老爷即这府中的主人黎镜一起用晚饭。
黎池他们三人,一起跟着福来前往。
按照族中排行,黎池要尊称黎镜 一声‘四爷爷‘。而他亲爷爷黎镖行三,也即是说黎镜要比黎池爷爷的年纪小一些。
从外貌上来看,黎镜也确实比在田间劳作的黎镖,要年轻不少。一头青丝只鬓角有些许白发,一把胡须更是不见丝毫灰白。
见面后,先自然是一番寒暄。
黎镜问了黎水村族人的情况,黎棋一一回答,黎池和黎湖时不时补充一二。
又考了黎池和黎湖的学问。黎湖对答的还不错,表现得符合他的童生功名。
黎池自然要对答得更完美些,得了黎镜一句“到底是连中四元的人”。
寒暄过一阵后,婢女开始上菜了,依旧不见黎楼和黎渠前来。
“你楼大伯和渠二伯外出有事了,我们就不等了。”
开席后,在饭桌上,黎镜就开始问起黎池与俭王赵俭的交情。
黎池深思片刻,斟酌着回答:“和周先前与俭王殿下倒没有什么交集。只是在乡试时,我身体不济偶感风寒,乡试后面几天时风寒加重甚至昏迷不醒,俭王殿下仁善,赠我一条锦被,助我渡过了那场风寒。
乡试后的鹿鸣宴上,俭王殿下或许是觉得我合眼缘,顺便就给取了一个表字:和周。”
黎池云淡风轻地说这话时,黎棋和黎湖听着,虽极力隐忍,却依旧没忍住拿奇怪中夹着佩服的眼神,看了黎池一眼。
黎池隐去了与赵俭的几年私交没提,这点黎棋和黎湖他们是知道的。而且俭王殿下还给了他一千两的银票。
黎棋和黎池只看了那么一眼,黎镜没察觉到。
“俭王此人……名不配德,虽名‘俭‘,却讲究用度奢侈。又从他在士林中的赫赫名声,可推测出他必定善于邀买人心。他对你施恩、为你取字,怕就是在收买于你,可见俭王不是值得深交的人。
俭王就不及大皇子义王殿下,义王那才真是人如其名,有忠勇为国之义,亦有真诚待人之义。”
似乎是为达到点到即止的效果,黎镜在说完后,就不再多说,只是招呼着黎棋他们吃菜。
黎池:说的好有道理的样子呢……嘁,他判断一个人是否值得结交,从来不是根据他人的片面之词,对赵俭是如此,对从未谋面的义王亦是如此。
可是,黎池却作出一副神思不属的样子……
黎镜眼神扫过时,心下满意。心中暗想:到底是没经过事的少年人,从脸上表情就能一眼看清心底的想法。
之后都没再多说,只认真夹菜吃饭,最后在和谐的气氛中结束了这顿晚饭。
……
在与黎镜用过一顿晚饭之后的第二天,黎池就表现出了全心备考的姿态,黎棋和黎湖也都安静地待在院子里,陪着黎池备考。
不过,从始至终也没有人来找过他们就是了。
即使后来隔上那么一天,黎镜就会让他们过去一起吃顿晚饭。可很神奇的是,黎池他们愣是没见到过府中的黎楼和黎渠,对府中与黎池同辈的少爷们也只是耳闻,从未目睹。
黎池他们抵京时就是正月二十了,会试时在二月初三文曲星诞辰那天正式开始,还要提前一天即二月初二那天就进考场。所以黎池全心备考的时间,也没几天。
在乡试进场前的这几天里,黎池他们就只在正月二十六开始会试报名那天,出去报了个名,以及二月初一那天出去看了张贴出的“会试须知”外,就再没出去过了。
会试时要带的干粮,都是看“会试须知”那天顺道买的。
黎池之所以如此,一是因为他住在别人府上,经常进出的话会给别人添麻烦。二是因为黎池怕再出现乡试前那样的意外,要是又有花盆从天而降,到时躲不躲得过就不确定了。
黎池不便出去,也就没有见到相熟的同年考生,自然也没遇见钟离书和明晟他们。不过等会试结束之后,有机会再见到的。
二月初一那天,黎池他们去看了“会试须知”回来后,黎棋就将包袱里带的单衣,不只是属于黎池的,就连他本人和黎湖的多余单衣都给找了出来。检查过没有不妥后,就全部折叠放好,准备让黎池穿进考场里去。
只因为自科举革新以来,这一科会试竟又改了规矩。虽然考生依旧不可以穿夹袄等可能夹带舞弊的厚衣服,但在单衣数量上却放开了限制,只要单衣核检后没有问题,即使考生想穿十件、二十件都随意。
一切准备就绪,只待时间一到,就可入场。
……
大燕疆域有‘一京十三省‘,江淮行省黎池他们这科乡试,录取举人一百五十来人。
虽各省乡试的录取人数多少有所差别,可都在一两百名之间。如此算来,一科乡试新增的举人就有两千多人,再加上往届未考中会试累积下来的举人,这次会试的考生怕是有七八千之数。
二月初二这天,黎池在黎棋和黎湖的陪伴下,在贡院外排队等待核检入场。
置身于前不见头、后不见尾的队列中,黎池具体而形象地感受到了,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压力……
根据以往几科会试来看,这次会试的录取人数在三百人左右。算一算的话,这‘二/三十比一‘的录取率,竞争压力也不小了。
会试的考场,是在京城内城东南方的贡院里。据说科举革新后,贡院有过一次修缮,这一点从贡院外墙和墙上看着崭新的瓦片,就能看得出来。
幸好核检入场的队列不止一列,四五条队列同时进行,黎池在午后时辰终于轮到他入场核检了。
“爹,湖哥哥,你们回去,我要进去了。”
“小池……”黎棋想起来要喊自家儿子的表字,“和周啊,你进去后好好考,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体。如果像上次一样生病了……你就放弃别死撑,你人最重要。记得了吗?”
黎池看着他爹,认真地点点头,“是,爹,我记得了。”
“和周,三叔的话没错,一切以身体性命为重,你只要尽力考了就好。”
“嗯,湖哥哥,我记住了。你和我爹互相照应,有什么事就厚着脸皮去找镜四爷爷,或者,找去俭王府也行。”
“晓得了,我们两个都是人高马大的大人了,要你操那么多心!进去。”
“进去。”
因为黎池他们并非是说悄悄话,左右队列和后面排队的考生也听到了一些。对于这个存在于传说中的‘黎和周‘,众人给与了他注目礼。
黎池与黎棋和黎湖告了别,在众人的注目中走进了贡院。
会试的种种流程和规矩,其实与乡试的相差不大。只是在每个流程上,要求要更加严格些。
就比如在这入场核检一项上,会试就要求考生将衣裳全脱光了检查,就连贴身的亵裤都不放过。
好的是核检的房间内,四个墙角都燃着四盆旺火,将整个屋子都烘得暖烘烘的。否则这二月初的天气里,像这样脱光了检查非得冻得着凉不可。
黎池姿势奇特地在屏风后站了一会儿之后,终于递进来一条检查完毕的亵裤,于是赶紧接过来穿上。
然后一件一件的,黎池的一身衣服终于检查完毕,他这才重新穿戴整齐走出屏风。
屋内有三个同考官,黎池出了屏风后,三人就比照这报名文书上,仔细核对了上面记录的黎池的长相:
十七八岁年纪,身材颀长匀称,肤白无须,面容俊秀。
“考生黎池,江淮行省、临淮府、浯阳县、黎水村人。
带有竹编考篮一只,内有笔墨砚台一套,敞口陶罐一只,干粮若干。
下穿一条短亵裤、四条单层长裤,上穿八件单层长衫。
以上物品,尽皆核检无异,可准许入场。”
其中一个同考官念到,左边的一位同考官即时记录着,写完后三人都签上名字。再递给黎池看,“看后若无误,就签上你自己的名字。”
黎池接过登记的册子,在下笔签名时,笔尖一顿。
最后,在三位同考官名字下面,黎池切换回他以往的‘台阁体‘笔迹,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核检完毕出了屋,又有一个士兵上前,在前面引路,将黎池带到了他的号房外——甲十号考棚,然后就站着不动了。
黎池暗想,这是一对一盯防了?这士兵应该是专门负责盯他的,若是他事后被查出有舞弊行为,这士兵应该也要被连坐。
这样的话,这个士兵必定会全力盯他。
不过这于他没有影响,他本就没存舞弊的想法。
黎池进入甲十号号房,看清号房内的情形后,他忍不住惊讶地挑挑眉。
哟呵,真是没想到啊。
第60章
会试与乡试,除开一个是中央考试、一个是地方考试,参考考生生源范围不同、考试难度不同等这些之外。其实在考试流程和形式等方面,是差不多的。
在科举革新之前,会试和乡试都是‘考三场、每场考三日‘。科举革新之后,会试和乡试也都改成了‘考三场、连考九日‘。
但这次会试的考场环境,可比乡试时要好上太多了,到底是刚修缮过的。
洁白的墙腻子将号房里刷得亮堂堂的,里面也没有阴冷湿气,与乡试时阴暗潮湿的号房相比,这会试的号房终于可以叫回它真正的名字了:考棚。
考棚里依旧配备的是拆开为书案与板凳,合上即为木板床的两块木板,这没什么可说的。
值得一说的是,叠放在木板床上的那一张青白色被子。
黎池上前伸手摸了摸被子,然后又提起抖了抖。得出个结论,这不是木棉被、柳絮被或其他什么被子,而是与乡试时赵俭赠他的那张被子一样,是轻薄保暖的鸭绒被。
黎池一边查看墙边放着的满满一盆木炭,以及一桶清水。一边心里暗诽:
谁说古人就很笨的?这鸭绒被不就说明古人很有一份巧思,只要特权阶级肯动心思,别说鸭绒被了,什么东西弄不出来。
入夜,考棚门被从外面锁上。
黎池用陶罐烧了一罐开水,然后就着干粮吃罢晚饭,就卷着铺盖卷,舒舒服服地睡下了。
第二日一早,在体内生理闹钟的作用下,黎池早早地就醒过来了。
起床穿戴整齐,叠好被子,又生火烧了开水吃过早餐,才有报时的士兵在考场内走动报时。
辰时一到,三名主考官开始发放考卷,依旧是同乡试时一样,三场考试的考卷全部一起发给考生。
黎池拿到考卷后,粗略浏览一遍,就对这次会试的考卷有了大概了解。
会试和乡试的考试科目一样,依旧是一场‘杂宗场‘,一场‘经义场‘,以及一场‘策问场‘。
此次经义场和策问场的考题,循规蹈矩的,除了考题的难度相应加大外,没有什么新鲜变化。不过就算题面上难度没有增加,考生也会在作答时主动增加难度,否则如何能从七八千人中脱颖而出?
杂宗场倒是有些变化。乡试时是三百道填空题,这次会试是两百道填空题,外加一道写判书的公文书写题。
杂宗场的变化,对黎池来说没有什么影响。因为诏、诰、表、判等这个时代的各类公文,黎池早在乡试之前就已经专门练过了。